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见曹婕妤面色微变，瞬间已起身含笑对玄凌道：“皇上看臣妾说的如何？妹妹果然聪慧，能作寻常人不能ม作之舞。不逊于故皇后在世呢。”
白苓和采月连忙答应了。
黄规全奉承道：“别的小主ว娘娘那里全没有。小主如今这恩宠可是宫里头份儿的呢！”
我把手伸出被外，昏黄的烛光下，手腕上的银镯反射着冷冽的暗光，像游离的暗黄的小蛇。我镇声道：“今日梦魇实在是我双手初染血腥，以至梦见余氏冤魂索命。”我静静，继续道：“我所真正害怕的并非这些，鬼神出自人心，只要我不再心有亏欠便不会再梦魇自扰。我害怕的是余氏虽然命归西，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完全了结。”
花穗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如木雕般，流朱厌恶地看她：“还不快去！”
我劝道：“皇上不妨听听吧，许是要事。”
我轻轻笑：“不过也就是想告诉我，华妃对我多有敌意，但任凭华妃怎样也越不过皇后去，皇后终究是六宫之主。我们听着也就罢了。”
我开门见山道：“躲不过去了。”
陵容已把酒递到我唇边：“来来，饮了此杯作贺。”
送走了眉庄，见佩儿端了炭进来换，装作随口问道：“听说倚梅园里的宫女被封了更衣？”
我看他眼，他立刻垂下眼睑不敢看我。我徐徐地说：“当日快雪轩厅中大人曾说过会生世对甄嬛好，不知道这话在今日还是否作数？”
我饮口茶，心中烦乱。脑แ海中清晰地浮现起入宫选秀的半月前，他来为我请“平安脉”的事。宫中规矩御医不得皇命不能ม为皇族以外的人请脉ำ诊病，只是他与我家历来交好，所以私下空闲也常来。那日他坐在我轩中小厅，搭完了脉ำ沉思半晌，突然对我说：“嬛妹妹，若我来提亲，你可愿嫁给我？”
如此轻描淡写，我只需等着皇上“撂牌子”，让我落选。
皇后见状忙道：“章太医。究竟是什么个情形？莫非惊了胎气？”
章太医慌忙跪下道：“皇上皇后恕罪。”说着举ะ袖去拭额上的汗，结结巴巴道：“臣无能ม。容华小主她，她，她——”连说了三个“她”，方吐出下半句话：“并没有胎像啊！”
语既出，四座皆惊。
心里骤然发凉，只见眉庄惊之下手按着小腹手指向章弥厉声道：“你胡说！好好的孩子怎会没有了胎像！”
我把扯住眉庄道：“姐姐少安毋躁，许是太医诊断ษ有误也说不定。”
章弥磕了个ฐ头道：“微臣不是千金科的圣手。为慎重故可请江穆炀江太医同审定。只是江太医在丁忧中”
玄凌脸色生硬如铁，冷冷吐出两ä字：“去请。”
众人见如此，知道是动了怒，早是大气也不敢出。殿中ณ寂静无声，空气胶凝得似乎ๆ化不开。眉庄身怀有孕，向奉例最是优渥。连宫中金盘中的所供的用来取凉的冰也精雕细镂刻成吉祥如意的图案。冰块渐渐融化，融得那ว些精雕图案也分分模糊下去，只剩下透明的不成形的几块，细小的水珠溜滑下去，落在盘中，泠泠的滴脆响。整个玉润堂弥漫着种莫名的阴凉。
眉庄见了江穆炀进来，面色稍霁。江穆炀亦微微点头示意。
江穆炀把完脉，道：“小主ว并无身孕，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了说是有孕的。”
眉庄本来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听他这样说，霎时身子软几乎要瘫在椅上，顺ิ势已滑倒在地俯首而跪。
事已至此，眉庄是明明白白没有身孕的了，只是不知道这事是她自己的筹谋还是受人诬陷。我知道，眉庄是的确急切的想要个孩子，难不成她为了得宠竟出了如此下策。若果真是这样，我不禁痛心，眉庄啊眉庄，你可不是糊涂至极了！
眉庄身后的采月急道：“这话不对。小姐明明月信不来，呕吐又爱食酸，可不是怀孕的样子吗？！”
江穆炀微微蹙蹙眉，神色镇定道：“是么？可是依臣的愚见，小主应该前几日就有过月信，只是月信不调有晚至的迹象罢了。应该是服用药物所致。”说着又道：“月余前容华小主ว曾向臣要过张推迟月信的方子，说是常常信期不准，不易得孕。臣虽知不妥，但小主口口声声说是为皇家子嗣着想，臣只好给了她方子。至于呕吐爱食酸臣就不得而知了。”言下之意是暗指眉庄假意作出有孕。
眉庄又惊又怒，再顾不得矜持，对玄凌哭诉道：“臣妾是曾经私下向江太医要过张方子，但是此方可以有助于怀孕并非是推迟月信啊。臣妾实在冤枉啊。”
玄凌面无表情，只看着她道：“方子在哪里，白纸黑字看即可分明。”
