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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个时期,他们没有来打扰,表面上我是安静在这里“闲住”,实际上他们却变着手法卑鄙地施展新า的刺激,制造新的恐怖。

九三三年五月十三曰晚上,冯达九点钟才回家。他对我说,他曾去看真话报的两个通讯员没有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在他们住室的窗下叫了两ä声。那两个人住的亭子间,窗户临弄堂。只听到屋里脚步声很杂,而且灯光摇晃。他感到与平时不样,怀疑出了问题,便拔步急走。走到大马路上,也不敢回头,赶忙跳上部电车,半途又换了几次车。他估计即使有尾巴,也可能被甩掉了,这才往回走。可是到家门口后,他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回头望望,看见马路对面影影绰绰有个人。他来不及走避,只好进门回家。因此他怀疑我们这间屋子也可能会出问题,应该小心。第二天是五月十四曰,早ຉ晨,他又向我说,他还要那ว两ä个同志;如果不去,这两个人的组织关系便会丢了,那很不好;他应该去了解个ฐ究竟。这天上午,我要去参加正风文学院个文艺小组会议。我们约定十二点钟以前๩都定回家。到เ时候如有个人未回,另个人就要立即离开家,并且设法通知组织和有关同志。八点多钟็,我们分手了。我去正风文学院前,特意绕道去穆木天彭慧家,告诉他们昨夜新发生的情况,并说如果我下午不再来,就可能是真的出了问题,让他们有所准备。从正风文学院出来,我回到家里是上午十点半,果然冯达未回。我认为ฦ这不平常。因为他说只是去两个ฐ记者那里看看的,应该比我回来得早ຉ。我稍微等了下,就去清理东西,如果十二点钟冯达还不回来,我就走。正在这时,潘梓年同志来了,我把情况告诉了他。他这个人向来是从从容容不慌不忙的,他拿起桌上的份社会新า闻,坐在对着门放置的个长沙发上;我坐在床头,急于要按规定及时离开,但看见潘梓年那样稳定沉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再催。不会儿,突然听到楼梯上响起杂乱ກ的步履声,我立刻๑意识到:不好了。门砰的声被推开了,三个陌生人同时挤了进来。我明白了,潘梓年也๣明白了。我们都静静地不说话。来人当中ณ为首的个ฐ高个ฐ子,马上站在我的书桌前,我的书桌是临窗的。个ฐ人守在门边,个人就翻查书๰架。后来我知道,为首的那个特务叫马绍武,是个大叛徒。当时他严厉地看着我和潘,没有说话。约三四分钟็后,跟着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个ฐ叫胡雷。这人九三。年到过我家访问胡也频和我。那时他在真话报工ื作,约我们去参加真话报的读者座谈会,我们去过。这天他进门,看见是我,很诧异,跟着对我笑笑,点了下头。我心里明白:“坏了!”马绍武看见了,立刻把他拖到门外,谈了小会儿,马绍武得意洋洋地走了回来。我明白马绍武知道我是谁了。我心里想:“知道又能怎样?反正是那ว末回事!”我对胡雷这个无຀耻叛徒感到愤恨,怎能ม为敌人当鹰犬来捉拿革命的同志!过了五六分钟,又进来了三个人,其中有没有胡雷,我就没有注意了;我只注意个人,那就是冯达。他看见我和潘梓年,猛地惊,然后就低下头,好像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潘梓年,他木然地无神地往床头生,我立刻就站起来走到立柜边去了。我瞪着他,他呆若木鸡。我心里想:难道是他出卖了我们?

他这封信是二月七日຅白天写好的。他的生命还那样美好,那样健康,那ว样充满了希望。可是就在那ว天夜晚,统治者的魔手就把那美丽的理想年轻的生命给掐死了!当他写这封信时,他还点也๣不知道黑暗已笼罩着他,点也不知道他生命的危殆,点也不知道他已经只能ม留下这缕高贵的感情给那年轻的妈妈了!我从这封信回溯他的生,想到เ他的勇猛,他的坚强,他的热情,他的忘我,他是充满了力量的人啊!他找了生,冲撞了生,他受过多少艰难,好容易他找到了真理,他成了个共产党员,他走上了光明大道。可是从暗处伸来了压迫,他们不准他走下去,他们不准他活。我实在为他伤心,为这样年轻有为的人伤心,我不能自己地痛哭了,疯狂地痛哭了!从他被捕后,我第次流下了眼泪,也无法停止这眼泪。李达先生站在我床头,不断地说:“你是有理智的,你是个倔强的人,为什么要哭呀!”我说:“你不懂得我的心,我实在太可怜他了。以前我点都不懂ฦ得他,现在我懂得了,他是个很伟大的人,但是,他太可怜了!”李达先生说:“你明白吗?这切哭泣都没有用处!”我失神地望着他,“没有用处”我该怎样呢,是的,悲痛有什么เ用!我要复仇!为ฦ了可怜的也频๗,为了和他道死难的烈士。我擦干了泪,立了起来,不知做什么เ事好,就走到เ窗前去望天。天上是蓝粉粉的,有白云在飞逝。

