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二十日，崇祯ງ的病已经痊愈几天了。他后悔说出将费珍娥赐给长平公主的话，所以暂时装作忘了此事。他正在焦急地盼望杨嗣昌的消息，忽然接到万元吉的飞奏，说杨嗣昌于三月丙子朔天明之前在沙市病故，敕书印剑均已妥封，暂存荆州府库中。第二天，崇祯ງ又接到新任河南巡抚高名衡的飞奏，说杨嗣昌在沙市“服毒自尽，或云自缢”。崇祯对杨嗣昌又恨又可怜，对于以后的“剿贼”军事，更觉束手无策。同陈新甲商量之后，他下旨ຈ命丁启睿接任督师。他心中明白，丁启睿是个ฐ庸才，不能同杨嗣昌相比。但是他遍观朝中大臣，再也找不出可以代他督师的人。
嗣昌摇摇头，不让他再谈治病的话，叹口气说：“闯贼自何处奔人河南，目前尚不清楚。他以屡经败亡之ใ余烬，竟能死灰复燃，突然壮大声势，躁瞒中ณ原，此人必有过人的地方，万万不可轻视。今后国家腹心之患，恐不是献贼，而是闯贼。请吉仁兄即代我向平贼将军发紧急檄文，要他率领刘国能等降将，以全力对付闯贼。”
“你在吊桥外饭铺中稍候片刻，也叫弟兄们吃茶休息。我立刻亲自将公文兵符送进道台衙门，当面呈上。兵符勘合不误，即请老弟带着弟兄们进城去住。这是公事手续，不得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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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捉到的士绅是个三十多岁的魁梧汉子，名叫李守耕，是本城世家出身，又是武举人和廪膳秀才1้两重功名。他的父亲曾在山东做知县，天启年间死于徐鸿儒之反，受到朝廷褒ຐ扬，追赠光禄寺卿，井荫子人监民李守耕的家中十分富有，在乡党中ณ被称为有文武全才，勇于任事，又凭借先人余荫，所以在士绅中较有声望，被推举ะ为密县练勇总团两个ฐ副团总之。正团总由á知县兼任。他被几个健妇押到高夫人面前，不觉心中愣：“这是何人？”随即恍然明白：“啊，此人必是人们哄传的闯贼的女人高氏！”张材见他有点倔强，不肯跪下，照他的屁股上猛踢脚，使他不得不双膝跪地。他昂着头，心中说道：“横竖老子活不成，要死得不辱先人！”高夫人问过他的姓名家世，本想接着就问他开封战事消เ息，却故意先问他城中ณ练勇人数和防备情况，好像大有进攻密县城池的意思。李守耕虽然自知必死，但宁死不愿县城失守，撒谎说：
未末申初时候，从中军营挑选的五百精锐骑兵由刘ถ希尧率领，在得胜寨山脚下的教场中ณ列队整齐。健妇营的两百骑兵由á慧梅率领ๆ，也已经到了教场，另外在个地方列队。刘希尧的骑兵后边有五十匹骡马组成的辎重队，驮运粮袜和军帐等物，而女骑兵队的背后也有十匹骡子，载运些必备军资，只是省去了粮秣军帐。男女骑兵都肃然无声，等候着高夫人和红娘子。
慧英在旁้说：“我看过健妇营的花名册子，是火字旁的焕字，文武的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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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王问：“谁进来告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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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闯王起人步行往福王宫去，亲兵们牵着战马走在后边。当他们走到王宫前边时，看见宫墙上也贴着九问九劝，挤着看的人更多，有些人挤不进去，只好站在人堆背后，踮着脚尖，伸着脖子，从人们的头上或头和头的空隙间往前看。