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恬,你回屋吧。”裴云旷回过神来,提了灯笼送她回房。他也很意外再次和商雨不期而遇。这情景和上一回掉了个儿,上一回是他站在回廊上听见她和商雨的谈话,而这一次是商雨站在梅林边撞见他俩。
她过的跟只小兔子似的,他象是只老虎,不过是肚子还没觉得饿的老虎,只是逗一逗兔子,先不吃。
他的面容很严肃,和他十六岁的年纪有点不相称。
这一晚,她辗转难以入眠。
商雨看了司恬一眼,道:“这里不安全,我想带她去我府上。”
她的一声惊呼象是一柄利剑刺中了他的心,瞬间,后背与额头都是冷汗。
她上前微施ๅ一礼:“王爷有什么吩咐?”
她将银勾均匀撒在棋盘上,用的是当年商雨教的那一招红袖添香。这药粉吸附性极强,左ุ盛下棋之时,会粘在手指上。谢聪教授棋艺的一个半时辰之中,左盛会歇息一刻,吃些糕点,喝点水。虽然他一定会净手,但药粉腻在手指上只能洗掉少许。邵培的办法和苏翩的药,都让人惊叹。
她烦郁的熄了灯火,去睡。
苏翩觉得她这两天有点不对劲,不放心过来看她。一进门发现她躺在床上蒙着头,忙上前拉开被子问道:“司恬,你怎么เ了?”
他明明有了林西燕,为何要来招惹她。他在她心里的好印象,全没了。
她心里恍然一动,莫非是吴熔?可是他不是该在信州ะ么,怎么เ会来京城?但是除了他,她又实在想不出来还认识那位姓吴的。
苏翩离他远远的笑笑:“我们自然不算,我是刘家的人了,不算是七势门的人。”
她挪开目光,步下台阶。身后的侍女荷眉低声道:“王妃,这半个月她一直都待在桂馥园。”
她忘记了躲闪,微微仰头看他。这一刻๑,她似乎走进了他的心里,看见了他诙谐之下的无奈,刚强之下的疲倦。
她愣了愣,想起苏翩以前说过,他嫌弃她的过往,虽然和她成亲三年,却从没有碰她。当时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情不自禁替苏翩抱屈,对这人有点不满,可是看着眼前这人,斯文温柔,却又不象是她以前想的那种迂腐冷漠之人。
“黑指甲果然不好看,怪不得女人都染红指甲。”苏翩给他上药时,他抽着凉气还不忘开玩笑。
她记得他的伤在脚上,果然,他的靴子上染了血,踏过雪地时,脚๐下的雪印带着红色,看来伤势并不象他说的那样轻。
说着,不及她反应,他从马上弯下腰来,将她拦腰一抱,径直放在了自己的身前,然后一勒缰绳,打马就走,后面的人立刻紧跟而上。
她一怔,正想和他打招呼,却想起裴云旷交代过,见到他装做不识。于是,她没有理他,径直抬步要上台阶。
商雨无奈,酝酿了一下,终于挤出一个“谄媚”的笑:“王爷,您看这样可成?”
她点点头。熟ງ人,会是谁?
三人一走,七势门骤然空荡了起来。过了三日,苏翩带着她下山,进了信州城,到了安庆王府。
席冉无语,这都是她平时教习的结果,知恩图报是做人的本分。她只有暗暗祈愿,女儿在王府平安无事。
门口的脚步声将她惊回神。
她心里一阵感动,忙道:“不了,打扰这么久,已经很过意不去,母亲还是住在山下的好,我也方便过去看她。”
他好象很忙碌,整日不见照ั面,但却吩咐丸子管家去抓最好的药,还特意让人送了血燕来给她母亲补身子。
菜上齐了,开了封的酒立刻倒进了犀角杯里。不时,上来一位美人行酒令。宴席间的气氛轻松起来,酒,下的也很快。
林一山仿佛已经忘记了两家的恩怨,谦逊诚恳地说道:“我家已经搬到เ京城,司夫人若有空,请移尊去家里做客。”
也许是期盼的太频๗繁太强烈,早饭后不久,裴云旷带着丸子管家来了。
商雨情不自禁走在她的身后,山门一开,清风扑面而来,将她的头发尽数往后吹去,她还未及笄,并未挽起长发,肩后的一缕长发吹到เ了他的袖上,在他白色的衣衫上一拂而过,似是狂草书尽相思,一笔长捺之后,余味潇潇。
“最熟悉他的人最方便害他,对不对?”
这句话,他直言不讳,听在她的耳中ณ何其残忍,眼泪,瞬间磅礴ศ。
“这个,孤枕。”“难眠”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司恬更加善解人意的抢先说道:“苏姐,我困了,先去睡了。”
他笑的促狭又得意。
她轻轻走了进去,屋子里的香气更浓了。
苏姐唇角含笑,说了一句:“他呀,小时候就长的如花似玉,现在呢,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她怯怯地抬眼看去,只见他正盯着她,俨然一副你不吃下去,我就吃了你的表情。她头疼的看着那ว一盘牛肉和两个鸡蛋。鸡蛋还好说,牛肉让她犯愁,她素来喜欢吃清淡的,那么一大盘肉,就是两天,她也吃不了那ว么多啊。
“伸出手来。”
他的眼神根本没看她,有点恶狠狠地吩咐着:“下午你和林西燕就背这个。”
出了朱雀院,在玄武院的旁้边还有一道小门。林西燕在前面领ๆ路,沿着甬道走了十几步,又是一层庭院。没想到小小的一方庭院里,还有一个青砖垒就的小池塘,有细细绿绿的一两个荷钱性急地从水里探出头来。若是夏天,想必是满院荷香。
席冉慢慢坐了起来:“铁牛去了么เ?要是和他一起,也有个照ั应啊。”
她脸红了。若是以前,她一定不会这样想,也一定想不到เ这一点。因为以前,她从没为钱操心过,三两银子不过就是一件春衫。她从不知道钱可以让人的心生出许多可怕的念头,可以让人之间产生许多的隔阂和猜忌。经历了许多,她也变的有点多虑了。七势门财大气粗,的确不会担心她拿了三两银子就跑路。
她长舒一口气,欣喜油然而生。
余下的三个ฐ女孩子象是树上突然被惊飞的小鸟一般,“扑腾”一声,散开了!