长江滚滚向东,我的船迎着浪ฐ头,驶向上游。我倚遍船栏,回首四顾,这是我有生以来第次独自长途跋涉,我既ຂ傲然自得,也不免因回首往事而满怀惆怅。十九年的韶华,五年来多变的学院生活,我究竟得到了什么เ呢?我只朦胧地体会到人生的艰辛,感受到เ心灵的创伤。我是无所成就的,我怎能对得起我那英雄的深隋的母亲对我的殷切厚望啊!

再以后,刘和珍的惨死,李大钊的牺牲都震撼了我。我后来的许多年都不愿意到天安门去。解放后,我到天安门去凭吊李大钊同志就义的地方,我感到,我的心仍然颤抖不已๐。然而,真正刺到เ我心深处的,是向警予同志的牺牲。

我始终相信,当真实的个人化记忆大量出现时,我们对历史的认识才有可能更加接近于原状。

山上下雪,山下也๣下雪;而且还下雨。漫天雨雪霏霏,满地潮湿泥泞。我又冷又倦,缩在轿子里,蜷在车子里,任它颠颠簸簸,任它天昏地暗;我以为ฦ我生病了,以为我快死了。过了天夜,我被送回到南京城里的户人家,户普通的住宅。介绍我认识房主人时,说是姓曹,称曹先生,高高个儿,像个买卖人,很稳重的样子。他客气地对我说:“委屈你暂时在我这里住几天,房浅屋窄,照顾不周,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们声,我太太会替你办。”我这才看见在他身后还站着个微微有点发胖的中年女人。他接下去又说道:“这院子里你什么เ地方แ都可以坐坐玩玩,只是不好出大门。嘿嘿,这我们有责任,我们担不起。这条巷子很小,巷口日夜有人,要出去是很难的。”我心里明白了,这里仍旧是监禁,只不过稍稍换了点形式。这时,押送我们回来的那ว伙人好像已经把物件都移交给屋主人似的就走了。这对曹姓夫妇便把我们引进间房子,间新的牢房。

这间睡房是这家院宅倒厅的侧屋,通厅子的门从外边锁上了,进进出出得走厢房。厢房没有住人,就成了过道厢房有个门通正房。正房大概是主人夫妇住的。门上挂着门帘,我从来没有窥探过。也๣许这个门从那边锁着的,根本也๣走不过去。厢房外是天井,上边小块天。天井前๩边是倒厅,走过倒厅是屏门,再走过屏门就该是大门了。在平常这是多么使人自得的地方。天井后边是堂屋,堂屋后边是后院,大约都是南方老式屋子的式样,后房哕厨房哕下房哕后天井哕,这都在我的视线以外,我也无心去走访。

那ว个曹太太好像很能干,她自己到我房中来端饭送水扫地抹灰,也不支使她家的娘姨ถ。我每常看见她家娘姨把饭菜送到堂屋,再由她亲自给我送来。她家还有个老太太,不知是姓曹的母亲还是岳母,她整天不说话,只坐在堂屋里守望着。还有个ฐ八九岁的男ç孩,好像很安于寂寞,放学回来就独自人在堂屋里或天井里玩耍,偶尔站在厢房通到เ我房间来的那门边,好奇地看看我们,像看动物园里的老虎似的。招呼他,他回头就跑。

我终日坐在屋子里,从扇小玻璃窗中望望天,或者从窗帘后看着堂屋里。这家人,两夫妇老小仆,都像很有礼貌的人。他们不来盘查我的来历,我也无须了解他们的底细。每天碰几次面,点点头,疏疏落落,客客气气,倒也安静。阳历年过去了,我们是年前๩到的他们家。阴历年又过去了。大约因为家里住了我这样的客人,他们家过年过得真冷清,小孩放了挂小鞭炮,年卅他们只吃四盘菜,也给我们分了些。他们自己不出门,也๣不见个亲戚客人来贺年。我心里明白,要从这里出走是困难的。他们还闪闪烁烁告诉我,巷子口上安的有人,这绝不是假话,不是为ฦ着吓唬我才说的。这时,半年多来,受种种折磨刺激,我的确病倒了,天天晚上发烧失眠,像感冒,也像疟疾。冯达也成天咳嗽,整天都有低烧。这年三月间,在被捕之前,他已经发现患有肺结核,原打算请假休息个时期,从良友图书出版公司要来的二百元稿费,就是为他治疗肺病准备的,可是现在我们谁也๣不愿说。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看到เ对方的身体在天天垮下去,可是说又有什么用?我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熬着等着。

静中也๣仍然不能不思动,我不免总还要做着没有成功希望的幻想。因为国民党曾几次改变监禁我的地点和些形式,我便幻想是否可能还会有所变动。如果我能走出大门,如果我能够发封信出去,如果我能ม争取到这位曹太太的星半点的同情,对我生点惻隐之心,或者我能争取他家雇佣的娘姨替我跑两次腿,不是很好吗?