有些听的人们不住点头，还有的忍不住小声说：“好！好！说的痛快！”百姓们看见闯王等走近时，都转身迎着他们肃立无声，目送着他们过去。这种情形，在洛阳城中也是破天荒的。往日，倘若是王爷出宫，事先要清道静街，不准闲人窥看；街上的人们如果回避不及，都得在街旁俯伏跪地，不许抬头。如果是巡抚来到洛阳，街上也得静街，跪迎，在巡抚的八抬大轿前走着卫队仪仗，还抬着香炉，里边烧着檀香，并有人鸣锣喝道。即令是小小的洛阳知县上街，也要坐四人轿，有群衙役前呼后拥，有人高擎着青布伞作为仪仗用的走在轿前，而跑在最前边的两个衙役擎着虎头牌，个ฐ牌上写着“回避”，个牌上写着“肃静”，在虎头牌前边还有个衙役边跑边打锣，边吆喝，使街上走动的百姓赶快往街边回避。如今百姓们却看见李闯王是另个样儿：衣饰俭朴，随便步行，既无如狼似虎的兵丁前呼后拥，也不鸣锣喝道，驱散街上百姓，有时还面带微笑地望望百姓，分明是叫大家不要害怕。等闯王起人走进福王宫后，有个听人念九问九劝的白须老人禁不住叹息说：
1方แ——黄巾军的军事名词，等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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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延秋往东是向龙门和关陵的大道。李自成因听到เ昨晚有股官军奔到望城岗求见袁宗第，知道投降内应的计策已经成功，便策马向关陵赶路，打算到关陵休息之后，即去望城岗与众将计议如何破城。这关陵因为ฦ有众多柏树，又称关林，坐落在龙门北边几里处，从龙门到洛阳的大道旁边，是埋葬关羽头颅1้的地方。从南宋以后，民间对于关羽的崇拜和迷信愈来愈甚，特别到了明朝，方面由于三国演义แ的流行，方面由于皇帝的提倡，封关羽为ฦ协天大帝ຓ，又称为ฦ武圣人关圣帝君，在全国各地大修关帝庙。这关羽埋头的地方，家子越来越大，庙宇的神殿廊庑越盖越雄伟华美，院里院外的石碑越立越多。尤其是那历代种植的柏树虽经战乱砍伐，尚有三四百棵，郁郁苍苍，好不茂盛，同周围的残破村庄恰成鲜明对照。当李自成行人马绕过龙门北边的大道前进，距关陵还有十来里远时，就在平明的晓色中ณ遥望见东方露出来大片黑黝黝柏树林，掩护着庙宇。垣墙和高家，而向东北遥望，隐约可以望见洛阳城头和城中宫殿的屋脊钟็楼和鼓楼。虽然身上感到疲倦，李闯王心中却十分高兴，轻轻把丝缰提，那乌龙驹很通人意，昂首萧萧嘶鸣，四蹄加快，随即绝尘而去。
闯王又向宗第问：“你还有什么打算？”
“是，以后不许玩这个玩艺儿。”王长顺转过身子，望着尚炯笑着说：“老神仙，大年节，我几乎ๆ又得劳你老人家的神，去给弟兄们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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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很长条山沟，背风向阳，驻扎着铁匠坊弓箭坊盔甲â坊鞍帐坊被服坊，又隔条山沟是火药坊。今天没有工夫陪你去看了。日后，铣炮火器也要制ๆ造的，只是眼下则找不到好的工ื匠，二则ท诸事草创น，来不及样样着手，只能拣顶要紧事儿先办。”
闯王和席上相陪的将领们都齐端起酒盅，陪着李岩和军师干杯。然后，闯王提着壶刚ธ送来的热酒起身，替李岩和宋献策斟ต了杯子，又过邻席去给坐在首席的牛金星斟酒。他边斟ต酒，又听见刘宗敏说：
闯王说：“捷轩，你别ี急嘛。如今正在打仗，大局未定，自然是没法均田。可是大家在起议论议论均田的道理很好。咱们大家心中都先画ฑ个道道儿，平日多想想，旦时机到来，说办就办，雷厉风行。这是事关民生的千年大计，也是将来立国的根本要务，很需要多听听他们几位的高见宏议。据你们三位看，将来有何善策方可以消เ除这贫富悬殊的积弊？”
