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想到เ这里，我就觉得不如死了好，可以摆脱我以后的命运，母亲也会好点。所以，那时我常常沉浸ฤ在生不如死的这种感情里面。那时候，很多人的死都给我很深的印象，这些人的死，都使我萦回在人生不可解的问题里面。
记得，辛亥革命时，我大姨妈家里，姨父的弟弟在考棚被清兵杀死了，因为他革命。对他的死，我们家很多亲戚都感到沉痛。辛亥革命时间很短，但在我们那个小城镇里，气氛还是很紧张的。
那时，人们都要躲开那个ฐ地方แ，母亲准备带着我逃难。但母亲没有逃，她正在上学，她比较镇定。她不但自己不走，还把向警予和别的同学接到我舅舅家来住。那时风声气氛都是紧张恐怖的。我的个叔叔，又在这时突然死了。他的被害，更在我荒冷的记忆里加上血的战栗。
十月十日辛亥革命成功，中华民国成立，我小小的心灵也卷入这大风浪中，愁苦和欢快交糅着，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这时给我深刻印象的另件事，就是宋教仁被袁世凯暗杀了。以我那时的年龄和知识，对这事是无法理解的。宋教仁是桃源人，我那时在桃源学校念书，母亲在那ว里当教员。学校要举行追悼会，指名让，我代表同学在台上讲话。我自然是念母亲写的稿子。这稿子写得很有感情，反对袁世凯，反对袁世凯对革命者的屠杀。我念的时候，引起了全场的激动。他们的激动，使我也受到了感染。我觉得，这是我最初的，在心底埋下的种从群众那里感染到เ的革命的激动。
这以后，“五四”的浪潮涌ไ来了。我的思想跟着时代天天地往前走，我也参加到这些运动中ณ来，但我的感情还是那末单纯。虽然我有愤慨的时候，也有悲哀的时候，也有参加群众游行的感受。但是，这些都还未使我从根本上发生思想上的变化。
“三八”事件对我是很大的触动。我那时几乎没有在学校。我已经离开了我的母校，来到旧北平，大学不能进，只住在公寓里。但那时，我也跑上了街头。听说那天要到เ铁狮子胡同，要打卖国贼曹汝霖的家。我跟着冲进去了。我跑到屋子里，被警察赶了出来。虽说自己้没有挨打，但很多同学挨打了，还有些学生被阻留在屋里边没跑出来，后来也不晓得怎么样了。我记得很清楚，那ว时，我们队伍还往里冲，要营救那ว些被关在里面的人。当时，个叫吴蔚燕的女同学，在我前面领头，喊着口号，我也跟着大喊。
再以后，刘和珍的惨死，李大钊ฦ的牺牲都震撼了我。我后来的许多年都不愿意到天安门去。解放后，我到天安门去凭吊李大钊同志就义的地方，我感到，我的心仍然颤抖不已。然而，真正刺到我心深处的，是向警予同志的牺牲。
我不到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向警予。辛亥革命前，我母亲在常德学校时，她经常到我母亲这里来。向警予与我母亲等七个人结拜为ฦ姊妹，她们是以救国以教育为己้任的好朋友。我同这几位阿姨都很熟。我知道，在我母亲的心目中ณ，是最推崇向警予的。我小的时候，母亲是我的榜样，是我最崇敬的人，除母亲之外，再个就是向警予。她那ว时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九岁。但是她少年老成，像是个完全成熟的人，个革命家。我很少看到她有般年轻女孩子们常有的活泼娇媚柔弱等女性的特征；我也没有看到她的泼辣。我觉得她总是温文尔雅，严肃大方。我很小就把她当做最可尊敬的人。那ว时，我母亲在常德女子师范的师范班，我在幼儿园。母亲放假回家了，没人来接我，我个人留在幼儿园的时候，向警予就会来把我找着。有时，我母亲回来晚了，常常到向警予的宿舍里找到我，我总是已经睡得甜甜的了。我后来到เ桃源的时候，与向警予教过的些学生相遇，我至今还能记得她们的名字，因为她们就是从向警予的身边来的。后来，她的两个侄女到长沙念书，我还特意跑到第女子学校去看她们。可以说，我从小就是在向警予的影响下生活长大的。
九二三年的夏天，我在上海，又见着向警予。她又给我讲了许多她的故事，这些故事使我非常感动。
