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微一挑眉：“李玉教过你易容术？”
那时青龙穿一身褐色便服，草草在脑后束着头，随随便便靠坐在车里，静静看着手上的契约文书，任由叶明卉款款而谈，听完为唐家申辩，并且极力博取他信任的一番话之后，抬头问了一句：“听说这段时间，唐门的大公子和家中ณ几位主事闹得很不愉快？”
路面隐隐震动，远处有大队人马奔来，唐稳抬头看着前方แ，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指挥使青龙是个ฐ什么样的人物。
青龙眼也不眨，微微一笑：“即便你废了我武功，我也能杀你。”
管自半扶半抱架着青龙往里屋走，朱炔嘴里埋怨：“给您看邸报，我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您再不按时休息，虎哥非拿拳头招呼我不可。”
青龙随口问道：“去哪里？”
这又是谁？对了，是朱炔，这小子嗓门大，唱的也难听，偏就喜欢折腾，每次事情做烦了，就扯着嗓子吼上两句。可唱来唱去，每次都是这两ä句，他好像也就只会这两句。宣武被吵得受不了，便唱“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去阴间无故人”来回敬，可惜声音不够响，每次都会被朱炔的铜锣嗓给盖下去。接着，童虎就会出来，一人赏一个ฐ暴栗，敲得他们头上长包，额上长角。然后这两个便逃到文卷室对着自己告状叫苦，把桌上案卷公文弄得一团糟。
“大音希声”林希声，青龙在资料卷宗里曾看到过记载，这人是摄魂术的宗师，早已退隐武林多年，现在只怕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个名字。当年在缇骑四密营的地字营，教他们如何抵御催眠摄魂的老师，倒是刚ธ好姓林，名讳上潮下音。只不过相比催眠摄魂之法，那位林先生显然更喜欢摆弄各种乐器。林先生老是夸他天分很高，看他练习那ว些搏命拼杀之术，便摇头大叹可惜，说是绝世好琴被拿去弹了媚世之曲。
“畜生道早就来过了。”
他止住呼吸，极快拔出金针ฤ，连同指间扣着的那把，甩手射向右侧的辰龙，同时脚急蹬地飞身疾驰，将内力催到เ极致，挥手出击。巳๑蛇当其冲，长剑刚提到เ一半，已被青龙一记大开碑手砸在前胸，惨呼声都未出，整个胸膛凹陷下去，立时气绝倒地。辰龙眼见金针ฤ射来，疑心有毒，忙抽身倒掠，果然依计被逼退。
青龙看他呆，担心他脚上寒气入骨，不由催促道：“我腰间的革囊里有火折子，你快去瞧瞧庙里有没有供桌。”
青龙微勾了嘴角：“你是女人，刚又动了大刑，金针吊命可不能用，再用就成死人了。”
“知道。”青龙轻吐一口气，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淡淡回答，“缠绵作的间隔时间，比以前缩短了。”
青龙看他一眼，慢慢起身坐到椅上，将那刀盒竖立身旁，手扶木匣，垂下眼睑低声道：“小幺儿，我这几天有些事不明白，一直憋得难受，想了很久ื，还是要当面来问一问你。”
于铮闷闷然说完，专心运气为他调息。似乎是知道自己้不愿取人性命，今天青龙虽带他出来，却没有叫自己杀人。从卯时初ม起，到现在的二十三人，都是青龙亲自动手，于铮唯一能做的，便是运功替青龙压制毒性，帮他迅调整恢复体力。今日之事，于铮知道自己已算帮凶，可要他一口拒绝青龙，似乎ๆ又于心不忍，老想着对方死期将近，总要替青龙做些什么。
青龙慢慢下车，淡淡说道：“小心些没坏处。”他站定之ใ后四周扫了一眼，见已๐到扬子江畔，金山在不远处的江心，积雪掩盖下，如一朵白玉芙蓉。一个极简洁的小院就坐落在面前，箫声正是从小院里传出来的。