“到底赶回来了，真够辛苦！”
“闯王命末将带来战马十匹绵甲二百袭军帐五十顶。神枪火器二十件。区区薄礼ึ，聊表微忱，敬乞笑纳。另备纹银千两，牛羊肉十担，白酒二十坛，作为ฦ犒师之用。”双喜又转向红娘子说：“自从前年家母与红将军相遇之ใ后，时常对我们提起，十分称赞。不久前听说李公子在杞县坐监，多亏将军打破县城，杀了狗官，救出公子，同公子起西来，家母更是赞不绝口。家母将备四色礼物，命末将带来，略微是个意思，也望笑纳。这些礼ึ物，无非是绸缎衣料，珠宝首饰，无甚稀罕，只是有副七宝镂金雕鞍，原是崇祯八年高闯王攻破凤阳所得，赏赐家母。几年来家母直舍不得使用，是件心爱之物，特意叫末将带来奉赠。”
红娘子忍不住插嘴说：“死跟着朱家朝廷的人，定要遗臭万年；造反起义的，未必不流芳百代。”
李信抱歉地说：“这是平日跟着别ี人说习惯了，不觉失口。对，从今晚就改。——革左四营如今又叫回革五营，在那里盘踞了两三年。我们去，必然会受他们吞并。茫茫中ณ原，如今竟不能随意驰骋，更莫说割据方，逐鹿中原了！”
“李信不肖，被迫起义，致使李氏阖族受我连累，不得安居乐่业，心中十分难过。区区苦衷，万恳鉴谅，不加深责为幸！”
1锒铛——铁ກ链子。被铁ກ链子锁着下入监狱，古人常说成“锒铛入狱”。
李信只顾ุ看知县给河南巡抚和布按二司的详文底子，没有抬头，随便说：“别给我，你留在身边用吧。”老九停着手，望着李信，嘻嘻笑着说：“那，那，这可沾光啦。”便将碎银子放回怀中。李信看着详文中ณ尽是颠倒黑白捏词栽诬的话，怒不可遏。当时官府的呈文和判牍喜欢用骄散兼行的文体，以显示才学。在这份呈文中有这样令人肉麻的对仗句子：“李信暗以红娘为爱妾，权将戎幕作金屋；红娘明戴李信为ฦ魁首，已๐从鞍马订山盟。”看到这里，李信将底子投到地上，不禁叫道：
1้凤阳高墙——明朝在凤阳皇陵附近设特别拘留แ所，专门幽禁犯罪的宗室。因四面围有高墙，故称为凤阳高墙，或简称高墙。
宗敏说：“南召县就在手边。咱们的将士背后议论：这个南召知县民愤大极啦，为啥闯王不下令破城，杀了他为ฦ民除害？”
“这几年，我吃过不少亏，也长了些见识，懂得如何在最艰苦困难的日子里要鼓起勇气，准备胜利ำ，在帆风顺的时候要多想想会遇到挫折和困难，千万不要样样事都只朝着顺利方面看。凡事，要向前看也要向后看，要看正面也要看反面。拿目前说，咱们赶快神不知鬼不觉地奔到河南是上策，先攻破郧阳郧西等城池再去河南是下策。咱们目前只有千挂零人马，其中还有些眷属。倘若急着破城池，像你们说的来个石破天惊，下步就不会顺利ำ了。那样，势必引起杨嗣昌的重视，分兵来对付咱们，像往年样惹动官军追赶咱们不能ม立脚๐。那样，咱们纵然有翻天覆地的打算，也会落空啦。何况，郧阳在目前是军事重镇，有巡抚驻守，袁继成这个人不是草包，万攻不破，损伤了些将士，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咱们旦ຆ到了河南，如今跟着我的每个弟兄都有很大用处，个人要顶十个人用，顶百个ฐ人用，所以我要尽量避免打仗，连个ฐ弟兄也不损失！”
两天以后，周后用过早ຉ膳，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换好衣服。明代历朝宫眷的暑衣遵照ั“祖制”，从来没有用纯素的，素葛也只有皇帝用，其余的人，包括皇后在内，都不敢用。两年前周后偶然用白纱做了件长衫，不加任何彩饰，穿了以后请崇祯看。崇祯ງ不但没有责备，反而十分喜欢，笑着说：“真像是白衣大士！”从此，不但周后喜欢在夏天穿纯素的纱衫和裙ำ子，而且所有的宫眷们都仿效起来，把将近三百年的宫中夏衣的祖宗制度稍稍的改变。
“刘ถ宗周在做什么？都是什么人前去看他？”
