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是宫女内监犯错时受刑拷打的地方，听闻刑é法严å苛，令人不寒而栗。茯苓听“呀”声叫，差点没昏厥过去。忽然叫道：“小主，奴婢替你去毁灭证据，没想到เ你却狠下心肠弃奴婢于死地，奴婢又何必要忠心于你！”说完“扑”倒在玄凌脚下，连连磕头道：“事到如今奴婢再不敢欺瞒皇上，小主其实并没有身孕。这些衣物也不是奴婢偷窃的，是小主ว前几天信期到了弄污了衣裤ไ要奴婢去丢弃的。这些衣裤ไ就是铁ກ证！”
话音未落，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曹婕妤道：“曹婕妤怎么今日反复提起故皇后的惊鸿舞呢？本宫记得故皇后作此舞时连华妃都尚未入宫，更别说婕妤你了，婕妤怎知故皇后之ใ舞如何？又怎么拿甄婉仪之舞与之ใ相较呢？”
白苓和采月连忙答应了。
玄凌果然细心周到。心中微微感动，转头对黄规全道：“皇上隆恩。你去回话，说我等下亲自过去谢恩。”
我把手伸出被外，昏黄的烛光下，手腕上的银镯反射着冷冽的暗光，像游离的暗黄的小蛇。我镇声道：“今日梦魇实在是我双手初ม染血腥，以至梦见余氏冤魂索ิ命。”我静静，继续道：“我所真正害怕的并非这些，鬼神出自人心，只要我不再心有亏欠便不会再梦魇自扰。我害怕的是余氏虽然命归西，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完全了结。”
满屋子的寂静，盆里的炭烧的通红，冒着丝丝的热气，忽然“噼啪”爆了声，溅了几丝火星出来，吓得花穗猛地抖。晚春午后温暖的阳光隔着窗纸照ั在她身上，照得她像尸体样没有生气。
我劝道：“皇上不妨听听吧，许是要事。”
走到快近永巷处，老远见小允子正候在那里，见我过来忙急步上前，槿汐奇道：“这个ฐ时辰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在这里打什么饥荒？”
我开门见山道：“躲不过去了。”
我举杯仰头饮而尽，时起了兴致，唤了流朱浣碧进来，笑着说：“东坡后句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4。你们去取两盏红灯笼来，要大，替我照着堂前那海棠，别叫它睡了。”两人叠声应着去办了。
送走了眉庄，见佩儿端了炭进来换，装作随口问道：“听说倚梅园里的宫女被封了更衣？”
温实初ม脸上的肌肉突的跳，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句，立刻跪下说：“小主此言微臣承受不起。但小主知道臣向来遵守承诺，况且”他的声音低下去，却是无比坚定诚恳：“无论小主身在何处，臣对小主ว的心意永志不变。”
我饮口茶，心中烦乱。脑海中ณ清晰地浮现起入宫选秀的半月前，他来为ฦ我请“平安脉”的事。宫中ณ规矩御医不得皇命不能为皇族以外的人请脉ำ诊病，只是他与我家历来交好，所以私下空闲也常来。那日他坐在我轩中小厅，搭完了脉沉思半晌，突然对我说：“嬛妹妹，若我来提亲，你可愿嫁给我？”
选看秀女的地点在紫禁城内长春宫的正殿云意殿。秀女分成六人组，由太监引着进去被选看，其余的则在长春宫的东西暖阁等候。选看很简单，朝皇上皇后叩头，然后站着听候吩咐，皇上或者问哪个人几句话，或者问也不问，谢了恩便可。然后由á皇上决定是“撂牌子”还是“留用”。“撂牌子”就是淘汰了，”留แ用”则ท是被选中，暂居本家，选吉日即可入宫为妃嫔。
我与陵容面面相觑，既ຂ然连皇后也碰了这么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回来。这求情的话是更难向玄凌开口了。