次，她讲到เ她从法国回到广东上码头时的情景。当时女子剪头发的人很少，特别是像广州ะ这样的大城市里，剪头发的便被认为是革命党。她那时进码头，就被群入围着看，说她是女革命党，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她是怎么เ对待的呢？我常想，如果是我，我定会生气的，会赶快离开那ว地方แ。可是，她却停步站下来，宣传妇女是跟男ç子样的，男女应平等，妇女要解放。我那时常想，为什么她想的或做的和我不样呢？为什么她所拥有的天下是那末宽广呢？为什么她当时没感到เ害羞或生气呢？为什么เ她想到要向人群宣传呢？
那时，我住在上海慕尔鸣路。我觉得很奇怪，她和蔡ກ和森两个人住间房子，但简直不像屋子里面有人。我从来没听到他们在屋子里面的谈话声和笑声，进门看，他们常常都在读书。她的些很平常很简单的事，在我都觉得是很了不起的，她是我们女性里面最了不起的个。当然，她有很多事迹，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在当时，我没有读过她的文章，而且，也不容易读得懂。后来，我听说万恶的国民党把她捆到湖北码头杀害了。这就像砍掉我的头样。为什么เ他们把这样的人杀了呢？为ฦ什么这样个妇女，这样个了不起的人却被杀了呢？
后来，我听说她是在汉口法国租界被捕的。她在法庭上，也像当年在广东码头上样，侃侃而谈，宣传定要打倒军阀，定要革命，中ณ国方有前途。她讲到เ世界ศ问题时说，法国也有革命的传统，法国应该支援中ณ国的革命那些法国大使馆的人都承认她是个人才，想不把她引渡给国民党，想把这个ฐ人留下来。但后来还是引渡给国民党，国民党刽๓子手们不经审讯，很快就把她押到码头，不是枪毙，而是砍头，这在我心里留下惨痛的印象。
后来，我又听说在我的家乡，个比我年轻的小姑娘，才十四五岁，跟着队伍参加过几次游行，就因为她的头发剪得太短了，像个男孩子，也被官府抓去杀掉了。这种接二连三的血淋淋的事件使我经常感到เ愁闷痛苦和愤恨。我想，我是向警予的学生，我应该跟着向警予闹革命去，但我却没去。我想，我听说的那个ฐ比我年轻的小姑娘，我应该是走在她前面的，我应该是带着她的，但是，她却先我而牺牲了。我实在痛苦。这些曾使我消沉，使我痛苦，中国的出路究竟在哪里？我从九二二年离开湖南，跑出来已๐经五年了，从上海到เ北京，我始终没有找到条真正的道路。五年来，总有些复杂的幻想，在我的脑海里翻来倒去，但却无所成。
这时，愁闷痛苦，终于迫使我拿起笔，我要写文章，我的文章不是直接反对国民党的，也不是直截了当地骂了谁，但我写的是那个时代我熟ງ悉的我理解的青年知识分子的苦闷。我写了几篇，并且在社会上产生了影响。但后来，我觉得老是这样写是不行的，因此，我参加了左联。讲到เ这里，我不能不讲到也频的牺牲。当也频参加共产党的时候，当我们参加左联的时候，我们不是没有意识到革命者会有牺牲的天。但我们想，既ຂ然参加革命就不能顾ุ自己个人的生死安危，就应该有向警予李大钊那样视死如归的精神。那时，我没有读到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也没有读到些烈士临刑时发出的“砍头如同风吹帽”这样的千古名句。但是，我们也有那种感情，那ว种气概。
这时候，中华民族处在最黑暗最紧急的关头，唯的生存希望就是依靠共产党。但共产党在那时候是最受压迫的，全国城乡处在白色恐怖最严å重的时候。我们在上海，过两个月就得搬家；出门走路，处处都得留心身后有没有人跟踪。我们当然预料é不到哪天会死，我们当然希望在革命奋斗中ณ，有更愉快的有意义的幸福的生活。所以，那时生活很困苦，受压迫，但我们精神上是很愉快的。正如也频写的光明在我们前面，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是有希望的。这个希望是指国家的希望，民族的希望，人民的希望。切个人的希望，个人的理想，个人感情的享受，都只能在这个大前提下才能成为现实。