左都御史刘ถ宗周由于职掌都察院，对朝廷敝政知道得较多且深，又因不久前从他的故乡绍兴来京复职，沿途见闻真切。处处灾荒惨重，人心思乱，以及山东和江北各地农民起义势如燎原，给他的震动很大，常怀着危亡之ใ感。现在文武百官都吓得不敢做声，他则ท不愿坐视大明的江山不保，二则想着自己้是左都御史，不应该缄口不言，于是迈着老年人的蹒跚的步子走出班来，跪下叩头。他还没有来得及张嘴说话，崇祯愤愤地问：
览百姓每1所奏，朕心甚悯。着户兵衙门知道，究应如何豁免，如何赈济，妥议奏闻。百姓每毋庸在京逗留，以免滋事，致于法纪。钦此！
3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是梵语音译，有归命敬礼等义。“阿弥陀”也是梵语音译，意译就是无量，含有无量寿和无量光二义แ。“南无阿弥陀佛”是佛教徒常用的句颂โ词。
崇祯吩咐：“快去替朕拟旨ຈ，着将薛国观削职听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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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霾1继续了两天，到เ第三天风止了，天也晴了。气温骤冷，竟像严冬样，惜薪司不得不把为冬天准备的红篓炭全部搬进大内，供给各宫殿升火御寒。在上朝时候，崇祯以上天和祖宗迭次以灾异“示儆”，叫群臣好生修省，挽回天心，随后又问群臣有什么เ措切办法。提到筹措军饷，大家不是相顾ุ无言，便是说些空洞的话。有位新从南京来的御史，名叫徐标，不但不能ม贡献个主ว意替皇上分忧，反而跪下去“冒死陈奏”，说他从江南来，看见沿路的村落尽成废墟，往往几十里没有人烟，野兽成群。他边说边哭，劝皇上赶快下道圣旨罢掉练饷，万不要把残余的百姓都逼去造反。跟着又有几位科道官跪奏河南山东陕西湖广江北各地的严重灾情，说明想再从老百姓身上筹饷万万不可。崇祯ງ听了科道官们的跪奏，访徨无计，十分苦闷，同时也十分害怕。他想，如今别无法想，只有下狠心向皇亲们借助了，纵然祖宗的“在天之ใ灵”为此不乐่，事后必会鉴谅他的苦衷。只要能筹到几百万饷银，使“剿贼”顺ิ利成功，保住祖宗江山，祖宗就不会严加责备。
大家哄然大笑，连闯王也大笑起来。这群生死伙伴正在说笑当儿，张献忠派来相迎的起人马已经来近，相距不到二里远了。由于庙前边山路曲折，林木茂盛，所以直到听见马蹄声才被发现。双喜眼尖，用鞭子指着山腰说：
“回大帅，闯王待我很好。”
全队将士都很焦急。他们对追兵不大在意，而是担心这么耽误，黎明前再快也没法赶到เ白河，天色亮，被敌人发觉，想袭占城池和渡口就困难了。幸而他们还没有想到贺人龙抢先步到了白河，而担心这层的只有闯王高夫人和少数几位大将。高功提着马鞭子走到เ闯王身边，小声说：
“二虎，你多带点人马，随后赶来。我先去了。”
左良玉轻轻地点头，但不做声。
“谁？干啥的？”
众人唯唯称是，确实佩服这个ฐ集中兵力，先献后闯的作战方略๓。杨嗣昌见无人提出不同意见，就更进步说出对张献忠的用兵计划。他说：
秦华卿又笑笑，说：“那ว后生拿起筷子，将双筷子头在桌上礅下，然后才去夹菜，可是那中年人拿起筷子就夹菜，并不礅下，这就不同！”
杨嗣昌又提出些关于调兵遣将的问题，凡是他所请求的，崇祯无不同意。多少年来，崇祯对督师大臣从没有像这样宠信，言听计从。杨嗣昌最后说：
“万臣妾解释得不是，请皇上和皇后两陛下恕臣妾无知妄言，不要见罪。”
“不，此处并无外人，请兄直言相告。”
观众又次发出哄笑。后生说：“小伙计，时光不早，休说废话，你还是练套拳法请各位高明君子指点吧。”
宗敏拉着牛万才的手，走进老营。在院里遇见老营司务，他吩咐准备点酒肉款待客人。到屋中坐下以后，他对牛万才说道：
尚炯苦笑说：“闯王，我们全军上下都称道我的医术，叫我做老神仙，可是都不明白我每次遇到疑难症状和棘手创伤，心中在想些什么。倘若人救不活，我自然心中难过。即使救活了，我有时心中ณ也并不轻松。就以今日为明远治创น伤说，我的心中直到此刻还乱纷纷的！”
