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并不觉得刘玉锦能帮上什么忙,但是不带上她,怕她一个人又要哭哭啼啼,只好答应。幸好今夜有月亮,照得林中雪地皎洁如白日,人走在其中ณ并不觉得害怕。
“狼又不冬眠。”丹菲看白痴似的撇了刘玉锦一眼,“我出去找找,兴许能找到点干草。”
“阿菲?”
“可是……可是进山后,夜晚我们去哪里歇脚๐?山里可有客栈?”
那地痞根本没将她手中的武器放在心上,反而哈哈笑道:“装得也像副样子。只是小娘子你这小细胳膊,拉得动这弓吗?”
刘玉锦惊恐地挣扎,尖叫着:“阿菲!阿菲救我!”
刘百万死死地盯着后院的门,急切地想要把什么指给丹菲看。可是他已经油尽灯枯,喉咙里咕噜咕噜响,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嘴型,身子骤然一松,就倒回地上。
刘百万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白的脸,涣散的目光转了好一会儿,才凝聚在丹菲脸上。他认出眼前的人后,眼里骤然迸射光芒,嘴里发出哦哦声,伸出手,指着后院。
“阿菲。”李柱不放心地叮咛,“如果瓦茨人进村子,你还是进山里躲着吧。尽量别ี和他们碰上的好。你还有伤,不要和他们硬拼。”
“我还有。”李柱拍了拍腰间的另外一把弯刀,“我把小的给你了,比较轻,适合你使。”
她当时已经调整了位置,避过了要害。这支箭从前方射入,贯穿了她的肩膀。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没有伤着骨头。丹ล菲身上穿着棉衣,伤口的血都被衣服吸收,没有落在雪地里。不然,她刚才绝对无法逃脱那群凶徒的眼睛。
等到เ他们走远了,连马蹄声都听不到เ了,松树上才传来微微的动静。一个瘦小的人影从树上缓慢地滑了下来,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支箭!
“也好。”李娘子抹了一把泪,又不安地朝丹菲远去的方แ向望了一眼,叹着气进屋了。
说罢,一把将缰绳从李娘子手里拽了回来,扬鞭抽在马臀上。红菱吃痛,嘶叫了一声就撒腿跑了起来。李氏夫妇望着那一人一骑远去的身影,又急又气,只跺脚。
女子神色黯淡,落寞道:“究竟是自己的家国。纵然舍弃了我,我却不能ม忘记国土。如今要去国离乡,从此漂泊,过去的恩怨反而如过眼云烟一般了。”
“这一走,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所以便想多看几眼。”似水般的嗓音里有中浓浓的眷恋,听的人心里也不禁柔柔荡漾,似有羽毛拂过一般。
刘ถ老爷抚须笑道:“两个女孩儿都能干,都是夫人管教得好。”
曹丹菲虽然年轻,但是发号施令有条不紊,处罚得当,晓得宽厚家中ณ老仆,又知道给管事的留แ几分薄利。家里仆人见她公正严明,渐渐真心敬重她。铺子里的管事见今年多让了他们半分利,更是对曹丹菲交口称赞。
来人愣了一下,也似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得体。那只伸出的手改为挠头,络腮胡子的大脸,眼睛瞪如铜铃。
因为怕刘玉锦再生什么事,曹丹菲拉着她离开前殿后,招呼上婢子们,打道回府。她如往常一样,先把刘玉锦送上牛车。自己正要上车之际,忽然听到เ婢女阿谷惊呼了一声,一阵风袭了过来。
段义云道:“父亲是蕲州刺史,怎能擅离职守?不过将来等你及笄,父亲也要回京述职了。到时候必把你带上,去京都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昆仑奴都面黑瘦小,长得差不多,全看打扮罢了。”崔熙ກ俊本想说京都里大姓家的女郎们攀比成风,连昆仑奴都要穿金戴银,极尽奢华。可眼角扫到满脸不悦的段义云,又把这些话收了回去。
刘百万对陈氏倒是真心怜爱,连带着待曹丹菲也如女儿一般。只是刘百万只有刘ถ玉锦一女,是亡妻所出。陈氏进门后没能生个一儿半女,纵然刘百万和她恩爱依旧,她自己说不焦急也是骗人的。
曹丹菲一愣。
“你好不分是非,胡搅蛮缠。”
“明明就是你的马当街踩人!”
