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破了荆紫关以后，只留下两百骑兵守关，等候迎接从郧阳来的大队和老营，然后你率领其余的马步将士，再号召批情愿投军的饥民，连破几座山寨。开仓放赈，征集军粮不论新老弟兄，务要严守军纪，对平民秋毫无犯，擅杀良民者抵命，滛妇女者斩ล首，抄出的金银财物律归公。任何将士不得私藏金银。”
闯王说得很慢，个字个字都打在将领们的心上，唤起了不少历历如在眼前的苦战回忆，频๗频点头。袁宗第不由得说了句：
皇后笑着说：“皇上也听说京城有‘三可笑’的谚语：‘光禄寺的茶汤，武库司的刀枪，太医院的药方。’这几天，都是太医院使1亲率四名御医给慈焕诊病，斟酌脉方แ，非不尽心，可惜他们这些官儿们的本领反不如民间郎中。限于皇家的祖宗规矩，民间郎中ณ自来不能召进宫来。”
“曹化淳进宫多时了。只因皇爷正在省间文书，不敢惊驾，在值房等候呼唤。”
“陛下所信者惟杨嗣昌。先增剿炯，继增练饷，均嗣昌所建议。嗣昌对东虏不知整军经武，大张挞伐，只味暗中求和。他举荐陈新า甲为ฦ本兵，实为继续向东虏议和计。似此祸国殃民，欺君罔上之人，而陛下宠之，信之，不以彼为佞臣。臣读书生，只学会犯颜直谏，并未学会逢迎阿谀，欺君罔上，竟被陛下目为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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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后低声自语说：“啊，恰巧定在个ฐ时间！”
“啊？薛国观他也贪赃么？”
“可恶！他家里有何动静？”
三月上旬的个夜晚，已经二更过后了，崇祯没有睡意，在乾清宫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两ä个宫女打着两只料丝宫灯，默默地站在丹ล样两ä边，其他值班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远远地站立在黑影中，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偶尔阵尖冷的北风吹过，宫殿檐角的铁ກ马发出来丁冬声，但崇祯似乎不曾听见。他的心思在想着使他不能不十分担忧的糟糕局势，不时叹口长气。访惶许久，他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回乾清宫东暖阁，重新在御案前颓然坐下。
回到เ山门外，闯王站在棵两人合抱的松树下边，感慨地说：
“大帅，不是我读书只看见歪道理，是因为自古争天下都是如此。我是忠心耿耿保大帅建立大业，要不，我何必抛弃祖宗坟墓，舍生人死，追随大帅？大帅如不欲建立大业，则以显从此他去，纵然不能ม重返故乡，但可以学张子房隐居异地，埋名终身，逍遥世。天下之大，何患我徐以显无存身之处？”
“不管明天看见看不见贺疯子，反正得把咱们的战马先喂饱。刚才我替你的乌ไ龙驹夫人的玉花骢总哨刘爷的雪狮子全都喂了黑豆。还剩下捧黑豆喂了黑妞儿——啊，你看我，又叫她从前的小名儿！——喂了慧剑的大青骡。这姑娘年纪小，也不像慧梅们行军惯了，这几天瘦得很多，眼眶绽大了，我看着就心疼，所以也给大青骡喂点黑豆。”
“好吧，随着我撤到เ那边小土岭上，縻住龟孙们。沉住气，咱们的人马快到เ啦。”
左良玉问：“有什么要紧ู的话？”
刘国能ม说：“请大人立即下令，职将愿做前锋，准能成功。”
