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抿着唇,渐渐地扬起一丝弧度。
墨少说过,如果她恢复了意识,就要让陆仰止把命留在这里。
或许是男人的表情语气都太过平缓沉稳,才让地牢里的气氛显得如此安静,他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绞在唐言蹊脸上,问:“你听得到外面的声音,也应该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言言,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每次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时,一般人都会被他压得服服帖ຆ帖。
饶是霍无舟已经猜到了,却还是在对方亲口说出这番话时,震惊得失语。
“你我各取所需。”
能随随便便联系上陆老将军身边的副官的,除了酒神本人还有谁?
所以唐言蹊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他是个什么เ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
“他不是为了自己้。”
唐言蹊随口报了两个菜名,男人眉头也不皱,低头在她唇上用力啄了下,温声道:“好,等我半个小时。”
自从她怀孕以来,江一言每天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全都喂给她,摄入的精华和营养全都体现在了傅靖笙直线飙升的体重上。
“我知道。”他平静道,“你舅舅和舅妈过去看过你。”
陆仰止寒声道:“今天言言的朋友下葬,您的宝贝孙女带人把死人的墓地刨了,还差点开枪伤了言言。幸亏有人护着,不过那人现在也紧了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
唐言蹊听到这句话时,静止死寂的眸光才稍稍起了些波澜。
“也是。”女人轻笑着打断了他的思绪,“陆远菱做这种丧德败行的事,怎么เ会让她最在意的弟弟知道?”
江一言把牛奶杯从她手里接过来,抽出纸巾擦了擦她衣角沾染的奶渍,紧绷的嗓音听得出责备和不悦,“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做事不能ม像以前一样莽撞,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
听着她的质问,男人玉山般巍峨的身形忽然就僵住了。
陆仰止身后,依次站着苏妩、池慕和厉东庭三人,闻言都变了脸色。
要不是这医院是陆家控股的,指不定外面记者又要怎么置喙陆仰止劳民伤财了。
手里稍稍有一寸松懈,枪立马被男ç人劈手夺过,扔给了不远处的厉东庭。
“三。”含笑的嗓音飘散在空气中。
“庄清时失踪前有一阵情绪失控,一直疯言疯语地说有人监视她、要绑架她、杀害她。昨晚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点名道姓说出了‘唐言蹊’三个ฐ字,被心理医生和一群护士听见了,现在受害者下落不明,第一嫌疑ທ人自然是非唐言蹊莫属。”
她就是这样把那些冷淡的机锋化进眼角眉梢的春风和煦里,隐则无迹、显则夺人。
又不是他不分时间不分场合耍流氓的时候了。
陆仰止眸色一深。
墨总这两个字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男人讳莫如深地勾唇,乌瞳中的温度却玄凉如冰,“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看你现在的反应,算是知道了。”
霍无舟认识她许多年,但很少听她提起父母辈的事情。
男人看着她梗着脖子的样子,低笑,“是不难。”
她的生活,她的爱人,她的一切都曾经被这个女人参与过、毁坏过。
……
这些媒体和新闻发稿子之前都会过她的眼,以陆氏在榕城只手遮天的地步,若真是不能发的东西,是绝对一句都见不了世面的。
倘若那幕后黑手当真神通广大到这份上,说不定也早就洞悉了兰斯洛特死前设下的最后一个圈套。
大约是她整个人已经完全失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没有。”她道,“我最近可能要去趟欧洲,公司的事情就暂时先放一放,等我回来再说吧。”
自从在陆氏揭开了兰斯洛特的犯罪行为后,她一直就让赫克托私下追查兰斯洛特的去向。
厉东庭隔着老远都察觉到了那席卷而来的沉沉煞气。
“谁知道?”队长冷笑,“看见厉少对她有多照顾了没有?估计十有是……”
周围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
远远离开这个令她伤心的城市,再也不用为了陆远菱和庄清时这些人而烦扰。
但是看男ç人当时郑重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还是找个很多临床心理学的专家咨询了一下。
万箭穿心又有何痛的。
“所以才……吓坏了好多人。”
走了几步,陆相思突然咬唇道:“我刚才……”
“嘭”的一声,是女人的后背重重磕在了墙上,“不要,不要过来……”
片刻后,她无波无澜道:“墨岚,我以为就算别人不清楚,你也会明白,催眠两个ฐ字,对我来说算什么。”
男人遍体冰凉。
那股凉意冻住了他的血脉,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唐言蹊,她从小就在训练自己้的大脑。
催眠两个ฐ字,对她来说,就是个ฐ笑话。
只要她不想,没有任何人能操控她的思维。
只要她不想。
“呵,你没有被催眠,你根本就没有上套,所以那些话,都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女人勾了下唇,眉心全然是疲倦,半分笑意也无,漠然道:“你下次可以把监控摄像头做得隐蔽一点。”
墨岚往后跌了一步。
原来如此。
原来她是看到了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
余光又瞥见地上倒在血泊里的人影,从眼底一直刺痛到神经,他狠狠把她按在墙上,“所以,你连顾况都下得去手是吗?!唐言蹊,他是你救回来的人,你当年命都不要救回来的人!我以为我就足够心狠手辣……”
他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原来那个最没心没肺无情无爱的人,是你!”