陵容心中ณ悲苦，拿了绢子不停擦拭眼角。
皇后说着叹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道：“如今政事繁冗，皇上也是焦头烂额，后宫再有所求亦是只能添皇上烦扰啊。如今这情形，是要看安氏你父亲的运数，二是要慢慢再看皇上那ว里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陵容听不到半眼泪如断ษ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因在皇后面前不能太过失仪态，极力自持，抽噎难禁。勉强跪下道：“陵容多谢皇后关怀体恤，必当铭记恩德。”
皇后伸手虚虚扶起陵容，感叹道：“谁都有飞来横祸，命途不济的时候。本宫身为后宫之主ว，也与你们同是侍奉皇上的姊妹，能帮你们把的时候自然是要帮你们把，也是积德的事情。”
无论事情成功与否，身为ฦ皇后肯先人之忧而忧替位身份卑微又无宠的宫嫔求情，已经是卖了个天大的面子给我们。何况皇后如此谦和，又纡尊降贵说了如此番体己้贴心的话，我也不禁被感动了，心下觉得这深宫冷寂，暗潮汹涌，幸好还有这么位肯顾虑他人的皇后，也稍觉温暖了。
陵容更是受宠若惊，感泣难言。
皇后和颜悦色看着我道：“甄婕妤向懂事，颇็能为本宫分忧，这件事上要好好安慰安选侍。知道么？”
我恭谨应了“是”。对皇后行礼道：“昔日沈常在之事幸得皇后出言求情，沈常在才不致殒命。此事臣妾还未向皇后好好谢过，实在是臣妾疏忽。今日皇后如此关怀，臣妾感同身受，不知如何才能回报皇后恩泽。”
皇后满面含笑：“婕妤敏慧冲怀，善解人意。如今后宫风波频起，本宫身子不好应接不暇，婕妤如果能知本宫心之所向，自然能为ฦ本宫分劳解愁。”说着睨眼身侧的剪秋。
剪秋走至凤座旁，取过近处那ว盏镏金鹤擎博山炉，皇后掀开塑成山峦形的尖顶ะ看了眼，摇了摇头道：“这样热的天气，这香炉里的死灰重又复燃可怎么好？”
皇后本不爱焚香，又是炎夏，忽然提起炉灰之ใ事自有她的深意。如今宫闱之中什么最让皇后烦恼我自然明白。不由感叹再平和的人也有火烧眉毛按捺不住的时候了。
我起身道：“既然天热，这香灰复燃可真是令人烦扰。”说着掀开手中ณ的茶盅，将剩余的茶水缓缓注入博山炉中，复又盖上炉盖。我微笑看着皇后，道：“臣妾等身处后宫之中仰仗的是皇后的恩泽，能为皇后分忧解劳是臣妾等份内的事。俗话说‘智者劳心’，臣妾卑微，只能劳力以报皇后。”
博山炉内的芬芳青烟自盖上的镂孔中ณ溢出，袅袅升起。皇后微眯着眼，掩口看二三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四散开去，终于不见，露出满意的笑容：“你果然没叫本宫失望。”
我缓缓屈膝下去：“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于有枝可依。”
皇后的温和的容色在午后的阳光下明晃晃的不真切，“其实后宫从来只有棵树，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罢了。只要你看得清哪棵是树哪朵是花就好。”
我低头默默，内心惊动。如果刚ธ才还有几分觉得皇后贤德与温暖的感动，此刻也尽数没有了。任何所谓的恩惠都不会白白赠与你，必定要付出代价去交换。
天气真热，背心隐约有汗渗出来。可是如今势单力孤，强敌环伺，纵然有玄凌的恩宠，也必要寻颗足以挡风遮雨的大树了。我强自挺直背脊ิ，保持着最恰到好处的笑容，从容道：“多谢皇后指点。臣妾谨记。”
见陵容脸迷茫与不解看着我与皇后，无声地叹了口气，起退了出去。
送别了陵容，低声向槿汐道：“皇后去见皇上为安比槐求情的事她该很快就知道了吧？”
