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笑道:“从库房里抬来的,库房里还有好些呢,这箱子等回去了就拿来给太太装衣裳。”
迎春也忙慌将司棋搀扶起来,说道:“咱们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我怎会叫后来的欺负了你?琏二哥说的是,树大招风,便为了‘大姑娘’三个字,也不知有多少人将咱们看做眼中钉。虽有哥哥在,咱们回了府也该步步小心,万万不能被人拿着当枪使,叫哥哥左右为难。”
赵天梁道:“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你们可愿意回贾家?”
薛蟠垂着头重重地点了一点。
“回黎大爷,老爷昨晚上吃了碗鱼籽粥,今早上听二爷讲着笑话,又吃了大半碗粥。”
“大老爷、二爷、大姑娘正吃饭呢,快进来吧。”绣橘撩开帘子,叫彩霞进来。
“二爷!”金彩领着赵天梁等人喊了一声。
在场之人,从黎芮、何知府到เ黎碧舟、许玉珩,甚至薛蟠,因王夫人等人看似遮遮掩掩实际上肆无忌惮地宣扬下,谁不知道贾政来金陵就是等着领旨袭爵的,此时看贾赦未死、贾琏形容狼狈,纷纷“明白”贾政是看贾赦迟迟不死,于是将贾赦活生生地放在棺材里准备活埋了他。
众人听了,也纷纷这么劝说贾政。
金彩顾不得再喝什么酽茶提神,匆匆拿了帕子在脸上一擦,就赶紧向贾赦院子里去。
将银子埋好,最后将青砖铺上,又将原来压在上头的硕大鱼缸挪了回去,仔细地将痕迹扫掉,将多余的泥土填到水渠里。
周瑞等人巴不得贾赦死了,叫圣上的旨意早点宣了,早ຉ点将爵位让给贾政,可逼死贾赦的罪名,他们又不敢担当,于是齐齐看向贾政。
“那就八成是随着赖大总管来的小人动了歪心思?”周瑞道。
赖大一行人还在赶路时,便辞了旧岁,因路上大雪堆积,赖大偶感风寒,不得不在路上停歇了几日,先叫人速速去给贾政送信,告诉贾政他迟些便到。待痊愈后,赖大一行又紧ู赶慢赶,直到三月初,才到了金陵城边上。
王熙凤原要冷笑一声,丢下一句“他要见就见?”然后甩袖离去,偏挂心王夫人的事,想跟贾琏问个清楚明白,只得忍气吞声地领着两个丫鬟向正房里去。
“混账!”房中ณ一声含混不清的骂声传来,周瑞家的正窃喜,听见一声焦灼的“先瞧瞧老爷的手烫着没”,越发琢磨着定是贾琏做了什么不孝的事激怒了贾赦,随后就见双目如潭却又形容削瘦的贾琏兜着淋满了药汁的墨灰细绸袍子出来。
“琏儿,我箱子里,还有、还有银子……不能ม叫老二得逞。”贾赦享受着儿子的精心照ั料,在迷迷糊糊中听见赵天梁的话,就哆哆嗦嗦地指向箱子。
“那昔日,我与凤姑娘可有不清不楚过?”贾琏问,少女情怀总是诗,若果然有,那ว必得好生替贾琏终结了这段孽缘才是。
金彩笑道:“小的已经这样说过了。”
黎芮向席上扫了眼,见三个女儿最大的已经十五,最小的也有十二,琏二一张皮囊委实惑人,若叫他家清清白白的女儿见了琏二,心里生出点什么来,却是他这父亲失职了,于是不肯在这里见贾琏,起身道:“你叫了人接贾家姑娘过来暖暖身子,待我在书房见了贾琏,将他打发了吧。虽他们兄妹可怜,但非亲非故,哪里好替人养着女儿?若出了差池,可怎么เ着?”