众文武大员则已经替刁明忠讲过情，二则看见杨嗣昌正在盛怒，都不敢出班讲话。尤其几个监军御史各人自顾不暇，只有筛糠的份儿，哪有说话的勇气？等殷太白被武士褫去衣冠，推出白虎堂以后，杨嗣昌对众文武宣布了殷太白两次违反军令的罪款。其实二条罪款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在当时官军中比这些更严å重几倍的罪行天天发生，杨嗣昌心中ณ尽知，只是因为殷大白是文官，手中无兵，可以借他的颗头替自己้树威罢了。他离开座位，向北拜了四拜，从桶木架上请下来尚方剑，脱去黄绫套，露出来接金的沙鱼皮鞘和镀金剑柄，向位随侍亲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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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去湖广，既要照顾川楚，也要照顾ุ陕西，务将各股流贼克期歼灭。闯贼于溃败之余，死灰复燃。虽经郑崇俭将他围困于商洛山中，却未能将他剿灭，陕西事殊堪忧虑。听说闯贼行事与献贼大不相同，今日不灭，他日必为大患。卿目前虽以剿献贼为主，但必须兼顾ุ商洛。对闯贼该进剿，该用间，卿可相机行事。总之不要使闯贼从商洛山中逸出。倘若万闯贼从商洛山中ณ窜出，亦不要使彼与献贼合股或互相呼应。不知先生对二贼用兵有何良策？”
周后拿着签票，见上面是首七言律诗：
“宋先生同我们谈了些江南情形，令人感慨万端。他过于谦虚，不肯作诗，找老道士闲谈去了。”
“什么安家拳法？我倒不曾听说有什么安家拳法。”
打到五十皮鞭以后时，宋文富的脊ิ背上片血肉模糊。刘宗敏看了哈哈大笑，骂道：
高夫人说：“你说清楚，在肚脐上肚脐เ下？”
他不许唤醒宗敏，同医生吃过晚饭，坐下休息，吩咐人将马匹喂饱。这时老营中ณ已经知道李过指挥三百人的小部队昨天黄昏逼近智亭山扎营，高夫人昨天下午也到了莲花峰下扎营，也知道今日上午智亭山带有大战，但战况如何，还没有得到เ禀报。大家想着，旦张鼐的骑兵冲到เ商洛镇和龙驹寨，智亭山的官军必然惊慌溃退，所以老营中ณ充满了兴奋愉快气氛，只等从南路送来捷报。现在惟使李自成挂心的是不知道刘芳亮的创伤什么情形，也不知道两天来南路将士的伤亡是否严重。他本来想早点动身往智亭山，但看见医生正谈着话蒙眬入睡，想着尚子明的年纪较大，两天来特别辛苦，只今天在马上打了个盹儿，所以不忍叫醒医生，就暂缓动身了。其实他自己也够辛苦了，加上病后虚弱，早感浑身疲倦，头脑沉重。在医生睡熟后不到片刻๑，他也不由á得闭上眼睛，沉沉入睡。总管派人守在院里，不许人随便走进二门，不许在大门口高声说话，对全老营的将士们下道严令，任何人不许惊醒闯王总哨和老神仙，让他们三个ฐ人痛快地睡大觉。下过命令，他自己้也趁机会睡觉去了。
“我就躺在这里，不要抬我走。快去禀报高夫人，把医生接到เ这里。”闭起眼睛停了片刻，他听见远远而来的战鼓声和号角声，知道官军又要进攻，重新睁开眼睛，看看环立身边的大小头目，说道：“赶快派五十名射手埋伏在右边山坡上。你们都离开我，准备迎敌！”说毕，阵剧ຕ痛，使他又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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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关的官军人马众多，从桃花铺漫山遍野向我军进攻。刘将爷在白羊店以南拼死抵挡，身负重伤，已经回到白羊店寨内。”
“我说李友激变军心，闯王决不会轻饶了他。后来，在你睡着时候，丁国宝去了趟，说你闯王如何宽宏大量，如何有情有义แ，又如何惦念着坐山虎手下的伤病弟兄。虽然坐山虎本人还不放心，可是我看他左右的亲信头目倒有不少人心中感动。”
黄三耀说不下去，又是喘气，又是痛心地抽咽。闯王安慰他说：
自成觉得事情更有把握了，在心中说：“幸而我及时赶来，尚不迟误！”随即又向双喜问：
“你这小杂种，为什么不率领人马和闯王同去？”
总管向大家说：“家有千百口，主事在人。难道咱们老八队如今成了没王蜂么？石门谷这股邪ิ火，闯王当然要马上扑灭，可是到底怎样用兵，派谁前去，他心中定有主见。→文人·$·书··屋←咱们在起瞎嚷嚷，能够代替他决定大计么？老哥老弟们，大家赶快回家休息，劳复啦可不是玩的！”
“什么事？是官军进攻了么？”
小孩子恐惧地睁眼望下，赶快把脸孔深深埋在母亲怀里，不敢再哭。闯王哈哈地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们也都笑了。
