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年前上京一战那天起，四大刺客的功夫、排名、气势便飘忽不定，谁也奈何不了谁，神秘莫测的郎俊侠、多年未曾出手的武独、游手好闲的郑彦，以及无命令不出剑的昌流君
耶律宗真写完出城令，交给段岭，天已经亮了，他有点困，说：“我睡一会儿，你自便。”
耶律宗真反而笑了起来，说：“邻居家后院起火，无暇招待，让你见笑了。”
旭日初升，辽军的盘查越来越严密了，挨家挨户进去搜寻，看是否有元军仍混迹城中，再过一会儿，武独一身黑色夜行服，只怕不好走。
段岭先是施ๅ了一针，定住他的经脉，再用一枚银针从他的耳下缓慢地刺入，手指捻着旋๙转，整个过程须ี得非常小心。
“这些是你们的。”昌流君说，“尽快找人，找到就跑路了。”
这是长聘的第一个计划，伪装成俘虏，救一批人进城，若能ม奏效，便顺利ำ通过，俘虏们还可为段岭与武独做证。
段岭与武独对视，室内一片旖旎，外头长聘与昌流君说话声响，两人便一起转头，武独给段岭系上腰侧的扣子，戴好帽子出去，昌流君拎着个一人高的破镜，靠在墙边。
段岭心头一凛，答道：“布儿赤金拔都被我们赶过了浔水，想来是他们沿途北上，沿着辽元交界走了。”
这下段岭听见了，声音是从远处的巷子内传出来的，远远的小巷尽头，响起一声“咔嚓”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搬动东西。
沿途到处都是飞禽走兽，入秋后觅食的野兽众多，随处可打野味吃，较之邺城、河间等地大片大片的贫瘠土地，浔北实在是富饶的居住之地。只可惜如今已人丁寥落。
段岭此刻๑的心情就像武独那夜在桃林里头翻跟斗一般乐，恨不得出去跑上几圈，但费宏德这么说，言下之ใ意也是让他稳重点，便不好意思起来。
“没什么意思。”
但当年的那场上梓之战与段岭相距太远了，他未曾亲眼目睹那一战的惨烈，也就对辽人恨得没这么เ深。取而代之ใ的是，当年在上京求学的时光，令他多少仍对耶律大石与宗真一派的辽朝皇室有着亲近之心。
拔都怒喝，策马冲来，武独已杀得右手脱力，剑交左手，冷冷道：“来得正好。”
“快下来”武独抬头，朝段岭喊道，“站在城墙上做什么？太高了”
“他们有五千人。”段岭说，“再借调五千人，共计一万，看来确实有攻下邺城的决心。”
武独起身道：“既ຂ然林大人还没回来，稍后转告他几句就成，我们这就先回去了，余事照旧ງ。再过几日，元人就会来攻城，回去后我有安排，大伙儿齐心协力，且先共度难关再说。”
接着武独便转身进来，依旧ງ靠在榻上，懒洋洋地倚着。
“先前兵变了一次。”武独说，“太守被元人抓走后，士兵们在裨将的带领下，把府里头的值钱东西洗劫一空，大部分都拆出去换钱充军饷了。”
“我拔箭了。”段岭说，继而把箭身砍断，将匕首□□武独肩上。
段岭沉默片刻๑，点了点头。拔都端详段岭，说：“我娘去世后，这世上对我来说的亲人，就只有你了，那时我想让你与我一起走。现在想起来，简直天真得可以。”
拔都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扯起段岭手上的绳索，在段岭的脖子上松松绕了几圈，一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出了军帐，再半胁迫半搂抱，就像当年在名堂中ณ一般，把他拖了回去。
段岭：“……”
“冲”武独低声道，“不要出声”
郎俊侠起身，离去，殿内静了一会儿，冯铎取过热毛巾，给蔡闫擦手。
“人生在世。”牧旷达语重心长地道，“许多事情，总是难全。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你懂不懂？”
武独点头，沉吟不语，郑彦又看看段岭，说：“你今天毛遂自荐，跑那ว么个偏远的地方去，实在大出我意料。”
“明天再见吧。”段岭说，“我想回家。”
“今年过冬你让他们吃什么？”苏阀又问，“姑且就像你所预计一般，十万人涌入河北，一个不当心，也不必元人再来攻打，你自己就要死在灾民手下。”
这话语调与李渐鸿几乎一模一样，这么揶揄他，段岭便知李衍秋的心情此刻一定很好，认真道：“臣愿往邺城走一趟，替陛下分忧。”
这时间郎俊侠出来了，他沿着长廊走来，武独侧头，看见了郎俊侠。
段岭：“……”
“要除去此人，便须ี得制造一个ฐ事故。”冯铎ດ说，“这个事故，绝不能发生在京中，须ี得越远越好。”
一条落水狗，段岭拍拍它的头，狗便识趣地趴下来，窝在段岭身边。
这一次连段岭也看见了，一个ฐ身影从隔墙顶ะ闪过。
郑彦一走，段岭又紧张起来，生怕有什么杀手过来取自己的小命，幸而不到片刻，武独便进来了，两人如同换班一般。
郑彦笑着抓了几把，依旧放回去。
“真的没有。”昌流君又坐起来说。
一夜间江水涨高，直上了近一丈，浑浊的泥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令武独的篙几乎点不到底，又沿着靠江之ใ处飞驰而去。
段岭摇摇头，脑แ海中不知为ฦ什么，又浮现出在群芳阁里窥见的那ว场面，只觉得实在太刺激了，但眼下自己似乎还不太能接受。
白虎堂有一后院，院落中分东厢西厢，中院乃是武独的师父与师娘当年所住之ใ处，段岭看到เ一个炼丹炉，炉里还有凝固的朱砂与漆黑的混合药物。西厢是寻春的房间，推门往里看，全是蛛网与灰尘，什么也没有。东厢则是武独的房间，一张床，两个木架子，俱是旧物，还堆着不少被虫蚀的古书。