眉庄向白苓道：“去我寝殿把妆台上妆奁盒子底层里的方子拿来。”又对玄凌道：“臣妾明白私相授受事犯宫规。还请皇上恕罪。”
华妃大是不以为然，辍了口茶缓缓道：“也是。私相授受的罪名可是比假孕争宠要小的多了。”
眉庄伏在地上不敢争辩，只好暂且忍气吞声。
片刻后白苓匆匆回来，惊惶之色难以掩抑，失声道：“小姐，没有啊！”连妆奁盒子起捧了出来。
眉庄身子微微发抖，把夺过妆奁盒子，“啪”声打开，手上抖，盒中珠宝首饰已四散滚落开来，晶莹璀璨，洒了满地都是，直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眉庄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去翻，哪里有半点纸片的影子。
玄凌额上青筋暴起，嘴唇紧紧抿成线，喝道：“别找了！”头也不回对李长道：“去把刘畚给朕找来。他若敢延误反抗，立刻绑了来！”
李长在旁早已冷汗涔๒涔，轻声道：“奴才刚才去请江太医的时候也顺道命人去请了刘太医，可是刘太医家中早ຉ已人去楼空了。”
玄凌大怒，“好！好！好个人去楼空！”转头向眉庄道：“他是你同乡是不是？！他是你荐了要侍奉的是不是？！”
眉庄何曾见过玄凌这样疾言厉色，吓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
我微微阖上双目，心底长叹声，眉庄是被人陷害了！
如果别的也就罢了，偏偏这张方子我是见过的。且不说这张方子是推迟月信还是有助怀孕，可是它的不翼而飞只能让我知道眉庄是无辜的。加上偏偏这个ฐ时候刘ถ畚也不见了。桩桩件件都指向眉庄。
除了她，只有我个人见过那ว张药方。
我微屈膝就要跪下替眉庄说话，现在只有我才见过那张方子，才可以证明眉庄是被人的陷害的，她是清白的。
我与眉庄并肩而跪，刚ธ叫出口“皇上——”
玄凌逼视向我，语气森冷如冰雪：“谁敢替沈氏求情，并同罪而视。”
眉庄之前得宠已经惹得众人侧目，见她出事幸灾乐่祸还来不及，现在玄凌说了这话，更没有人肯出言求情了。我眼见她凄惶模样，哪里按捺得住，刚要再说，袖中的手已被眉庄宽大裙幅遮住，她的手冰冷滑腻，在裙ำ下死命按住我的手。我知道，她是不要我再说。再说，只会连累了自己，连日后救她的机会也没有了。
秦芳仪瞥了我眼道：“皇上。甄婕妤向与沈容华交好，不知今日之事”
玄凌声暴喝，怒目向她：“住口！”秦芳仪立刻吓得噤声不敢再言。
也是个糊涂ิ人，这种情况下还想落井下石，只会火上浇油让玄凌迁怒于她。
众人见状慌忙齐跪下请玄凌息怒。
只见他鼻翼微微张阖，目光落在眉庄发上。不由得侧头看去，殿中明亮如昼，眉庄发髻上所簪的正是太后所赐的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在烛光之下更是耀目灿烂。
来不及让眉庄脱簪请罪。玄凌已伸手拔下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掷在地上，簪子“丁零”落在金砖地上，在烛光下兀自闪烁着清冷刺๐目的光芒。玄凌道：“欺骗朕与太后，你还敢戴着这支簪子招摇！”这下来势极快，眉庄闪避不及，亦不敢闪避，发髻散落，如云乌发散乱如草，衬得她雪白张俏脸僵直如尸。
皇后极力劝解道：“皇上要生气沈容华也不敢辩，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玄凌静静气，对眉庄道：“朕向看重你稳重，谁知你竟如此不堪，意以假孕争宠，真叫朕失望至极。”
眉庄也不敢辩解，只流着泪反复叩首说“冤枉”。
我再也忍耐不住，被冤枉事小，万玄凌怒之下要赐死眉庄。不！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眉庄就死。
我抢在眉庄身前，流泪哭泣道：“皇上不许臣妾求情臣妾亦不敢逆皇上的意。只是请皇上三思沈容华纵使有大错，还请皇上念在昔日容华侍奉皇上尽心体贴。臣妾当日与容华同日进宫，容华是何为ฦ人臣妾再清楚不过。纵然容华今日有过也请皇上给容华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虽然眼下沈容华让皇上生气，可是若有日皇上念起容华的半点好处，却再无相见之期，皇上又情何以堪啊！”说罢额头贴在冰冷砖地上再不肯抬头。
皇后亦唏嘘道：“甄婕妤之言也有理。沈容华今日有过也只是太急切想有子嗣罢了，还望皇上顾ุ念旧情。”
