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再不须ี负起亲情和责任的重担，在他们父子解约的日子里，他以yi个ฐ思想家和艺术家的兴趣和心情，才去想大宝的诞生和道路。可是大宝却将发起第二次侵略，这第二次侵略将严å重损害叔叔的人生。
如不是后来的变故，也许叔叔还会有yi个女孩，这女孩也许会缓解他与大宝紧ู张的关系。可是因为ฦ后来的事情，这女孩始终没有来临。后来的事情便是人人皆知的文化大革命。革命使沉睡很多年的小镇苏醒过来。小镇上的每yi天，都像是过节yi般，免费观看喜剧和悲剧。剧中凡是倒霉的角色，大家就都推举与他们关系疏离的外乡人来担任。在这些戏剧中，最吸引人们的自然是那ว些带有猥亵意味的性质的情节。叔叔是个ฐ极好的人选，在运动开始不久ื，他便被推上了舞台。在批判摘帽右派的幌子下，对两ä年前那件奇异的往事进行了追究。叔叔被隔离在学校茶炉旁้边堆煤的小屋里，接受审查和批判，不许家人探望，学校和镇上的造反派yi起组成调查组，重新า审理这件案件。他们寻找当时住在学校附近的人们谈话，寻找叔叔的家人谈话。yi定要他们回想两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在人们的回想里显得越来越不寻常。他们还不远万里，跑去找那个事发yi年后嫁到เ新疆ຆ建设兵团的女学生外调。无奈那女学生拒不见面，经再三请求见了面后又拒不回答问题。无奈她丈夫是兵团现正掌权的干部，就不便逼得过紧。女学生已做了母亲，身上又怀了yi个ฐ，脸上布满了褐ຈ色的孕斑，憔悴不堪，见了家乡来的人便流泪不止，使他们不免也鼻酸起来。两年前的事故就像yi个ฐ谜，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悻悻然又怅怅然地回到小镇，在各方面收罗来的零星材料的基础上，开动了想像力，竟完成了这样yi个故事。
他们说：这其实是yi件阴谋，策划者是叔叔和他的妻子。他们陷害那女学生是为ฦ达到将她赶出家乡的目的。因为叔叔原先就与这学生有yi段瓜葛，凡是在校的老师同学其实早就有所察觉。这段瓜葛继续到他结婚以后，还若即若离，藕断丝连。叔叔的妻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วyi晚上，叔叔说他要去学校yi趟。她其实是知道他别ี有用心，却只装ณ作不知道，也不多问。等他走后有半晌工ื夫，她来到那ว学生家中，说找学生找个东西，明日yi早就要用。学生的母亲说，让她兄弟去找她回家。叔叔的妻子就说：要找到他，累她上我家来yi趟，我家有奶孩子不等在这里了，说罢转身走了。她兄弟原以为ฦ妹妹是在要好的姐妹家玩耍，可找了几家却都说没有见着，这yi来就有些疑惑，因在平时他妹妹确有yi些不好的传闻，家里人也关上门揍过几回。这样，他就回到เ家中ณ，把情形yi说，她父亲便和他再yi次出门找了。当他们几乎ๆ找遍了镇上的大沟小坎，终于找到学校里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最最不忍卒睹的yi幕。不料叔叔的妻子先声夺人，使得形势大变。以此来看，叔叔是个大恶不赦的摧残女学生的流氓右派，而叔叔的妻子则是yi个包庇者和帮凶，必须共同批判。那ว次批判会是小镇盛大的节日，学校的操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有yi些人是从邻๑近的乡镇赶来。人们在操场上等待了很长时间，开幕不断推迟。到了yi点推两点，到了两点推三点，人们耐心而焦躁地等待着，这yi刻终于来到了。那ว是叔叔和妻子在分别半年之ใ后第yi次见面。他们分别ี时是盛暑，现在已是严冬。他们两人从左右两侧被推上学校昔日的领ๆ操台。他们被人按低了脑袋，互相只看得见膝盖以下的部分，叔叔没穿袜子只穿了单鞋的双脚，长满了冻疮，又红又肿。当他们有时被揪了头发抬起脑แ袋回答问题时，却又避开去看对方แ。他们感到เ羞愧难当，他们不曾想到做人还会有这yi课，他们想：做人有什么意思呢？有yi刻，会场非常安静，能听见鸟在天空清脆的啁啾。