但是，也频的被害下就把我们年轻有为的充满希望的生活前途掐断了。也频๗是个最纯洁的人，最勇敢的人。他很可怜，只活了二十多岁。他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生活的道路，寻找生活的意义。刚刚寻找到了，可只罪恶的手，把他掐死了。这给予我的悲痛是不能想像的，没有经验过来的人是不容易想像的，那ว真像是千万把铁ກ爪在抓你的心，揉搓你的灵魂，撕裂你的血肉。怎么办呢？我该怎么เ办呢？我在外面已经跑了七八年了，但独立生活的能力是很差的。这时，我真正感觉到：生，实在是难啊！
生是难的，可是死又是不能死的。我怎么能ม死呢？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怎么能够死呢？我死了，他们将怎么办呢？但是，活着，我拿什么来养他们呢？以前，母亲可以津贴我们，那是我母亲有职业的时候。大革命失败后母亲没有工ื作了，不能再津贴我们了。我们两个在外面写文章糊口，维持生活。可现在呢？我母亲需要供养，她已经不容易生活了。而我的孩子又怎么办呢？我拿什么เ去养活他们呢？我能卖身吗？我能随便处置自己来为着生活吗？生，实在是难；死，也不应该。生就是要活下去，在困难中想办法活下去，只能这样。我个ฐ人下决心，怎么样也得活下去，我不能不把我的孩子送到เ母亲那里，别无他处。那ว时，胡也频家很想要这个孩子，但他们家也是负担不起。但他是胡也频的儿子，他应该继承革命。他不是封建家族里的个传宗接代的人，但谁能够把我的儿子抚养长大呢？在目前，只有我母亲能负起这个责任。所以，我把儿子送回湖南，独自人回到上海，踏着也频的血迹继续冲上前去。好在那时在乡下，我母亲有个好朋友，她能够稍微帮助我母亲些。我只偶然给孩子寄点吃的穿的，就算可以了。我就这样坚持下来了。这次重大的打击，对我以后的生活是个关口，这关，我终于闯过来了。
我留在上海编辑左联的机关刊物，做我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我明白上海是白色恐怖严重的地方，许多同志牺牲在这里。我随时得准备着，说不上哪天我也会走上也频走过的路。果然，这天来到了。我被绑架的时候，我对于死是早ຉ有准备的。因为我投身革命不是天时，不是盲目投机赶时髦，不想从这里捞到เ什么，我明明知道这里面充满了危险，胡也频和许多同志惨死的例子，就摆在我的面前。我如果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我完全可以避凶趋吉，不参加，不入党。我可以找个教员当，我可以自己只写点不痛不痒的文章。有朋友劝我不要再陷下去了，有人同情我，愿意帮助我卖稿子。但是，不能ม那样，我从小几十年来直都在那样种感情下熏陶着，我在精神上已经受过许多的磨炼，特别ี是在也频惨遭杀戮的面前，我不能那ว样做。于是，我就留在上海。我可能随时会出事的，这是难以预料的。所以，我在刚ธ被捕时就想过，随你们怎么办，顶多不就是那下，我们走在前面的牺牲的烈士已๐经很多了；现在仍关在监牢里的我们的人，还有不少，不止是我个人，所以我很坦然，没有什么太多的恐怖。
但我自己感觉到死神每天都在我的周围，因为我是落在杀人如麻的国民党刽子手们的手里，他们在我以前已经杀过无数的人，用各种手段杀了不少人。这些刽子手们在杀人的时候，脸色点儿都不变，却津津有味，认为是很有趣味，很了不起的事情。那时我常想，可能不知道哪天，哪时，猝然会有群人向我扑来，用刀，用枪，或者用毒药把我毒死；用绳子把我勒死；他们还可以肢解我的尸体，这在他们是平常的事。对这些，我是有精神准备的。但这不是说我就是愿意死我想死。相反，我是想怎样才能不死。因为，我要找着我的朋友，找着我的同志，找着人民，告诉他们我当时是怎么เ想的。我是和他们在起的，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背叛他们的。我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总是焦急地想着这个ฐ问题，每当深更半夜的时候，我个人在院子里看着那长着青苔的石板，我会想到เ，我将像胡也频样，他被埋在龙华个没有人去的没有人知道的院落里，我也许就会葬身在这夜晚映着月光的长着青苔的块石板底下。