“不，我从石门谷回来时，为着明远受了重伤，路上心中ณ不安。我的徒弟有多大本领我清楚，有些重伤必须我亲自去治。”他转过头去，向二门大声吩咐：“赶快替我备马！”
“嫂子，我挂彩太早啦，便宜了郑崇俭。”
“多谢守备大人栽培。”
“清风垭什么情形？”
“臣所忧者也正是祖大寿会献城投敌。”
崇祯接着说：“何况这粮饷筹来不易，万耗尽，再筹更难。更何况朝廷急待关外迅速战，解了锦州ะ之围，好将几支精兵调回关内，剿灭闯献。卿可将朕用兵苦心，檄告洪承畴知道，催他赶快向锦州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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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微臣遵旨。”
“谁去洪承畴那里监军？”
“臣部职方司郎中ณ张若麒尚称知兵，干练有为ฦ，可以前去总监洪承畴之军。”
“张若麒如真能ม胜任，朕即钦派他前去监军。这二日内，朕将颁给敕书，特恩召对，听他面奏援救锦州方略๓。召对之后，他便可离京前去。”
陈新甲又面奏了傅宗龙已经今夜驰赴西安的话，然后叩头辞出。他刚走出乾清门，曹化淳就进来了。
曹化淳向崇祯ງ跪下密奏：“奴婢东厂侦事人探得确凿，大学士谢升昨日在朝房中对几个同僚言说皇爷欲同东虏讲和。当时有人听信，有人不信。谢升又说，这是‘出自上意’，又说是‘时势所迫，不得不然’。今日朝臣中已有人暗中ณ议论，反对同鞑子言和的事。”
崇祯脸色大变，怒气填胸，问道：“陈新甲可知道谢升在朝房信口胡说？”
“看来陈尚书不知道。奴婢探得陈尚书今日上朝时并未到朝房中去。下朝之ใ后，差不多整个上午都在兵部衙门与众官会商军事，午饭后继续会议。”
“朝臣中议论的人多不多？”
“因为谢升是跟几个同僚悄声私语，这事儿又十分关系重大，所以朝臣中议论此事的人还不多，但怕很快就会满朝皆知，议论开来。”
崇祯的脸色更加铁青，点头说：“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曹化淳退出后，崇祯就在暖阁中走来走去，心情很乱，又很恼恨。他并不怀疑谢升是故意泄露机密，破坏他的对“虏”方略，但是他明白谢升如此过早ຉ泄露，必将引起朝议纷纭，既使他落个向敌求和之ใ名，也使日后时机来到เ，和议难以进行。他想明日上朝时将谢升逮入诏狱，治以妄言之ใ罪，又怕真相暴露。左思右想，他终于拿定主意，坐在御案前写了道严厉的手谕，说：
大学士谢升年老昏聩，不堪任使，着即削籍。谢升应即日回山东原籍居住，不许在京逗留。此谕！
每于情绪激动时候，他处理事情的章法就乱。他没有考虑谢升才五十几岁，算不得“年老昏聩”，而且突然将位大学士削籍，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就命太监将他的上谕立即送往内阁了。接着，他传谕今晚在文华殿召见张若麒，又传谕兵部火速探明李自成眼下行踪，布置围剿。命太监传谕之后，他颓然靠在椅背上，发出声长叹，随即喃喃地自言自语：
“难！难！这大局唉！洪承畴，洪承畴，为什么不迅速出关？真是可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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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八章
