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口无遮拦，我不好意思，忙打断道：“原来你是闷得慌了，怪我和皇上不理你呢。好啦，等我磨完墨就来陪你说话。”
我点头喟叹，“是。夫差是倾国之力去爱个女人。是爱，而非宠。若只是宠，他不会付出如斯代价，只是于帝王而言，这太奢侈。”
我微笑出声：“也是。还省了趟凤鸾春恩车的来回，皇上好打算呢。”这样天真无忌的调笑，不过是仗着他的宠爱和怜惜。而在他眼中，我的言行都是可爱可怜的。
太后无奈微笑：“但愿如此，也只好由á得他了。”
皇后忙劝慰道：“皇上勿要生气，以免气伤身子反而不好。让太医细细察看才是。”
华妃冷冷哼，“自己犯错还敢为旁人求情？！果然姐妹情深。”倏然又笑了起来，笑容艳媚入骨，与她此时的语调极不搭衬，只看得人毛骨悚然：“本宫身为后宫众妃之首，必定竭尽全力，教会两位妹妹应守的规矩。”朝身后道：“来人——”虽然她手中已๐无协理六宫的权力，但毕竟皇后之ใ下是她位分最尊，却不知她要如何处置我和陵容。
中午炎热，虽是靠着宫墙下的阴凉走，仍是不免热出身大汗。
李长应声“是”，道：“今晚不是刘太医轮值。”
我看着他微笑道：“臣妾不累。臣妾未曾见故皇后作惊鸿舞的绝妙风采，实是臣妾福薄。臣妾今日所作惊鸿舞乃是拟梅妃之态的旧曲，萤烛之辉怎能与故皇后明月之光相较呢？”
眉庄微微蹙眉，想了想方แ展颜笑道：“刚才来为臣妾诊脉的是太医院新来的刘畚刘太医，臣妾觉着他还不错，又是臣妾同乡，就让他来照应吧。”
黄规全道：“如今天还不热，到了三伏日子，在殿里放上冰窖里起出的冰块，那ว才叫个ฐ舒服透心。皇上早吩咐了咱内务府，只要小主觉热马上就用冰。奴才们哪敢不用心。”
“你在宫中ณ有些年了，细想想，余氏不像是心计深沉的人，她只是介莳花宫女出身，怎么懂得药理晓得每次在我汤药里下几分药量，怎样悉心安排人进我宫里里应外合？那药又是从何得来？”
花穗胆怯的看我眼，目光又环视着所有站着的人，没有个人会救她，她低声的抽泣着，缓缓的伸直蜷曲着雪白的食指和大拇指，迟疑的去握那块看上去比较小的炭。她的滴眼泪落在滚热的炭上，“呲”的声响，激起浓浓的阵白烟，呛得她立刻缩回手指，落下更多的泪来。终于，花穗再次伸出两指去，紧闭着双眼去捏块炭。在她的手指碰触到เ那块滚热的炭时，她厉声尖叫起来，远远的把炭抛了出去，炭滚得老远，溅开地的炭灰和火星。
“姑姑这可是错怪我了。奴才是奉了旨意来的，请小主ว暂且别ี回宫。”
我瞟他眼，淡淡道：“温大人有何高见？”
陵容笑着答“是”，取了支看，自己瞧，手却松把签掉在了地上，双颊绯红欲醉，道：“这玩意不好，不该玩这个。多少混话在上头。”
槿汐微凝神，笑道：“也是奴婢胡想。只是这宫里张冠李戴，鱼目混珠的事太多了，奴婢怕是便宜了旁人。”
我面无表情直视着明灭不定的烛焰，低声说：“我不想侍寝。”
他离开前双目直视着我，恳切的对我说：“实初不敢保证别ี的，但能够保证生世对嬛妹妹好。望妹妹考虑，若是愿意，可让珩兄转告，我立刻๑来提亲。”
我急忙起身说：“不过是咳嗽了两声，早就好了。劳姐姐费心。路上颠簸，姐姐可受了风尘之ใ苦。”
我静静道：“娘娘说得有理。有无子息，得宠终归是得宠，就算母凭子贵，也要看这孩子合不合皇上的心意。”说罢不欲再和她们多言，拂袖而去。
次日，欣喜的玄凌便下旨晋恬贵人杜氏为ฦ从五品良媛，并在宫中举行筵席庆贺。
杜良媛的身孕并未为宫廷带来多少祥瑞，初春时节，场严重的时疫在宫中蔓延开来，此症由感不正之ใ气而开始，最初始于服杂役的低等宫女内监，开始只是头痛，发热，接着颈่肿，发颐闭塞，人之ใ病，染及室，室之病，染及宫。宫中开始遍燃艾叶驱疫，时间人人自危。
注释：
1唐代韦续对卫夫人书的赞誉
卷正文第四十九时疫上
太后与皇后诸妃的焚香祷告并没有获得上天的怜悯，太医院的救治也是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被时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死去敌人也越来越多。玄凌焦急之下，身子也渐渐瘦下去。