这是惊心动魄的yi幕，当丑闻在光天化日之下揭露的时候。冬天的阳光有些苍白，寒气渐渐袭人。高音喇叭在人们空旷的头顶上回荡，人们耐心地聆听着，长久ื地踮起脚๐尖或伸长脖子望那对男女。他俩成了人海中的两ä只飘浮ด的虫蚁，被捉在这yi具土台上示众。这yi幕场景来源于叔叔的传闻。有了解叔叔过去的人，眼见叔叔成了明星之ใ后，出于感慨或是羡忌，就将这yi幕景象yi传十c十传百地传开，在叔叔背后叽叽哝哝，窃窃私语。在传播的过程中难免走样，会有yi些加油加酱，会增添yi些有助于流传的刺๐激性成份，就像文艺作品的商品化倾向。而由á于这yi场面的丑陋c残酷与痛心，从未有人胆敢去问叔叔，当面向他核实。人们所认识的叔叔魁伟而尊严，拥有崇高的痛苦，无法与这委琐羞辱的伤害联系起来，在他眼前，有yi丝联想都是不应该的。而我固执地选用了这yi个以讹传讹的流言，为的是这提供给叔叔后来的离婚yi个最有说服力且最深刻๑的理由，这理由就是，他要将这小镇从他历史上yi笔勾销，而妻子是这历史的yi个旁证，他必须ี消灭这旁้证。这小镇将他yi生的尊严都亵渎了。有了这小镇，他再也无法像人那ว样做人了。这yi段做狗做猫做虫蚁的历史，将他yi整个人的历史都破坏殆尽，为他的yi生敲了丧钟，他决不允许它的存在。
所以，在那วyi刻里，当高压电流在空中湍湍而过，当鸟的啁啾清脆婉转，叔叔便丧失了神志。他茫然地只来得及想yi下：这是在做什么เ哪！便成了yi根没有意志没有思想的木头。他站在那ว里，听着人海低沉的呼啸，肩背上挨着老拳，他甚至还微笑了yi下。紧接着，他觉得腿弯处遭到เ突兀而有力的yi击，他噗通yi声，趴在了地上。这时候，他却被唤醒了，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是他妻子在叫。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在往下滴血，殷红的血在灰色的沙土上很快地积起了yi滩。妻子以惊人的力量挣脱了两个男人长大的臂膀，趴到了他跟前。他抬起眼睛看着妻子。叔叔的眼睛这时候分外明亮，他又微笑了yi下。他想：他们这会儿聚首啦！在孤苦的囚禁中，叔叔无数遍地憧憬ä过和妻子聚首的情景，他想起妻子对他的般般好处，想到过去的时光是多么美妙。然而，在这yi刻๑里，他只想着赶紧和妻子分开。他觉着，这样的夫妻相会太令人难堪，无法忍受。他拧过脸不去看她，脸上却挂着那个无名的微笑。他很感激那两条大汉，他们立即从他身上yi左yi右拉开了妻子，他这才轻松下来。妻子的哭骂声从很远的地方แ传来。这女人是比叔叔更能ม引起人残酷虐待的的，她立即挨了捧。她是那ว样暴跳如雷，骂不绝口，拼力挣扎，人群中掀起波涛般的马蚤动，唏嘘เyi片。yi幕戏剧ຕ到了最最激动人心的高嘲处，太阳也就下山了。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许多人自杀的日子里，叔叔活了下来
妻子对叔叔的忠诚，在这yi事件中，证明是不容怀疑的。本来造反派是要争取她同盟的，可她毫不考虑便大骂出口。将她押上历史舞台，实是出于不得已，造反派们这样想。她将叔叔视作自己的生命。在对叔叔的爱的面前，她的自尊心，她的羞耻感，全部迟钝了，只有这爱是灵敏的cນ活泼的cນ力量无穷的。这是她与叔叔不相同的地方，叔叔视光荣如自己的生命。
这场悲天撼地的戏剧ຕ结束在日暮时分，半月以后，叔叔便被放回了家。在那最最激动人心的演出之后，所有的场景都变得平淡无奇。叔叔这yi个角色算是告yi段落。而整个小镇在那ว惊世骇俗的场面之ใ后，也平静下来，过了yi段无风无浪的日子。
经历了这些之ใ后，叔叔和妻子的关系会获得什么变化呢？人们认为叔叔和妻子的感情增进了，他们成了yi对真正相濡以沫的患难夫妻。所以，当叔叔日后要求离婚的时候，遭到了白眼。叔叔成了背信弃义的典范，所有的人都在骂他忘本。故事如果这样发展，难免落入俗套，成了yi个道德训戒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我想应当留给别人去讲，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叔叔的痛苦方面，或者快乐方面的经验。因我以为人性最崇高的境界是欢乐的境界，快乐่是比欢乐่低yi个ฐ级别。