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冷冷说道：“我换了回，牲口样。想叫我再当牲口？我可不愿意。能ม养起，就要生发着给娶。老指望丫头，也不是回事儿。”
孟八爷笑着劝阵，对老顺ิ说：“她说的，怕是最好的法儿呢。”“好啥？缺德哩。”“缺啥德？霸王硬上弓了，当然缺德。两相情愿了，不就是好事吗？感情这东西，虽说抓不住摸不着，可没它不行。没感情硬来了，就成强了，就犯罪了，碰到风头上，乓，颗铁ກ大豆，把本也赔了。有感情了，多坏的事也是好事。明明是个见不了人的丑事儿，也成风流韵事，成交桃花运了。这事儿，没边没啥的。那ว界线，就是感情。要是猛子和媳妇子有了感情，她‘老插花’拿个ฐ铡刀，也砍不断。硬砍，我们还告她干涉婚姻自由哩。白福和兰兰，没感情，你硬捆，也犯法哩。就这样这法儿，也不妨试试。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似海深。要不了几天，再没感情的，也拉不开了。”
孟八爷有意叫这氛围升华，就喝了三杯酒，要行个新酒令。这三杯酒是资格酒。谁要行新酒令，得先喝三杯，才有资格。三杯酒落肚，孟八爷就说出新酒令了。
头顶ะ仍黑洞洞的，看不清塌成啥样了。想来那塌处，距井口不远，依稀可见粗木，横里斜里地织了，定是它们撑了力，将下堕的沙石们托了。
“谁身上掉下的肉谁疼爱。”莹儿说。
花球站起身，提了狗皮，抖几下，说：“就是。为了弄钱，我都愿意当狗。可惜，我不是女的，若是，我是不愿蜗在这儿的。多少好女人，花儿样，嫁个蠢汉，叫驴样锤，叫褥子样铺，才几年，俊没了，跟晒干的狗粪样了。凭啥？样叫人操，叫蠢汉操也是操，叫大款操也是操。弄好些，嘿，摇身变，成富婆了，那牛气，不比双福弱。凭啥叫人家蜗在这沙旮旯里，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没用。没人欣赏的美，就不是美。”
“让开！”猛子叫着，后退出洞。
倒是那土地庙还保存着，塑个老头儿，倒也不霸气。你烧香也成，不烧香也成。他也不嚷，慈善了脸笑。土地庙上方，就是金刚亥母洞。听说历史上很有名，但那是历史的事，猛子也懒得打听。
“上沙吧。”他哑了嗓门说。
凤香说：“离的话，千万别再生孩子，有那孽种，任你多调皮的马也上了绊子。依我看，与其那样过，不如离。长疼不如短疼。现在啥都好说。等再有个娃儿，就晚了。脓熟ງ了，该挤的时候，还是挤掉。”
这是闲话。
她忍了几忍，仍不由á得阵恶心，干呕几声，只呕出几个嗝来。
“莹儿――”
扭过头，见爹抱了膀子，在风里走来。身后的风沙，股股卷爹的脊背，把爹的身子都刺小了半。那几根黄胡子被风肆虐了，在爹的脸上耀武扬威。滴青涕悬在爹的鼻头。根草绳勒在爹的腰间。这样子，活脱脱副乞丐相了。
莹儿很想哭。
爹却笑了：“丫头，我那事儿，有九分成了。成了，给那老妖万，叫她别再逼丫头。我的莹儿，画上的人儿，啥时候这么เ委屈过？丫头，谁也不嫁。等买卖成了，我养你个老丫ฑ头。”
莹儿的眼里涌出了泪，背了身，用力眨眼。那ว泪，飘风中ณ去了，不知去向。
爹老这样。“九分成”了辈子。可爹的心，莹儿懂。爹也能ม体谅她。莹儿鼻腔酸，她差点答应爹嫁赵三了。卖了自己，叫“跌绊”了辈子的爹过几天清闲日子。
“走，屋里走。这风，可利呢。脸上有水，就叫风吹皴了。”爹伸出手，抹去莹儿脸上又滚下的泪珠。
