我“啊”声大叫，猛然暴跳起来，本能地想去抓铁锤。当我手撞到床沿的铁ກ栏时，才醒过来。上帝呀，我真吓坏了，彻底吓坏了！我不敢再睡了。看时间是凌晨四点过，干脆坐起来，抽烟。我就直坐在床上，困顿至极，又不敢睡下。根接根抽烟，只是为ฦ了提神，赶走睡意。这样过了大概ฐ八百年，直到เ见外面天亮了，才又躺下。可是依然睡不好，总担心有人来突袭我。睡意在这种惊恐状态中，就像头老牛拉破车，颠颠簸簸，摇摇晃晃，永远到不了目的地。
“别问我！我不知道！”
我离开那可怜的姑娘后，手提着吉他，手攥着铁锤用报纸包裹了，在楼下迷宫样的巷子里逛。我到现在都没说出那姑娘的名字，我想，就叫她可怜的姑娘吧，这叫法不仅适合她个人，也适合天下所有与她同呼吸共命运的人。
第十八章1
我有事去趟佛山。我今天买了手机，你的手机还给你，谢谢！中ณ午个姓蓝的女士找到เ宿舍来问你，等了个多小时。我不知道你在什么เ地方百万\小!说，不好乱ກ跟她说。后来她生气走了。她给你写了张留言，好像夹在本什么书里，她说在短信里跟你说了，你尽快用手机看看短信。
可今天我觉得他们的阴阳怪气中ณ多了点什么。当我走到自己书桌边，看到เ桌上我的手机下压着张留言条，我就明白过来了。纸条是尹孜为留下的，上面写着：
“醒什么醒！”金以恕嚷道，“他明明醒着！这家伙故意！想蒙混过去！”
“我求你住嘴！否则”我想把这句话吼出来，但是吼不出，只在心里过了遍。我实在太虚弱了，而虚弱的同时又还愤怒——我虚弱的程度和我愤怒的程度简直难分彼此，在这两种几乎是对立的状态中，我只能沉默。
“天哪！”我叫道，“你不是很相信直觉吗？我凭直觉就知道什么是垃圾，难道你非得到垃圾桶里吃上半天才知道那是垃圾吗？”
她的笑刚得到个喘息，被这句话火上浇油，下子又旺盛起来。我发觉，她之所以笑，与其说是我这话有多么เ可笑，不如说是她此刻的情绪特别ี需要笑笑。当你特别ี想笑的时候，哪怕句毫无幽默感的屁话也会让你笑得发疯，真的。梦儿现在就是这样。
酒下肚，那种飘逸感就浮ด起来了。我终于鼓起勇气，以查拉图斯特拉的豪迈，正眼直视坐在对面的梦儿。天哪，这时候，直到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件天蓝ณ色上衣，胸前还系条紫色丝巾呢。我的目光禁不住在那条丝巾上逗留แ会儿，看着那ว儿我的心才不至于跳得太厉害。我见过很多女人系丝巾，可是丝巾对于她们没有任何作用，梦儿不然，她那条丝巾对于她的美无异于锦上添花了，有种烘云托月之效，就像诸葛亮手中的鹅毛扇对于他的飘洒风度样。我根本不用刻意注目于她，就能ม感觉到那种难以言说的秀美气质。毫无疑ທ问，她是个绝色美人，可丝毫也没有般美女那种混账气质，那ว种自以为是美女就很他妈了不起的气质。梦儿完全是种端庄之ใ态，美丽对于她乃是件自然之ใ物，她也仅仅视之为自然，而不像些混账美女老是以上帝的宠儿自居。梦儿的秀发是披着的，可是头上扎了条辫子盘着，头顶绾了个髻，看上去雍容而华美，又不嫌累赘。最要命的是那对眼睛，眼角那种翘起，有种的韵味，在眨眼时的忽闪中，宛如朵火焰在跳动，就像烧到了你心里。最最要命的，又不单单是眼睛，还有那嘴角，总有种韵味无穷的笑意，哪怕她不笑的时候，那笑意也像水中的月亮样摇曳着，若隐若现。这嘴角的笑又与那眼角的笑巧妙勾连，彼此应和，使你完全被那种笑融化了，如同融化在美妙的音乐中ณ，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在何处。
“果然是酒神！”梦儿笑道。
她不再问我了，只说她还是放不下他，也就是放不下金以恕这混蛋。听她这么说，我突然又觉得她很贱，那种嫌恶心理又被唤醒了。出于人性中某种特别的阴险，我突然想干她，真的，想跟她大干场，听她“噢噢噢”叫起来。但是我终究没有干，这小半是因为那种嫌恶心理，大半是因为我刚好接到叶迩牵来电话了。
“我以为你曾经爱过我？”
你听听，老兄，单单从这个称呼你就能体会到เ我和他之间处于种什么鸟状态。他从来不喊我名字，直是称呼“老兄”。你可别以为这是什么尊称，这个词从他嘴里出来，包含了各种意味，其中最主要的是轻蔑鄙薄同时还带有点畏惧感。我觉得他对我既ຂ是轻蔑，又有点畏惧，就好像警惕个随时可能蜇到他的雄蜂样。
我总算起床下来，去阳台刷牙，洗脸。洗漱后，到桌前坐下，点燃支烟抽起来。起床支烟和饭后支烟，同样他妈快活如神仙。叶迩牵发信息来说，她下午两点过到大学。我回她说我去地铁站接她。这都是常例了。
当然，我也不是仅仅为ฦ了写杀人而写杀人；我还想通过小说来探讨我心中直苦苦思索的些问题，这都是些要命的哲学问题，可是要展现这些问题除了小说的形式，我还没找到更好的办法。譬如，直萦绕我心中ณ的个问题是：良心到เ底是怎么回事？它来自何处？它如何作用于人？这问题连康德都以为ฦ神秘难解，与头顶ะ的星空并被奉为ฦ敬畏的对象。我相信，小说即便不能解答这些问题事实上小说不是解答问题的，也能极尽可能把问题展现出来。这点小说与音乐样，你不要奢望命运交响曲或圣母颂能ม解决什么问题，它只会让你心灵荡漾起来，这就够了。在这个时代，让心灵荡漾起来可不是件常见的事。