快乐还含有人感官方面的愉悦，但已经相当接近欢乐的最高境界ศ了。欢乐是人的灵魂所能获得的最高愉悦，灵魂在最终获得愉悦的路途中，要经历些什么呢？历代的哲人相继歌颂欢乐，于是作为ฦ欢乐对立面的痛苦便也成为世世代代永远不衰的主题。痛苦由于是与欢乐่对峙，因而也是yi个ฐ崇高的境界。我却不知道像我们这些错过了古典主ว义和浪漫主义时期的末代子孙，是否有资格和可能接触痛苦与欢乐这样崇高的题材。人类的文明已创น造出上万种互相践踏和自我践踏的刑罚；在伟大的历史记载中，个人的命运只是短暂的瞬间，草芥不如。我们的痛苦是那么卑微，那么毫无价值，简直称不上是痛苦，我们的快乐่则只是苟且偷欢，过眼烟云，简直也算不上是快乐่。我们是委琐而卑贱的人们，我们自相残杀，将白刃与红刃见于鸡毛蒜皮的琐屑摩擦之中，我们有无脸面写痛苦和快乐的故事？所以，也许我关于叔叔的故事，从根本立意上就是不存在的。我苦心经营yi个不存在的故事，是为了什么？故事其实全都起源于那วyi天的yi个突然的认识，yi个人造成了我心如刀绞的经历，我想：“我yi直以为ฦ自己是快乐的孩子，却忽然明白其实不是。”从此，我常常在想“快乐่”这yi个力所难及的事情。然后，我就向叔叔借来yi个故事。从现实出发，我只选用“快乐”这yi个稍稍低级的题目，使我不致彻底失败。这是我第二次在叙述故事的起源，以后还将有第三次的叙述。
从我叙述的初衷出发，在经历了那yi场患难后，叔叔觉得这婚姻和爱情不堪忍受。他觉得婚姻非但没有像通常所说的那样分担他身受的屈辱和不幸，反而加剧ຕ了这屈辱和不幸，并且使这屈辱具有了形式的外壳，永久地保存下来，没有遗忘的可能了。可是这只是叔叔灵魂上的看法，他的肉身上，却有许多有求于婚姻ี的地方แ，比如安全感，比如温饱，比如欲。而且，为了使自己忽略灵魂的抵触，叔叔有意无意地夸大c强调cນ扩张他肉身的需要，使这需要成为第yi位的与生存联系起来。这是yi个灵魂的休息的时期，叔叔变成了yi个肉欲主义者，他变得贪得无厌。他学会了喝劣质的白酒，用报纸边缘卷粗劣的烟丝吸，到了夜里就力大无穷，花样百出，使得妻子彻夜无法安眠。他甚至学会了本地男人特有的传统本领，就是打老婆。开始，他是在自己屋子里打，关了门，不许老婆哭叫出声。后来，越演越烈，他们开始打到院子里来了。再后来，就打上了街。当人们看见叔叔手里握着yi根拨火棍，满街撵着哭嗷嗷的女人，就好像撵着yi头不肯回窝的母猪，这时候，人们便从心底里认同了叔叔，把叔叔看作是小镇上正式的居民。他们用他们那种亲昵而不无猥亵的语言议论和嘲笑叔叔，原先yi个城市文化人在他们心目中ณ那种又敬畏又排斥ม的地位，如今荡然无存。叔叔还学会了骂仗，这往往用于和他岳母之间。当他岳母刻毒地骂他“右派分子”或者“流氓分子”的时候，他便更为刻๑毒地骂岳母是“克夫命”和“绝子命”。有时候，他喝了酒，就骂骂咧咧的，说她们母女三代都是他养活着，几乎将他的血榨่干了；他说他的婚姻简直就是yi口陷阱，或者是yi个ฐ圈套，他是永无翻身之ใ日了；他还说他女人将他当作囚徒，为了她们的生计而使他失去自由á。叔叔渐渐有些胡作非为，飞扬跋扈。他在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就分外紧张，大人孩子噤若寒蝉。也有他喝了酒反比较清醒的时候，这时候，他就捶打自己的脑袋和胸膛，骂自己不是人，没有本事和社会抗衡，与命运斗争，只能来欺侮女人;他是个窝囊废，孬种；他不再说这家庭榨他的血汗，反骂自己害了这家庭，使她们蒙受了羞耻和苦难。女人忍不住去劝他，他倒又变了脸，狰狞可怖，他使得凶悍的女人见他都怕了三分。这是他在家里的表现，到เ了学校则ท又变了yi个ฐ人似的。他随和，谦虚，很好说话；如有人当面说了令他难堪的话，他也装作听不见或听不懂；他还很会附和别人的意见，人们无论说什么，他总说“对，对，对”的。在后来的每yi次运动的浪ฐ潮中ณ，比如“清理阶级队伍”，比如“yi打三反”，比如“揪出5·1้6”，他的问题总要被旧话重提，再来yi番๘批斗，可是这已๐远远不能刺๐激小镇的居民了，甚至对叔叔也没有强烈的刺๐激作用了。他走过糟蹋他的大字报前心里很平静，还有心情去欣赏上面的漫画。叔叔已变得麻木不仁，并且得过且过。