商雨苦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又不是他,你瞪我做什么?”
“你放手,让我去找他。”
“你找他又能ม怎样?扑上去咬他?”
“商雨!”
他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报仇么เ?你还记得当日你给师父的盆景里放了药,我浇水之ใ时中了毒么เ?他买的这盆景送给左相,左ุ相会和我当日一样,等他查明原因,自然不会轻饶林一枫。”
司恬猛然安静下来,怔怔看着他。
“左相让他给你母亲下毒,他却存了私心,将你弟弟也一并害了,妄想你弟弟不在了,你能ม将他招赘进司家,继承司家诺大的家业,他没想到เ司家的族规是家产不入外姓之手,眼看无利ำ可图,他就立刻๑退了亲。若不是苏姐看出你母亲是中ณ了毒,你怎么เ能想到เ是他害了你弟弟和母亲?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实在可怕,心思歹毒。若依我的脾气,早想一剑结果他,以免将来祸害别ี人。但眼下表哥正处在关键时刻๑,我不能妄动,所以谢聪给我想了这个法子来收拾他。”
司恬的眼眶酸涩起来,拼命忍着才没有掉下眼泪。小岸,活泼可爱的弟弟,那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林一枫他怎么下的了手?
他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我知道你最恨的人是左相,他才是罪魁祸首,但现在不是对付他的时候,我答应你,异日一定会为你弟弟和母亲报仇。”
看着他诚挚坚定的面容,她心里一片感动。他对她的事的确很放在心上,不动声色的为ฦ她做了这些,将她心头的重担擅做主张的挑走。不知道为什么เ,他的话很轻易的就能让她安心,心头的那些仇恨哀怨竟然在和他的凝望之ใ中悄然散开,心里一片清明空静,愿意相信他。
他凝望着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颌๒,大拇指在她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温柔的摩挲了几下,缓缓道:“我知道,你一开始你并不喜欢我,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不是顽石,又怎会无心?”
她一时默然,怔然,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手指悄然上移,温柔的碰了碰她的嘴唇,道:“我心里放着你,所以,你心里也必须放着我。只有我。”
她垂下眼帘ຈ,脸上渐渐热了起来。他果然是不讲理,霸道的连一丝余地都不留。不过她好象有点喜欢这样的不讲理了,带着一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
“走吧,我再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他笑了笑,拉开帘子,带她走出店铺。
轿子停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他扶她下来。她抬头一看,已๐经到เ了一处庭院,大门上挂着一盏灯笼,写着小小的一个“郝”字。
司恬很奇怪,自己้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姓“郝”的,这里又是谁的庭院?
商雨道:“你随我来。”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大门。庭院的屋檐下已经挂上了灯笼,夕阳暗淡的余光和灯光交相映照,庭院里布局雅致秀气,精巧大方。虽然院落不大,却很洁净宜人。
一位中年男子热情地迎过来:“少爷,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呢。”
商雨对他点头:“先去准备饭菜吧,我等会儿过去。”
“是。”那人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少爷?司恬好奇的打量着商雨,低声问:“这是那里?”
“这是七叔的私宅,安排在这里的人都是七势门的心腹人物,没有外人。”
司恬好奇的问道:“七叔姓郝?”
商雨低眉看她,笑着摇摇头:“等会你就知道,为什么这是郝府。”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沿着回廊将她带进了一间书房,然后将门掩上。
暮色已๐浓,屋子里黑暗寂静,她一见他关了门,顿ู时有点紧张。
他的呼吸和气息近在身畔,黑暗中男ç子的刚烈之气格外明显,象是一张网罩住了她。他要做什么?她握着手掌,心跳的很快。
他点亮了灯,温暖的亮光一下子让她安定下来,她微微松了口气,打量了一圈,屋子里干净整洁,家具古朴。
商雨回过身子拉过一张太师椅,将她按坐在椅中ณ,然后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在她的正对面。
他严肃正经,目光牢牢看着她,唇抿一线。灯光映在他的眼中,闪烁不定,有种萧沉肃穆之色。他的神色和平日大不一样,好象凭空多了岁月的历练,成熟稳重又锋芒暗隐。
她虽然也很严肃,但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好奇。这么熟悉的两个ฐ人,这样正襟危坐着,他要说些什么?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盒子,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烛光之下,那盒子熠熠生辉,嵌满了宝石翡翠,说不出的精致华美又贵气逼人。满室光芒似乎都抵不住盒子的光彩,一掬灯光骤然被它衬的黯淡穷酸,渺小微弱。而盒子宛如开匣之明珠,灼灼亮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