我耐心设法主动地同他们接近点。当曹太太到我房中来时,我留她坐坐;当她的孩子站到เ我房门口时,我也逗逗他,问问他的学业成绩;我有时也跑到堂屋去和那位老太太搭讪几句。但不行,切尝试努力都落了空。我不得不承认,国民党的这些雇佣人员都是经过选择,是愚顽可靠的人。他们对我守口如瓶,不露点口风。那个曹先生整天不在家,晚上回来也๣只关在他们自己屋子里。我知道同他谈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他无຀非是国民党调查科下的个小走狗,个忠实的奴仆爪牙。他既ຂ无权,又无能,也没有胆量为我做点小事,哪怕是给我通点风报个信。他现在不纠缠我,不在我面前装ณ腔演戏,就算够好的了,在这里比在王公馆时安静多了。我依然是名未经判决的无期徒刑的囚犯而已。

三月的天,曹先生忽然喜气洋洋地走到我们房里,笑眯眯地说:“徐科长吩咐我们替你们收拾房子,说要给你们自由,你们自己过日子。他们还说派人去湖南老家,把你们老太太接来。要是老太太能来,那就最好了。”他还问了些关于我母亲的年龄生活现状等等,语气中都表示ิ他个ฐ人对我和我母亲的同情。这是两个ฐ多月来从他那里得来的唯的点消息。

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说是好消เ息,是我可以见到เ久别ี的母亲,我可以从母亲那里知道点外界朋友的情况,我还可以借助母亲,设法同外边的朋友同志联系,把我的真实情况透露出去。但也可能这是坏消息,就是国民党把我母亲也抓来南京陪我坐牢,至少是想把我母亲当成|人质。我个ฐ人如果要跑离南京是比较容易的,但我怎么能背负着老母亲同逃跑呢?何况还有四岁的林儿。林儿生下来两个多月爸爸便被国民党逮捕,不满百天,爸爸便被惨杀。我忍痛把他送回湖南,交给我母亲抚养。现在我母亲如果只身来南京看我,那林儿将寄养在哪里?我们在家乡,早已๐没有个ฐ亲人了。母亲如果把林儿也带来身边,我怎能忍心把也๣频的亲骨肉留แ在屠杀也๣频的国民党刽子手们的魔掌里!母亲无຀论怎样是不能来的!他们可以饿死在湖南,流落在湖南。只要他们不死,或者会有那末天,我的同志们会有人去帮助他们救济他们。我辗转反侧,坐立不安。最后,我认为我母亲不是个普通的母亲,不是个ฐ平凡的女性,她既有能耐来,就定也๣有能ม耐离开。她在家乡多少能ม了解外边的些情形,我相信她能够理智地权衡得失利弊。我为什么不相信她呢?她是经受过大灾大难的,她受过生活的严峻考验,她是坚忍不拔的。我应该相信她,我应该以有这样在患难中可以依赖的母亲而自豪。我应该相信她。

过了几天曹先生又来打问我的意见了。他像很有把握地轻松地说道:“你们有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吧。老太太总会十分思念你的。她会很希望来南京看看你,要有你的封信就更好了。”我又开始了各种揣测。到底要不要母亲来趟呢?若说国民党想就此把我母亲拘留起来,那是没有丝毫理由的。但是,母亲真若来了,国民党是要把她作为“人质”的。我同意让母亲来作为我取得某种自由的“人质”,那ว未免太自私太残酷了。何况国民党至今没有肯定地说放我,完全恢复我的自由,只含混地说是可以自由居住,仍只限定在南京。我何时才能达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完全自由的境地呢?母亲呵!你在苦难中的女儿是多么想念你呵!我到เ底应该何所适从呢?

过了两天,在极度矛盾中,我写了封短信,给我的母亲。信中大约是这样说:“我失去自由已๐年,你定很想念我。现在有个机会,你如能来南京趟,我们或可相见。但这里能ม否适应,请你仔细定夺。”命运究竟如何,小船将怎样航行,将遇到什么风浪,我点把握都没有。我只是轻率地把选择留แ给我母亲。但我实在无从考虑,这有多大风险,这群魔鬼到底又在打什么เ算盘。但我抱着个ฐ坚定的信念:“只要我不死,我定得争取自由,争取脱๳离南京。时间可能ม会长点,路途也会迂回曲折,但我的决心决不改变,我的愿望定要实现。”

十四母亲呵,我感谢你!