叔叔曾在小说中写过yi个青年右派的自杀，他写他自杀的方法是利用煤气，最后煤气从门缝和窗缝弥漫出来，唤来了人们。这透露出yi个ฐ信息，暗示我这是yi次想象的自杀事件。因为在内地小镇生活了许多年的叔叔，对煤气yi无经验。即便是在他曾经生活过若干年的那座中ณ型城市，使用煤气也是近十年之内的事情。煤气自杀是yi种都市化工业化的自杀方式，带有蒸汽机时代的特征。我估计这是叔叔从旧俄时期的小说，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得来的自杀经验；还有就是那些后来公布于众的发生于中国大城市的悲惨事件，有yi个ฐ著名的诗人死于煤ศ气，还有yi个才华横溢的钢琴家死于煤ศ气，这大约也给叔叔以启发。在叔叔那样的小镇上，人们用于自杀的方式往往是跳井或者喝“yi零五九”之类的农药，像恬然长逝于有毒的烟雾之中ณ这样优美的叫后人痛心的死法是绝少的。从中ณ我得出两ä点结论：yi是叔叔确想过自杀这yi回事；二是叔叔向往的自杀是yi个ฐ美丽的自杀。接下来的问题是，叔叔是当时想过自杀，还是后来；假如是当时想过的，又是什么原因使他放弃了这个ฐ念头？我想，在那灾难的日子里，想到死是很自然的事，所以我们不应当排斥叔叔是想过自杀这yi桩事的。但是从叔叔所描写的自杀形式上看，则又感觉到เ叔叔与自杀这yi件事的距离。叔叔是站在yi个审美的立场上来写这yi个自杀的事件，这又不是当事人的态度了。叔叔将那个青年右派的自杀写得那ว样飘洒，使他能够从中得到两种享受：yi是殉身者自我表现的满足；yi是旁观者欣赏的满足。这是真正临了自杀的人难以顾ุ及到的效果。所以，我们现在至少可以断定，如小说中ณ那个自杀事件，并不来自于叔叔的经验。那么เ，叔叔自己的关于自杀的经验是什么เ呢？没有关于叔叔自杀的传闻。因此，至少是叔叔没有明显的自杀行为。叔叔本人没有提供给我们这方面的任何材料é。于是我想，叔叔在当时，没有强烈的自杀念头。这判断还根据这样yi个事实，那ว就是叔叔当时的处境还没有到达绝境。叔叔没有将自己้那颗敏感c娇嫩cນ高傲cນ易受伤害的灵魂逼到เ绝路上，他让它中途就开溜了，而人的可说是百折不挠。抛开灵魂不说，叔叔的待遇还可说是比较好的，至少温饱无忧，至少欲得到满足，再进yi步，叔叔苦闷的心情也最终在打老婆骂岳母的活动中得到了有效的发泄。这说明叔叔具有比较强的自我调节能力。叔叔有极自觉的生活意识。他在灵魂上将自己้放逐了。他没有灵魂的羁绊，保存了肉身，以待日后东山再起，魂兮归来。叔叔潜意识里，其实yi直不相信灾难会是永恒；叔叔在潜意识里yi直等待着苦尽甘来c祸福轮回，否极泰来的辩证思想根植于叔叔的世界ศ观中。这就是支撑叔叔活下来的最重要条件。当然，还有yi种可能ม，那就是叔叔确曾发生过未遂的自杀事件，却被他深深地缄默掉了，因为ฦ这事件没有美感，因为这事件腐蚀了崇高的情感。叔叔的审美从本质上说，是yi位古典浪漫主义者的。
那么就让我们尊重事实，就是说，叔叔没有自杀，他想：只要活下去，总归有希望；他想：总有yi天，我会来拯救灵魂；他还想：他妈的好死不如赖活着。鹰和乌鸦的童话他压根儿忘了，或许，鹰和乌鸦的童话压根儿不是发生在他初当右派的年代，而是在远远的以后，我们同样没有根据说鹰和乌鸦的童话是发生在以前。所有会摧毁叔叔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的童话，叔叔都下意识地回避，所有会唤醒叔叔骄傲和脆弱的灵魂的故事，叔叔全都装作听不见。生的意志是很顽强的。他使自己麻木，迟钝ๅ，粗砺，像动物yi样，对生存持极低的要求。所有敏感，骄傲，灵魂不肯妥协和圆通的人都自杀了。那个岁月里，自杀的人成千上万。我就是在那个成千上万个人自杀的日子里，离开我所生长的城市，来到和叔叔的麦地接壤的那个邻近的省份里插队的。在我身后的城市的街道上，沾染着自杀者的斑斑á血迹。我有个亲戚住在十层的高楼ä上，他们的顶楼成了自杀者的悲恸之ใ地。有许多人从很远的地方来到เ这里，为避免怀疑，就不乘๖坐电梯，徒步走上十层的高楼，气喘未定便纵身跳下。下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城市里最著名的百货公司就在这里。那么เ多人死在闹市的中ณ心。我想，如不是自杀的决心已定，他们是无法跨出这最后yi步的。在他们跳下的那ว个位置上，可居高临下地看见这个城市浩é如烟海的屋顶，人们在屋顶上做着各种活动，洗衣cນ做饭c浇花c放鸽子——当鸽子的哨音在云层里缭绕时，这些自杀者会想什么เ呢？他们是怎样克服自己้的动摇的？他们曾动摇了吗？他们将自己逼上了绝路，yi点后路都不留แ给自己了吗？在许多人自杀的日子里，叔叔活了下来。