是啊，人每天在这里经受熬煎。我落在魔掌里，我没有办法脱离。而且我知道，敌人在造谣，散布卑贱下流的谎言，把我声名搞臭，让我在社会上无脸见人，无法苟活，而且永世休想翻身。这时，我的确想过，死可能比生好点，死总可以说明自己。这个ฐ世界上下没有我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社会上下也不知道我是怎样死的。但是，历史终能知道我是死了的，死在南京，死在国民党的囚禁中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便认为我只有死，才是为党做了最后的点贡献。
我是死过的，我是死过了的人。这死的经验在我后来的生中，都不曾忘记。那种精神上的压抑，肉体上的痛苦，都不能使我忘怀，我将在魍魎世界那本回忆录中，向读者描述这事情。但是后来，时间隔久了，我慢慢地体会出来了，我还是不应该死。死，可以说明我的不屈，但不能把事实真相公之于世，不能ม把我心里的历程告诉人们。因此，我想我不能ม死，我要活下去！但是，我要活下去，不是向敌人乞怜，更不是向敌人屈膝。我不能有点点损害党的形象的罪过，也不能ม有点点丧失共产党员忠贞气节的行为。我苦心积虑，如履薄冰，又像在走钢丝，钻火圈。我追求，我顽ื强地坚持住，我总算活出来了是活过来了，使我继续为ฦ党工ื作了五十年。五十年来，我们的国家变好了，人民也更可爱了。未来的世界多么美好，人类将多么幸福，切都使人留恋。倘有可能，我还要活着，还要工作下去
九八五年七月至九月口述于北京协和医院
第5章我所认识的瞿秋白
【第二卷爱情与革命】
同志
回忆与随想
王剑虹
我首先要介绍的是瞿秋白的第个爱人王剑虹。
九八年夏天，我考入桃源第二女子师范预科学习的时候，王剑虹已经是师范二年级的学生了。那时她的名字叫王淑墦。我们的教室自修室相邻๑，我们每天都可以在走廊上相见。她好像非常严肃，昂首出入，目不旁视。我呢，也是个ฐ不喜欢在显得有傲气的人的面前笑脸相迎的，所以我们从来都不打招呼。但她有双智慧犀锐坚定的眼睛，常常引得我悄悄注意她，觉得她大概是个ฐ比较不庸俗有思想的同学吧。果然，在九九年五四运动爆发后，我们学校的同学行动起来时，王剑虹就成了全校的领头人物了。她似乎ๆ只是参与学生会工作的个积极分子。但在辩论会上，特别是有校长教员参加的些辩论会上，她口若悬河的讲词和临机应变的些尖锐透辟的言论，常常激起全体同学的热情。她的每句话，都引起雷鸣般的掌声，把些持保守思想极力要稳住学潮深怕发生越轨行为的老校长和教员们问得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说，如何做是好了。这个时期，她给我的印象是极为深刻๑的。她像团烈火，把利剑，支无所畏ั惧勇猛直前的队伍的尖兵。后来，我也跟在许多同学的后边参加了学生会的工作，游行开讲演会教夜校的课，但我们两人仍没有说过话，我总觉得她是个浑身有刺的人。她对我的印象如何，我不知道，也许她觉得我也是个ฐ不容易接近的人吧。
这年暑假过后，我到长沙周南女子中学，后来又转入岳云中学学习。在这两年半中ณ，我已经把她忘记了。
九二年寒假，我回到常德，同我母亲住在舅舅家时，王剑虹同她的堂姑王醒予来看我母亲和我了。她们的姐姐都曾经是我母亲的学生，她们代表她们的姐姐来看我母亲，同时来动员我去上海，讲陈独秀李达等创น办的平民女子学校。原来，王剑虹是从上海回来的，她在上海参加了妇女工作，认得李达同志的爱人王会悟等许多人，还在上海ร出版的妇女声上写过文章。她热忱于社会主义，热忱于妇女解放，热忱于求知。她原是个口才流利很会宣传鼓动的人，而我当时正对岳云中学感到เ失望，对人生的道路感到彷徨，所以我下便决定终止在湖南的学业，同她冒险到个熟人都没有的上海去寻找真理，去开辟人生大道。
从这时起，我们就成了摯友。我对她的个性也才有更深的认识。她是坚强的，热烈的。她非常需要感情，但外表却总是冷若冰霜。她是个ฐ失去了母亲的女儿。我虽然从小就没有父亲，家境贫寒，但我却有个ฐ极为ฦ坚毅而又洒脱的母亲，我从小就习惯从痛苦中解脱自己，