槿汐道：“此时没有比华妃娘娘更关心皇后娘娘的人了。”
我道：“她耳目清明，动作倒是快。你猜猜华妃现在在做什么？”
“必然是与皇后反其道而行之想请皇上从严处置安比槐ຈ吧。”
轻笑出声，“那ว可要多谢她了。”
槿汐微微疑ທ惑：“小主何出此言？”
“多谢她如此卖力。如此来，我可省心多了。”
不好意思，有事来晚了。
卷正文第三十五章寒鸦下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独自向水绿南薰殿走去。
从绿荫花架下走出，顺着蜿蜒曲廊，绕过翻月湖，穿了朱红边门，便到了水绿南薰殿。见宫人恭谨无声侍立门外，示意他们不要通报，径自走了进去。
暮色四合下的殿宇有着几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飞檐重重。
殿中原本极是敞亮，上用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窗纱轻薄如烟，透映着檐外婆娑๗树影，风吹拂动，才在殿中地上留แ下了明昧不定的暗迹，偶尔有簌簌的枝叶相撞的声音，像是下着淅沥的雨。
脚上是绣花宫鞋，轻步行来，静似无声。只见玄凌伏在紫ใ檀案几上，半靠着个福枕，睡得正是酣甜。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折，已๐落在了榻下。我轻轻拾起那本奏折放好，直瞧着案几上堆着的满满两叠小山似的奏折，微微摇了摇头。
殿中寂寂无声，并无人来过的痕迹。
无意看见堆奏折中间露出缕猩红流苏，极是醒目。随手拿出来看，竟是把女子用的纨扇，扇是极好的白纨素，泥金芍药花样，象牙镂花扇骨柄，精巧细致，贵气逼人。上手，就是股极浓的脂粉香扑面而来，是“天宮巧”的气味，这种胭å脂以玫瑰苏木蚌粉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敷在颊上面色润泽若桃花，甜香满颊，且制作不易，宫中能ม用的妃嫔并无几人。皇后又素性不喜香，也就只有华妃会用了。
清淡笑，举起来有搭没搭的扇，闭目轻嗅，真是香。想必华妃来见玄凌时精心妆扮，浓墨重彩，是以连纨扇上也沾染了胭å脂ฦ香味。
华妃果然有心。
皇后出水绿南薰殿华妃就得了消息赶过来，可见宫中多有她的耳目。如今我势弱，秦芳仪恬贵人流华妃还不放在眼里，在意皇后也多半是为了重夺协理六宫的权力。
我身边如今只得个陵容，可惜也是无宠的。直以来默默无闻，像影子般生活的陵容。我无声叹息，眉庄啊眉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知道这寂寂深宫中即便有君王的宠爱独身人也是孤掌难鸣。可是你可知道你给我出了个多么大的难题。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我是知道陵容的心思的，纵然她今生与哥哥是注定无缘的了，可是我怎能为ฦ了己安危迫使她去亲近玄凌呢。
头痛无比，偏偏这个时候陵容的父亲又出了差ๆ池。皇后求情玄凌也未置可否，凭我己之ใ力不知能否扭转陵容父亲的命途，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正闭目沉思，忽地觉得脸上痒痒的，手中却空落落无物。睁眼看，玄凌拿着扇柄上的流苏拨我的脸，道：“何时过来的？朕竟没有听见。”
侧首对他笑：“四郎好睡。妾不忍惊动四郎。”
看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朝政繁忙，皇上也该注意身子。”
