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成串的滚落下来。我不由就想,重生一遭,我似乎ๆ也只学会了该怎么哭。
红叶侧着头没有看我,目光远远的望着清河对岸未央的方向。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道:“喏。”
苏恒还要去麒麟殿赴宴,将我送到了椒房殿,便问我去不去。
微云道:“听说二小姐回来,夫人神头好了不少,中ณ午吃下小半碗粥去。”
如今却默然无语,日日相处,却只能靠例行公事的上床,消磨掉这冗长的时光。
这几天接连都是晴日,碧蓝的天上一丝云彩也寻不见。中殿宇映着日头,越发巍ณ峨辉煌ä。来来往往女们的笑,也比往常脆远些。
这天午后,北门那边便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召楚平与邓ฑ博入。
汤才熬好,便听珠帘哗啦作响,片刻功夫,苏恒便已经闯了进来。
殿内歌舞正好。御膳房已将大雁用调了蜜糖、填了香料é,烤的香气蒸腾送上来。
复道狭长,楼台无窗纱蔽隔,已可以望见席上人影。
红叶道:“紫ใ檀木凤纹盒,一眼就认出来了,哪里能ม拿错?”才说完,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若拿错了盒子,字条自然也就放错了盒子,只怕放字条的人比谁都着急。必然会再上前确认一下。”
……我很怀疑他说的妹妹本就是一只小粉猪。
贪求富贵、顾惜命,皇帝也敢骗,师父都能乱ກ认。足见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
大司马、大将军不响应,哥哥一贯只做事、不说话,又是个管钱粮的,自然就更不会开口。
所以,当刘碧君出现的时候,惊雷骤雨梦境醒来,痛楚便越发的鲜明。
一面想着,一面竟无奈的笑了出来。
清扬又道:“皇上吩咐,娘娘不必等他,先睡吧。”
太后在后面憋了口气,道:“皇后留下!”
我仍是看他,他眼睛里便有些薄怒,将我的头压下来,道:“睡吧。”
这种露脸又讨好的事,她自然是不会拒绝。果然,她扯了扯短襦,道:“那么,老身便替娘娘跑一趟——春玲儿老身也一并领去给太后瞧瞧吧。”
苏恒落了一子,又问:“想吃葡萄了?”
红叶道:“我记得诗里有写芍药的句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夜便去翻了翻……”
我记得我与他新า婚不久,周赐半夜上门,手上只拎了两坛子竹叶青。我起身为他们置办酒肴,却不着油灯,出门看到白日里与红叶摘槐花的钩子,便先去采了两笸箩槐花来应付。
我心里不由一酸,攥住他的手臂道:“安静的听我说!”
清扬的面色终于略๓略和缓下来,却还是说:“到底还是辜负了娘娘。”
而是为ฦ了报答苏恒帮我带回韶儿的情分,好教他有筹码与太后交代过去。
马车已套好了,这时正行到我身旁。
“一下子就从孟夏跌回孟春,都不知该换什么衣服好了。”为我更衣时,红叶笑道,“娘娘觉着哪件好看?”
我不觉又恼怒起来,我说:“看来我是百口莫辩了。苏恒,我这一生最不爱担虚名。谋逆罪名都沾了,日后想来也没什么เ好日子过。不如干脆坐实了它。”
他不冷不热问道:“听说皇后殿里来了人?”
向外一望,只见一地残花与落叶,天且得沉黑,明明是孟夏时节,竟有些寒秋滋味。
我含糊道:“嗯。”
苏恒心里一凉,却终于没有再说出话来。
我斟了酒奉上,问他是否心中另有所爱,他说没有。
大军赶去时,将士们激愤难忍。这三万匈奴兵,最后一个也没留下。
说着便抢到怀里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下面站的侍女,最后还是小心眼的防着我,道:“姨姨帮韶儿拿着。”
红叶有些犹豫,“娘娘病了,不见她也行。”
“太后那边又来人了。”她说,“非要见娘娘一面,正等在外面。”
后院里女人间这些破事,毛蒜皮偏偏又附骨不去,实在是令人心烦意乱。平阳会觉得当初打天下、乃至朝不保夕时过得更顺心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像当初我把麦子当麦仁煮粥给他吃,他便安静的将一整罐都吃下去,也不叫我知道了内疚。他的体贴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
以苏恒的情,当不会让这么多人在他面前跪很久。
这件事她倒尽可以放心。我重生一遭,不是为了和这些小丫头们置气的。她们今日来与不来都没差,我只是想认清,如今我在里还有多少积威——事实上她们不来反而更好些。
反正这次哥哥送了东西进来,对我的处境应该也明白了一二。只要他心里有谱,我暂时不见他也没关系。何况,如今椒房殿四面都是太后的人,我就算见了他也不好跟他说体己话。
我还在想,少府何时有了传话的老妈妈,原来是这么个ฐ缘故。至于太后不许男人出入后,我却是刚ธ刚ธ听说。也无怪哥哥这么多日子都没给我带个ฐ话了。想来太后这规矩,应该也是专门为我定下的——纵使我不管事,皇后的权力也还在那里。何况议事堂原本就在未央,朝臣们与我相熟ງ的不在少数。我若真要传唤,他们未必不来。
何况苏恒心里爱的,分明就是刘碧君。
我心中厌恶,道:“随便找块麻布,堵上她的嘴,打完了再问——何况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审去,不是还有陈美人吗?”