保持我特有的乐观。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我们碰到过许多人，观察过许多人，我们自我斗争，但我们对当时的平民女校总感到不满，我们决定自己学习，自己遨游世界，不管它是天堂或是地狱。当我们把钱用光，我们可以去纱厂当女工ื当家庭教师，或者当佣人当卖花人，但定要按照ั自己的理想去读书去生活，自己安排自己在世界上所占的位置。
九二三年夏天，我们两人到南京来了。我们过着极度俭朴的生活。如果能ม买两角钱尺的布做衣服的话，也只肯买角钱尺的布。我们没有买过鱼肉，也没有尝过冰淇淋，去哪里都是徒步，把省下的钱全买了书。我们生活得很有兴趣，很有生气。
天，有个老熟人来看我们了。这就是柯庆施，那时大家叫他柯怪，是我们在平民女子学校时认识的。他那时常到我们宿舍来玩，坐半天，谈不出什么理论，也谈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我们大家不喜欢他。但他有个好处，就是我们没有感到他来这里是想追求谁，想找个女友谈谈恋爱，或是玩玩。因此，我们尽管嘲笑他是个“烂板凳”意思是说他能坐烂板凳，却并不十分给他下不去，他也从来不怪罪我们。这年，他不知从什么เ地方知道我们在这里，便跑来看我们，还雇了辆马车，请我们去游灵谷寺。
这个较远的风景区我们还未曾去过咧。跟着，第二个熟ງ人也来了，是施复亮那时叫施存统。我们认为他是个好人，他是最早把我们的朋友王知那时叫月泉找去做了爱人的，他告诉我们他和知的生活，他们已经有了个女儿。这些自然引起了我们些旧情，在平静的生活中吹起片微波。后来，他们带了个新朋友来，这个朋友瘦长个儿，戴副散光眼镜，说口南方官话，见面时话不多，但很机警，当可以说两ä句俏皮话时，就不动声色地渲染几句，惹人高兴，用不惊动人的眼光静静地飘过来，我和剑虹都认为他是个出色的共产党员。这个人就是瞿秋白同志，就是后来领导共产党召开“八七”会议取代机会主ว义者陈独秀后来又犯过盲动主ว义错误的瞿秋白，就是做了许多文艺工作在文艺战线有过卓越贡献同鲁迅建立过深厚友谊的瞿秋白，就是那个在国民党牢狱中从容就义แ的瞿秋白，就是那ว个因写过多余的话被“四人帮”诬为叛徒掘坟扬灰的瞿秋白。
不久，他们又来过次。瞿秋白讲苏联故事给我们听，这非常对我们的胃口。过去在乎民女校时，也请另位从苏联回来的同志讲过苏联情况。两个讲师大不样，个像瞎子摸象，个像熟ງ练的厨师剥笋。当他知道我们读过些托尔斯泰普希金高尔基的书的时候，他的话就更多了。我们就像小时候听大人讲故事似的都听迷了。
他对我们这年来的东流西荡的生活，对我们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抱着极大的兴趣听着赞赏着。他鼓励我们随他们去上海，到上海ร大学文学系听课。我们怀疑这可能ม又是第二个平民女子学校，是培养共产党员的讲习班，但又不能认真地办。他们几个人都耐心解释，说这学校要宣传马克思主义，要培养年轻的党员，但并不勉强学生入党。这是个正式学校，我们参加文学系可以学到些文学基础知识，可以接触到เ些文学上有修养的人，可以学到点社会主ว义。又说这个ฐ学校原是国民党办的，于右任当校长，共产党在学校里只负责社会科学系，负责人就是他和邓中ณ夏同志。他保证我们到那里可以自由á听课，自由á选择。施存统也帮助劝说，最后我们决定了。他们走后不几天，我们就到上海去了，这时瞿秋白同志大约刚回国不久。
上海大学
上海大学这时设在中ณ国地界极为偏僻的青云路上。幢幢旧的不结实的弄堂房子，究竟有多大，我在那里住了半年也弄不清楚，并不是由á于它的广大，而是由于它不值得你去注意。我和王剑虹住在幢楼ä底的间小亭子间里，楼上楼下住着些这个系那个ฐ系的花枝招展的上海ร女学生。她们看不惯我们，我们也看不惯她们，碰面时偶尔点点头，根本没有来往。只有个ฐ极为ฦ漂亮的被称为ฦ校花的女生吸引我找她谈过次话，可惜我们点共同的语言也没有。她问我有没有爱人，抱不抱独身主义。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也不打算去想。她以为我是傻子，就不同我再谈下去了。