莹儿这才记起了那响动。叫爹撞见，多难受呀。爹可怜。妈可怜。自己้也可怜。她轻叹口气。爹又劝了：“愁啥？丫头，活人还能叫尿憋死？黄天不负有心人呢。我不信别ี人能ม搞大买卖，我连个炒麦子也捡不来。只要捡来颗。只颗。嘿，就够你丫头吃辈子了。走，走，屋里走。”
莹儿听到妈特有的大嗓门远远传来，才跟爹进了屋。妈在厨房里响着锅碗，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声音很大。莹儿明白妈的意思：“老娘方才可没做啥呀？老娘正做饭呢。”莹儿望望爹叫风吹得发青的脸，鼻头酸。
进了屋，上了炕，依旧躺下。爹用他独有的“大话”语气喧那个“九分成”的大买卖：“嘿，那是个猫儿眼。哪面看，那猫儿眼都会朝你转。嘿，夜里也放光。听说，那是当初财主逃往台湾时，给贴身丫环的礼。几十年了，好容易才保存下来。你猜，咋保存的？你做梦也想不到。人家盘到锅头里。锅头用了几十年，那猫儿眼也藏了几十年。人家要四十万，不多。我给他引的下家。说好的，两头各抽三万谢我。这回，六万到手，丫头，你吃香的，喝辣的，穿红的，挂绿的，由你。给那老妖万，塞住她的嘴，叫她少跟个破头野鬼样毛搔你。给她两ä万也成。我拿上两万，也到白虎关开个窝子，说不定，也能挖个金疙瘩呢。剩下的两万，丫ฑ头，我给你，你咋花咋花。不想‘前行’，你就个人过。不受气呀。你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把那娃娃ใ养大，中个ฐ状元，你说不定还能当个诰命夫人，凤冠呀，霞帔ຄ呀，多威风。”
白虎关第十四章9
莹儿笑了，想，也不想太远了，只等那冤家来，望眼也成。却想到เ那响动，心倏地暗了，觉得爹很可怜。
“又是啥大买卖？”徐麻子的声音。
阵恶心。莹儿捏捏喉咙，就是这张恶心的麻脸，方才她努力不去想它，却听得爹欢欢地打招呼：“哎呀，徐亲家，哪阵风把你刮来了？”
“西北风。西北风。”徐麻子也欢欢地应。
莹儿想，他是否正偷偷地嘲笑爹呢？这号货色，仿佛啥事都没做过似的，无耻透顶了。她很想看看那张麻脸上的芝麻眼里会发出怎样厚颜无耻的光，却又怕自己้忍不住恶心。
她想：“妈也不嫌恶心”。
爹又欢欢地喧那猫儿眼。徐麻子仍欢欢地应和。吹捧不了几句，爹就不知道高低了。那ว话，越加吞天吐地的大了。爹的外号“大话”，就是这样得来的。
妈做熟了饭，端进书房。莹儿仍不吃，腹内虽奇饿，但她咬了牙。她知道，自己只有这点儿尊严了。失去，就连说话的份儿也没了。
爹仍用那“大买卖”劝莹儿。妈虽尖刻地嘲弄他，他却热情不减。莹儿落泪了。
7
夜里，依旧喝酒。徐麻子是个典型的酒鬼，见酒，连命也不要了。
莹儿肚里火烧样难受。怪，肚里早无食了，咋似火烧呢？不管它。这饿，不管它，它也奈何不了自己。只觉猜拳声很是刺耳。尤其徐麻子那曳着老痰的含糊的声音，鸡毛样在嗓子里搔。那粒粒麻子，定然也放光了，红得发亮。老这样。爹仍是吞天吐地地喧大买卖。白福则含糊了舌头，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当然，他眼里赵三好，有肉吃，有酒喝，有钱花，比猛子强了百倍。
妈苦有所思地纳着鞋底，很少说话。这反常，说明她已经知道莹儿发现了她的丑事。她不敢和莹儿对视。莹儿也不去望她，实在聒噪得耐不住了，她就挣扎着下炕，去了兰兰以前住的小屋。
腿软，步儿发飘。心的折磨和绝食，已๐使她虚弱至极了。她挣扎着上了炕，捞过被儿，躺下，就喘吁吁了。莹儿大睁了眼，望那黑夜。那黑夜，时不时的，就叫闪电å撕破了。而后是串炸心的雷声，然后是泼水声。那水声涨满天地，又涨满了心。莹儿就由á了那ว泼水声去胀满心，省得别的情绪趁虚而入。风也大了，时不时吼几声，仿佛是狼嚎。莹儿迷糊了心，由风嚎去。