“要是连先帝也被骗了呢？”郑彦道，“毕竟阿木古并未说清楚是什么状况，若一开始就是乌洛侯穆先骗过了先帝……”
昌流君记事非常清晰，且有条理，又接着朝下说，说到郎俊侠开刀鞘之时，望向段岭与武独。
段岭答道：“你教过殿下怎么玩吗？看你下水那会儿倒是挺勤快的。”
阿木古万万没想到，摔下楼后竟然抓到เ这么一条大鱼，对方开口后，阿木古才注意到เ抓住的人质竟然是大陈的太子，倏然笑了起来。
“不走门吗？”段岭小声问。
一定是武独今天去查受贿之事被对方察知动静，元人为了交换证据，铤而走险，抓了人质作交换。那ว个人抓着自己้的时候，体形仿佛甚是魁梧，是阿木古吗？除了行贿的证据，武独还拿走了阿木古的什么东西，仿佛很重要？
卫士道：“郑大人，江州ะ城中严禁私斗，请缴械，与我走一趟。”
曾经他以为见到李衍秋，便可设法恢复自己的身份，然而叔父的反应令他如同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无法前进，只能后退。
郑彦脸色一僵，忙快步进了御书房去。
段岭毫无防备地看到昌流君的脸，马上满脸惊慌，正要喊武独，而武独仍在楼下，昌流君却诧异道：“你慌什么เ？”
早饭的时候，段岭又问：“为什么会尿床？”
“刚刚说到哪儿？”段岭突然说。
“怕有毒吗？”郎俊侠在屏风后说。
郑彦的身份比其余几人都更敏感，毕竟他除了忠诚于李衍秋外，背后还有另一个势力：淮阴侯姚â复。
这件事若是被姚â复知道了，更不得了，是以昌流君才觉得武独所言不妥。
“昌流君会设法将人证带回去。”武独说，“至于这事儿接下来怎么解决，全看牧相了。乌洛侯穆千里迢迢过来，想必也是查到了消息，要杀人灭口，只是我们先一步找到เ了人证，又把他抓了起来，如今怎么处置，须得咱们三个给一个说法，此事与王山无关，不必牵扯上他。”
“事情经过，他知道多少”郑彦问。
“那天夜里，他也在江边。”武独说，“对真相的了解仅止于此。王山没有来过落雁城，他始终在邺城，眼下只有咱们三人站在这个院子里头。”
郑彦与昌流君都知道，武独这是铁了心要保住王山，毕竟这件事捅穿了不得了，李衍秋盛怒之ใ下，许多人也许都会担上连带责任。
“当年乌洛侯穆将太子带回来时，我就觉得不妥。”昌流君说，“按理说一个历尽辛苦，回到朝廷的人，该当时不时提起往事才是，太子却极少谈及过往，像是生怕多说多错，被人抓住了漏洞。”
“陛下知道这件事么”武独问道。
郑彦迟疑良久，而后缓缓摇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若是这般。”郑彦开口道，“乌ไ洛侯穆不能杀，他是最重要的人证，若你在此处杀了他，回去便再无对证。”
武独与昌流君又沉默了，确实如郑彦所言，不能ม简简单单就把房里那ว家伙给干掉了，一旦ຆ这伪造太子身份的主谋死去，回去后便再无对证，若被李衍秋查出，乌洛侯穆死于他们三人之手，反而像是牧旷达主使并推动了这一切。
“你不能做证么เ”昌流君问。
郑彦答道：“当然不能ม，你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当事人。”
房中，外面的雪渐渐地停了。
段岭沉默许久，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答复，却无情地撕开了那几年里，上京城中温暖的假象，呈予他一个真实的、血淋淋的理由。
“所以那些都是假的。”段岭说，“你待我的好，都是假的。”
“是假的。”郎俊侠复又抬眼与段岭对视，答道，“你爹说得不错，不能相信我，所以你信错了人。我也让你不要报答我，只因在上京时，我并非真心诚意地待你，不过是想借你父子二人，行我的复国大计，至不济，也借你的手来报复汉人，让你们与元人打个两败俱伤。”
“蔡家人是被你们用反间计杀掉的。”郎俊侠又说，“他恨你们南陈，也恨元人，你既然死了，我便无处容身，不如让他替代你，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认真地端详段岭，许久后说：“没想到你回来了，长大了，可这错已经铸成，没有别的选择。”
天地间一片雪白，他的思绪回到了千里冰封的黄河，与雕栏玉砌的旷野，他曾经蜷缩在郎俊侠的身前，感觉着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心跳，从黑暗无望的梦中离开，进入敞亮的大千世界。
“我不相信。”段岭说。
郎俊侠低下眉眼，淡淡答道：“随你吧，该说的都说了。”
“这是我要的回答。”段岭认真看着郎俊侠，沉声说，“却不是你的真心话。”
段岭坐在郎俊侠的面前，说出这一句时，隐约散发出一种久ื违的威严与气势。
“你说谎的时候与别的人不同。”段岭说，“你会看着对方的双眼说谎，但当你说真心话时，眼睛反而会避开对方的视线。因为你已๐经习惯了掩藏自己”
就在此刻，武独推门进来，房中登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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