四月上旬ຒ的天下午,曹先生家忽然热闹起来了。他家门口停了两部马车,进来了两ä个人,说是来接我们的,曹先生也陪着。等我上了马车,曹先生才神秘而且有趣地轻轻告诉我:“现在我们去轮船码头,令堂老太太乘坐的轮船快到了。”

我真没有想到她来得这样快,虽然我曾经写过纸短简,但事情的确来得太快,我思想上还没有点准备。母亲真的来了,我将对她说些什么เ呢?她总该有点精神准备吧,她将对我说些什么เ呢?我真有点昏头昏脑,我坐在马车里胡思乱ກ想,又像什么都没想。我什么เ时候到的码头,我怎样走上了只拥挤的船,我几乎是毫无知觉的。终于我被引进间船舱,我看见了个ฐ老妇人,个十分苍老憔悴的老妇人。呵!这就是我的母亲,这是我的母亲吗?

老妇人下扑在我怀里,两手紧紧把我抱着,眼泪像泉水,像瀑布似的挂满脸。但我怎么也感觉不到这便是我那慈祥严肃可亲的母亲。但这绝对不是旁人。细看她的容貌,不管怎样苍老也还是她。而且倚在她身旁้的男孩,不管怎么长大了些,有了很大的变化,我眼还认得出那就是林儿,是我的儿子。他依旧带着那末副总是用对小眼睛审慎地看着周围切的神๰情。这不是他们,还能ม是谁呢?我迷茫地痴痴地跟着曹先生,跟在群陌生人的后边,在人流中涌着,挤出了码头,挤进了马车。蹄声嚼嚼,微风吹着车轮辗过后扬起的尘土。我失神地盯着坐在我对面的那个老妇人和那个ฐ小男孩,另外还有个陪着我母亲来的中年妇女。我没有流泪,没有悲伤,我也没有欢喜。我不知该怎么说,说些什么。我应该安慰他们,可是我能用什么เ来慰藉他们?我遍身都是伤痕,我心头积满着愤怒,我能让孱弱的老母和孤儿来分担我如此深重的愁苦吗?

这夜,我们家挤在曹先生的那间倒厅的侧屋里,母亲拉着我的手,我怀里拥着我的儿子。我听老人家述说这路来的情景。原来半个月前就有人冒称是我的朋友去看过她。她看见信,认出是我的笔迹,就毫不犹豫地决定走,不管是天涯海角,要跟着接她的人道走,而且带着林儿,还设法带了个老佣人。为了要见唯的女儿面,她准备承担切风险。她反复申说,要把孩子交给我。因为ฦ她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加上战争风云,乡๥下也不太平她过去能ม勉强抚养我,现在她再也无力抚养这个ฐ十分可爱的伶仃孤儿了!

我心里透明了,也๣凉透了。母亲的确已经衰老了。我不应该再加重她的负担,现在她只得依靠唯的我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现在我应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处理目前的这切呢?

关于我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我决定什么也不告诉她。也频惨死的恶讯,过去我瞒着她,直没有对她讲。现在我也不清楚她到เ底知道些什么,或者不知道什么,只得仍然瞒着她。我不让她知道我的处境我的艰难我的思想我的打算我的预谋。就让她暂时把曹先生当成我的好朋友,把冯达当成我的好丈夫吧,让她以为我什么เ事都没有发生,切传说谣言都过去了,切艰难危险也过去了。我实在不忍心再让她担惊受怕,至少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候。我抚摸着她枯干的手,冷静地说:“先住下来,等以后慢慢再说。你为ฦ我和也频๗把林儿带得这么大,你在困难中替我尽了当母亲的责任,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曹先生说已经给我们收拾了几间屋子,明天我们就搬过去。我们先暂时住几天,其余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曹先生亲自把我们送到新า居,他的太太他的母亲送我们到大门边。那个平日不爱说话的娘姨远远站在堂屋里望着。我们就这样离开了曹公馆,离开了这个家。曹家的房子坐落在南京城的什么地方,他们家是干什么的,我至今也๣弄不清楚。