今年重读存在与时间，时隔六年再读，感触又不样。读到后面“良知”节，心灵突受震动，瞬间又想起了马加爵案件。马加爵杀人的心理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心理要是合理起来那才怪呢，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不可思议，我以为仅仅通过心理学或社会学的分析是找不到答案的，必须诉诸哲学。而要把这种心理过程详细展现出来，哲学又捉襟见肘，必须求助于文学。几乎ๆ在秒钟็内，我就决定了尽快动笔写这部怀胎已久ื的小说。怀胎七八年，再不写肯定要难产。当时是3月11日，我决定构思二十来天，4๒月正式动笔。结果两ä天后，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搞得我身心动荡，呼之欲出：我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立马动笔写了。当时我尚在写另部小说，但对杀人的想象完全攫住了我，支配了我所有注意力，以至于不得不暂停那ว部小说的写作，而开始新小说的写作。我相信这就是命运，就是机缘：任何事情总有自己้的时机，迟不得，早不得，快不得，慢不得，这就是“中庸”的奥妙，信不信由你。
“我知道！”我说，依然盯着她。
我想，不久以后她会震惊的，如果她记得我这个相貌的话。我是以彭皓人的名字登记住宿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后她会明白我就是孟荦荦，只要她的记忆力不是太糟糕。
“你，还有什么事？”她问，不觉摇了下头，那显然是我的目光造成的。
“我走啦。”
我说着就离开了。我感觉到她那莫名其妙的目光在后面跟随着我，就像跟随个不可思议的幽灵，直到这个幽灵消เ失在她的视线。
我到营业厅买了张神州行新า电话卡，不需要身份证的那ว种，也不需要什么混账月租，话费贵就贵点，反正打个算个。天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并需要也不能打太多鸟电话，这世界拒绝了我跟它联系的可能ม，而造成这种拒绝的究竟是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能下断语。目前我只想跟蓝猫打电话，只想尽快联系到梦儿。
我很快就给蓝猫打电å话，得知她刚回到她那里。她说她联系不到เ我，到广州就到大学找我来了，就在刚ธ才四点过，她到41้7敲了阵子门，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就先回去了，等我电话。
“宿舍那边怎么เ样？”我忍不住问。
“什么怎么样？”她问。
“没看到เ什么เ人吧？”我明知道不会有什么人，可还是要问。
“没看到；隔壁那间也没人。”她顿ู了下，然后问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讲你去哪了？”
“我在旅๓馆睡了觉。”
“为ฦ什么要去旅馆睡？”她莫名其妙。
“到你那ว我再跟你说吧，”我把电话挂了。
刚挂不到เ分钟，蓝猫又打过来问我想吃什么菜，我说随便，她不满意，定要我说样菜，我就随口说了虎皮青椒。老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说得这么平静。这平静把蓝ณ猫的好奇心撩拨得不行，但她没多问，毕竟等会儿我就要过去的。
我禁不住又走回学校去。经过校园那家书店，我进去逛逛，看到有地图册卖，就买了本中国分省地图册，我很快就用得上它。
从书店出来，我实在是禁不住，就朝宿舍楼方向走去。渐近那栋宿舍楼ä，我开始放慢脚步，但没有停下来。我故作没事样，远远望了望41้7๕，那门依旧关着，没有任何异常。五楼走廊上有两个鸟人在那ว东张西望闲聊，他们当然不是在说我。楼ä宿舍管理员所在的那ว间房门开着，有个学生正从那里出来，不知道他去找管理员有什么鸟事，反正不会与我有关。我思绪飘到了417里面，那四个储物柜里，正躺着那ว四个鸟人我知道这切不是梦，而是铁ກ的事实了。
我不多逗留，马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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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蓝猫那里，她正在做最后个菜。已经做好的四样菜摆到了桌上，正热气腾腾，其中ณ个是虎皮青椒。她因为ฦ正在做菜，脱不开身，给我开门后就跑回厨房去了。我把吉他和行包放到墙角，坐到沙发上。不消เ两分钟，蓝猫把最后道菜端来放下，就迫不及待站到我前面，凝神注目，看了我大概ฐ五十年，宛如在欣赏副世界名画。
“你怎么了？”她问。只要她不是白痴，她肯定感觉到เ了什么เ，只是不确定而已。