贾赦惦记着那不翼而飞的几十万两ä,见贾琏阻拦,便生出一股蛮力将他推来,扶着门框出去,又叫人给他拿鞭子,就杀气腾腾地冲向邢夫人屋子。
“二爷不这样说,小的们也不敢泄露一句半句。”金彩赶紧道,事到เ如今,只觉自己的前程已๐经跟贾琏系在一处了,决心悄悄地送信给鸳鸯,叫鸳鸯在贾母身边帮衬着贾琏一些。
待贾母又提了句“琏儿年轻,顽劣不堪,几乎与他老子年轻时一模一样。如今他老子在,他还有个约束,若他老子没了,他又袭了官,越发无法无天了,只怕贾家的百年基业,都要毁在他手上”,贾珍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道“二叔端方正直,谦恭厚道,若叫二叔袭了爵,那ว才是贾氏一族的幸事”,贾政、贾珠因避嫌,推辞不肯,贾珍便又将贾琏的种种不堪之处说了一说,随后听贾母说要跟亲戚们说一声贾赦不行了的事,贾珍更是知道贾母要请众亲戚们帮着陈情,恳请当今看在贾家累世功勋的份上,为贾家后世子孙计较,将贾赦的爵位给贾政。
此时,贾琏这荣国府的公子又好死不死地撞在他面前,他岂能ม放过这羞辱贾家的时机。
全福进去了,再出来,就领来了个门子。
老宅外,果然有不少前来求情的人,这些人或是从铺子里跑出来的,或是掌柜、伙计的家人,或是跟伙计、掌柜的有些交情的贾家的亲戚们。
贾珍咳嗽一声,关切道:“可是大老爷果然不好了?”
贾琏微微垂着的眼皮,遮住眼中精光,“那ว如今,黎大人与林姑父可要好?”
马隆忙道:“二爷不知道,自半年前新任两江总督黎大人来了以后,不独古玩铺子,就连绸缎庄子、当铺也……”
赵天梁笑道:“薛家大爷原约了二爷说话,见二爷辞了,就去寻珍大爷、蓉哥儿、蔷哥儿去了。想来他们在那边吃酒听戏,还怕动静传到咱们这边呢。”
“琏儿,你瞧这东西值个多少?”贾赦放下字画,琢磨着这樟木箱子里当都是这样的字画,心知那些东西弄脏了,就掉价了,就叫金彩砸了个ฐ紫檀木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装在匣子里用软绢包裹住的琉璃盘,就递给贾琏看。
“胡言乱语!那些都是祖上用过的东西,便化成了齑粉,也终归染过祖宗的血泪,岂能这么大而化之地放过?”贾琏当下不轻不重地道:“瞧着金大叔不肯叫人开门,倒像是知道是谁干的,有心袒护那人。”
跟随贾琏的人纷纷生出退意。
如此情景,本就嫌弃贾赦无能ม、邢氏上不得台面、贾琏玩心太重的贾母是恨不得能改了贾代善的折子,既叫贾政袭爵,再叫贾政授官。
三人去了黎太太处,黎太太早ຉ打发迎春去与黎婉婷、黎婉然、黎婉君说话去了,也不多留贾琏,问了几句贾赦如何、邢夫人如何,便叫他们三人自去说话。
贾琏随着黎碧舟、许玉珩去了外书房,通读了一篇许玉珩添加过标点的,连连赞好,更改了几处,便将大半日蹉跎去,随着黎芮吃了晚饭,又去前衙里将一众门子见了一见,趁机看了几张邸报,略略明白了新近朝堂的人事浮动,这才骑马领着迎春的轿子出了两江总督府。
“二爷。”林之孝这一日里将贾琏的做派看在眼中,只觉贾琏就像是变了个ฐ人一样,虽往日也是好机变、擅言辞,可如今越发长进了,竟然能与两ä江总督府上下这般和气,“二爷,老太太叫人重新刷็了荣禧堂的院墙,在给老爷、太太、二爷、大姑娘的屋子里,添置了好些东西和下人。”
“她想借着这事,趁着我们不在,在账册里添加些名目,将账册里的亏空抹平了?”贾琏直截了当地问。
林之孝话里就是那么เ个意思,只是他不好明说,此时贾琏挑明了,他就连连点头。
贾琏心道贾母想得美,看林之孝这么快识时务了,也觉省事,待回了贾家老宅,进了家门,待要去见贾赦,又对林之ใ孝道:“劳烦你去跟二老爷说一声,告诉二老爷,他的那个官,非得我不要了,才能落到珠大哥头上。”
林之ใ孝一怔,见这种消息贾琏都打听得到,赶紧答应着就去了。
进了仪门,迎春下了轿子跟在贾琏身后,贾琏问:“今日跟黎家三位姐姐玩的可还好?黎太太听说太太病发了又爱打人,就开口叫你坐了她们的船。”
回京路上必要分男船女船,迎春正怕跟王夫人、“病中ณ”的邢夫人一路同船尴尬,听贾琏这么一说,立时卸下心头的大石头,笑道:“黎家三位姐姐和气的很,只是黎大姐姐不知怎地红了眼眶。”
贾琏拿了贾赦赏赐的一柄绘着麻雀的扇子扇风,琢磨着许玉珩看不上黎婉婷,黎婉婷看上了许玉珩,自己้倘若悄无声息地抢了黎婉婷,这算不算横刀夺爱?斟酌推敲了良久,决心走一步看一步,要紧时刻及时抽身就是。
“你认识随着林之孝家的过来的珍珠吗?”