我们文学系似乎比较正规，教员不大缺课，同学们也本正经地上课。我喜欢沈雁冰先生茅盾讲的奥德赛伊利亚特这些远古的异族的极为离奇又极为美丽的故事。我从这些故事里产生过许多幻想，我去翻欧洲的历史欧洲的地理，把它们拿来和我们自己民族的远古的故事来比较。我还读过沈先生在小说月报上翻译的欧洲小说。他那时给我的印象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但是不会接近学生。他从来不讲课外的闲话，也不询问学生的功课。所以我以为不打扰他最好。早先在乎民女校教我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穷人的英译本时，他也是这样。我同他较熟，后来我主编北斗时，常就教于他，向他要稿子。所以，他描写我过去是个比较沉默的学生，那是对的。就是现在，当我感到我是在个ฐ比我高大不能平等谈话的人的面前，即便是我佩服的人时，我也常是沉默的。
王剑虹则ท欣赏俞平伯讲的宋词。俞平伯先生每次上课，全神贯注于他的讲解，他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口沫四溅，在深度的近视眼镜里，极有情致地左右环顾。他的确沉醉在那些“独倚望江楼ä，过尽千帆皆不是”既深情又蕴藉的词句之ใ中ณ，他的神情并不使人生厌，而是感染人的。剑虹原来就喜欢旧诗旧词，常常低回婉转地吟诵，所以她乐意听他的课，尽管她对俞先生的白话诗毫无兴趣。
田汉是讲西洋诗的，讲惠特曼渥兹华斯，他可能是个戏剧家，但讲课却不太内行。
其他的教员，陈望道讲古文，劭力子讲易经。因为语言的关系，我们不十分懂，就不说它了。
可是，最好的教员却是瞿秋白。他几乎每天下课后都来我们这里。于是，我们的小亭子间热闹了。他谈话的面很宽，他讲希腊罗马，讲文艺复兴，也讲唐宋元明。他不但讲死人，而且也讲活人。他不是对小孩讲故事，对学生讲书，而是把我们当做同游者，同游历上下古今东南西北。我常怀疑ທ他为什么不在文学系教书而在社ุ会科学系教书，他在那里讲哲学。哲学是什么呢？是很深奥的吧？他定精通哲学！但他不同我们讲哲学，只讲文学，讲社会生活，讲社会生活中的形形色色。后来，他为了帮助我们能很快懂得普希金的语言的美丽，他教我们读俄文的普希金的诗。他的教法很特别，稍学字母拼音后，就直接读原文的诗，在诗句中讲文法，讲变格，讲俄文用语的特点，讲普希金用词的美丽。为了读首诗，我们得读二百多个生字，得记熟ງ许多文法。但这二百多个生字文法，由于诗，就好像完全吃进去了。当我们读了三四首诗后，我们自己简直以为已经掌握俄文了。
冬天的天傍晚，我们与住在间壁的施ๅ存统夫妇和瞿秋白道去附近的宋教仁公园散步赏月。宋教仁是老同盟会的，湖南人，辛亥革命后牺牲了的。我在公园里玩得很高兴，而且忽略了比较沉默或者有点忧郁๗的瞿秋白。后来施存统提议回家，我们就回来了，而施ๅ存统同瞿秋白却离开我们，没有告别就从另条道走了。这些小事在我脑子里是不会起什么影响的。
第二天秋白没有来我们这里，第三天我在施存统家遇见他，他很不自然，随即走了。施存统问我：“你不觉得秋白有些变化吗？”我摇摇头。他又说：“我问过他，他说他确实堕入恋爱里边了。问他爱谁，他怎么也不说，只说你猜猜。”我知道施先生是老实人，就逗他：“他会爱谁？是不是爱上你的老婆了？知是很惹人爱的，你小心点。”他翻起诧异的眼光看我，我笑着就跑了。
我对于存统的话是相信的。可能秋白爱上个他的“德瓦利斯”，个ฐ什么女士了。我把我听到的和我所想到的全告诉剑虹，剑虹回答我的却是片沉默。于是我们的小亭子间寂寞了。
过了两天，剑虹对我说，住在谢持家的谢持是个ฐ老国民党员她的父亲要回四川，她要去看他，打算随他道回四川。她说，她非常怀念她度过了童年时代的四川ษ酉阳。我要她对我把话讲清楚，她只苦苦笑：“个ฐ人的思想总会有变化的，请你原谅我。”她甩开我就走了。
这是我们两年来的挚友生活中的种变态。我完全不理解，我生她的气，我躺在床上苦苦思磨，这是为ฦ什么เ呢？两年来，我们之间从不秘密我们的思想，我们总是互相同情，互相鼓励的。她怎么能对我这样呢？她到底有了什么เ变化呢？唉！我这个ฐ傻瓜，怎么就毫无感觉呢？
