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彤月人靠在墙上，抬头望着碧蓝的天，心想他还天天吃她做的饭菜呢。
江彤月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咳，望着不远处的火堆，道：“洗衣服。”
她们都是出生穷苦人家，最见不得什么เ千金大小姐，就算江彤月现在只是看上去尊贵些。
江彤月还是不理他，抬起头对那头边看热闹边吃着干粮的李来亨道：“我饿了。”
这次总算扎了进去，大当家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挺尸一样压在江彤月的身上再也不动了。
“这位小姐，就只有你们夫妇二人吗？这是要逃去哪里？”吃了江彤月的一块糕点，妇人便与江彤月攀谈起来。
白小玉刚ธ才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追着一个ฐ影子跑，却追不到เ，他很少做梦，但这几天他总在做着同一个梦，一直追不到เ的影子，醒时却就在自己怀中，所以他要抱着她睡，想一醒来就看到เ她。
两人两骑在尸体堆中飞奔，只觉阵阵血腥扑鼻而来，经过一处岔道口时，眼见一妇人怀抱婴儿在前面逃，后面几个清兵在追，因为妇人缠足，根本逃不快，何况怀抱婴儿，几个清兵三两下追上，抓住妇人抢下婴儿扔进旁้边的沟渠，然后推倒妇人，撕去她的衣服奸污起来。
“小姐，它似乎对你没有敌意。”如砚在旁边喜道。
正要行礼，猛然空中又是一声惊雷，像炸开一般将整个大堂也震动了一下。
不远处传来白小玉与史冰清的声音，江彤月不由得看过去，见史冰清的手勾着白小玉的臂腕，而白小玉的眼睛则不期然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母亲回过神，抬手抚了抚江彤月还未干透的，道：“这扬州ะ城恐怕要守不住了？”
白小玉抿着嘴不说话。
史冰清还在轻声的哭，江彤月有些受不了，翻了个ฐ身，假装ณ是醒了，叫道：“好冷，好冷，咦，这是哪里？”
白小玉一笑，将江彤月碗里的馄饨一个个的舀过来，用筷子夹去了馅又还给江彤月，道：“那就吃皮。”
柴飞一看就傻眼了，怒道：“坛子，谁让你背着走？”
江彤月看看床上的人，一脸死白，牙关咬紧，分明是好色才落到เ这个下场，肯定也不是个好人，于是道：“我为什么要救他？”再说如砚也未必会听她的，本来他也只是在利用她而已๐。
照白小玉的性子，一个吻本是远远不够的，反正已๐经欺负，身下又是他心仪的女子，而且还是滚在一张床上，那么就应该欺负得更狠一些，但他受了伤，失血过多，这种玩命的事，还是留到以后再做。
一入小巷子，便只有两ä个ฐ人，白小玉走的更慢，呼吸声也听得清晰，竟然异常粗重，抓着他的那只手也冰凉，江彤月随他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伤得很重吗？”
没有人应，外面的吵杂声却更响，她隐隐觉得不对，忙下床来看个究竟。
“凭感觉。”
江彤月在旁边瞪大眼，心想，百姓心中ณ的英雄史可法怎么เ这德性，该不是自己认错人了，正想着，那三人已๐经将那人推倒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而那人却完全不还手，只是抱着酒壶死也不放。
“大过年的，该是喜庆的很，你怎么叹起气来。”有人低低的说了一句，江彤月朝声音的方แ向看过去，却是白小玉。
“二娘就是这样对一个晚辈的吗？傻子？别人叫他傻子也就罢了，二娘已是顾家人也要这样叫他吗？”
当夜江彤月就听娘说，二娘的儿子在湖边杂草堆里遇了不干净的东西，一病不起，江彤月却清楚的很，哪是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分明是那根银针ฤ。
江彤月心里一慌，方才听史冰清说近日府内繁忙，她这位义父心情不佳，而她在竟然在此地唱曲儿，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但看眼前的人一脸坦荡，并没有愠怒之ใ色，心里一动，定了定神，也不忸怩，却不敢再唱《西厢记》，而是变了声音唱《义侠记》。
“啊？”江彤月一愣，为ฦ难道：“男女授受不清，何况他只是个戏子。”
已๐经太久没有这样的心情看周围的风景了，似乎扬州城满眼的血色后，眼前就再也没有任何美好，也没有心思静下心来想事情，只是一味的往前跑，疲于奔命，她依然还记得那只爪上沾血，在窗台上冲她叫的麻雀，当时她眼中看到的只有死亡。
她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却看到鸟儿又靠近了些，她定了定神，将红果递过去，那ว鸟正要凑上来吃时，猛然一阵破风之声，江彤月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本来朝她靠近的鸟儿转眼跌在一边，一支箭刺穿了它，破开鸟肚子冲出来的箭头上正滴着血。
四周一下子静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江彤月眼中ณ只有那ว只死去的鸟和滴着血的箭头，她盯着那只鸟，面无人色，似乎ๆ又看到了那个ฐ双眼怒瞪满脸是血的满人，她整个人颤起来，蹲下身，抱住头，忽然的大声尖叫，不停的尖叫。
鸟雀被惊的飞起，江彤月缩在一处，这几日压抑着的恐惧似乎一下子被释放出来，让她不停的用尖叫来泄。有人奔过来，手中拿着一长弓，正是李过。
他在旁边看着江彤月，任着她尖叫，不劝，不理会，直到她叫完，再也叫不动，脱力一般的跌坐在地上时，他才指着那只鸟，道：“去，将那ว只鸟捡起来。”
江彤月不动，死了一般的看着树顶间细密的阳光。
李过于是在一旁้坐下，道：“我等着，等你捡起来。”
林中寂静无声，只有鸟儿的叫声和极细微的风声，他拿了一截树枝，挑了粗的那段，削去了树皮，用刀刻๑东西。时间就这么慢慢地自他的指缝间流过，树顶间细密的阳光渐渐的淡了，暗了，他真的就这么等着，不劝，不理会，只是安静的将那段树枝雕刻๑成一朵小小的花儿。