叶信绞好了手巾，刚ธ想摊开，青龙却一伸手，已๐轻轻接了过去。叶信呆呆看他支撑着慢慢坐起，好半天才问道：“怎么小于给你解开*โ*โ道了吗？什么เ时候解的？”
“你这混帐！”庞虎最先醒过神，大喝一声，脸涨得通红，直冲上前，提起拳头就打。青龙凛然望他一眼，庞虎心里一寒，拳头就僵在半途，再打不出去。
开始尚可轻松应付，后来人越聚越多，到了今天，已是难以招架。求援信号虽已放出，可等分堂的人到เ，还有一段时间。面对潮水般的攻势，龙少钦不由怀疑，自己能否顺ิ利支撑等到เ援兵前来。
李玉咬着下唇，点头低声道：“窃娘不敢。”
童虎疑道：“冯德和金师傅？他们能知道什么เ？”
李玉面上神色好似不信：“哟，什么人这么厉害，居然能让青龙大人中招？！”
青龙终忍不住睁开眼，瞧叶信嬉皮笑脸，听他胡搅蛮缠，忽觉有些头痛：“我和你不一样，别ี拿我跟你比！”
龙少钦๔持壶给他倒酒，叹道：“那你来迟一步，夜府三更丁组的人刚走。”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点上蜡烛，叶信这间客房的桌上，刚好摆着文房四宝未曾收拾。童虎加点水磨了墨，将他看到的联络接应标记画出递了过去。
青龙眼神涣散，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童虎红了眼，伸手拿着扎在青龙后脑“风府**โ”上的金针针尾轻轻捻转。青龙皱眉闷哼一声，艰难吐字，轻如耳语：“璇玑……膻中ณ……紫宫。”
门外黑影一闪，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材高大，足比童虎高出一个ฐ头，仍是黑巾蒙面，和丁组掌旗使一样的装束。他刚站定正要行礼，童虎已๐厉啸一声，挥刀直劈过来。那十三号忙侧身一闪避开，抽出兵刃相抗，“铛”的一声大响，十三号扛不住后退三步。
叶信看于铮的脸越来越臭，忙对青龙软语说道：“你放心，小于懂ฦ药理的，就叫他瞧瞧罢。”
若雨倒也不恼：“现今便有一个上好的机会，润收到消เ息，他前些日子，刚刚孤身外出。”
少年复又半跪在阿元身边，将手按在那象的前额，哑声问道：“缅甸语，好好活下去，怎么说？”他转头看向林希声，放软了语调，“你教我。”
这间象房远比其他房间要宽大许多，似乎ๆ是两间房屋打通墙壁合建而成，围栏里地上铺满干草，朝象“阿元”静静躺着，几近奄奄一息。林希声正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负责驯养的象奴垂手恭立一旁，以便听候差遣。掌管锦衣卫象房的秦千户一脸焦燥，在围栏外不停踱圈搓手，袁有道捂了鼻子，皱眉站在十尺开外，大声问道：“姓林的，这大象生了什么毛病，瞧出来没有？”接着呸呸了几声，“峻儿过来，你们俩站这么近，都不觉得难闻？”
“对上头报说是疫症，哪个ฐ不要命的敢来查看？”许振卿冷冷道，“没人出头，没有证据，对方是堂堂藩王，有道不过是锦衣卫千户，我们又能怎样？”
“我不喜欢这孩子。”少年闻言停住脚๐步，眼神总算起了一丝变化。
青龙正襟危坐一声不，低头专心吃菜，只在袁老夫人问话的时候回答几句，眼中一贯没什么异样情绪，脸皮也是颜色不变。然而袁有道却眼尖，早已看到青龙一双耳朵红得透亮，笑破肚皮之余又不免好奇，这小子是怎么เ练出面不改色的本领的。
“不熟。”于铮眼神一暗，旋即咬牙道，“顾忌那么多做什么เ？杀进去救人便是！”
牢门紧锁，就连门上的小窗亦都扣上，什么声音都传不进。叶信正自好奇着恼，一旁的于铮反而笑了笑，从双脚靴筒里各自抽出两根金属长杆来。他趴在墙边细细查看，找到一处墙砖间稍有松动的缝隙，拿起一根长杆轻轻巧ู巧插了进去，也不知那ว杆子是什么เ做的，刺入砖墙竟如刀插豆腐一般轻易。