我正烦躁的时候，听到双皮鞋声慢慢地从室外的楼梯上响了上来，无须我分辨，这是秋白的脚๐步声，不过比往常慢点，带点踌躇。而我呢，下感到有个机会可以发泄我几个钟头来的怒火了。我站起来，猛地把门拉开，吼道：“我们不学俄文了，你走吧！再也不要来！”立刻就又把门猛然关住了。他的副惊愕而带点傻气的样子留在我脑际，我高兴我做了件有趣的事，得意地听着双沉重的皮鞋声慢慢地远去。为什么我要这样恶作剧ຕ，这完全是无意识和无知的顽ื皮。
我无聊地躺在床上，等着剑虹回来。我并不想找什么เ，却偶然翻开垫被，真是使我大吃惊，垫被底下放着张布纹信纸，纸上密密地写了行行长短诗句。自然，从笔迹从行文，我下就可以认出来是剑虹写的诗。她平曰写诗都给我看，都放在抽屉里的，为什么这首诗却藏在垫被底下呢？我急急地拿来看，行行节节。啊！我懂了，我全懂了，她是变了，她对我有隐瞒，她在热烈地爱着秋白。她是个深刻的人，她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可以把爱情关在心里，窒死她，她不会显露出来让人议论或讪笑的。我懂ฦ得她，我不生她的气了，我只为ฦ她难受。我把这诗揣在怀里，完全为着想帮助她救援她，惶惶不安地在小亭子间里踱着。至于他们该不该恋爱，会不会恋爱，他们之间能否和谐，能否融洽，能ม否幸福，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在我的脑子里没有生出点点怀疑。剑虹啊！你快回来呀！我定要为ฦ你做点事情。
她回来了，告诉我已经决定跟她父亲回四川，她父亲同意了，可能个星期左右就要成行了。她不征询我的意见，也不同我讲几句分离前应该讲的话，只是沉默着。我观察她，‘同她道吃了晚饭。我说我去施存统家玩玩，丢下她就走了。
秋白的住地离学校不远，我老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去过。到那里时，发现街道并不宽，却是排西式的楼房。我从前门进去，看见秋白正在楼下客堂间同他们的房东对表亲夫妇在吃饭。他看到我，立即站起来招呼，他的弟弟瞿云白赶紧走在前面引路，把我带到楼上间比较精致的房间里，这正是秋白的住房。我并不认识他弟弟，他自我介绍，让我坐在秋白书桌前的把椅子上，给我倒上杯茶。我正审视房间的陈设时，秋白上楼来了，态度仍同平素样，好像下午由á我突然发出来的那场风暴根本没有样。这间房以我的生活水平来看，的确是讲究的：张宽大的弹簧床，三架装满精装ณ的外文书籍的书橱，中ณ间夹杂着几摞线装ณ书。大的写字台上，放着几本书和些稿子稿本和文房四宝；盏笼着粉红色纱罩的台灯，给这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加了层温柔的微光。
秋白站在书桌对面，用有兴趣的探索的目光，亲切地望着我，试探着说道：“你们还是学俄文吧，我定每天去教。怎么，你个人来的吗？”
他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我无声地轻轻地把剑虹的诗慎重地交给了他。他退到边去读诗，读了许久，才又走过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是剑虹写的？”我答道：“自然是剑虹。你要知道，剑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人。你走吧，到เ我们宿舍去，她在那ว里。我将留在你这里，过两个钟็头再回去。秋白！剑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忍心她回老家，她是没有母亲的，你不也是没有母亲的吗？”秋白曾经详细地同我们讲过他的家庭，特别是他母亲吞火柴头自尽的事，我们听时都很难过。“你们将是对最好的爱人，我愿意你们幸福。”
他握了下我的手，说道：“我谢谢你。”
等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切都如我想像的，气氛非常温柔和谐，满桌子散乱着他们写的字，看来他们是用笔谈话的。他要走了，我从桌子前的墙上取下剑虹的张全身相，送给了秋白。他把相片揣在怀里，望了我们两人眼，就迈出我们的小门，下楼ä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自然，我们以后常去他家玩，而俄文却没有继续读下去了。她已๐经不需要读俄文，而我也没有兴趣坚持下去了。