棠梨宫中焚烧的名贵香料é时绝迹，到处弥漫着艾叶和苍术焚烧时的草药呛薄的气味，宫门前永巷中遍洒浓烈的烧酒，再后来连食醋也被放置在宫殿的各个角落煮沸驱疫。
然而不幸的是，禁足于存菊堂的眉庄也感染了可怕的时疫。
当我赶到冯淑仪的昀昭殿时，冯淑仪已经十分焦急，拉着我的手坐下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早ຉ芳若来报，说是吃下去的东西全呕了出来，人也烧得厉害，到เ了午间就开始说胡话了。”
我惊问：“太医呢？去请了太医没有？”
冯淑仪摇头道：“沈常在被禁足本就受尽冷落，时疫又易感染，这个节骨眼上哪个太医敢来救治？我已经命人去请了三四趟，竟然没有个人过来，你说如何是好？”
芳若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奴婢已๐经尽力了，本想去求皇上，可是他们说皇上有事，谁也不见；太后皇后和几位娘娘都在通明殿祈福，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我转头便往存菊堂走，冯淑仪见更慌了神，急忙拉我道：“你疯了——万染上时疫可怎么เ好！”
我道：“不管是什么情形，总要去看了再说。”说着用力挣便过去了，冯淑仪到เ底忌惮着时疫的厉害，也不敢再来拉我。
我股风地闯进去，倒也没人再拦着我，到了内室门口，芳若死活不让我再进去，只许我隔着窗口望眼，她哭道：“常在已经是这个样子，小主可要保重自己才好，要不然连个ฐ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我心头震，道：“好，我只看会儿。”
室内光线昏暗，唯有个ฐ炭盆冒着丝丝热气，昔年冬日她为ฦ我送炭驱寒，今年却是轮到我为她做这些事了。帘幕低垂，积了好些尘灰，总是灰仆仆地模糊的样子，只见帘幕后躺着个那个身影极是消เ瘦，不复昔日丰腴姿态。眉庄像是睡得极不安稳，反复咳嗽不已。
我心中焦灼不忍再看，急急转身出去，撂下句话道：“劳烦姑姑照顾眉庄，我去求皇上的旨意。”
然而我并没有见到玄凌，眼见着日影轮转苦候半日，出来的却是李长，他苦着脸陪笑道：“小主您别见怪，时疫流传到民间，皇上急得不行，正和内阁大臣们商议呢。实在没空接见小主。”
我又问：“皇上多久能ม见我？”
李长道：“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了。军国大事，奴才也不敢胡乱揣测。”
我情知也见不到玄凌，去求皇后也是要得玄凌同意的，这样贸贸然撞去也是无济于事。狠狠心掉头就走，扶着流朱的手急急走出大段路，见朱影红墙下并无人来往，才惶然落下泪来——眉庄眉庄我竟不能来救你！难道你要受着冤枉屈死在存菊堂里么？
正无助间，闻得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忙拭去面上泪痕，如常慢慢行走。
那脚๐步声却是越来越近，忽地往我身后跪，沉声道：“微臣温实初向婕妤小主请安。”
我并不叫他起来，冷笑道：“大人贵足踏贱地，如今我要见见你可是难得很了。今日却不知道是吹了什么เ好风了。”
他低头，道：“小主这样说，微臣实在不敢当。但无论发生什么事，还请小主放宽心为ฦ上。”
我别过脸，初春的风微有冷意，夹杂着草药的气味，吹得脸颊上阵阵发紧的凉。我轻声道：“温大人，是我伤心糊涂了，你别见怪。先起来吧。”
温实初抬头，恳切道：“微臣不敢。”
我心头转，道：“温大人是不是还要忙着时疫的事无暇分身？”
“是。”
我静静道：“如果我求温大人件事，温大人可否在无暇分身时尽力分身助我。我可以先告诉大人，这件做成了未必有功，或许被人发现还是大过，会连累大人的前程甚至是性命。可是做不成，恐怕我心里永远都是不安。大人可以自己选择帮不帮我。”