“唐言蹊,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心不会痛吗?!”
唐言蹊被他甩开,重重磕在身后的墙壁上,灵魂都要被震出体外,喉咙里一阵腥甜。
她抹了下嘴角,低笑,“是我吗?”
唐言蹊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不带一丁点情面,打完这一掌,半只胳膊都麻掉了,“墨岚,你还欠我兰斯洛特一条命,你以为老子不跟你讨要就他妈是忘了吗?!”她的褐瞳里映着一方寒彻的天地,“带着顾况走上这条绝路的人是你,不是我!毁了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可她边说,边有眼泪顺着削瘦的脸颊而下。
怎么不痛。
怎么心狠手辣。
毁了顾况的人,怎么不是她。
墨岚一怔,目光迅速沉暗下去,“你已经知道兰斯洛特的事了?”
“我不是傻b。”她冷冷与他对视,“兰斯洛特早就被你收买了,是吧。”
“当年去温家参加什么鬼扯的晚宴也不是为ฦ了和温家一起针对陆仰止,而是因为你需要一个和兰斯洛特见面、又不被我追踪到的地方。”唐言蹊条理分明地分析,真相抽丝剥茧地落下,里面是一把尖刀,扎得二人心头都在流血。
可是她只能这样说下去。
看到墨岚眼里的失措与惊痛,她竟会感觉到一种病态的痛快。
——当你痛苦的时候,唯一缓解的办法,就是让另一个人比你还痛苦。
“你知道他有意向我投诚,所以你杀了他。”她轻笑,笑容一扬却把眼泪挤了出来,“你杀了他,那么多杀人的方式你他妈非要用火烧死他!你知不知道他最怕疼,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他自己的容貌和双手!”
唐言蹊边说边是又一巴掌,“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在想什么,你他妈在想什么啊!”
墨岚语塞良久,接住了她第三个巴掌,“所以说到底,我们是一样的人。”
“注定万劫不复,孤独终老的人。”
“你赢了,言。”他撑着手臂,把她圈在自己和墙壁中间,徐徐道,“陆仰止带着他的小情人出去了,你赢了。我的人没有拦住他,因为我没想到你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是我棋差一招,我输,我认了。”
唐言蹊闻声静静扬唇,“我赢了吗?”
她其实才是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的那个。
墨岚知道这些话无异于在她心上捅刀子,可是他已经失去了庄清时,失去了顾况,行走在悬崖峭壁旁边,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他捏着她的下巴,笑得凉薄嘲弄,“庄清时这次在他心里可是狠狠改观了一次,从懒得多看一眼的女人一跃变成了救命恩人。你是没看到他刚才带着她出去的表情,那叫一个ฐ紧张。”
唐言蹊的神经好似被密密麻麻的针刺着,“闭嘴,别ี说了!”
“你怀了他的孩子,你肚子疼他说你是装的,你为他杀了自己从小到เ大的朋友,他觉得是应该的,到了最后他最先带走的还是那个为他差点丧命的女人。”墨岚冷笑,“我是个男人,我可以告诉你,男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你对他越好,他就会越觉得寻常。反倒是那些平时差点味道的女人,偶尔惊艳一次,颜色才最亮眼。”
唐言蹊道:“不可能。”
左手细白的五指却已经紧紧扣进了掌心。
“你这样一个人死攥着这段感情不累吗?”男ç人的语调忽然低下来,声音里透着磁性,好听极了,“你想想这么多年他为你做过什么?说几句所谓的爱就是爱了?那我也会说,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