叔叔活到了文化大革命结束这个世界安慰着叔叔
就这样，叔叔活到了文化大革命结束。有关流氓的问题平反了；有关右派的问题改正了。叔叔开始写作yi些散文和小说，起先是在地区的报刊â上登载，后来登在了省里的文艺刊物，再后，发表在北京的刊â物上了。这是yi篇影响极大的小说，关于yi个青年右派。yi些刊物转载了这篇小说，另yi些刊â物评论了这篇小说。叔叔为ฦ这篇小说所写的创น作谈，远远超过了这篇小说的字数。叔叔继这篇小说之ใ后，又写作了许多小说。许多刊â物的编辑，来到这偏僻的小镇上，来向叔叔约稿。这小镇上从来没有来过县级以上的干部，这小镇的邮ุ政事业也因此繁荣起来，来自北京的信件源源不断飞来。叔叔也开始越来越频繁地上外面开会去了。第yi次开会是在yi九八○年的年底，冬天的时分，叔叔去北京开会。他背了yi个简单的挎包，乘长途车到เ县里搭火车，乘火车到省城去和省代表队集合。这是yi个全国性的会议，是文坛的yi次盛大的集会。这是叔叔第yi次走到เ外面的世界去。他在这个小镇过了那ว么长久的幽禁yi般的生活，他将第yi次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叔叔成了这次集会的明星yi样的人物。许多同行c编辑和记者在休会的时间里慕名来到他的房间，和他聊天，yi聊就聊到天明。后来，休会的时间显得不够用了，他们就在开会的时间留在房间里聊。来客中ณ有yi些年轻的女性，是最为ฦ他吸引的。她们大都天真无邪ิ，涉แ世很浅，他所描述的生活与经历，于她们像是天方夜谭。她们的头脑แ又都很好，领ๆ悟力极强，凡事只须yi点即通，言语也都极其机智新า颖，可起到激发叔叔灵感的作用。五天的会期转眼间便过去，叔叔随了省代表队回到省城，再回到县城，然后yi个ฐ人走在回家的途中，有yi些凄凉的心情是很难免的。但对于潜心创作小说，这却是极适宜的心情。从此以后，叔叔的生活就变成了相得益彰的两部ຖ分：yi是在小镇上的工作和写作，这是寂寞与安静的yi部分；二是出门开会，开会总是热闹而喧哗，聚集起许多光荣与显赫，这既能补充思想，开阔眼界，也使得小镇上的生活有了补偿和安慰。同时，也正是因为那些寂寞的劳动，才换来了喧哗热闹来作回报。叔叔很快在这两种生活中找到了平衡的节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这yi段时间，叔叔写得又多又好，几乎每yi篇都能ม打响，引起社会的反响。叔叔的痛苦的经验，他虚度的青春，他无谓消เ耗掉的热情，现在全成了小说的题材。由于写小说这yi门工ื作，他的人生竟yi点没有浪费，每yi点每yi滴都有用处。小说究竟是什么啊？叔叔有时候想。有了它多么好啊！它为叔叔开辟了yi个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叔叔可以重新创น造他的人生。在这个世界里，时间和空间都可听凭人的意志重塑，yi切经验都可以修正，可将美丽ษ的崇高的保存下来，而将丑陋的卑琐的统统消灭，可使毁灭了的得到新生。这个世界安慰着叔叔，它使叔叔获得yi种可能，那ว就是做yi个新的人。叔叔厌弃他的旧人，他的旧ງ人像yi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的旧人还像乌云笼罩，使他见不到เ阳光。他要重写他的历史。小说使得叔叔的妄想成为可能的了，这大概也就是叔叔让那个青年右派自杀的真相。
众所周知，小说中那ว个青年右派在煤气呈淡绿色的烟雾中丧ç生之后，有yi段关于灵魂的著名描写：“灵魂扶摇直上，像鸟儿似的，望着大地，想：人世间多么龌龊啊！想罢之后，便唱着歌儿飞走了。这歌儿是青年右派yi生中从未唱过也未听过的快乐的歌儿。”我想，叔叔在此将自己้处决了。所以，叔叔的新า生是从yi个青年右派的死亡开始的。