“那么敢问婕妤小主，若是微臣愿意去做，小主会不会安心些？”
我点头，“你若肯帮我，我自然能ม安心些，成与不成皆在天命，可是人事不能不尽。”
他不假思索道：“好。为求小主安心，微臣尽力去做便是。但请小主吩咐。”
我低低道：“存菊堂中的沈常在身染时疫，恐怕就在旦夕之间。我请你去救她，只是她是被禁足的宫嫔”
他点点头，只淡淡道：“无论她是谁，只要小主吩咐微臣都会尽力而为。”说着躬身就要告退，我看他走远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自己也小心。”
他停步，回首看我，眼中浮起惊喜和感动的神色，久久不语。我怕他误会，迅速别过头去，道：“大人慢走。”
眉庄感染时疫，戍守的侍卫宫女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寻了理由躲懒โ，守卫也越发松懈。芳若便在夜深时偷偷安排了温实初去诊治。
然而温实初只能ม偷偷摸摸为眉庄诊治，药物不全，饮食又不好，眉庄的病并没有起色，正在我万分焦心的时候，小连子漏夜带了人来报，为ฦ我带来了个好消息。
我连夜求见玄凌，当御书房紧ู闭的镂花朱漆填金门扇在沉沉夜色里嘎ะ然而开的时候，那长长的尾音叫我心里没来由的紧ู——此事成与不成，关系着眉庄能否活下去。
正要行下礼去，玄凌把拉住我道：“什么事？这样急着要见朕？”
我沉默片刻，眼光扫四周，玄凌道：“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朕与婕妤说会儿话。”
李长立时带了人下去，玄凌见已无人，道：“你说。”
我伸手击掌两下，须臾，候在门外的小连子带了个人进来。这人满面尘霜，发髻散乱ກ，满脸胡茬，衣衫上多是尘土，只跪着浑身发抖。
我冷冷剜他眼，道：“皇上面前，还不抬头么？！”玄凌不解的看我眼，我只不说话。那ว人激灵灵抖，终于慢慢抬起头来，不是刘ถ畚又是谁！
玄凌见是他，不由á愣，转瞬目光冷凝，冷冰冰道：“怎么是你？”
刘畚吓得立即伏地不敢多言。
我望住玄凌，慢慢道：“臣妾始终不相信沈常在会为了争宠而假怀皇嗣，所以暗中命人追查失踪了的刘畚，终于不负辛苦在永州边境找到了他，将他缉拿回京城。”我静静道：“当日或许知情的茯苓已经被杖杀。刘畚为沈常在安胎多时，内中ณ究竟想必没有人比他更明白。”
玄凌静默晌，森冷对刘畚โ道：“朕不会对你严å刑逼供，但是你今日说的话若将来有日被朕晓得有半句不实，朕会教你比死还难受。”
刘畚的身子明显颤，浑身瑟瑟不已。
我忽然温婉笑，对刘畚道：“刘ถ大人自可什么都不说。只是现在不说，我会把你赶出宫去，想来你还没出京城就已๐经身首异处了吧。”
刘ถ畚的脑袋俯着的地方แ留下滩淡淡的汗迹，折射着殿内通明的烛光荧荧发亮。我不自觉的以手绢掩住口鼻，据说刘畚被发现时已经混迹如乞丐以避追杀，可想其狼狈仓皇。如今他吓出身淋漓大汗，那ว股令人不悦的气味越发刺鼻难闻。
我实在忍不住，随手添了大勺香料焚在香炉里，方才觉得好过许多。
刘畚的嗓子发哑，颤颤道：“沈容华是真的没有身孕。”
玄凌不耐烦，“这朕知道。”
他狠命叩了两下头道：“其实沈常在并不知道自己没有身孕。”他仰起头，眼中略过道暗红惊惧的光芒：“臣为小主安胎时小主的确无月事，且有头晕呕吐的症状，但并不是喜脉，而是服用药物的结果。但是臣在为小主把脉之ใ前已经奉命无论小主ว是什么脉象，都要回禀是喜脉。”
玄凌的目中有冰冷的寒意，凝声道：“奉命？奉谁的命？！”
刘畚โ犹豫再三，吞吞吐吐不敢说话。我冷笑两ä声，道：“她既要杀你，你还要替她隐瞒多久？要咽在肚子里带到下面做鬼去么？”
刘畚惶急不堪，终于吐出两字：“华妃。”
玄凌面色大变，目光凝滞不动，盯着刘畚โ道：“你若有半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