童虎来到于铮身前蹲下，摘了他腰间令牌，探手入怀，缴了捕头印信，搜出几个ฐ瓷质小瓶，一起送到青龙面前，俯身低声问：“大人，护卫狱卒都被迷倒了，可要救醒他们？”
叶信见他忽然冷口冷眼，不由一愣，扭头细想，还是不知道哪里说错惹恼了他，一时间两人俱都无话，囚室内只余喝酒倒酒的声音。
童虎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眼里似乎ๆ还夹杂着某种敬佩，点头应允，示意狱卒把门锁上，然后转身来到叶信囚室前。
朱炔有些耳热，诺诺道：“大人您难为我！宣武书读的比我多，死记硬背当然没他强。大人该拿我的长处跟那小子比，行军布阵对战这些他可远不如我。我只记得十年长短的事，再往前去，我脑แ袋里可就真的塞不下了！”
青龙忍俊摇头：“姜永二十岁出道的时候，用的是折铁单刀，五年之后因为押镖，在常州道上和人起了冲突，为追镖失踪整整十天，把镖货追回来之后，忽然刀法大进，改折铁单刀为双手长刀。”
朱炔疑惑道：“大人，您讲古么？我没听明白。”
青龙顾自续道：“常州的赵怀义那时正好与姜永同龄，他的成名兵器是荆楚长剑，恰好也在那个ฐ时候失踪了十天，回来之后改双手剑为双手刀，从此名动江浙，五年后创立锐刀门。”
“大人的意思是，那短短十天，姜永和赵怀义相识相交，互相切磋，共追失镖，成为莫逆好友？”朱炔恍然，转而又迟疑道，“十天时间的交情能好到เ哪里去？这都快过去三十几年了，再好的交情也要淡了吧！”
“有白如新า，倾盖如故。”青龙目光悠远，似乎ๆ想起了什么，“有些交情，历久弥新า。”
“对了！大人这么一说，我想到เ了一件事！”朱炔一拍脑แ门，“二十年前姜永接的刘侍郎那ว趟镖，虽然力克金陵十虎侠名远播，却也得罪朝中权贵，为在金陵的正义镖局带来灭顶之ใ灾。镖局精锐几乎死伤殆尽，他的两ä个儿子也丧ç命在十三太保手中。姜永差不多拼上性命才逼退重围杀掉五个，还因此废了左ุ肩，当时整个江湖都以为ฦ他再报不了仇了。”
他轻吁一口气，双眼亮亮说道：“可一个ฐ月之后，逃脱在外另八个太保的人头，居然被一一摆在正义镖局门口。照大人这么说，当时替姜永报杀子之仇的人，想必就是赵怀义แ。”
青龙点头不语，这段公案，他担任南镇抚司经历之时，曾在档案卷宗里翻到过，那时年少，心里颇有些感触。只觉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故事说着美好，听得血热，可大多数人并不知晓，很多时候，公道是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得到的。
“幸好老天可怜，姜永年过四十还能添个千金。”朱炔讲到这里轻一抚掌，笑看青龙问道，“说到เ姜ä永的女儿……嗯，大人今天心情不错！”
青龙抬眼看着朱炔，听他莫名其妙插科打诨，有些迷惑不解。
“今天早上在‘朵颐楼’，又请人家吃饭又聊天的。”朱炔嘻嘻笑道，“虽然小姑娘姓美女姜ä，可也就一双眼睛长得好看，大人您眼光不好。”
“李玉叫她来的，她以后都会替锦衣卫司传递消เ息，不盘查仔细我不放心。”青龙撇他一眼，“你应该知道，姜永的靠山是武清伯，跟御马监的王充交情也不错，可李玉，是帮刘靖忠做事的。”
朱炔微微一怔：“这倒奇怪，李门主怎么เ会和姜永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交情还不错。”青龙皱眉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李玉会找姜ä永的女儿做中ณ间人。”
“我呆会叫人好好查查，李门主和姜永之ใ间有什么渊源。”朱炔眼睛一转，“大人在朵颐๖楼的时候，何不再套些话出来，免得我们多费手脚。”
“小丫头机灵得很，要套她的话，还需慢慢来。”青龙抬手揉着眉心，脸上微有倦意。