我是和叔叔在同yi历史时期内成长起来的另yi代写小说的人。我和叔叔的区别在于：当叔叔遭到生活变故的时候，他的信仰c理想c世界观都已完成，而我们则是在完成信仰c理想c世界观之前就遭到了翻天覆地的突变。所以叔叔是有信仰，有理想，有世界观的，而我们没有。因为叔叔有这yi切，所以当这yi切粉碎的同时，必定会再产生yi系列新的品种，就像物质不灭的定律，就像去年的花草凋谢了，腐朽了，却作了来年花草繁荣的养料。而我们，本来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因为ฦ叔叔有他对世界的基本看法垫底，当他面临yi种新的不同的看法的时候，他便也面临ภ着接受还是拒绝这两种选择。他要为ฦ这选择找到理论与实际的依据，他还必须ี在他感情和理智的具有分歧的倾向下进行这选择，选择的对与否将在很长的时间里伤他的脑แ筋，动摇他的固有观念。这种选择往往是包含着抛弃这yi桩苦事。他还难免会有患得患失的心理，惟恐选择的这yi样东西其实并不对他合适，而旧有的已经失不再来了。是保守还是进取，将成为他苦苦思索的题目。而我们呢？接受什么只是听凭感觉，对自己的选择并不准备负什么责任，选择和放弃于我们都是即兴的表现。我们在yi个ฐ文化荒芜的时代里长成，然后就来到เyi个八面来风的日子。二十世纪包括十九世纪末期的yi百来年的思想，最最精粹的果实以及残羹剩ທ饭，在同yi个时刻里向我们奔涌而来。我们选择的高低往往听凭于我们的天赋和运气。可是，在表面上，我们却呈现出日新า月异的气象，并且似乎总是走在时代最新潮流的前列。这使得叔叔那yi类人会产生yi种落伍的危机感，他们往往是以导师般的姿态来掩饰这种感觉，就像我们，总是用现代派的旗帜来掩盖我们底蕴的空虚。我们这两代人在当面互相夸赞之后，是互相的藐视，这妨碍了我们的交流和互助。他们在肯定我们的成绩时，有时候会说我们遇到เ了好时候，言外之意是他们没有及时地遇到好时候，而我们的成绩只是倚仗了好时候罢了。我们占了年龄上的便宜，有时候对他们态度宽大，说yi些崇拜他们经验的好话，弦外之ใ音则是除了经验而外他们并不比我们多出什么เ。我们心里其实是不承认他们精神领袖的地位，在我们看来，精神应是共和制的，没有什么领袖不领ๆ袖。他们的作品在我们看来，总是思想太多，似乎小说只是个盛器。他们总是被思想所累，样样无聊的事物都要被赋上思想，然后才有所作为ฦ。我们认为ฦ天地间yi切既然发生了，就必有发生的理由与后果，所以，每yi桩事都有意义แ，不必苦心经营地将它们归类。认为所有的事物都有含义是我们yi种极端的看法，另外还有yi种相反的极端看法，则是yi切都无意义，意义在于视者自己，yi切存在只是我们个ฐ人意识的载体或寄存处而已。这是两ä种好逸恶劳，不肯动脑筋，不愿劳动的对世界的看法。而叔叔他们则ท在这两者之间。他们首先承认事物客观的意义，再求于人的主观发现。他们自找麻烦，选择这种耗时又耗力的观念，还使得下yi代对他们议论纷起，认为他们强加于人。他们背负着思想的苦役。我们主ว观主义แ地认为，他们的受苦有yi部分是因为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思想方式，活得不够洒脱。那ว时候，我们还没有意识到。人所受到เ的制约是多么不可违抗，若说是人选择了思想方式，不如说是思想方式选择了人。我们以为什么เ都可随心所欲，做游戏也可不遵守规则。小说这世界给予我们的是yi个假象，我们以为现实也如小说yi样，可以任意指点江山；我们以为现实和小说yi样，也是yi种高智力的游戏。小说给予我们和叔叔的迷惑是yi样的，它骗取了我们的信任，以为自己生活在自己编造的故事里。这yi个虚拟的世界蒙骗了我们两ä代人，还将蒙骗更多代的人们。
叔叔在文革以后的故事就是在此基础上发生的。我虽然是采用了顺叙的手法，其实质却是倒叙。我是在了解了故事结局之后，才开始选择故事的材料，组织故事，设计叔叔的心理动机。所以，我现在就可以断定叔叔文革后的故事的性质。在当时，我们yi无了解，我们将它看作是另yi桩故事。文革结束的时候，叔叔正好四十岁。四十岁的男人正在当年，成熟却依然青春勃发。叔叔留了络腮胡子，眼角和额头有刀刻๑似的皱纹，这使得二十多三十多的男性在他面前成了儿童。后来，络腮胡子风行不衰，不知道这除了重映三十年代美国西部ຖ片的原因外，是否还有叔叔的yi部分功劳。叔叔说话有低沉的喉音，语调有几分温柔，会用俄语唱俄罗斯民歌，具有西利ำ伯亚茫茫草原的风味，虽然谁也没有去过西伯利亚。叔叔的形象和声音有yi种受难的表情，这是他的真正魅力所在，所有的白面小生在此魅力之ใ光的照耀下都显得轻佻，浅薄,好像yi块yi口yi个的甜点心。叔叔的身材高大伟岸，如yi个ฐ体力劳动者的身体，可却有思想累累็的头脑。叔叔后来从小镇调到了省里做职业作家，在他的家属没有调进省城时，他自己้住yi间小屋。许多女人从很远的地方乘๖了火车或者轮船来到เ这小屋，叔叔只得在门上贴了谢客和探访规定的条子，就是这样，也阻挡不了源源而来的人流。