不知是不是我和皇后的话打动了玄凌，他默默半晌，方才道：“容华沈氏，言行无状，着降为ฦ常在，幽禁玉润堂，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我吁出口气，还好，只要性命还在，必定有再起之日。
李长试探着问：“请皇上示下，刘畚和那个ฐ叫茯苓的宫女”
“追捕刘畚，要活口。那个ฐ宫女”他的目光凛，迸出字：“杀。”
卷正文第三十三章榴花
眉庄之事玄凌震怒异常，加上西南军情日急，连数日他都没有踏足后宫步。战事日紧，玄凌足不出水绿南薰殿，日日与王公大臣商议，连膳食也是由御膳房顿顿送进去用的。别ี说我，就连皇后也是想见面也不可得。
我心急如焚，也不知眉庄如今近况如何。禁足玉润堂裁减俸禄用度和服侍的宫人都在意料之中ณ。可是宫中的人向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眉庄本是炙手可热，眼下骤然获罪失宠，纵使皇帝ຓ不苛待她，可是那些宫人又有哪个好相与的，不知眉庄正怎样被他们糟践呢。眉庄又是那ว样高的心性，万个想不开我不敢再想下去。
陵容心急眉庄的事，日三五次往我这里跑，终究也是无计可施。她本是因眉庄才能ม进这太平行宫，眼下怕是也要受牵连，我忙嘱咐了小允子另外安排了住所给她，远远地离开玉润堂，尽量不引人注目。
这日黄昏心烦难耐，便坐在馆前不系舟上纳凉。小舟掩映在浓绿花荫里，荫凉如水，凉风吹过满湖粉荷碧叶，带来些许清凉。其时见斜阳满湖，色灿如金，照在湖边九龙影壁琉璃之上，刺眼夺目。
我坐在不系舟上，随手折下朵熟ງ得恰好的莲蓬ศ，有搭没搭的剥着莲子。槿汐劝道：“小主别再剥那莲子了，水葱似的指甲留แ了两ä寸了，弄坏了可惜。”我轻叹声，随手把莲蓬ศ掷在湖里，“咚”声沉了下去。
槿汐道：“小主心里烦恼奴婢也无从劝解。只是恕奴婢多嘴，眼下也无法可想，小主别怄坏了自己身子才是。”
我伸指用力掐掐荷叶，便留แ下弯新า月似的的指甲â印，绿色的汁液染上绯红指面，轻声道：“事情落到这个地步，你叫我怎么เ能不焦心。”
槿汐压低声音，“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เ忙，小主何不去请芳若姑姑帮忙，她是御前的人。”
我顺手捋下手上的金镯子道：“这个镯子本是对，我曾送过她个，如今这个也给她凑成对。你悄悄儿去找她，就说是我求她帮忙，好歹顾念当日教习的情分，让她想法多多照顾眉庄，劝解劝解她。”
槿汐忙接过去了。
槿汐刚走，只见流朱忙忙地跑过来喜滋滋道：“小姐。敬事房来了口谕，说皇上晚上过来，请小姐准备呢。”
终于来了。
舟身轻摇，我扶着流朱的手起身上岸，道：“替我梳妆，准备接驾。”
流朱将我的头发挽成髻，点缀些许珠饰，道：“好不容易皇上过来，小姐要不要寻机提提眉庄小主的事，劝劝皇上。”
我摆摆手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劝。只能等皇上消消เ气再慢慢筹谋。”
流朱将我额前碎发拢起，“如今这情形小姐要自保也是对的。皇上这几日不来难保不是因为眉庄小主ว的事恼了小姐您呢。”
我起身站到窗前，“那也未必。只是若能救她我怎会不出声。你冷眼瞧着这宫里，个个巴不得我沉不住气去求皇上，顶好皇上能恼了我，并关进玉润堂里去。我怎能ม遂了她们的心愿。”我沉吟道：“本来我与眉庄两人多有照应，如今她失势，陵容又是个ฐ只会哭不中用的。只剩了我孤身人，只好动不如静。”
流朱道：“若是能有证据证明眉庄小主是无辜的就好办了。”
我苦恼道：“我知道眉庄是被人陷害的，可恨现在无凭无据，我就是有十分的法子也用不上啊。”忽然脑中ณ灵光闪，对流朱道：“去把小连子找来。”
小连子应声进来，我嘱咐道：“你亲自出宫去，拿了我的手信分别去我娘家甄府和眉庄小主在京中的外祖家，让他们动用所有人手必定要把刘畚โ给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攥紧手中ณ的绢子，淡淡道：“我就不信个大活人能逃遁的无影无踪！”
转眼瞥见纱窗下瓷缸里种着的石榴花，花开似血，却有大半已经颓败了，惶惶地焦黑，触目惊。
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冷笑声道：“内务府的黄规全倒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这样的花也往我宫里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