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从他的身后取回来两支枪，背在身后一支，又给了另外一个ฐ兵一支：“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
“前年就开始了，前指的惯例，现一门就能记功……”
然后是剩下的三个人。
军官问：“还有没有什么不明白？”
只剩下最后一个兵了，他已๐经写了三张信纸，还在拼命地写。他好像能感到文书就站在他身边，头也不抬地苦苦哀求：“文书文书，再等等，再等等……我还有话没写上……”
屋里的还没缓过气，门又“吱呀”一声给人推开，伸出文书的半边身子，轻轻地指了指手表，意思是只有半个小时。
“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尽管战争逼近，却从来没有想过，面对死亡——这么突然。”
“见过，我和他是老乡。”
白天来的黑脸年轻干部，f军在前指的侦察参谋候风林，就在这个ฐ时候，带着他的前线经验，补充了进来，睡在了三连的宿舍里。夜里如果有人站在三连的宿舍里仔细倾听，会听到四周都是均匀的呼吸声。
只有三连还是一动不动。官兵的脸上，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连吴凯锋都笑了。
王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胆怯了——这让他感到难堪。
这是1985年的元旦，中ณ国北方一个ฐ未满编的四类小站正加班送车，两ä个站长，正副值班员，信号员，列检员，驻战民警，所有在编人员全部到เ齐。和百里之外万家灯火的城市相比，这个远郊的小站显得太过冷清，虽然挂上了一条欢度元旦的横幅，却感受不到一丝节日的喜庆。月台上的几个人在夜色中遥望南方，久久矗立。
王刚冲他涩涩地笑了：“可能是附近有兄弟侦察分队，”说着，操起了枪，“下山增援。”
通信兵迅地收好设备，提起枪跟了上去。
山下的战斗已๐经结束。
听见枪声赶来的六名巡逻兵五名被击毙，一人被俘。阻击这方陈海波受伤。
“陈海波很勇敢，”穆青压低着嗓子，“这个俘虏就是他抓的。”
陈海ร波的腰上被子弹击中，右边的股骨头碎了，一片碎骨刺๐破了股动脉，大量的出血开始涌向腿部ຖ，他的大腿肿了起来。
穆青用三角巾扎住了他腰上的伤口，但是这救不了他。
随着血液的流失，陈海波的脸已经变得惨白，上面满是因为刚ธ才的剧痛而流出的冷汗。
“对不起，排长……”陈海ร波轻轻抬起头，看着穆青说，“穆班长”。
穆青看着他。
“替我回家。”
穆青轻轻点头。
“告诉我妈妈，我不是逃兵……”
陈海波闭上了眼睛。
王刚ธ和剩下的两个ฐ兵把陈海波的尸体放进四人几小时前隐蔽的浅坑，四周还有电台和其他的设备，先盖了伪装网，然后撒满树枝和荒草，四周的拖痕和血迹被细心地扫干净了。
远处，穆青把俘虏结结实实地捆好，扔在了一边。然后跑了过来：“排长，候风林被关在他们前沿指挥所。”
“我们回来时经过那ว个？”
“嗯。”
黄昏时分，王刚四人抵达了敌军的指挥所，这是一处谷地，有一个ฐ排的兵力守卫。白天我军的炮击彻底摧毁了他们两个火箭炮营，指挥所里显得一片忙乱。王刚和穆青确定了主ว攻和掩护双方之后，就各带着一个兵，悄悄地分开了，一左一右潜伏在了两侧的山坡上，静静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王刚是被身边放哨的战友捅醒的，那ว个兵把望远镜递给他，手里指着指挥部右侧靠近自己这边的一处空地。
是候风林。
候风林赤着脚，被反绑着推到了空场上。眼眶烂了，嘴唇肿了，脸上的皮一块块翻卷下来，光着上身，裤ไ子成了一条条的，身上满是鞭痕。
一个穿着胶ด鞋军官冲着他大喊了几声，然后一脚๐踹在他的腿弯处。
候风林一个趔趄，一条腿始终不跪，昂着头。
那个军官又上前踹了一脚，候风林扑倒在地，缓缓地爬起来，还是刚ธ才那个姿势。
军官无奈地摇了摇头，抽出了腰间的手枪。
借着夕阳最后的光辉，王刚的步枪开火了。
军官的头上溅出一串血花，仰面栽倒。
指挥所四角的哨位迅向这个方向还击，持枪警卫的敌军士兵也飞快地找到了沙包藏起来。
王刚ธ沉着地向敌人藏身的几处掩体打短点射，压住对方不让抬头。候风林趁机奋力站起，猫着腰，贴着空场边一瘸一拐地蹒跚而行，王刚ธ身边的兵从山坡上冲了下去接应。
穆青那边也打响了。
敌人仍缩着头，没有动。
整个战斗，只有候风林一个人暴露在双方的射程之内。
他还在跑，边跑边嘶哑地大喊：“帮帮我！——”
敌人的枪响了，子弹打断了候风林的一条腿。他倒在地上，还在喊。
“帮帮我！——”
下去接应的兵趴住不动了，紧紧地捏着冲锋枪，几乎要把护木捏碎。
王刚的眼圈红了。
射击停止了。
敌人也没有再继续开枪。
天已๐经完全黑了。
空场一侧用灯照着，灯光之ใ下的候风林已经没有力气再爬了，腿上的弹孔不断ษ地出血，正在一点一点地带走他的体温。
声音越来越小。
“帮帮我！”
“我们不能被俘。”
“到时候，会有人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