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的蛋糕上堆着冰凉的奶油，还点缀了半颗从中剖开、切成桃心状的草莓。爱真把奶油挖掉，小心翼翼避开了草莓。
幸好靠窗有空位，爱真点了一杯咖啡，另外要了份跟晓茵一样的点心。她用小匙慢慢搅动着滚烫的咖啡，提起奶壶往杯子里注牛奶，晓茵见了笑道：“原来你喜欢加奶。”
江嫂说道：“因一次都没戴过，二姨太打算拿它作下个ฐ月教育部翁部长太太生日的贺礼，谁知却找不见了。”
吃完饭便向住处走，刚ธ一进院门，却是江嫂来对慧真说：“四小姐，二姨太发电报问你，她那只黄色的火油钻胸ถ针可是你带走了。”那只胸ถ针是二姨太从法国人手里买来的，用黄钻和祖母绿镶成一只别ี致的蜻蜓，价格很是昂贵。
慧真偶然回头，瞧见三姐含笑拨弄着腕子上一笼珠串，只是听他们说话，眼睫一动未动，仿佛听得入神，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如此。
“死妮子，逮着机会就编排我。”成贤做了个ฐ鬼脸。
爱真算了算，如实回答：“上回四表姐和我见面，还是在上上个ฐ星期呢。”
晓茵是关四表姐的名字。
关五太太连连点头，对慧真笑道：“你跟你姐姐谁的功课更好呀。”浑似还当她是个小女孩。
她丝毫不吝惜赞赏，左手拉住爱真，右手拉住慧真，眼尾浮ด现出了几道明显的笑纹，又问：“如今在念中学了吧，你们都念中几？”
闲谈了半天，老妈子来喊爱真：“三小姐，大老爷教你到书房去，说有话要问你。”
爱真苦了脸：“哎，爸爸不会是要拿我问罪罢！”
慧真笑着搡她：“你快去罢，谁叫你晚归的。”
爱真到了她父亲书房，佣人正巧向项俨通传他有个ฐ电话，项俨便拿着插销，到เ书房里间去接电话。她在外间的沙发上坐着，无事可做，就拿起茶几上那只干净的烟灰缸，端详其上纹路。忽然发现烟灰缸底下还压着一封信，而信封竟然是淡紫色的，印着雏菊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公务往来的信件。
她好似发现了一个暧昧的秘密，便连忙把烟灰缸放回原处。她父亲打了几分钟的电话，便走到外间来，手上夹着一支已经点燃的雪茄。
爱真起身道：“爸爸。”
项俨点点头，吸了一口雪茄，方才坐下，笑着问：“爱真，听说你今天回来的很晚？”
爱真笑道：“很久没回到家乡，就拉着丫ฑ头跟我在家附近走了走。建兴的风景真是很美，以往老师布置作文，题目是我的故乡，我如今才真正晓得究竟该怎么写了。”
项俨道：“不要忘记祖籍何处，这很好。”说毕，他左手食指轻轻点着沙发扶手，似乎ๆ在思考什么。
爱真跟她父亲常常有无话可说的情形发生，遂问道：“爸爸，祖母的病况好些了吗？”
却见项俨竟似不曾回神，连沾着火星的烟蒂快掉到เ地上都未察觉。她只好又说道：“爸爸？”
项俨终于听见了她的问话，先是一怔，道：“啊，怎么เ了。”
爱真道：“祖母的病况好些了吗？”话问的虽是病况，实是在问祖母的大限。
项俨揉了揉眉心，道：“你祖母医生说顶多就是这一个月了。”
爱真闻言亦感鼻酸，轻咳一声，却想不出用什么话语来宽慰父亲，半响方道：“您您要节哀，祖母也算是喜丧。”
项俨点点头，一时父女俩相顾无言。项ำ俨沉默片刻，倏然想起来自己้是为何要喊女儿来的，便又说：“你跟你大哥可曾有过联系？”
爱真顿ู住，大哥离家出走后的这一年半间，她与他也有过六七封通信，可是大哥当初跟父亲之间关系闹得极僵，她不知该如何对父亲作答。
项俨见状没有继续多问，只是问道：“你祖母将不久于人世，我却不知道，你大哥这个ฐ长孙到底要不要回来。”
爱真轻声道：“大哥若得知祖母病危的消เ息，定然会回来的爸爸你也知道大哥，他本性是很好的。”
“是啊。”项俨深深叹了口气，道：“爱真，无事你便回去罢。听说慧真今天身子不大好，你是姐姐，多照ั顾她一些。”
爱真道：“这是自然。”望了望她父亲脸色，很有点灰败无力的意思，便道：“父亲，那我就走了，您要注意身子。另外还是少抽些烟罢，对肺部ຖ很不好。”
项俨又是无声点了点头。
爱真的母亲年轻时就开始抽烟，渐渐不住咳嗽，进了医院才查出来肺病，最后愈演愈烈，以至于中年离世。
项二老爷回来了，还带着前阵子在同他闹离婚的妻子。
二老爷单名谨字，早年是在东京念的大学，修习的是法学，后来又到美利坚读了个野鸡硕士。这些年在项ำ俨的纺织公司上海总部负责法务工作，并且身为ฦ公司小股东，也领ๆ了一个董事的职衔。
项二太太姓黄，闺名佩英。与项ำ二老爷成婚十余年才得了一个儿子，原本感情一直很好。不过今年开年时，二太太发现二老爷原来瞒着她养了外室，早就生了双儿女，小的那个ฐ都已是能ม去打酱油的年纪。于是嚷着要同二老爷离婚，自己则ท带着才四岁的儿子回了娘家。
这遭不知怎么เ地，佩英也跟了项ำ谨来。
佩英穿了件墨绿的短袖旗袍，颈่间一串亮晶晶的钻链倒是掩去了暗沉衣色。她的身材一直维持得很苗条，上了年纪也未走样，只是如今面容发黄，颇显疲倦。
“我不跟你住一个屋，也不跟你住同一个ฐ院子，”她对项谨冷笑着说，又端起茶杯润了润唇，脸朝向另一边，“徐妈你看怎么办罢。”
徐妈愁道：“二太太，你可真是难为我。家里空院子倒是有，可是都没有打扫，怎么能ม住人。”
项谨的外套全是褶子，有些灰头土脸，他瞪着佩英，问道：“不跟我住一个ฐ屋，你打算住哪里？”
佩英不屑道：“要不是看在卓祺是你儿子的份上，你以为我稀罕再同你沾上半分干系么？”
即将踏入正堂的项俨重重放响脚步，皮鞋跟哒哒作响，使人一听，似乎连空气也随着这脚๐步变得硬邦ะ邦ะ的。
项二老爷夫妇立时收起不住向外冒的火气。
项谨忙笑道：“大哥来了啊。”
佩英也淡淡说了句：“大哥。”
项俨沉声说道：“不知道母亲还病着？你们两个ฐ一回家就吵成这样，成什么เ体统，难道是为ฦ来这里唱刀马旦吗。”
佩英扶着自己的太阳穴，作出忧愁之态，没有接话。
项ำ谨说道：“大哥别ี生气，是我跟佩英失了分寸，不过我们也知道母亲住的长宁堂离这里很远，因此才敢这般大声说话。”
项俨无可奈何，又问：“卓祺ຘ在哪儿呢？”
佩英答道：“我叫保姆把他抱到花园子里乘凉去了。”
项俨冷哼：“亏你们还懂这点道理，知道孩子年纪不能ม叫卓祺听见爸妈争吵。”
最终佩英还是妥协了，与项谨住同一间院子，但对丈夫的态度依旧不阴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