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还在不停地折磨陈林的身体。
“齐姑娘，当家的说没啥事，不用我跟在他的身边，咱们可以在一块多呆会，你说咱们做点啥事？”
听着郭永江的讲话，先生纤细的手紧紧地握住坐在身边赵治家的手，他不时转过头看一眼赵治家。赵治家明亮的眼睛带着微笑和热情来迎接他，不用说他感到เ老先生一颗不平静的心在剧烈的跳动，血在奔流。他不想主动地问起陈大兴的近况，但是他相信先生这次来负有特殊的使命，到时候他自己会说明的，那么现在何必去刺伤老人家的痛处呢？他相信“三江好”的队伍是能ม够争取过来的，郭永江在和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下真不知做了多少工作，扩大了党的影响，争取了抗日的同盟者。
“你他妈的想和老子过不去啊！”张占武由于近日过度的饥饿，疲劳和对前途的沮丧，所产生的苦闷一齐泄出来，他甚至要拔枪把上面的那个马弁打死，两只凶狠的眼睛不停地在眼眶中滚动。
残酷的生活使齐姑娘去做一些从没有想做的事情。她见过鲜ຒ血和死亡，忍受着羞怯和痛苦的折磨。那年月，姑娘出嫁父母操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出嫁的前一天也不知道将和什么的男人过活。现在她给伤员们喂水，喂饭，给他们抓身子成串的虱子，到冰冷的河水里洗衣服。看见伤员们一付骨架的身体，看见一些人冻饿而死，艰难的日子使她把怜悯和温顺的心境深深地保留起来，不肯轻易地让人觉查到，变得面临ภ枪林弹雨而无所畏惧。
人们的身影从他的身边闪过，一个ฐ个迎着风，向前探着身子，好象憋足了向前冲击的力量。他知道在山沟里长久地闷下去，人们的勇气就会在饥饿和寒冷中ณ消เ磨尽，队伍就会垮掉。现在非常需要打一仗，打了胜仗人们的心情就会振作起来。现在两ä支队伍合起来，人多枪多打胜这一仗是有把握的，可是张占武能不能同心合力呢？他总觉得张占武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เ，于是，跃跃欲试和沉重地的心情，不知是什么滋味混合在一起。
齐庆秀看着李孝东因为高兴而红通通的脸说：“孝东啊！咱们先别ี忙着进去，站在高处细心看看，别碰上鬼子，多留点心，别吃亏。”
老汉看着儿子的背影，嗓子好象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泪水滴落到เ棉袄的大襟上，结成一串串ธ冰珠，他心里暗想：“老天爷知道这些胡子会做出啥事来！”他望着昏暗的天空乞求老天爷保佑他的儿子平安地回来。
三匹马跳过土墙，十几个当兵的挡在他们的面前，没等他们把枪端平，张占武左手拉紧缰绳，右手的匣子枪打出一排子弹，十几个官兵被打得七零八落。三匹马冲过去，他低头的一瞬间看见白马从一个落马的士兵身上跳过去，白马的前蹄落下去的时候，踏在一个在地上翻滚的士兵身上，他没有听到士兵的惨叫，但是他看见士兵的双手拼力向上一撑，仰起头，牙呲出来。这时候他身后的马弁把一个向他开枪的士兵打下马。从树林中窜出来的马队包围过来，张占武疯狂地驱马奔跑，冲上一个ฐ土岗，他停在一棵树下，举ะ起双枪射击，追上来的士兵不断ษ有人落马，最后扭头跑了回去。
在那风雪难眠的夜晚，马架子被风吹得咔嚓咔嚓直响。陈大兴暗暗地数着二叔出走的天数，在这些日子里，他做了一件大错的事情，他一意孤行，不听任何人的劝说。
“永江，你的爬犁赶到前面去。”齐庆秀又回头对姑娘说：“姑娘把打野鸡的手段拿出来。”
小龙没有吭声，拉下帽子的护耳，身子向后靠在木柴上，他好象感觉到针ฤ在背后穿来抽去……