十五与姚蓬ศ子为邻

离开了曹家,我们先后住在明瓦廊与螺丝转弯这两个住处,每个地方住了多久,我的印象是模糊的。好像是先到明瓦廊,后来才搬到螺丝转弯,在这两处共住了四个多月。这两处房子都比较大,是老式的印子屋。进前院或侧面院子都住有同我们不相干实在又大有关系的些不认识的人。不言而喻,我们还是陷在国民党调查科为我们布设的罗网里。我在这里,表面上可以说是独立居家,自己้料理生活。但实际是明松暗紧,仅仅是换了另种方式的继续监视而已๐。在这里先后发生了些我意想不到เ的事情。凭我的回忆,我把它们记在这里。

回想还是在九二八年,天气还冷的时候,沈从文和我同从上海去松江,参加施蛰存先生的结婚典礼。他是我在上海大学的同学。在施先生那里,我们认识了姚蓬ศ子。回上海后,姚â就常来我家做客。他那时住在法国租界马浪路,我们住在萨坡赛路,相距很近,又都是爱好文学的青年,所以很容易就混熟了。九三。年春,上海ร筹备成立左ุ联,蓬子常常把左联的消เ息带来;他自己是否参加了筹备工作我不清楚。他常常谈鲁迅讲左联的些筹备人,冯乃超哕冯雪峰哕柔石哕等等,他们似乎很接近。这些消เ息很能ม安慰我那时独居上海的寂寞心情。后来我去了济南,不久又和胡也频๗从济南回到上海。我们决定参加左联,便是潘汉年和他起来我们家里和我们谈话的。九三年夏天,我接受组织委托,主编左联机关刊â物北斗,姚â蓬子和沈起子被分配协助我,姚蓬子分工排版面,跑出版所,负责印刷็及校对。因此他和我就经常有联系九三二年夏季,他主编文学月报。只两ä期,便被文委负责人冯雪峰把他免职,他就离开左联,到潘汉年同志负责的互济会做地下工作去了。从此,我许久都未再见他的面。

我搬进明瓦廊,忽然看见他和他的妻子儿子已经先住在这里了,我不免大吃惊,脑子里都来不及转下,就觉得欣喜非常。这是在上海认识的老熟人,是朋友,是同志呵!我下跑到เ他们面前,大声叫喚,我有许多话要对他们讲,有许多事要告诉他们。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是我梦寐以求的人。可是他们,却显得十分冷淡。姚蓬子低头走进里屋,他的妻子敷衍着我。我点不理解,我想问他们,我有连串的事要问他们。他们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他们怎么เ落到这般田地?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好像很沉闷,看样子,他们不会告诉我什么。我只好颓丧地回到我自己้的那间房子里。

第二天,冯达拿来张当天的报纸,我翻,条触目的启事赫然射入眼帘:姚蓬子脱离共产党宣言。我赶忙读下去,当时引起我的愤怒惊异慨叹和鄙视,真难以形容。开始,我几乎不相信这是他写的。后来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他写的这纸宣言引起我联想到เ他过去的许多言论和表现。那宣言中的文字完全符合他贯的思想感情。现在想来,说实在的,他从来不是个共产党员。他在党内待的时间不短他什么时候入党的,是在参加左联之ใ前还是在左联成立以后,我说不清楚了,我以为ฦ他不过跑进共产党来混了阵,就像他兴致高时去跑次赌场那样混过段时间而已。他平日是个懒散的人,常常感到空虚。有时高兴,他哇啦哇啦发通议论,再呢,就是沉默不语。现在看到他的启事,我很为他难受。如果你对共产党失望了,真的失望了,你对自己的共产主义แ信仰发生动摇了,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

趁这个时候向人民发“宣言”。何况在“宣言”中ณ说了明显的谎话,说什么把希望放在国民党,放在三民主义上面。我根本不相信他对国民党对他们的假三民主义แ会有什么好感。他无຀非是怕死,怕坐牢,乞求国民党网开面,饶他命而已。蓬子!我们过去虽然曾是朋友,同战斗过,但现在,我们是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了。

大约有个月之久,我们虽然住在幢堂屋里,我们的房门对着房门,但我几乎没有见到เ过他。清晨,不知他什么时候起床,起床后就出门去了。夜晚总在我睡后很久才回来。他妻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到什么地方混日子去了,她对他只是完全顺从,是件附属品。