红叶无奈道:“牵扯到太后,陈美人躲还来不及。秋娘一喊太后和小殿下,就拿住她了。”
我不由就无奈,道:“……这倒也真怪不得她。”又对红叶道,“皇上的寿辰还有得忙,你们也不用花大力气去审她。只管把她丢给掖庭那ว边,先饿饿她再说。”
红叶又道:“娘娘只说审秋娘,然而物证人证都在,还审些什么เ?”
我笑道:“你可还记得那一日在沧池?”
红叶先是一愣,面色便激愤得红涨。看来她还记得。
我说:“秋娘虽是韶儿的母,然而到底是里人。中戒备森严,寻常出入都要搜身,你说她东西是怎么送出去的?”
红叶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太后不可能让她偷太子殿下的东西,刘碧君不会自贬品格跟她打交道……确实只有漪澜殿了。”又想了想,面上困顿已经消解,道,“如果是要她招供出同伙来,这倒不难。”
红叶虽不擅长跟恶人磨,然而办事的手段还是有的,不过过了一夜,已经从秋娘口里得了供词。
她遣了青杏儿来向我禀报,说是得了口供。
然而青杏儿才跟我说完,红叶便和陈美人来到我寝殿里。
她面色白得厉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苏恒手了。
他似乎真的厌恶了秋娘,红叶才问出话来,他便差方生传了旨ຈ意,悄悄的将秋娘处决了。念在秋娘哺育太子的功劳,对外只说暴毙。已命秋娘家里人将尸首归葬。
红叶在乱世里是杀过人的,然而那个时候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如今这般掌控了别人的命,一合手便捏死。她还是有些不适应,便有些神恍惚。
倒是陈美人不怎么当一回事,道:“陛下这回是为娘娘动了真火。我记得前些年,鲁北不是还有人编排陛下吗?那ว话说得多难听,陛下也不过一笑置之。一听说秋娘诽谤娘娘,陛下便再不姑息了。”
那ว是立国之初,鲁北有个说书人编排苏恒,说他好色贪婪,杀兄娶ດ嫂,反噬其主之类,地方官将此人判ศ了磔刑,上报到廷尉府。苏恒偶然翻到了案卷,笑着挥笔一改,只罚他每年农忙时为村里祠田劳役一个月,以敬事祖宗、宣扬美德。
当年逐鹿天下时,豪强皆逞力,惟独苏恒以宽仁德敬立足,也并不仅仅是策略,他本确实光明。然而在秋娘一事上,他倒是两世都不曾容情。
我记得上一世立国十年,他统共处决了不足百人,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罪人。如今天下户籍尚不足百年前的一半,也确实不该擅杀。为了我擅杀,就更不该了。
我便回答陈美人:“我也曾向陛下求情,陛下只说,国有国法,轻重自有量度,不能擅自法外容情。太子是国之储君,关乎社稷。秋娘无知短见,竟也敢蒙蔽太子,确实死不足惜。”
陈美人大概听出了我话中意味,便又笑道:“娘娘说的是,陛下确实英明。”
这些都是小事。
我说:“我听说,这件事还牵扯到了别人?”
陈美人也急于岔开话,便禀道,“是,贪昧财物的是秋娘,私运东西出的却另有其人。秋娘已经招供了,说是她将东西托了梁美人,都是梁美人替她送出去的。”又说,“里美人每逢节庆都可以宣见亲人,因为里常有赏赐,门侍卫便不怎么เ过问。漪澜殿的女太监也已经供认了,说秋娘确实曾委托梁美人往家里带东西,梁美人家里也时常接济秋娘。臣妾不敢擅自做主,今日来也是想请示娘娘,该怎么办。”
红叶面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可是我脑中一时全是舅舅的面孔,还是咬了牙,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身为ฦ帝妃,不洁身自爱,反而监守自盗,私相授受,先杖打五十,让她在漪澜殿里悔过吧。”
陈美人愣了一愣,便有些犹豫,道:“……只怕她受不住。”
我说:“她敢做,就要敢当。”
红叶还要跟陈美人去,我见她情形实在不妙了,便借口将她留下,问道:“怎么了?”
红叶一时沉寂下来,道:“我昨夜去见了秋娘。告诉她,她这回的罪过,私自昧下财物只是其中ณ之一,将中御用器物偷运出去,又是另一件了。若供出同伙来,许还有条活路。结果她才画ฑ了押,陛下的旨意便到了……”
以秋娘的情,我可以想见她当时如何诅咒红叶。
又是死前的咒骂,自然越发的令人心惊。
我究竟还是让红叶沾染了这些不洁的东西。
红叶略顿了顿,唇色已经泛白,便闭了眼睛,道:“秋娘死前喊了两个ฐ名字——奴婢去查了查,是她的丈夫和女儿。”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外间清扬求见。红叶忙揉了揉脸颊,站到我身后去。
还是秋娘一事的余波。
那日清扬追查,并没有直说丢了长命锁。只说韶儿房里丢了东西,是谁私下里拿错了,便还回来。那些个小丫鬟都是不禁吓的,杂七杂八就拿出不少东西来。
清扬照着记档核查,结果就查出多余的东西来。
“并不是小殿下房里的东西。”清扬说着,就将东西呈上来。
我拿到手里,不由á就一愣,道:“是我丢â的。”
转手交给红叶,红叶接了,也是一愣,道:“不是小姐的,小姐那只,雁首是往左去的。”
那是一只水晶雁,晶莹剔透,只在雁翼处杂了些浅淡的茶色乱发,看去正像是水墨扫上去的翅端长羽。
清扬略有些犹豫,还是道:“我问了芳尘,她说是那日放风筝时,在沧池旁的围场里捡的。”
我脑中一时浮现出刘君宇的身形,这只水晶雁霎时便烫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