闯王狠狠地瞪亲兵们眼，说：“以后不许你们再这样！再有这样情形，我决不轻饶你们！”
1囮子——音。被豢养的种鸟，用它会诱捕同类的鸟。这里是指养在笼子中的母鹌鹑。
“唉，闯王，你赶快复原吧！打仗时候，你纵然不能够像往日那样冲杀在前，只要将士们看见你立马阵后，也会勇气百倍！”
窗上已经现出微弱的青色曙光。从紫ใ禁城外传过来隐约的断续鸡啼，御案上的宣德小香炉已经熄灭。座制作精巧的西洋自鸣钟放在紧ู靠御榻的雕花嵌螺红木茶几上，正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突然，个镀金小人儿用小锤在个ฐ小吊钟上连续地敲了几下。几乎ๆ就在钟响的同时，从玄武门1上传过来缓缓的更点声：先是报更的鼓声四下，跟着是报点的铜云板敲了三下，声音清远而略带苍凉。
闯王在心里说：“我就知道，树起大旗以后，我李自成不是孤立无援的！”
这道川ษ谷，宽的地方有两ä三里宽，窄的地方不到里宽，队伍到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停下来，在河边饮马，人也拿出干粮打尖。但只逗留แ片刻，继续赶路。半年以来，高夫人则思念丈夫，二则百事缠心，只感到山把天地挤得非常窄，很少留แ意豫西山区的风景也有醉人的地方แ，如今在去商州境同闯王会师的路上，突然她觉得沿路山川处处雄伟，又处处妩媚，都似乎在向她招手微笑。人马走到段叫做石门峡的谷中，两边都是悬崖，见青天不见太阳。涧水傍着右边悬崖奔腾，冲激着大小石头，飞溅着水花和雨星，发出震耳欲聋的巨เ声。农民军傍着左边悬崖走，马铁掌蹴踏着花岗石。队伍的前边和后边，鼓声阵阵，催赶着行军。鼓声马蹄声澎澎湃湃的涧水声，混合在起，使人简直分不清楚。
献忠逼问句：“光厉害还不算，骂的痛快么เ？”
闯王又深深作了揖，率全体将校重新า敬酒。
“启东，闯王如此礼贤下士，比之ใ刘邦如何？”
“我作战的时候喜欢用强弓。老曹，你尽量替我多做几个力吧。”
“我现在气得说不出来，随后谈吧。唉，光甫，我，受尽欺负，简直要把肚皮气炸！”
“难道还有人欺负你举人老爷？”
闯王明白了，挥手叫跪着的人们和那ว个青年都站起来。他对押这群人的小头目说：
张家寨的寨主ว张守业和士绅们财主们看见票子不用赎就被放回来，而且田见秀还派人护送，又听了张守敬叙说田见秀如何仁义，如何忠厚，如何决心剿匪安民，愿意同寨上做朋友，答应给黑虎星点颜色看看，所有这些，都出乎大家的意料é之外。特别是几个票子的被送回来，在全寨中大为ฦ轰动，认为ฦ这是破天荒没有见过的事。过去城里的官军也下乡剿过土匪，有时打掉票子，有时起出票子1，可是他们把票子当做奇货可居，非要交足了钱才肯放回。哪有过像这样慷慨仗义？这真正是闻所未闻！
“有人说闯王在这里，有人说不在这里。你可知道闯王到底在哪儿？”
“不惟君命难违，且总监大人即在数十里外，诸君虽出自片好心，然象升倘以违抗圣旨临敌畏怯的罪名，死于西市，千古含冤，何如慷慨跃马，死于炮火锋镐之间！象升死志已决，请父老们不必再讲了！”
“很好，雍容华贵中有无限妩媚。什么เ名儿？”
“大旗现成？突围的时候，大旗不是由闯王自己带去了么？”
“谁叫你是姐姐，比我大岁呢？”
张献忠仍没做声，不住地咬着嘴唇。
“你真的不肯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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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金星说：“自古成大事的英雄，必是如闯王这样有雄才伟略，虚怀若谷，从谏如流。汉高祖和唐太宗都是如此。”
医生说：“牡丹ล虽好，还须ี绿叶扶持。自古创业英雄都必有谋臣辅佐。张良陈平都能ม在要紧时候为ฦ刘邦出谋划策，决定大计。朱洪武创建大明，刘伯温实是不可少的谋臣，人们称他是诸葛孔明流人物。但望启翁从此扬眉吐气，展舒人才，为闯王身边的良平伯温。”
这几句话正说在牛金星的心坎里，不觉哈哈大笑，但笑后就在谦逊中含着自负地说：
“愚弟何能与古人相提并论！”