大约在个月之后,姚â蓬子才逐渐留แ在家里,而且找我说话了。他对我诉说,他的确是对共产党灰心了。他告诉我他是在天津被国民党逮捕的。他把写有接头地点的纸条吃下肚了,没有供出个ฐ同志。还说过去他很早就同潘汉年潘汉年领导他的工作约好,万他被捕,他就假自首。他直是这样准备着的。后来,解到南京监狱,他看见有些比他老的共产党的领ๆ导人,都先后自首;特别是他看到李竹声,中ณ央迁往江西苏区后,那个留แ守上海在临ภ时中央主持善后工作的人,在被捕后,竟能ม把几十万元党的经费交给国民党自首,为自己留下条活命,他就产生种思想,如果需要牺牲,首先应该是李竹声。这些人都贪生怕死,那ว他为ฦ什么เ要死呢?他还说了些其他人的情形。他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的感情已逐渐平复,不管他话中有多少真真假假,我全不相信,我根本听不进去,我看透了他,我们是两路人,我同他不再是朋友,更不是同志战友,是陌生人,我感到他是个ฐ无可救药的人。尽管我不免为此难过,但我却已把对他的同情怜惜,个同志的热情,点不剩ທ地全收回了。我冷静地思考,现在国民党安排他和我们住在起,定是别有用心的,是有所图谋的。国民党当然企图利用他来软化我,对我劝降,至少可以监视我,把我的言行,举动都告诉国民党。国民党以为他仍会是我的好朋友,认为他对此刻的我将产生很大影响。在这种影响下,希望我逐渐可以发生变化,变得与姚â蓬子样投靠他们,变为安分守己老老实实驯驯服服地在南京生活下去。但是我也萌生种想法,既然他已经不是我的战友,他是在为敌人做事,我为什么不可以利用他,借助他来欺骗国民党呢?这种想法和做法,我当时并不是下懂ฦ得的,多少也受了冯达的点影响。我十分痛苦,但却逐渐习惯有这样的看法想法,并逐渐尝试着以此来对待姚â蓬子。我本来是个ฐ涉世不深,不太懂ฦ人情世故的简单的人,但现在处在如此艰难复杂的社会里,为了应付环境,要斗争生存,要战胜敌人,迫使我不得不也๣变得复杂起来,变得稍稍聪明点。对姚蓬子是这样,对原是我的丈夫的冯达,何尝不也是这样呢?

自然,我直没有因为ฦ我,而要蓬子或冯达再干什么对党和革命有损的坏事。直到九三六年我秘密离开南京时,我仍然希望他们不要被国民党牵着鼻子走得太远,我希๶望他们珍视自己的余生,努力争取将来能有回头是岸立功赎罪的机会与可能。

十六冯达的打算

冯达同我的次谈话,我永远记得。这大概ฐ是在我生中最痛苦的良心上的斗ç争。在搬到明瓦廊新居后的几天,个晚上,他很慎重地对我说:“丁玲!我不应该瞒你,我定要告诉你,离开曹家的那天晚上,我到เ他屋里去了趟,他谈到了我们搬家的事。他说以后每月给百元生活费,让我们独立住家,但这不是说你完全自由了。你既然不自由,你就无法自己้谋生,他们应该给你生活费,这我不能拒绝。不然,你在南京城里,怎样生活?没有犯人坐牢还得自付饭费的。至于我,情况同你不样。我已经走错了步,什么เ话我也不想说了,说了也๣无用。总之,现在我是个ฐ没有前途的人。你想回去,而且可以回去,但是我却回不去了。我回去的路没有了,没有任何希望了,这只怪我自己。我曾是个普通共产党员,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在国民党眼中,我不值钱,他们瞧不起我!有我无我对他们无足轻重。我现在又有病,按股隋况,如果我能找到个ฐ铺保,或者我老家来人,具个结,我是可以被释回家的。这也๣有先例。不过现在国民党不会这样做,这是因为有你,他们不能放你;他们也不能ม像对你那样对待我。那晚,那个姓曹的说,要我到个翻译机关去翻译点资料é,算是为我安插工作,安排生活。这不是个了不起的差ๆ使,也不会有什么秘密,月薪是六十元。他还说这个机关人员不多,大都是些懂外文的共产党员自然是自首过的;我不得不答应了。丁玲!我希望你懂得我,我也是为了你,我没有办法可以保护你,但我总想帮助你点什么。你是要回去的,我就帮助你实现这个ฐ唯的愿望吧。我在他们面前表示迁就,他们就会容易相信,以为ฦ我还可以牵制你。你就应该利用这样的条件。他们把蓬子弄来同我们住在块,我看也有这个意思。他们以为过去你同姚蓬ศ子是好朋友,据说你被绑架后,社ุ会上度传说你已死难,蓬子写过纪念你的文章,很可能ม夸大了同你的友情,谬称知己,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是死无对证。现在,你也要利用这层关系,你平常为人太单纯,太直率。但最近我不得不想,我们的处境,你的愿望,都应该仔细考虑。”我时被他的这些话吓住了,冯达竟要去国民党个机关做什么翻译,这怎么可以呢?他这不是越陷越深吗?如果他去国民党机关上工支薪,我定得同他分开。过去同监禁,我曾几次要求分开过。他分辩得那样诚恳,又说忏悔,又说帮助,我还有些相信,或者说是半信半疑。但他现在居然说要去做事,那ว不是也成了国民党御用的走狗!我怎么还能同他关在起?但现在我再提出分开,国民党仍是不会理睬的。因此,我生他的气,我骂他,但都没有用。过去,他也许是受了骗,上了当,以为可以混过去,所以讲出了我们家的地址,还可以说是时的错误,酿成了大罪。但这次他是经过深思熟ງ虑的,而且事后才对我说,可见他主意已๐经下定了。他总叹说他是没有希望再回去的,我以为这有部分也๣是受了国民党特务的欺骗宣传,他总以为党绝对不会饶恕他了,而且定会采取非常手段来制裁他。但这又从哪里说起呢?我只说道:“我不同意你去。你既ຂ然知道你第步错了,就不能ม再错。是个人嘛,不能做好事,也不要做坏事,你的前途,只有不去那里当什么翻译。你如果真回去的话,我以为不会像你想的那末恐怖可怕。万老家不收你,你倒霉了,也๣比在国民党这里好。你怎么เ不做更长远的考虑呢?而且,你去那里当翻译,不管你翻译什么เ,不管你做的多少,你总是进了人家的门,为ฦ人家做事,你不只绝了自己้回去的路,而且叫我怎么เ做人?”