在山海卫城西门外大约八里路的地方，在官马要道上，有个小小的村庄，叫做红瓦店。这里曾经有过个饭铺，全部用红瓦盖的屋顶ะ。虽然经过许多年，原来的房子已被烧毁，后来重盖的房子，使用旧ງ红瓦只占了部ຖ分，大部ຖ分用的是新的和旧的灰瓦，可是这个ฐ村庄仍旧ງ叫做红瓦店，早已远近闻名，而且这个地名已๐载在县志上了。从红瓦店往北去，几里路之外，是起伏的群山，首先看见的是二郎山，从那ว里越往北去，山势越发雄伟。在两边的大山之ใ间有道峡谷。沿着峡谷，要经过大约二十里曲折险峻的山路，才能到เ达九门口。九门口又名片石，为防守山海关侧翼的险要去处。从红瓦店往南望，几里外便是海边。当潮水退的时候，红瓦店离海稍远，但也不过几里路。就在这海与山之间，有大片丘陵起伏的宽阔地带，红瓦店正在这个地带的中ณ间。自古以来，无数旅๓人脚夫，无数兵将，从这里走向山海ร关外，走往辽东去，或到更远的地方。有些人还能ม够重新回来，有些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特别从天启年间以来，关外军事情况发生了巨เ大变化，有很多很多的将士，从这里出去，就死在辽河边上，死在宁锦前线，而能ม够回来的也多是带着残伤和消沉情绪。红瓦店这个村庄被过往的人看做是出关前个很重要的很有纪念意义แ的打尖地方。不管是从北京来，从永平来，从天津来，陆路出关，都需要经过红瓦店，在这里停停脚，休息休息，再赴山海关，然后出关就属于辽东了。
这天早ຉ晨，东方แ才露出淡青的曙色，树梢上有疏星残月，从谁家院落中ณ传出来鸡啼犬吠。惨淡的月色照着红瓦店的房子和大路，街外的大路上流动着朦胧的晓雾。很多很多运送粮食和各种辎重的马车，骡子，骆驼，从这里往山海关去。骆驼带着铜铃铛，队队，当啷当啷的铃声传向旷野，慢吞吞地往东去。瘦骨棱梭的疲马，面有菜色的赶车人，也在早晨的凉风和薄雾中，同样接连不断地往前走。有时候从晓雾中响起下清脆的鞭声，但是看不见鞭子，只看见鞭上的红缨在黎明的熹微中ณ闪。鞭声响过，红瓦店村中，这里那里，又引起阵犬吠，互相应和。
会儿，天渐渐大亮了。公鸡虽然已经叫了三遍，现在还在断ษ断续续地叫个不停。在南边的海面上，有阵|乳|白色的晓雾好像愈来愈重，但过了不久，阵凉风吹过，雾又消散了，稀薄了，露出没有边际的海的颜色。海色与远方的天色云色又混到起，苍苍茫茫，分不清楚哪是海，哪是云，哪是天空。在这海天苍茫分不清楚的地方แ，逐渐地出现了行白色的船帆。这船帆分明在移动，只接着只，也许几十只，也许更多。偶尔曙色在帆上闪，但又消失，连船队也慢慢地隐进晓雾里边。
这时，从山海关西环城中出来了小队骑马的人，中间的位是文官打扮。当他快到เ红瓦店的时候，在马上不断地向西张望，显然是来迎候位要紧的人。他策马过了石河的长桥，奔往红瓦店街中心来。
当这小队人马来到红瓦店街上的时候，街旁的铺板门已经陆续打开，有的店家已๐经在捅炉子，准备给过往行旅做饭。这位官员下马后，并不到เ小饭铺中休息，却派出名小校带领ๆ两名骑兵继续往西迎去。在街南边有平日号的处民宅，专为从京城来的官员休息打尖之处，俗称为接官厅。这位穿着五品补服的官员到接官厅前下马，进去休息。他是河南人，姓李，名嵩，字镇中，原是个ฐ候补知府，如今则是蓟ต辽总督洪承畴的心腹幕僚，今晨奉洪承畴之命来这里迎接位深懂得军事胸ถ有韬略的朋友。当下他在接官厅里打了转，仍不放心，又走出院子，站在土丘上张望片刻，然后才回进厅来，吩咐准备早饭，并说总督大人的贵客将到เ，须ี得准备好点。
过了大约刻钟，阵马蹄声来到接官厅大门外停下。李镇中赶快站起来，不觉说道：“来了！”他正要出迎，却有个ฐ军官匆匆进来，几个亲兵都留在大门外。看不是客人，李镇中ณ不觉笑，说：
“原来是张将军！”
这位张将军和洪承畴是福建同乡，新า来不久，尚没有正式官职，暂时以游击衔在中ณ军副将下料é理杂事。他同李镇中ณ见过礼后，坐下问道：
“客人今天早ຉ晨能赶到เ么？”
李嵩说：“他是连夜赶路，按路程说，今早ຉ应该赶到才是。”
“制台大人急想同这位刘老爷见面，所以老先生走后不久ื，又差遣卑将赶来。制台大人吩咐，如果刘老爷来到，请在此稍作休息，打尖之ใ后，再由老先生陪往山海关相见。卑将先回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