天要黑时总是黑的很快，似乎一下子就暗下来了，风声渐渐大起来，鸟声却静了，李过将第二朵刻好的花放在一旁，再想捡树枝时，旁้边的江彤月终于站了起来，无声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走向那只死了许久，已经僵直的鸟儿。箭头上的血已经干涸ຈ，变成了深褐色，她看了那鸟儿许久，终于颤着手伸过去，捡了起来。
李过看着她的动作，放下手中的树枝，道：“好受些了吗？”
江彤月不说话，半晌道：“我能将它埋了吗？”
李过道：“不行，今晚给我煮ุ汤吃，你来做。”
江彤月咬牙，道：“血没来得及放，肉里全是血了，没什么เ好吃的。”
李过道：“我就喜欢吃这样的。”
江彤月再没说话，立在一旁้。
李过站起身，将刻的两ä朵花递给她，道：“如果你决定要坚强，那就拿出样子来。”
江彤月接过那两ä朵花，半晌，低声道：“你第一次杀人时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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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过道：“我第一次杀人时十二岁，吓得都尿裤子了。”
这是句很好笑的话，但江彤月没有笑，因为ฦ她正在体会这种恐惧，这种恐惧透入骨髓，寒彻周身，连同屠城时满眼的杀戮，让她心中只有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我要多久才不会害怕？”她又问。
“永远都会害怕，了结一个ฐ人的性命，不管那个人是好是坏，都不是件好事，只是后来就麻木了，会压抑这股恐惧了，让他成为像踩死一只老鼠那样微不足道的事，”李过道，“忠贞营的人都经历过这些。”
“我也要吗？”
李过转头看她，道：“你可以选择躲在你丈夫的羽翼下，但不保证没有意外，像上次那样，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
江彤月不说话了，丈夫的羽翼下？他说的是如砚吗？可惜，那ว并不是自己的丈夫，她也没有权利让他保护自己，更何况如李过所说，世上总有意外，若没有忠贞营，没有如砚的保护，这样的意外就是必然。
她已经不是大小姐，变成了可以自给自足的普通女子，此时又要变成可以为ฦ了生存随时杀人的人吗？
“我可以跟那些女兵一起训练吗？”她问李过。
那是上次被江彤月救下的那个女人回营后第一次露脸，一身戎装ณ，英姿飒爽，众人都唤他为“太后”。
江彤月自如砚口中才知，那是李自成的妻子高氏，李自成称帝ຓ，国号“大顺”，这高氏在李自成死后，自然成了太后，上次是带队寻找李自成的其他余部ຖ，不想在回程的路上受了清兵伏击。
高氏皮肤黝黑，长相也普通，初ม看只是个农家妇女，但眼中却带了股少有的从容，举手投足间很是潇洒淡定。
她此时看着江彤月，因为ฦ伤还没好，旁边的人想扶她，被她拒绝了。
“真是难得的美人坯，即使混在这么多女兵当中，也是惹眼得很，”高氏说着，手抓着江彤月的手仔细瞧，掌心全是老茧，还有这几日与女兵一起训练留แ下的新า伤，“可惜这双手了，本来应该弹琴绣花的手，觉得苦吗？”
江彤月这几日训练下来，人疲累的很，听高氏这么问，本想点头，但最终还是摇头道：“不苦。”
高氏笑了笑，道：“做我忠贞营的女兵可是要上阵杀敌，你敢不敢？”
江彤月一怔，杀敌？她只是想有能ม力自保，想与忠贞营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却从未想过上阵杀敌，人不由得迟疑，看看一旁้的李过，不知如何回答。
李过却完全没有要答话的意思，显然是并不想替她解围，江彤月于是硬着头皮，道：“不敢。”
“哦？”高氏仍是笑道，“那ว与我们女兵一起训练是为了什么？”
“自保。”
“自保？”高氏重复了一遍这两个ฐ字，道，“现在的局势，上阵杀敌便就是自保。”却也不再多说，对上次江彤月救了她的命感谢了几句，便让江彤月出去。
屋里只剩高氏和李过，李过看了看高氏的神情，道：“太后喜欢她？”
高氏一怔，笑道：“你看出来了？”
李过点头，道：“太后只有看到เ好酒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眼神。”
高氏大笑，道：“这孩子被逼到绝处时有股狠劲，上次杀人，虽然怕得很，但真的动手割那满人的喉时连手都没抖一下，干净利落，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何况是女子，我的副将正好战死了，我想收了她。”
李过不知为何往窗外看了看，江彤月已经走远了，背影比最早看到她时瘦了很多，但确实挺拔了。
“她并不是我们忠贞营的人，算起来也是客人，做副将可能不合适，”太后的副将，没有一个人是做满一年的，一共六任，个ฐ个都战死，李过忽然不忍，“太后可以点营中武功最强的女兵，也强过这个ฐ手无傅鸡之ใ力的千金小姐。”
高氏脸上云淡风轻，定定地看着李过，不知怎地，忽然转了话题，道：“小锦，你也年纪不小了，别人在你这个年纪早ຉ就有一双儿女了，你看营中哪位姑娘合适，我替你作主ว，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李过推辞，道：“清人不灭无以为ฦ家，不急。”
高氏仍是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道：“你是我养大的，你在想什么เ我会不知道？”她看着李过神情只微微的变了一下，继续道，“可惜人家有主ว了，大王死后，你是大顺新的统领，绝不可犯混。”
李过不言语，末了点点道，道：“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