烟口袋是皮做的，铜锅磨得光亮亮的。大兴往烟锅里按上烟末，在火堆点着，不知啥地他的心里总是怯生生的，甚至不敢和齐庆秀的目光相遇。过去的事总是浮现在眼前，现在他的心绪正被这种难言之苦折磨着。挺好的父女俩，要不是郭永江来托住了他举刀的手，老头子早变成两ä截啦！
陈大兴打完了枪里的子弹，拉着小龙说：“孩子，跟我走。”
“妹妹，你太软弱啦！你的心肠也太温情啦！我们脚下的地球，从来没有把它的土地划分给谁。可以这样说：谁强大谁就可以占有它的土地，中国政府太无能了，它统治不了那块土地，那么就应该由我们来占有，我们是日本民族的一代开拓者。当然要到那里去就必须ี杀掉一切反抗的人。”
郭永江站在冷冰冰的炮台里，心情焦虑而沉重。他现在还没有机会和党组织取得联系，如果有同志们在身边该多好啊！他从炮台的射孔看到盖着厚厚一层雪的大地，看到了明亮的星星，在他的心里升起一种兴奋的愿望。他意识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抗日需要这支队伍，党需要这支队伍，可现在这支农民队伍的弱点渐渐地表现出来。牛妖家的财富够这三百人的队伍享用不完的，“三江好”的兄弟们沉浸在一片胜利的欢乐中，一个个ฐ喝得醉醺醺的，眼睛红了，衣服被酒浸透了，不时为ฦ争抢财物而打架。斗争是残酷的，马上就会展现在面前，这支队伍如果不加以整治，不久就会垮掉，就象没有扎根的庄稼苗一场暴雨就会随着泥沙被冲走。大兴啊！大兴啊！队伍处在危险的境地，他却没有觉查到。想到这他决定天亮以后找先生谈谈。
“水，水，给我一点儿水。”6方แ林哼哼着。
“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清楚啊！”
“放开我，我要去报仇。”
齐姑娘用铁锥子对准大少爷的腮帮子就是一比划ฐ，这一下竟把腮帮子穿透了。大少爷痛得嚎叫一声，爬起来，捂住脸想跑出去。
牛妖拿起八仙桌上的信，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说：“‘三江好’抗日救国，可敬，可敬！我牛某并非糊涂之ใ人，理应助你们一臂之力，但不知你们需要多少？”
大家沉默了一会，史友贵从火炕上下来，穿上布鞋，把皮带紧紧地扎扎说：“我去。”
一次干活的时候，木头砸伤了肖海的腿。他躺在工棚里，掌柜的带人闯进来，他们走到เ肖海ร的身边，象夜猫子一样干哑着嗓子笑了几声。颧骨上的黑色肉瘤活动几下，他用手杖戮一下肖海的脑袋说：“你的脑袋不是还硬吗，硬就得出去抬木头，我这里不能白养活你，来人把他给我拖到เ外面去，别ี烂在这里。”
陈大兴和史友贵伏在树林边的枯草中，看着面前生的战斗，他对二叔指挥的战斗很满意。心想，“二叔可不完全是个私塾先生。”现在鬼子兵从山坡上溃败下来，四辆汽车卡死在山路上，象被钉住似的。当鬼子兵成群的拥上山坡时，他为ฦ二叔揑把汗，不用说鬼子兵是训练有素的。史友贵担心先生和赵石柱顶不住，劝陈大兴率领马队冲出去。大兴觉得现在还不是冲出去的时候，马队淌过河就失去了冲击力量。当赵石柱的两次抬枪齐鸣把鬼子赶下山的时候，他简直乐得直搓手，手握七星刀的柄，从鞘里拔出来，又使劲地送回去。
“铁匠，真有你的。”先生打开塞，闻到一股甜滋滋的酒味。
陈大兴看着他那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急切和恳求的目光，问：“你娘答应啦？”
大青马真是一匹好马，好象奔跑起来它的心愿就得到了满足，它的本领ๆ就可以施展出来。它拼力地向前探着脖子，陈大兴感觉到缰绳在手中ณ有力从容地振动着，五十多匹战马跟着冲出去，人们呐喊着晃动着手中的大刀。
“我……淘了十年的金子，掌柜的用咱们的一滴滴血汗换去了一粒粒沙金，几天前干活时腿受了伤，掌柜的叫人把我扔到เ这里，他们是让狼把我活活地吃掉。来，你过来，把我腿曲起来。”