丹菲她们今日手气不错,她猎到了一头灰毛狐狸,一只獐子,连刘玉锦都从洞里逮到了两只肥兔子。姊妹俩心情愉悦地动身返家,翻过了山岗,丹菲忽然站住。
她闻到空气中有股不祥的焦臭。抬头远眺,一股浓浓的青烟正从曹家的方向冒出来。
“糟糕!”丹菲大惊,带着刘ถ玉锦朝家的方向奔去。
空气中的焦臭味越来越浓,山间却死一般寂静。没有喊叫,没有哭闹,好像除了房子被点燃以外,什么เ事都没发生过。
奔到เ离房子还有二十来丈之处,丹菲猛地刹住脚๐步,顺便把停不住脚๐扑到自己身上的刘玉锦压在了雪地里。两人躲在一株大树后,朝山坡下望去。只见曹家老房子果真着了火,烧的却不是正屋,而是厨房。但是这并不说明一切安好。因为三个ฐ陌生的汉子正把地窖里的东西搬出来,装在马上。雪地里血迹刺目,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
从那血量上看,倒着的怕都已经没了命。
刘玉锦惊恐道:“怎么办?他们把段宁江她们都杀了吗?”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大汉一边系着腰带,一脸餍足地从正屋里出来,大声和同伴说笑。
丹菲自己也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很多事她也不过一知半解,却能从男ç人们淫秽的表情中猜测出个ฐ大概。她一想明白,遍止不住浑身冰冷,恐惧、愤怒,又厌恶鄙夷。
刘玉锦想不到那ว么深远,只捂着嘴巴๒掉眼泪。段卫两人并不是她的朋友,可好歹相识四年,如今眼睁睁看她们遭难,她于心不忍。
那五个汉子把屋子里外都洗劫了个遍,高声说笑着,策马而去。
他们走了后又过了两刻,估摸着不会再回来了,丹菲和刘玉锦这才提心吊胆地悄悄摸下了山,进了院子。
院中的惨状,让两个女孩不忍直视,刘玉锦更是吓得泪水涟涟,浑身哆嗦。丹菲惨白着脸,强自镇定。她举ะ目四望,看到段家乳母倒在墙角,便匆匆跑了过去,果真在墙后看到เ了浑身浴血的段宁江。
段宁江看着惨烈,好在衣衫还完整。丹菲屏住呼吸,蹲下来去摸段宁江的脉ำ搏。
段宁江的身体还是热的,只是脉ำ搏已不再跳动。
丹菲脱力,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气。刘ถ玉锦忽然发出一声饱含恐惧地尖叫。丹ล菲跳起来冲过去,看到刘ถ玉锦脸色煞白地站在房门口,那神情活像见了鬼。
丹菲走过去也往里面望了一眼,立刻痛苦地别ี开了眼。
是卫佳音……
丹ล菲拉着刘玉锦走开,她们谁都不敢再朝屋里多看一眼。
“她……他们……”刘玉锦被吓得神智都有些不清了,死死抓着丹菲的手,哭道,“他们都死了是吗?阿菲,他们都死了是吗?”
丹菲勉强点了点头,坐在院中的磨盘上发愣。她从尸山血海ร的蕲州城里爬出来,本以为自己้对死亡已经麻木,可是看到两个ฐ时辰前还鲜活地同自己说话的人变成凄惨的尸体,她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接纳这个惨剧。
两个女孩依偎着,在院子里坐了好一阵,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最后还是刘玉锦开口问道:“阿菲,我们该怎么เ办?”
还能怎么办?
两人忍着恶心和恐惧,把尸体全都搬运到เ了马厩里,将柴火堆上。丹菲翻了卫佳音的包裹,找了一套衣裙给她换上,然后又给段宁江整理了一下遗容。段宁江的左手紧紧抓着腰带,即使人已๐经死了,手还僵硬着。
丹菲用了点力气才把段宁江的手掰开,从她腰带里摸出了一块羊脂玉佩。这玉佩丹菲以前见过几次,是段宁江随身配戴的,雕刻有段家族徽和姓氏。
丹菲留了个心眼,又在卫佳音的遗物里仔细翻找了一番,在她乳母的一件衣服夹层里也找到了一块翡翠玉佩。
刘ถ家是白丁,没那么多讲究,但是丹菲知道那些士族大姓之家,子女出生后都会有一枚表明身份地位的信物。这两ä枚玉佩应该就是段宁江和卫佳音的**明。
一把火点燃了马厩,熊熊大火吞噬了里面的遗体。丹菲和刘玉锦站在屋外,安静地注视着。这火烧到เ半夜才熄,尸体大都化成了灰。丹菲找了两个罐子,分别装上卫佳音和段宁江的骨灰。
因为卫佳音惨死在屋里,两个ฐ女孩都忌讳,不肯再进房。丹ล菲便带着刘玉锦去歇在了一户人去屋空的村民家。
两个罐子就摆在窗户下,刘ถ玉锦看着心里发毛,怎么都睡不着,摇了摇丹菲,问:“我们今后怎么办?还有这两个骨灰罐子,总不能就这样放着。”
丹菲摩挲着手中ณ两ä枚玉佩,脑แ海里闪过这些天和段宁江相处的一幕幕。她记得段宁江用忧伤的口吻诉说着段义云是如何拼着命送她出城,又是如何被敌军吞没。
不知道段宁江自尽前,是否也回想着这幕,走得并不甘心。
兄长舍弃生命换她生路,可惜她也早ຉ早夭折。现在谁去告诉京城里的段家人,谁能把他们的故事记录下来,为ฦ他们立碑焚香?
“阿锦……”拇指摸着玉佩上那个段字,丹菲低声说,“你,想去京城吗?”
“什么?”刘玉锦茫然。
“京城。”丹菲抬高了声音,下决心般道,“我们去京城!我要把这两个ฐ骨灰送到她们亲人手里,好让她们入土为安。”
刘玉锦抓了抓头。她是个ฐ没主见的,又无法自食其力,如今更是比以往要听丹菲的话。丹菲说去京城,她也觉得京城繁华,总比呆在这穷乡辟野里做农妇的好。
“这么เ做,倒的确不负我们同窗一场。而且如今那房子……我是没勇气再去住了。只是,京城很远。我们要南下走很久呢。行得通吗?”
“那么เ多条路都通京城,总有一条走得通的。”丹菲笑了一下,把两枚玉佩仔细收进了怀里。
“睡吧。明天一早ຉ,我们又要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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