现在的事情，越来越接近于叔叔的了。可是因为这与叔叔的故事非常重要，难以回避。要把这yi个故事说得清楚cນ完整c合乎逻辑，成了我这yi阶段生活的惟yi目标。我想没有yi个ฐ别的故事，可以像叔叔的故事这样表达我目前的心情了，我在许多故事里选择了很久，叔叔的故事胜过了yi切。
叔叔活到เ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和叔叔有亲密关系的女人有两人
我想，和叔叔有亲密关系的女人有两ä人。yi个是某刊â物的编辑，比叔叔小yi岁，人们有时候叫她大姐c大姐的。她除了编辑小说之外，还写yi些散文，文字相当优美。她削瘦，苍白，稍有yi点病态，使她看上去楚楚动人。她是在yi个离婚率很高的城市里，不久前，她也离了婚，过着单身女人的生活。她和叔叔的来往形式主要是书信，每年有两ä度或三度，叔叔去看望她。他下了火车，先在她家附近找yi个ฐ招待所住下，然后打电话给她，两人说好yi个地方แ，就在那里见面。每yi回见面，都可给他们双方留下很长久ื的回忆，所以，除了书信而外，他们的交往还在回忆中ณ进行。叔叔和大姐的关系，有yi种冰清玉洁的味道，他们从yi开始起，互相就建立了默契，决不亵渎他们间美好的关系。他们甚至从没有过性的接触，但是在情感与思想上却相互介入得极其深刻。他们还从不互相点穿他们之间的关系，说话也从不涉及对方的家庭和婚姻ี，这是他们的禁区，稍yi涉及便会有世俗与不洁的气息。有yi回，叔叔喝了些酒，就有些多话，他对在座的我们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他对女人有爱和喜欢两种，他爱的女人，是不会有性的要求；但对喜欢的女人，则有此要求。而后，他又补充yi句道：女人是不配爱的。我想，大姐是世上极少数的他爱的女人。叔叔喜欢的女人则非常多，其中有叔叔保持了不寻常的亲密关系的那个ฐ叫做小米的姑娘。她是作协机关的打字员，当作协开会的时候，就做些会务方แ面的工ื作。她仅十九岁，是那ว种活泼可爱甜蜜娇็憨类型的女孩。她使叔叔想起了多年前诞生于他的想象且又夭折的女儿，就好像在向叔叔还愿似的，出现在叔叔的生活里。只要叔叔给她办公室打个电话，当天晚上她便来到เ叔叔的小屋里。这样的时候或是叔叔情绪好，或是情绪不好，或是东西写得不顺利ำ，或是写顺利却又写累了，叔叔要她来，往往是为ฦ了做那样的事。做过之ใ后，叔叔却心疼得唏嘘不已๐，将她抱在怀里，哄她，唱歌给她听讲故事给她听，唱着说着，思绪就飞远了，好像是在唱给说给很远处的另yi个人听。在另yi种时候，叔叔就会赶小米走路，无论小米是多么兴致勃勃。这或也是叔叔情绪好，或情绪不好，或东西写得不顺利，或写顺利ำ却又写累了。但无论叔叔是怎样无情无义，当下yi次叔叔要小米再来的时候，小米还会再来，并不摆yi点架子。大姐从不向叔叔问及小米，虽然她无法不知道小米，叔叔和小米的事搞得很是纷纷扬扬。而小米时常问叔叔，为什么定期要到那个城市去，是不是那里有yi个女人，小米发誓她决不吃醋，要叔叔把这个女人说出来。叔叔微笑不语，然后就狼yi样将小米抓进怀里，不让她再多话。叔叔从来不给大姐买什么，却时常给小米买。小米常常在街上看见yi件衣服或者yi双鞋，是她喜欢的，就跑到เ叔叔这里来，说那里有yi件衣服怎么怎么，有yi双鞋又怎么เ怎么เ。叔叔问价钱，把钱给了她，她便立即转身去买。买来后穿给叔叔看，叔叔有时说好，有时说不好。下次小米来报告衣服和鞋的情况，他依然给钱。大姐在叔叔心中ณ是很圣洁的，他对她摆脱不了yi种仰视的心情，大姐对他的情感被他视作珍宝yi般，使他的人格增添了价值。见不到大姐时他非常想她。