朱炔贼忒兮兮地笑：“我说大人，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喜欢翩翩美少年……”
青龙看着朱炔眯眼笑道：“有道理，不如你现在回京，调惟扬过来。”
“大人何必舍近求远，您只要把胡子刮了，那ว小姑娘还不是手到เ擒来？”
“胡说什么！”青龙皱眉笑骂道，“我若结亲结得早，女儿都有她那么大了！”
朱炔斜睨他：“听您口气，似乎还要请那小姑娘一次，我跟您这些年，可没见哪个女孩子您这么上心过。”
青龙不理他口没遮拦胡乱打趣，管自问道：“在朵颐楼的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你难道没觉，姜华称呼赵怀义太过生疏了吗？”
“赵老爷子？很生疏吗？没什么奇……”说到一半，朱炔忽地跳了起来，“不对！以姜永和赵怀义的交情，他女儿怎么เ说也应该称呼一声赵伯父的。”
“这恰恰是我觉得可疑ທ的地方แ。”青龙垂眼沉吟道，“还有，姜永既然和赵怀义有这种过命的交情，那这次生奠，他为什么เ不来？！什么镖这么重要，竟让他连生死之交都不顾了！”
“大人，那小丫头说话不尽不实，姜永的行踪大有可疑ທ，我这就叫人去查他那趟镖的镖主ว、地点和镖货。”朱炔在房中ณ踱了几圈，转身看着青龙：“我看什么关外走镖不过是个幌子，姜永此行，不是去拜访李总兵，便是去找其他帮手。”
青龙点了点头：“我还需要知道，正义镖局在常州住哪家客栈，这次姜ä华送的是什么镖，雇主是谁。”
“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人，他们住在‘高升客栈’，送的镖是裕ษ王的寿礼，雇主是武清伯。”
青龙听罢目光一凛，裕王的寿诞是二月初ม二，自从他移住藩国衢州，每年这个ฐ时候，武清伯都会托正义镖局送寿礼到裕王府，而且都由á姜ä永亲自送到。今年事出意外，姜永分身乏术，才不得不让自己女儿跑这一趟。锦衣卫司往年都派人暗探过，那ว些寿礼只是寻常珠宝玉器、书画古董，除了价高罕有，并无可疑之处，然而青龙心底仍觉蹊跷。
裕王是太后最宠的皇子，和武清伯感情也极深，甥舅时常宴酒行乐、纵马游玩。西内夜宴事件之后，听说太后废君再立的名单中，除了一年半之前被庆王余孽所杀的福王，裕ษ王也赫然在册。所以太后病故之ใ时，裕王几次上书想进京奔丧，皆被皇帝驳回。
因前事，皇帝对这位胞弟始终心存芥蒂，这几年，衢州和京里的钱银走动频繁，花钱乞命固然是原因之一，而裕王会不会甘心偏安于一隅，也是可深究可细查的。
想到这里，青龙细细思忖李玉的那桂枝儿，眉头皱得更紧ู。
今年的寿礼，会不会和往年有所不同呢？
正费神细忖，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ๆ有人纵马奔入卫所，听卫所守卫低呼，来人居然是童虎。朱炔一脸惊疑迎了出去，青龙缓缓起身，离开书案踱到เ门边，不知为何，心里忽感沉重起来。童虎十二天前返京复命，现下又快马加急赶回，难道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蹄声如急雨，那马径直奔到เ卫所后院，童虎一勒缰绳停住，正准备翻身离鞍，胯ç下马匹一声悲鸣轰然倾倒。童虎急忙脚踢马镫纵身拔起，落在文书室门前，却一个ฐ踉跄几乎摔倒。朱炔忙伸手扶住，定睛细看，见童虎满面风尘，脸色极倦，而那马口吐白沫、倒卧地上，只四蹄微微抽搐，再无呼吸，竟是累็至毙命。
顾ุ不上寒暄休息，童虎轻点头和朱炔打个招呼，转身迎向青龙，解下背上的包袱打开，取出一个锦盒，肃然道：“大人！陛下有密旨！”
他微微一顿，手捧锦盒看着青龙沉声道：“陛下严令，密旨只可由大人亲自拆看，如有违命，立斩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