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手：“娘娘问得好！身体保养，也有许多方面。首先，要饮食规律，多吃蔬菜瓜果，肉类尽量选择鸡鱼类。其二，生命在于运动。各位娘娘成日坐在宫中，身体得不到足够锻炼，容易生病。病，辛苦保养的容颜下就凋零了。所以运动是很重要的。平时多散散步，打点球什么的”
谢二公子斜躺在床上，正在不亦乐乎地嚼着块五香牛肉干，床边矮几上摆放着瓜子花生果脯麦牙糖和大堆新巧的点心。这显然是谢昭珂送来慰问宋子敬的，却全部进了谢昭瑛的肚子里。
宋子敬说：“我听说了城外有难民缺衣少食，居无定所，担心现在天气转暖，会有疫病流行，便来看看。”
果真是老情人见面，我成了盏大灯笼。
云香是个干情报工作的好材料é，告诉我说：“宋先生原来可是咱们东齐四大才子之，多少人家为求他为婿，踏破门槛ນ。这个名声啊，就传到了京城国舅爷家，让那ว赵家小姐动了心。听说那赵家小姐是又肥又丑，又懒又蠢，偏偏死活都要嫁给宋先生。国舅爷只好上门来求亲。可是宋先生是什么人，他才看不上赵小姐呢，当场就回绝了。这事不知道给谁传了出去，人人都知道赵小姐的笑话。国舅爷计仇在心，后来宋先生上京赶考，他收买考官，就是怎么เ都不让宋先生考过。宋先生起初不服，连续考了四年，可是次次落第。第五年他干脆不进考场，就在场外墙上作文。我们老爷也是仰慕他才学已久ื，听闻后赶了过去，从官兵棍棒下把他救了下来，安置在府里教书。”
1้故事是这样的
我听出端倪：“她怕你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谢昭瑛点了点头。
“赵家是没落士族，赵氏原先只是个ฐ侍妾，后来母凭子贵。赵家从平民升至权倾天下，越是得到的多，越是怕失去。她怎么会容下我这个变数？”
“她要杀你？”
谢昭瑛冷笑。
“我那时候还年少，她只是打算给我点教训，让我识趣。皇上很快察觉，只是他那时身体已经不大好，国事繁多，赵党又小成气候，没办法护我周全。我吃了点苦。”
他轻描淡写。我却忽然想起他身的伤，那怎么เ都不像是点苦就可以造成的。男人总是淡化艰难困苦，是因为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沧桑。
“我本无心皇位，直退让，只等成年后封王离京去封地。可就在我十四岁那年，碧落江改道，万亩良田被淹，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皇上有意让太子历练下，打发他去赈灾；又想我远离赵氏迫害，将我也并打发了去。到了灾区，我查出赵氏亲戚连同当地官员私吞赈灾粮款，又动用私刑打死揭发上告之人。太子懦弱，我又年轻气盛欠缺思考，只当是找到了推翻赵氏族的好法子”
他顿了顿，说：“我那时有批追随者，韩延宇，郁正勋还有谢昭瑛等人都在内，全是太学里脾气相投年轻人。谢二同我交情最好，起读书习武。我们是表兄弟，又长得像，小时候我闯祸，总有他扮我去受罚。”说着笑了笑，“只是这件事上，他坚决反对我弹劾赵家。可是我只觉得自己受够了赵氏婆娘的气，哪里听得了那么多。可是结局正如他所料，赵家树大根深，哪里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原本支持我弹劾的大臣，不过是想借机会维护自己的权益，见风头不对，立刻调帆转舵，将我抛弃。”
“那是我人生中第次血淋淋的失败，第次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幼稚，也是我第次清楚见识到权利这把双刃剑的威力。皇上心急，宿疾发作，赶紧纸诏书提前封我为ฦ燕王，将我派去了天高地远的西遥城，就想我彻底远离权利ำ旋涡。可是他到底低估了赵氏的阴险恶毒，他以为ฦ只要送我走，赵氏就会罢手，我就会安全”
烛火轻摆，我忽然觉得有些冷，拉紧了披肩。谢昭瑛——萧暄坚毅的侧面镀着层金光，我似乎ๆ从那凝结着冰霜的眼里看到片刀光血影。