冯达听了,也很沉重,他说:“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决定的。我想了很久ื,内心很痛苦,但我认为:我不忍拖你下水,也不能总像现在这样跟着你,我跟着你只能拖累你。有什么เ法子呢?我自然希望国民党对你的监视能够逐渐放松,然后你就可以找机会跳出去,脱离这个ฐ苦海。我说过,你什么时候离开南京,你走后,我就回广东老家。我们是命定要分开的。现在我的身体很坏,肺部这半年来经常疼痛。我不定能ม活得长,但我希望能够看到你自由。”我看到เ他的脸色发红,微微渗着汗珠,我不愿多想,只说:“那ว我们现在就分开。”他说:“分开!分开!定要分开!只是你暂时不要闹出去。”他又说:“我明天要去那个机关,可能要填份履历表。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尽可能ม给自己留有余地。我最担心的就是不能断ษ了你回家的路。我知道你定能坚持住,定可以达到目的。”

这夜我没有办法合眼,他好像也转侧通宵。事情怎么竟会变得这样,真是不能ม想像。唉,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看来,只得过时再说。但不管怎样,冯达现在是要到敌人的个机关里去工作了。要应付姚蓬子,也๣要应付冯达,我将应付这越来越复杂的困难环境。既要提防他们,又要利用他们作为掩护,欺骗敌人,麻痹敌人,创造条件,使自己้能和党取得联系,得到党的帮助和营救。我能做得到吗?天哪,我定要做到!

十七张道藩三碰钉ล子

九三四年五月间的天,国民党的宣传部ຖ长张道藩光临明瓦廊了,说是特来看望我和姚â蓬子的。对这个人过去只知道他是国民党中央的文化宫,传说是个大官僚。对这种人我过去根本不屑于注意,只有仇视,并不了解他的根底。我意识到此时此地到这里来看我的人,不管官大官小,不管怎样说得好听,名是拜访,实是审问,是了解,是安抚,是欺骗总之,对这些人,我都要警惕。张道藩的样子看来很随和,说这次来拜访,是为了消除我的寂寞,他建议我写点文章,不愿意发表就不发表,又说写剧ຕ本最好。他说他现有段戏剧ຕ材料,他愿意介绍给我,供我写作参考;如果我肯执笔,那就太好了。对此我毫不考虑,毫不动心,我推诿说身体不好,无຀意于此;我说我从来没有写过剧本。他见我这样冷淡,话不投机,没有坐多久就告辞走了。大约过了个ฐ把月,张道藩又派人用汽车把我同姚蓬子接到เ他办公的地方不是国民党中央党部ຖ,也不是国民政府,这是幢有花园的小洋房。他单刀直入,阐述了第次见面时对我说过的建议,希望我写这个ฐ剧本;我定不写的话,无论如何,就为这个剧ຕ本编写个ฐ故事提纲。但我又都拒绝了。他对此表示很遗憾;只得用汽车把我们送了回来。第三次又是他亲自来,他十分得意,欢欢喜喜地告诉我,剧本他自己写好了,只希望我看看,提提意见,或者就请我动笔替他修改下。我简直奇怪,他太屈尊了。我仍用第次见面说过的话拒绝,说自己不懂戏,也๣无意于此。他才索ิ然无趣地走了。从此以后,他没有再来,我也再未见到他。只是到了九三五年或九三六年,知道这个剧ຕ曾在南京上演,报上大登,轰动时,热闹了阵。剧名就是他同我谈过的,只是剧ຕ本内容我不知道;现在就连剧名我也忘记了。不过那时这个剧的确上演过,主要演员和演出的负责人,我都记得,他们当时曾托人给我送来了入场券。但因为感情上很难受,无心去看就是了。半个世纪后看来,当年我拒绝参加张道藩提出的这个剧本的写作和修改,是在无意中对国民党企图利ำ用这次演出打击左ุ翼文化革命运动的如意算盘给了个小小的钉子。