第二天中ณ午过后，李自成的老营离开白土岗，穿越伏牛山的东部ຖ，向北进发。在离开白土岗之前，他已经同牛金星刘宗敏高功田见秀等群重要将领ๆ商议，决定将“随闯王不纳粮”和“义军所至，三年免征”两句话写成揭帖，在大军所到之ใ处普遍张贴。前句话是李闯王进入河南境内就提出的个口号，后句话是现在新添的口号。前者是号召百姓不再向明朝的官府纳粮，后者是说闯王自己免征钱粮，流传之后就简化为半句“三年免征”了。闯王早在三年前就提出过“剿兵安民”的口号，因目前中原官兵空虚，不再着重去提。另外还有“割富济贫”和“平买平卖”等话，都是李自成义军的般口号，已经行之多年，不像人豫后新提出的两ä个口号在百姓中ณ震动之大，传播之ใ广。
这两个新口号的提出，标志着李自成的革命事业开始了新的阶段，也标志着明末农民革命战争进人了新的阶段。这不是像“均贫富等贵贱”那样空想的在封建社会中ณ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口号，只有理想的光辉，没有实践的意义。李自成的这两个ฐ新口号反映了深受钱粮杂派之苦的农民和有少量土地的中小地主ว的切身利益，又反过来争取他们转向革命，立刻产生了巨大影响。李自成丨人豫后还有均田的设想，但由于没有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和政权，没法实行，所以没有制定具体办法，也没有认真宣传。由于两个新口号的提出，加上破山寨开仓放赈，军纪严明，秋毫不犯，对李自成的声誉立刻产生了巨大影响。过了摩天岭往北，凡遇集镇村落，在路边欢迎的人群更为ฦ踊跃，其中就包括濒于破产的中ณ小地主。
李自成向北进军，绕过摩天岭，在二郎庙停下来等候同宋献策会面。在第五天中午，宋献策来到了。李自成牛金星刘宗敏率大群将领出寨相迎。虽然宋献策只到เ闯王的肩膀高，比般中等身材的人矮半头，但是气宇轩昂，谈笑风生，立刻获得了众将领的好感。闯王的老营扎在家大乡绅的宅子里。午宴以后，闯王请他和牛金星到书房中谈话。恰好刘宗敏没有重要事，也来了。闯王笑着说：
“献策兄足迹半天下，见闻极广，又胸富韬略๓，精通兵法战阵，今日承蒙不弃，前来共事，不惟是自成人之ใ幸，也是全军之幸。依足下高见，我们应如何练成支精兵？如何早日夺取明朝江山？”
宋献策回答说：“献策生逢乱世，书剑飘零，寄食江湖，碌碌半生，事无成。今日来到将军帐下，得能ม常在左右，自当竭忠尽智，佐将军早定天下。但军旅之事，容当陆续奉献刍芜之ใ见，供将军斟酌可否。今日初ม次晋谒，愿先谈事，权当芹献1้。在未谈此事之前，请将军受献策两拜。”说毕，离开座位，跪下便拜。
1芹献——不像样子的馈赠品，献礼品。
李自成慌忙离座还礼。牛金星和刘宗敏也赶快起立。金星最近尚未同献策见面，通过献策到临汝后与他信使往还，他已๐知道献策认为李自成上膺天命，将有天下之分，但献策的依据他不知道。现在见献策如此行礼，明白就要说出极其重大的事。宗敏也心中ณ有些明白，当献策拜毕起立时，他把抓紧ู献策的臂膊往椅子上按，大声说：
“老兄赶快说出来吧，咱们李闯王日后会有天下么？”
“有，有。闯王名应图谶，吉兆显明，实系应运而兴，必有天下无疑。”
宗敏又说：“献策老哥，你别绕圈子，明白说出吧。咱们闯王是怎样名应图谶？什么เ图谶？什么吉兆？怎见得是应运而兴的？请快点儿说个明白，可不要有半句奉承！”
献策哈哈大笑，说：“此系何事，岂敢虚为奉承之语？且献策今日到此，岂是为打秋风而来？倘若捷轩将军以江湖之ใ士看献策，则弟即惶愧不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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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王忙说：“捷轩喜欢说爽快话，请献策兄不要见怪。”
宋献策又哈哈大笑，然后向地上吐口痰，清下喉咙，肃然坐正身上，又向闯王拱拱手，从容不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