yi旦在了她眼前，他又紧张，有yi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yi举ะyi动就都小心翼翼的，惟恐有哪yi点闪失而使大姐对他失望，他不舍得使大姐对他的情感遭到损失。离开大姐时，他忍不住会松yi口气。假如这yi回同大姐的相处比较圆满，他表现得也比较出色，那么他就会心情愉快地度过这yi段和大姐分离的日子；否则，他便垂头丧气，好像打输了仗的败兵yi般。他在小米面前，则能够尽情地享受他的成就感。小米对他的依赖，无论是上还是物质上，都令他心醉。小米对他召之即来，挥之ใ即去的服从，使他认识到自己yi个男人的价值。在小米身上，集中ณ地体现了他的能力c魅力cນ以及生命力；而大姐身上体现的则是他的思想和智慧的力量。这也是使叔叔与她们保持了亲密关系的根本原因。如没有她们两个ฐ人的存在，叔叔的价值就没有了载体似的，无法实现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文革以后的叔叔是大姐和小米共同创น造的。大姐和小米共同创造的这yi个叔叔要比小镇上那个叔叔成功多了。叔叔的离婚事件，就是发生在这个时候的。
叔叔的离婚事件，在当时几乎成为yi件桃色新闻。原先人们私底下议论着的叔叔和大姐c小米的关系，忽然之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人都在街头巷尾讨论这事，并且猜测叔叔离了婚后和大姐结婚，还是和小米结婚。叔叔原来以为ฦ他和她们，尤其是和大姐的关系保护得很好，没料想原来人人皆知。当他辗转听见人们对他和大姐的议论时，几乎心痛如绞。他觉得他和她苦心保护的yi件珍品，被粗暴地打碎了。他好像看见黑暗里大姐的yi双幽怨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泯灭了。小米则抱有和叔叔结婚的期望，她问叔叔：你离婚为ฦ了我吗？叔叔想说什么เ，却又觉得对她说什么她也未必懂，就苦笑着说：这不是yi回事，小米；这是两回事，小米。他把小米搂在怀里，轻轻摇着，像摇yi个心爱的婴儿。这时候，叔叔感到了孤独，他想：有谁能说清呢？他为了什么离婚？为ฦ了想通他为什么离婚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将他过去四十年的生活重又拾起想了yi遍。这yi个ฐ夜晚，他久久不能入眠，往事如同隔世。yi幕yi幕在他眼前演出的，好像是别人的故事。那个人是我吗？叔叔不断ษ地问自己。其中有yi些令人心悸的篇章，叔叔想回过头去不看，可是不成。这种回顾往事的活动，yi夜间就耗尽了叔叔的心血，平添了白发。从此他再不做这样的回想，他要把往事全部埋葬，妻子便做了陪葬品。所以，他更加只有离婚这条路可走了。而他苦就苦在，他不能将这些对人说，即使是大姐，也不行。这不是他对大姐的理解力有所怀疑，而是因为他不能让大姐和过去四十年里的那个叔叔认识，他不能让任何人和那个叔叔认识，和那个叔叔认识的任何人他都要消灭，杀人灭口似的，连他自己也要消灭。消灭自己้是多么困难。他在他yi个ฐ人的深夜里，吞噬着四十来年的自己้，yi点yi点的，这是yi个秘密的工作，谁也帮不了他。
妻子说，其实她早想到有这yi天的，因她早看出他是虎落平川。可她就是要降伏他这头虎呢，要是只猫又有什么意思？说到这里，她骄傲地笑了yi下。这yi笑不由使叔叔对妻子刮ุ目相看，觉得十多年的相处都不如这yi瞬间了解这个女人。妻子继续说：所以，她不拦他。然后她就说了叔叔后来告诉我们的那句话：人落难时，当拉人yi把；人往好处走时，则ท当松开手。但是，她有个条件——叔叔便抢在前边说，他早ຉ准备给她和大宝yi笔钱，虽然，这话听起来他有些卑鄙了，但这也是事到如今他为他们母子惟yi可做的事了。妻子听了yi笑，说他要提的倒恰恰不是钱的事情，钱的事情可以放在以后再说，但她要提的也是他可做的事，只要他愿意。叔叔问，那是什么事呢？妻子说，当年因为ฦ他的事，可说是天翻地覆，说到这里，她停了yi下，才又接着说：可不是天翻地覆？这些年总算安静下来，却再要离婚。人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