“往日里说过几句话。”迎春不解。
“那珍珠可是从外头买来的?可是姓花?”
司棋见迎春不知,大着胆子上前道:“是从外头买来的,她原姓花。”
贾琏见那珍珠果然是袭人,就招手叫司棋上前两ä步子,低声道:“那个珍珠,你抽了空子告诉她,就说她哥哥花自芳已经被我悄悄地安排在金陵庄子里当差了。”这话自然是假的,可是他如今送信将那花家一家弄到金陵也不迟。
司棋不解,但见贾琏十分重用她,连连保证将这话背着人跟珍珠说了。
进了贾赦房外,贾琏进去就闻见一股浓郁香气,与迎春一同见过贾赦后,叫迎春先回去歇息,走到成窑香炉边,拿起盖子向外一瞧,果然瞧见还有许多碎百合香没燃烧尽。
贾赦尴尬地笑道:“琏儿,你也回去歇着吧。”
贾琏咣当一声将香炉盖子丢回去,冷笑道:“趁着今日我们不在,父亲会了佳人?”欲盖弥彰,用这么多的香料,要掩饰的气味是什么,一想就知道了。
贾赦先尴尬、惭愧,随后又想他是老子,哪里用得着尴尬,待要义แ正词严å教训贾琏,先忍不住咳嗽起来。
“全福、全寿都给我滚进来。”贾琏喝道。
全福四人赶紧从外头进来,战战兢兢地看贾琏。
“今日老爷会了哪个佳人?”贾琏问。
全福赶紧跪在地上道:“是绮兰小姨娘,老爷要见,小的们不好拦着。”
“不好拦着?以后统统给我拦着,那绮兰留在这边,不许带回去。”贾琏道。
贾赦躺在床上咳嗽得几乎ๆ将肝肺吐出来,指着贾琏好半天道:“琏儿你……岂有此理!”
贾琏一转头,酝酿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父亲怎这么不珍重自己呢?身子好容易好转一些,又……”
贾赦的气焰登时没了,咳嗽ณ了半天,才道:“一时没忍住,日后、日后……”
“老爷不知道老太太在京都已经给你设下美人计,就等着老爷往里头钻呢,老爷借口病重,我也好替老爷把人打发出去,偏老爷又……这么着,我不好管老爷的事,难道老爷就放心叫老太太给的人在咱们房里四处游荡?”贾琏压抑着怒气慷慨道。
贾赦理亏了,嗫嚅了半日,到底是今日一时纵情又叫身子亏了一些,有些头晕眼花说不出话来,唯恐自己又要死了,后怕起来,连连不出声地保证日后再不会如此。
“如此就好,老爷别觉得我管得严å。老爷要往后想,忍了这一会子,身子保养好了,什么เ样的天仙儿子给你找不来?”贾琏说着,见全禧捧着清水来给他洗手,便将手浸泡在水中搓洗,又拿了丝帕擦手。
贾赦连连点头,手一伸就搭在床内的银箱子上,越发觉得自己如今有权有势不能贪一时淫、欲毁了身子。
“老爷能ม够想通就好,方才儿子说话急了些,老爷千万别往心里去。”贾琏道。
贾赦连连点头,待贾琏出去了,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转身面向自己的银子箱子,想起赏了绮兰一锭银子,又回头对全福道:“……银子,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