此刻，那冤家在哪儿？会不会被淋坏？这念头，突地又冒上心了。没治。那ว冤家，成水中的皮球了，硬按下去，稍不留意又会冒出来。冒出来就冒出来吧。那ว就想你，想你这个冤家的脸，想跟你在起的时光，可脑แ中的你却捉迷藏了。你的脸呢？你的可爱呢？你的鲜活呢？躲哪去了？咋费尽了心力搜索，脑中却片空白？倒是那ว脑中的轰轰，由隐而显了。冤家，别躲呀。莫非，连这点儿奢侈，也不愿给我？那就滚远点吧。叫我的心死去。死呀，这狗心。
屋里突地亮了。声炸雷。屋里的掩尘纸被震得哗哗作响。莹儿的心却木着。莹儿想，由你炸吧。索性，你炸了这身子，炸了这心，炸了这世界ศ。她见过种闪电，轱辘辘滚，股硫磺味，碰着啥，就烧啥。那年修金刚亥母寺，村人捐了粮，捐了钱，叫大头贪了些。夜里，那滚动的闪电就找去了，扑进屋，旋转，把顶棚上的掩尘纸烧了。大头急了，顶ะ了会兰子的血裤头，才保下了命。莹儿没贪过钱，却贪过比钱比命更珍贵的东西，那就由你炸吧。炸吧，把身子炸个粉碎，把心也炸成粉来，把这个ฐ莹儿炸没了，融入虚空，融入黑暗。或者，哪儿也不融了，索ิ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壁的猜拳声大，都满嗓门噎个声音，爹仍是超人的热情。徐麻子拉长了舌头，酒喝高，他就这副孬样。妈也有了说笑，仿佛啥也没发生过样。由你们笑去吧。我等这天雷来炸吧。你炸呀，炸呀！咋又悄声没气了？
那ว泼水声随狼嚎似的风声越加猛了。想来那地上，已水流成片了。天也罢，地也罢，已没了界ศ限，都叫水淹了。水真好，把啥都能淹了。那ว“花儿”不是唱“眼泪花儿把心淹了”？淹了就好。可又没真淹去，只是泡了。心咸咸的，闷闷的，噎ດ噎的，反倒比不淹难受。
妈几声很脆的笑传来，把风雨泼息了。莹儿皱皱眉头，想到爹那张沙枣树皮似的脸，心里噎得慌。爹这辈子，图个啥？上了辈子当，却没悔个ฐ心。也好，有梦做就好。不像妈，老怨天尤人，老是个ฐ气葫芦。因为她已๐没了梦。没了梦，活得就苦。自己也像爹，明知道盼的切，是命运给你的“当”，可她还是愿意上当。有梦，总比无梦好。可就连这可怜的梦，现实也总是搅，叫她做不囫囵。梦给搅得支离破碎，心也就破碎了。
白虎关第十四章10่
那黑重重地压了来。黑色的雨死命地泼。以前，那ว黑色的心里，还有几个ฐ亮点。此刻๑，那亮点也不见了，许是叫心染黑了。
口很渴。有点儿水喝，当然好。可莹儿绝食呢。那ว水，自然也该绝了。莹儿不想骗自己，要是连自己也骗，真没个活头了。要绝食，就真心实意地绝，把那水也绝了。大不了死。死，真没啥可怕的。想日后的活，反倒不寒而栗。
冤家，你拍屁股，走了个干净，却把个巨大的空虚留给了我。好个孤凄。我知道你闷，你憋，可你躲开的“闷憋”，又占据了我的心。只是它更强大。在个弱女子的心里，它们是为ฦ所欲为了。弄得连那ว首“花儿”，也懒โ得唱了。记得不？就是那首：“杠木的扁担闪折了，清水呀落了地了；把我的身子染黑了，你走了阔敞的路了。”那“阔敞”，原是“干散”，可我还是改成了“阔敞”。这是我的祝愿。相信你的路，会越走越“阔敞”的，而我，已没了路。那落地的清水儿，染黑了我的身子，也染黑了我的心。听，这泼水声，就是那落地的清水呀。冤家，把天都染黑了呢。你这瞎眼的天，虽用那ว闪电划呀划的，但终究还是叫黑染透了。冤家呀，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冤家，来世的冤家。