“护送我去封地的，共百零七人，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大内高手。此外还有郁正勋和谢昭瑛，主动坚持送我出关。我们路往北，走到定山关时，只剩下十七人。正勋受了重伤，被强留แ在关内修养。可真正的危险就在关外，赵党的绝杀部队正暗伏在道边，等着将我置于死地。我若在关内死，他们总脱不了干系，我若在关外死，大可赖在辽国人的头上，与他们无关了。”
他深呼吸口气，幽幽道：“那日只是深秋，可是关外已๐是冬天。大雪纷飞里，昏天黑地的撕杀，总有杀不尽的敌人，总有踩不完的陷阱，而身边的人个ฐ接个减少。我的剑上糊住了血，被寒风吹，很快结成了冰，又在兵刃相接时，震碎成片。我不是轻易言败之人，可也忍不住想到了死亡。到了最后，我的身边只剩下了谢昭瑛。呵，老二，师傅偏心，多传授了他套剑法，他便有了借口要我先走。我怎么เ肯让兄弟为我死？可偏偏就在最关键时刻๑，我手中的剑断ษ了，老二飞身扑过来替我挡下了刀。”
我下屏住了呼吸。
萧暄冲我惨淡笑，“青龙大刀，开山劈斧，谢老二剑法再精，不过身量未足的少年，怎么承受得起？左肩至胸，皮开肉裂，血如泉涌。他只用口型说：走。到死都没闭眼。”
我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胸口猛地阵窒息，“你的伤你后背的那ว道伤”
萧暄笑，手抚上肩：“没错，就是那次的伤。大刀贯穿他的身体，在我背上也狠狠划ฐ了道。我满身是他的血，背着他的命，用尽最后丝力气往前逃。我想即使我多逃步，也对得起舍命护我的那些人。我这辈子都记得，我是怎么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踉跄着步步往前走。然后跌倒了，也要手脚并用往前爬。身后的人慢条斯理地举起大刀，正待落下，支箭翎射入心脏——”
“是谁？”我的声音尖细得我自己都认不出来，“是谁救了你？”
萧暄垂下眼帘：“是李文忠李将军。我之前，是他奉命驻守西遥城。他是前来迎接我的，恰好因为担心天气变化提前天动身，才见那屠杀幕。拉弓箭，将我救下。”
我慢慢站了起来，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夜阑人静，我却听到撕杀之声不绝于耳。谢昭瑛，不不，萧暄的笑容里盈着深深的伤痛，满了，溢出来，流到了我的心上。我眼睛猛地酸。
他说：“那ว年我十四岁，未及弱冠，已๐经死过回。醒过来后，彻彻底底成了燕王，那ว个深宫里天真卤莽的六皇子已๐随着谢昭瑛埋葬在雪原里。我背负着百零八条人命，那还只是个开始。十年来，多少暗杀，又牺牲了多少人？我本不是冷血之ใ人，我也不愿做个冷血薄情的人。我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在继续活着，我就得活得更好，绝不能辜负了那ว些人。我把每条命都记得清清楚楚，发誓总有天要笔笔算回来的。”
“而谢昭瑛，”他的语气软，“他送我出关，只对家人说是去游学。他同正勋暗中护送我，那些刺客又被李将军杀尽，这事便再无人知道。他没再回来，谢太傅夜苍老十岁，却谁也不能ม说，还得为那婆娘教儿子。我每年回京，总顶着谢昭瑛的名字。有韩小王爷帮忙圆谎，谢家二公子眠花宿柳行踪不定，倒也顺理成章。只是有时想，他若在天有灵，见我们几个这样糟蹋他本来就不大好的名声，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有丝变调，立刻停住了，偏过头去。他的肩垮着，仿佛真的承受着看不见的重量。
我忍不住走过去，伸出手，从身后轻轻环抱住他，将头靠在他肩上。
他轻轻颤抖了下。
我说：“二哥，士为ฦ知己者死，你和他都明白。”
那夜我们都没睡。
我陪萧暄坐着，听他说着些往事。萧暄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所以重点说些军中生活，顺便又鼓吹了下自己如何吃苦磨练博得军士爱戴信任云云。后来也说了很多谢昭瑛的事。谢昭瑛爽朗不羁，不爱舞文弄墨，只爱刀剑。谢太傅最瞧不起武夫，他便只有偷着学艺。当年他们四个，萧暄，谢昭瑛，郁正勋和韩延宇，恰同学年少，恣意风，在宫里和太学了，没少惹是生非，印为四害。后来谢昭瑛去世后，他每年都会冒险从西遥城回来看望谢家人，带他尽份孝心。
“谢夫人就点没有察觉？”