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那么เ快就跟她讲。天哪，我甚至都不知道要不要跟她讲，我怕她被吓疯。
“你到底怎么了？”她走近来，蹲到我身前：“昨晚半夜打电话，刚才又说在旅馆睡了觉，到เ底怎么回事呀？”
我又轻轻摇了摇头，天哪，我实在不知道怎么เ说！
“说话呀，”她握住了我的手，“什么事？别ี闷在肚子里。”然后，她坐到เ我身边，痴痴望着我，继而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在那里找到答案。
我回望她，那双痴情而可爱的眼睛呀，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她听了会怎么看我。
“你眼睛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突然说，惊异间蹙起了眉头。
“怎样了？”我自己也惊吓了。
“不样了！”
“到底怎样了？”我问。
“你变了！”她叫道，“真的变了！”
“我没变！”我咬定说。
她又凑近我看了看，仿佛刚才看走眼了似的。我闻到阵熟菜的清香环绕在她周身，我辨别ี出有番茄鸡蛋青椒和蒜薹几种味道，当然，统率这些味道的还是女人味。她盯了我会儿，还是找不到答案，便把目光挪开，移到了墙角我那ว行包和吉他上。
“我没变！”我说，好像刚ธ才那句还不够劲，需要再来遍。
“没变没变！那你到底怎么เ了？”她目光从墙角那ว儿收了回来，看来那儿也没有答案。
“我没变！”老天，我只知道说这句话。
“你不说！那先吃饭吧！”她愤愤起身舀饭去了。
虽然我很饿了，但是没有什么胃口，好歹吃了碗饭。蓝猫照ั例和我喝红酒。我把那杯红酒饮而尽，搁下杯子，不觉愣愣望着蓝猫。我感觉到那ว酒润滑下胃去的流畅ม，每个毛孔都浸润过，种新鲜灵动的东西就蹦跳起来了：千万句话下子挤到我嘴边。
“我活不了多久了蓝ณ猫”我只说出这句。
我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天哪，我简直泣不成声，真的，泣不成声。
我情绪来得那么突然，着实把蓝猫吓了跳，她愣在那里望着我，握着酒杯的手都忘了放下来。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把酒杯放下，过来扶着我。
“到底怎么了呀？”她问，天哪，她急得不成样子了！“你身体？”
后来我想，当时蓝猫肯定以为我到医院查出了，她肯定这样想。瞧她急成那ว个样子，脸都急黄了。
“我杀人了！”我说，突然就说出来了。
“啊？”蓝猫这声不是叫出来，而是惊出来的。
“我杀人了！”我又说了遍，这次可是够大声了。不知为什么，这话说，我他妈就不哭了，好像吃了止哭药样。
“天——”蓝猫叫道，这可是真正的叫了。
“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我反复说，好像在发泄个长久的积郁，又好像我想通过反复诉说来压住蓝猫的震惊。“我把那几个鸟人杀了！四个都杀了！全他妈杀了！”
“天哪！”
蓝猫只知道呼天叫地了。她愣在那里望着我，眼里满是惊讶和恐惧，甚至对我望而却步。虽然我明明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可这种反应真的来了还是要了我的命。
她就那样愣在那ว，好久ื过去了，还直愣在那ว看我，不敢近前步，直保持着那个ฐ混账距离。我唯能做的就是回望她，没有什么เ可说。而我越是不说话，就越是让她确信我刚ธ才说的绝不是梦话，而是铁打的事实。所以，她没有问什么เ：“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的表情已๐经说明切。
大概过了八百年，我从口袋摸出烟盒，取出支，点火，吸起来，口是口，我甚至还不自觉吐出了烟圈。确实，我的动作有种慢条斯理的韵味，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เ这样。
我注意到เ蓝猫摆了摆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也许只是表达种痛彻心扉和无可奈何吧。
“你为什么这样做？”她问，显然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感觉她还有万个问题，这只是其中之。
“没为什么，”我说，烟已๐经让我冷静下来了，“反正我必须杀掉那ว几个鸟人，必须！没有第二条路”
“为ฦ什么เ？”她不觉又问了遍，看我没回答，继而问：“是哪四个？”
“我宿舍的两个，隔壁宿舍的个，还有个”
她又摇了摇头，动作慢得要命——与其说她在摇头，还不如说她在慢慢地转动脑袋。
“你认识那三个，”我说，“就是上次你去我宿舍，在打牌的那几个鸟人，那ว混蛋还侮辱了你”
她只知道摇头，好像不摇头她就活不下去似的。
“蓝猫，你不要摇那混账脑แ壳好不好？”我说这话时，已经回复正常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