慕尔鸣路
寒假的时候，我们搬到学校新า址西摩路附近的慕尔鸣路。这里是幢两ä楼两底的弄堂房子。施存统住在楼ä下统厢房，中间客堂兼做餐厅。楼上正房住的是瞿云白，统厢房放着秋白的几架书，秋白和剑虹住在统厢房后面的间小房里，我住在过街楼上的小房里。我们这幢房子是临大街的。厨房上边亭子间里住的是娘姨阿董。阿董原来就在秋白家帮工，这时，就为ฦ我们这大家人做饭收拾房子，为秋白夫妇他弟弟和我洗衣服。施存统家也雇了个阿姨，带小孩，做杂事。
这屋里九口之家的生活吃饭等，全由á秋白的弟弟云白当家。我按学校的膳宿标准每月交给他十元，剑虹也是这样，别的事我们全不管。这自然是秋白的主张，是秋白为着同剑虹的恋爱生活所考虑的精心的安排。
因为ฦ是寒假，秋白出门较少；开学以后，也常眷恋着家。他每天穿着件舒适的黑绸的旧ງ丝棉袍，据说是他做官的祖父的遗物。他每天写诗，本又本，全是送给剑虹的情诗。也写过首给我，说我是安琪儿，赤子之心，大概是表示感谢我对他们恋爱的帮助。剑虹也天天写诗，本又本。他们还起读诗，中国历代的各家诗词，都爱不释手。他们每天讲的就是李白杜甫韩愈苏轼李商隐李后主陆游王渔洋郑板桥秋白还会刻๑图章，他把他最喜爱的诗句，刻在各种各样的精致的小石块上。剑虹原来中国古典文学的基础就较好，但如此的爱好，却是因了秋白的培养与熏陶。
剑虹比我大两ä岁，书比我念得多。我从认识她以后，在思想兴趣方面受过她很大的影响，那都是对社会主义แ的追求，对人生的狂想，对世俗的鄙视。尽管我们表面有些傲气，但我们是喜群的，甚至有时也能ม迁就的。现在，我不能不随着他们吹吹箫唱几句昆曲这都是秋白教的，但心田à却不能不离开他们的甜蜜的生活而感到寂寞。我向往着广阔的世界，我怀念起另外的旧友。我常常有些新า的计划，而这些计划却只秘藏在心头。我眼望着逝去的时日而深感惆怅。
秋白在学校的工作不少，后来又加上翻译工作，他给鲍罗廷当翻译可能就是从这时开始的。我见他安排得很好。他西装笔挺，身整洁，精神抖擞，进出来往。他从不把客人引上楼ä来，也从不同我们至少是我吧谈他的工作，谈他的朋友，谈他的同志。他这时显得精力旺盛，常常在外忙了整天，回来仍然兴致很好，同剑虹谈诗写诗。有时为了赶文章，就通宵坐在桌子面前，泡杯茶，点上支烟，剑虹陪着他。他夜能翻译万字，我看过他写的稿纸，行行端端正正秀秀气气的字，几乎ๆ连个ฐ字都没有改动。
我不知道他怎样支配时间的，好像他还很有闲空。他们两ä人好多次到เ我那小小的过街楼上来座谈。因为只有我这间屋里有个烧煤ศ油的烤火炉，比较暖和些。这个炉子是云白买给秋白和剑虹的，他们定要放在我屋子里。炉盖上有圈小孔，火光从这些小孔里射出来，像朵花的光圈，闪映在天花板上。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总是把电灯关了，只留下这些闪烁的微明的晃动的花的光圈，屋子里气氛也美极了。他的谈锋很健，常常幽默地谈些当时文坛的轶事。他好像同沈雁冰郑振铎都熟ງ识。他喜欢徐志摩的诗。对创造社ุ的天才家们他似乎ๆ只对郁达夫还感到点点兴趣。我那时对这些人事文章以及文学研究会和创น造社的争论，是没有发言权的。我只是个小学生，非常有趣地听着。这是我对于文学上的什么浪漫主义自然主ว义写实主义แ以及为ฦ人生为艺术等等所上的第课。那时秋白同志的议论广泛，我还不能掌握住他的意见的要点，只觉得他的不凡他的高超，他似乎是站在各种意见之上的。
有次，我问他我将来究竟学什么好，干什么好，现在应该怎么搞。秋白毫不思考地昂首答道：“你么，按你喜欢的去学，去干，飞吧，飞得越高越好，越远越好，你是个需要展翅高飞的鸟儿，嘿，就是这样”他的话当时给我无穷的信心，给我很大的力量。我相信了他的话，决定了自己的主ว张。他希望我希望剑虹都走文学的路，都能在文学上有所成就。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