“谢夫人只当老二游学不归。他是次子，无须承担家族大业，要求不高。”
我忽然想到：“他有提起过我吗？”
萧暄瞥我眼：“你那时候才几岁，还是个傻丫头，提你做什么？”
“也是。”我笑，“只是想到เ，他是我哥哥，我却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事。他就像是个故事里的人物。”
萧暄道：“老二生虽然短暂，却的确是个感人的故事。”
我问：“他葬在哪里？”
“在西遥城。我给他建了祠堂，却不能冠他的名字，只好托名那ว些战死边疆的战士。我发过誓，将来天我正大光明地回来，要将送他厚葬。”
萧暄叹息声：“真快，十年了。”
十年光阴。当年莽撞的少年成长为深沉睿智的青年，其间多少恩怨，却还没有了结。
我换了话题：“你已经成亲了？”
萧暄笑了笑：“怡心？她是台州郑郡ຉ守的女儿。皇上给我指的婚，看中的是台州ะ在西遥南方。若将来朝廷有什么动静，能在台州那里缓冲下。”
我好奇：“她怎么样？”
萧暄眼神黯，说：“她去世快三年了。”
啊？也死了？
“她身体不好。大夫劝她不要孩子，她偏不听。五个月的时候就小产了。我请遍了大夫，个个束手无策，终究没救回来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我想，五个月，孩子也想必没有活下来。丧妻又丧子，燕王殿下身边亲近之ใ人似乎总是不长寿，若给他批命，兴许就是那ว种天煞孤星。
我想说几句体己话，可是阅历浅薄词语贫瘠，居然鬼使神差道：“那ว翡华姐呢？”
萧暄转过头来，瞅着我笑。我脸红，缩了下。萧暄叹，摇摇头，我以为他又要教训我，可是他说：“我同翡华，青梅竹马，是想过要娶她的。”
他轻描淡写，我却听出浓浓无奈。
“现在不想了？”
“我现在根本不考虑这事。现在哪个女人跟了我，都是要吃苦受罪，我若失利ำ，也要拖累็了她，何必呢？我与秦大人，势必两立，她夹在中间也为ฦ难。我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我想说，你是被身边的人死怕了。可是这话太刻薄，没说出口。
重新提起旧话：“你什么时候回西遥城？”
萧暄说：“天亮之ใ后。”
“啥？”我大惊：“这么急？”
“我已经在京城里逗留得够久的了。”
“可这堆烂摊子怎么办？”
萧暄狡猾笑：“你以为我为ฦ什么เ要逃跑？”
我大悟：“无耻！”
他回赠：“无赖。”
我怒：“我哪里无赖了？”
“你光明磊落？那你就留แ下来做二皇妃好了。萧栎行情走俏的很，你很快就会混个太子妃当，接下来就可以母仪天下了。”
我听出端倪：“怎么เ怎么？你要带我走？”
萧暄轻骂：“笨得像头猪。”语气却软软的。
他终于开始骂人，说明他坚韧的神经又回来了，先前那个忧伤自责阴郁激愤的燕王又暂时地退隐了回去。
我松了口气，脸无耻谄媚地挂他身上：“二哥义气干云，当然不会撇下我独自溜了。”
萧暄笑问：“你叫我什么？”
我甜甜道：“二哥。”
萧暄伸手过来，我以为他又要揉捏我的脸，没想他却轻轻将我搂住。我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隔着温热的胸ถ膛传递过来。
他说：“我本替老二活着，自然也会替他照顾ุ你。”
我心里柔柔动，伸手搂住他的腰。
萧暄动身离去。他告诉我：“我有事办，子敬会带你走。你们路北上，过了川江，就是湖州。我们约好在仁善县汇合。”完了，又老气横秋地叮咛我，“你要乖๔，路上听子敬的话，别惹事，少吃点零食。”
我翻白眼：“我会听话，有什么เ好处。”
萧暄贼笑：“哥哥会给你找个好婆家。”
我将他踢出门去。
萧暄走后，天已微亮，我坐不住，顶着黑眼圈去找宋子敬。
这正是狗还睡着但是鸡已经醒了的时候，谢府里静悄悄的，我像个贼样溜进书院。结果看，房门口翩翩而立着的，可不就是宋子敬宋先生吗？
他穿着简便利落的蓝色家常衣。没有了往日长袍博袖，这才看清他虽瘦却不弱，身材修长匀称，宽肩窄腰，十分舒服。他若真是个侠士，也绝对是大侠中ณ的高级知识分子。都说东齐这气氛特别出儒将，我看没准还出儒侠。
他问我：“什么เ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