十八三会张天翼

在明瓦廊住了个多月,我试探着在夜晚,在后门的条马路上散步,居然没有受到阻拦。于是我胆子大了点,便试着在白天走得稍远点,我希๶望有好运气,能ม碰见什么เ熟人。果然,有天我带着母亲林儿去夫子庙,在个ฐ小茶馆里喝茶,忽然看见张天翼和高植也๣在那里喝茶,同座大概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高植曾在我主ว编北斗ç时投过稿,通过信,见过面,是个大学毕业不久的青年文人,不属于什么党派,思想不红不白,我稍稍招呼了下,敷敷衍衍地说了几句话。但我看见张天翼,心简直欢喜得要跳出来,只是不敢流露出来,我急忙过去打招呼,但不能说什么。我只悄声对张天翼说了几个字:“明天上午,鸡鸣寺。”便赶快离开茶馆回到了住所,暗自咀嚼着这时得来的喜悦,幻想着明天的前景。

我对张天翼当时的思想情况和他过去的历史都不甚了解,但我知道,他是左联的盟员。他的短篇小说二十个ฐ似乎ๆ是第次以兵士为题材的,我是喜欢过的。“二八”前后,他搬来上海,我们起开过会,游行示威แ时他和杨马蚤楼适夷在左联队伍前面打着大旗呢,我们是个战壕里的战友,我们是同志。我以为看到他,就等于找到了左联,找到了党。我多高兴啊!

第二天我独自悄悄去到南京的风景区鸡鸣寺,八点钟的样子,游人很少。我无心观望风景,只是在山门前的道上和后边阁子下的窄路上徘徊张望,焦急地等待着。大约过了个ฐ钟头的样子,张天翼果然来了。这时,只在这时,忽然有许多从来没有想到的往事和问题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是党员吗?他能为我保守秘密吗?他能见义勇为,为我担受风险吗?我不能够明问,只在心里暗自掂量着,过去我曾听说他在南京国民政府做小差事,是谋生还是掩护?他的姑父邵元冲是国民政府的要人,邵元冲是否同情共产党,他们之ใ间关系的深浅究竟怎样呢?我审慎地望着他,又无暇仔细深思,毕竟欢喜压过了切。他是左联的盟员,既然上海的白色恐怖那样严重,为ฦ什么他不住在杭州ะ他的父母住在杭州ะ,而要住在南京?是否邵ๅ元冲这种社ุ会关系正好为他做掩护?总之ใ,我还是相信他,那ว些怀疑闪即过,我仍然是完全地相信他。我们像老朋友那样排排坐在鸡鸣寺阁子前的小路边上,我焦急地问他上海ร左联的熟人的情况。他告诉我,上海ร白色恐怖严重,冯雪峰已去苏区。周扬夏衍去了日本,钱杏邮不容易找着;他自己也很久未去上海了。这些消息像盆冷水浇在我头上。我不知怎样才好。这时是初夏,可是我却像深秋时的寒蝉隆冬时的僵虫,说不出句话,连动也不能动了。我能不能求求张天翼,把我带走吧!年了,我在黑暗中,在炼狱中,忍受熬煎,心力俱瘁。这线希望我能不紧紧抓住,求他施ๅ展神奇,给我丝阳光,给我条生路?我木然地望着他。他也只摊开双手,无言以对。他也问到冯达,问到姚蓬ศ子,我也简单地答复他。那种种艰难处境,我的痛苦的历程,我内心的打算,对他的希๶望,都给时的沮丧噎住了。我是否应该向他完全打开心扉?我迟疑着。个受惊的,被关闭幽禁了年,几乎窒息而死的人,已๐经习惯随时随地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为着防备别人,话到口边便咽下了。满心想把别人当成知己้,无所不谈,却又顾虑重重,踌躇不已。太阳快当顶了,只得同张天翼分手告别,懊丧不安如有所失地踽踽独行,又回到那布满愁云的阴暗的住所。

回来我就后悔,责怪自己,为ฦ什么เ不向个同志个ฐ战友敞开胸怀,尽情抒发,把所有的痛苦交给他,把所有的希望告诉他?!尽管我应该有些顾虑,有所警惕,但对他抱有防备之ใ心是不应该的。于是过不久,我又鼓起勇气走向张天翼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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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