那闪电，越来越稀了，渐渐不再肆虐。风却不弱，依在呕呕。夜奇怪地重了，把猜拳声压了，把说笑声压了，把莹儿的眼皮也压了。
莹儿堕入了浓浓的黑里。
8
觉得黑愈加重了，开始扭动着撕扯自己้。莹儿醒了。身上有只手，在乱抓。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那喘息，带着咝咝。这是老气管炎患者独有的喘息。是徐麻子。
“妈呀――。”莹儿厉厉地叫。
“叫啥？”徐麻子压低了声：“他们睡了。给，这是钱，买个头巾。”莹儿觉得手里多了卷纸。她阵恶心，扔在地上。“滚开！”她骂。这麻子竟如些放肆。莹儿气软了。她想翻起身，狠狠甩出击耳光，却是有心无力。“滚开，老畜生。！”这是她懂事以来第次骂人。
“忍忍，忍忍。只会儿。就会儿。”徐麻子喘吁吁道：“不信你个棉花，见了火不着。”他索性扑到莹儿身上，撕她的衣服。
“爹――”莹儿厉厉地叫，带了哭音。她听到隔壁有动静了，先是男声，后是女声，却终于寂了。
“哥――”她哭喊。声音把风雨都盖了，却刺不破隔壁的寂。
“他们，知道。怕啥？拔了胡萝卜窝窝儿在哩。又不是黄花闺女。明日个ฐ，给你买个裤ไ子，成不？好料子。我说话算数。骗你，我得大背疮。”他把莹儿的两只手背了，压在她身下，开始解扣子。
“呸！”莹儿哭了。只手已按上||乳|峰了，自己的手却被压在身下。她连挣下的力气也没了。另只手开始解她的裤带。
“哇――”莹儿突地爆发出哭声。那声音，不像人声，连那手也给惊住了。她把所有的力气都运到喉咙上。此刻，这是她唯可行的挣扎方式了。
“乖乖，别ี哭。”徐麻子慌了，用手去捂莹儿的口。莹儿趁机抽出了手，抓了把。徐麻子显是痛了，又背了她的手。莹儿觉得酒气又近了，有东西开始扎脸。股恶臭喷了过来。
“妈――”莹儿叫。这声音，把夜都撕破了，咋叫不醒妈呢？莫非，他们真默许了？真不敢得罪这麻子？真怕坏了家里的好事？莹儿绝望了，连丝儿挣扎的心也没了。还是死吧。死吧。她无助地哭了。
那酒味却循声搜来了。莹儿阵反胃。忽然，丝亮光进了莹儿绝望的大脑。她狠狠咬去。
声兽似的惨叫。
莹儿冷静了。在所有的呼救无济于事后，她反倒冷静了。“滚开！”莹儿含糊地命令。
“嗯――嗯――。”对方也含糊地应。
她松了口。道闪电å亮了。她看到那张扭曲的脸。听到阵很响的呻吟和抽气声。“滚！”她斥ม道。
含糊的呻吟远去了。
莹儿阵恶心，呕了几下，却呕出了眼泪。她索性哭了。她哭着穿了鞋，出了门，走到院里，在滂沱的雨中ณ大哭。
恶心浸入每个毛孔了。心里塞满粘物。这下，身子真黑了。雨,泼水似往身上落。泼吧。洗吧。把那脏ู洗去。莹儿张开口，边哭，边接雨水。身子很快湿透了。衣服贴身上了。她真想脱光衣服，叫雨从里到เ外清洗遍。心里却在不停地呻吟：“冤家，我脏了，比茅厕还脏了。再不叫你碰了。”她爆出阵吓人的大哭。
白虎关第十四章1้1
雨是彻天彻地了。闪电没了，雷声没了，倒是雨知心贴肺地泼着，洗刷着切。
9
莹儿进了书房，拉亮了灯。徐麻子无耻地打着呼噜。爹醒着，妈也醒着。白福是无心无肝的鼾声。莹儿木着脸，谁也不望，说：“我可到เ陈家去了。”爹叹口气。妈迟疑了下，坚决地说：“不行！”
莹儿耸耸肩，冷笑道：“我想去，可不是像你说的，老的嫩的都想啃。”她用下巴扬扬徐麻子，“人家，才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