陈大兴用手遮住平射过来的阳光，看着孩子的背影，两匹马踏起尘土在霞光中ณ好象拖着一缕金黄色的轻纱。
鲁铁匠匆匆忙忙地来到陈大兴的跟前说：“当家的，有人来啦！”他的脸上浮现着兴奋的神彩说：“是共产党的人，是郭永江！”
这时候，小龙和齐姑娘已经领着郭永江走过来了。陈大兴急步迎上去，颤抖的手紧紧地抓住郭永江伸过来的手，脸上的表情，被喜悦和悔恨的泪水淹没啦！他抹了一下眼睛好象要在郭永江的脸上寻找什么，拼命地接受郭永江那含着火一样热情的目光。他固执地撵走了郭永江，遭到先生、鲁铁匠、赵石柱的反对，然而艰苦的战斗岁月终于使他开阔了眼界，认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现在郭永江又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把断了的友情又重新连接起来，他高兴，流泪，是因为ฦ他经历过失去朋友的痛苦！
“郭大哥，我们的友情没断吗？你看得起我这粗鲁的人吗？”
“大兴，你看，你送给我的匣子枪我不是一直挎在身上嘛，你当初ม就不想割断我们的友情。”
“郭大哥，这回我听你的。”
“大兴啊！这回你撵我走，我也不走啦！”
“郭队长，真想不到你在这个时候赶来，大兴这孩子非得你开导才行啊！”先生握住郭永江的手说。
“先生，大兴是好样的！在苦日子里，坚持抗战，队伍没有垮掉就很了不起。刚才鲁铁匠已经把张占武率部投敌的事告诉我了，想想看，张占武为什么เ不敢劝说大兴投敌，因为他也知道你陈大兴是条硬汉子，有中国人的骨气。我们共产党就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我又回到เ这里，就带来这样的诚意。”
鲁铁匠连鬓胡子好久ื没刮了，现在抿嘴笑着，于是象刺๐猬猬身上的长刺蓬松起来。郭队长握住铁匠的手说：“打铁就要自身硬，一看到เ你就想起了江边那场阻击战，大兴啊！铁匠是你身边的一员虎将，比得上刘备手下的赵子龙，你说对不对？”
“虎将倒说不上，我想变成一挺机枪，打起仗来痛痛快快。”听到郭队长的夸奖，铁匠心里乐่滋滋的。
“大兴啊！我们的抗日斗争已经开始进入艰苦的时期。很明显，日本人在东北站稳了脚๐，在对抗日义勇队打击的同时，又收编一些义勇队充当汉奸。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日本人近期要在烟筒山收编松花江下游的一些抗日武装ณ，但是这次收编是一次骗局，阴谋把被收编的抗日武装一口吃掉，收编是假，屠杀是真！”
“郭队长，那你说怎么办？”大兴问。
“我们必须于四月五日赶到烟筒山，营救那些被骗去的同胞，戮穿日寇的罪恶阴谋，振奋东北同胞的抗战热情。”
“小龙，叫兄弟们做好出的准备。”
郭永江来到เ坟前，看着坟前的木牌上写着李孝东的名字，默默地摘下帽子。刚ธ刚翻上来的油黑、潮湿的泥土勾起了他不能忘记的回忆。李孝东削瘦的脸盘忽然在郭永江的面前明亮起来，他的脖子，胸脯上刻着深深地鞭痕，两ä只黑眼睛流露出勇敢和孩子气，打起仗来不畏枪林弹雨和游击队的战士一样。现在如果不是日本人打进中国，他也许和哥哥赶着牛耕地，或者划着船在江叉里打鱼，在江岸的泥沙中留下他们哥俩深深的脚印，而现在他的躯体已经被温暖的、故乡的泥土厚厚地掩埋起来……郭永江站在坟前，他感到共产党人肩上担子的沉重，同胞是伟大的同胞，血不会白流的。
风吹拂着山林，春风中枝条含苞欲放。阳光下郭永江看到漫山遍野流动着蜃气。他忽然想到：这蜃气不就是许许多多埋在地下的战友的不肯熄灭之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