“案牍劳形，不知不觉也已看了天的折子了。”说着苦笑瞪那些奏折，“那些老头子无事也要写上篇话来罗嗦。真真烦恼。”
我温婉轻笑：“身为言官职责如此，四郎亦不必苛责他们。”说着似笑非笑举起纨扇障面，“何况时有美人来探四郎，何来案牍之苦呢？大约是添香，诗情画意。”说罢假意用力嗅，拉长调子道：“好香呢——”
他哭笑不得，“妮子越发刁滑。是朕太过纵你了。”
旋身转开步，道：“嬛嬛不如华妃娘娘善体君心，味胡闹只会惹四郎生气。”
他把捉住我的手臂，道：“她来只是向朕请安。”
我扇扇风，道“好热天气，华妃娘娘大热的午后赶来，果然有心。”
玄凌拉我在身边坐下，“什么都瞒不过你。皇后前脚刚走华妃就到了，她们都为同个ฐ人来。”
“可是为了选侍安陵容之父松阳县丞安比槐？”
“正是。”玄凌的笑意若有似无，瞧着我道：“那么你又是为ฦ何而来？”
我道：“让嬛嬛来猜上猜。皇后娘娘仁善，必定是为ฦ安选侍求情；华妃娘娘刚直不阿，想必是要四郎执法严å明，不徇私情。”
“那么你呢？”
我浅浅笑：“后宫不得干政，嬛嬛铭记。嬛嬛只是奇怪，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同为ฦ安比槐事面见皇上，不知是真的两位娘娘意见相左ุ，还是这事的原委本就值得再细细推敲。”我见他仔细听着并无责怪之ใ意，俯身跪下继续道：“臣妾幼时观史，见圣主明君责罚臣民往往刚ธ柔并济，责其首而宽其从，不使人含冤。使臣民敬畏之外更感激天恩浩荡君主仁德。皇上向仰慕唐宗宋主风范，其实皇上亦是明君仁主。臣妾愚昧，认为外有战事，内有刑狱，二者清则社稷明。”说到此，已不复刚才与玄凌的调笑意味，神色郑重，再拜而止。
玄凌若有所思，半晌含笑扶我起身，难掩欣喜之色：“朕只知嬛嬛饱读诗书，不想史书国策亦通，句句不涉朝政而句句以史明政。有卿如斯ั，朕如得至宝。安比槐事朕会让人重新查明，必不使人含冤。”
松口气，放下心来，“臣妾介女流，在皇上面前放肆，皇上莫要见怪才好。”
玄凌道：“后宫不得干政。可朕若单独与你起，朕是你夫君，妻子对夫君畅ม所欲言，论政谈史，有何不可？”
垂首道：“臣妾不敢。”
他微笑：“婕妤甄氏不敢，可是甄嬛无妨。”
我展眉与他相视而笑：“是。嬛嬛对皇上不敢僭越，可是对四郎必定知无不言。”
回到宜芙馆已๐经夜深，知道陵容必定辗转反侧，忧思难眠，命流朱去嘱了她“放心”，方才安心去睡。
次日大早陵容匆忙赶来，还未进寝殿眼中已๐落下泪来，俯身便要叩拜。我忙不迭拦住道：“这是做什么？”
陵容喜极而泣：“今早听闻皇上命刑部重审爹爹牵涉运送军粮案，爹爹活命有望。多谢姐姐去为ฦ陵容与爹爹求情。”
“何止活命，若是安大人果真无辜，恐怕还能官复原职。”我扶起她道：“其实昨日我并无为你求情，只是就事论事。何况我也并不敢求情，皇后都碰了个软钉子，我若求情皇上却应允了，岂非大伤皇后颜面。”
陵容满面疑惑看我道：“不是姐姐为我父亲求情皇上才应允重审此事的么？”
“皇上乃国之君，岂是我辈可以轻易左右得了的。”我拉她坐下同用早膳，淡淡微笑道：“其实昨日我也无十分把握能劝动皇上。话说回来真是要多谢华妃，若非她心性好胜，恃宠想与皇后争高低，在皇上面前要求从严定安大人等人罪刑，恐怕这事也没有那样容易。”
陵容略思索ิ，脸上绽出明了的微笑，“如此可要多谢她。”
“华妃与皇后娘娘争意气，皇后娘娘要为你求情，她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本来主犯是蒋文庆，你父亲刑责轻重皇上无心多加理会，殊不料é此举反而让皇上存了心，我再顺水推舟，皇上便有意要去彻查你父亲在这件事中是否真正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