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砍了贺兰羯的手。”段岭说，“所以贺兰羯要找他报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贺兰羯走到树梢，突然又改变了主意，退了回去。
至于如何交代他直到此时才露面，只要告诉大家，边将军其实派给他一个秘密任务——守护宝藏，到时有费宏德配合，谁也不会怀疑。
赫连博又说：“对、对不起。”
“那ว……能找到费宏德先生么？”段岭又问。
“浮生如梦，为欢几何？”郑彦漫不经心随口道，“喝点吧，今夕何夕，人来人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是武卿？”蔡闫的声音意外道。
晚上一旦入睡，他们便不再交谈，武独仿佛又回到เ了自己้的世界ศ里，守着那扇关着的门，等段岭醒来，彼此说说话。又一天过去，又睡觉了，门又关上了。
边令白睡眼惺忪地打量他俩，武独说：“赵融托付给你了，若有任何闪失，取你狗命。”
黑夜里，段岭躺着一动不动，突然感觉到武独动了动，武独轻轻地抓起段岭搁在他身上的手，放到เ一旁，又小心地搬起段岭的脚，让架在他腰上的一脚滑下去。
黑衣人左手匕首带起池中水纹，劲风卷起水滴飞散，再右手持另一匕，搭上左手匕上。
“你该杀了他。”费宏德说，“容我斗胆猜一猜，你是不是已๐经杀过那孩子了。”
这么好说话，段岭反而开始奇怪了，他朝武独解释道：“我总是得去探探消息的，费先生也说了，不是么？你去偷了东西，顺ิ手把贺兰羯与边令白砍了……”
“轰”一声，段岭的心跳仿佛停了。
段岭还未唱完，心想这是做什么เ？不能进来的
段岭回来时与武独看过袭击费宏德的箭矢——是西域至党项一地，马贼们惯用的黑色铸铁细箭，带有放血的凹槽，兴许是西凉派出的杀手。西凉派人出来暗杀边令白的心腹，或是朝他发出某种警告，是有可能ม的。
溪流的对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后沙沙作响，混合着夏日午后炽烈的光影，仿佛令他置身于一场慵懒的梦里。
“他只是想报仇。”武独说。
段岭从怀中取出一物，上前交给边令白，边令白本毫不在意，及至段岭解开捆在藏宝图上的丝带，在边令白面前缓缓展开时，边令白方将目光挪到เ段岭脸上。
段岭却看着边令白，脚下不挪半步。
段岭心乱如麻，杀父仇人就在不远处，但自己对他毫无办法，还不能告诉武独自己้的真正身份，一时间心中ณ忐忑不安，思绪完全无法集中起来。
送到哪里呢？武独又不好把段岭扔在荒郊野岭里头，还有个昏迷的车夫，两人正无奈时，更远处却有人大喊道：“救命啊——”
“怎么办？”段岭要出来，武独却示意他在车上坐着。
段岭没料到武独突然就生气了，一时间车厢内的气氛又变得十分紧张起来，段岭只得不再问下去，坐到一旁去，想起父亲，眼眶又红了。
武独却有种莫名的惆怅，低头看着树下的泥土，用手指挖了些，再反复拍好。
段岭回身，朝武独笑道：“不会了，有你在，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牧旷达翻来覆去，将药方看了几次，眼中带着欣赏之ใ意，缓缓点头，说：“果然名不虚传。”
他有时候既ຂ无奈，又觉得滑稽，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达到了一个ฐ平衡。双方แ都如同在万丈峰峦间走钢丝，一个不慎，便将粉身碎骨。
“不必再说。”郎俊侠说，“你只要常常哄他，让他相信你，他迟早会对你死心塌地，也迟早会取代我。”
今年腊ຘ月初六，他就满十六岁了，爹还在的话，一定会为他物色媳妇，可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一切都很遥远，是否也像那个ฐ“太子”一般，要与大家族联姻？从前春来时，他体内总有*โ*在寻找宣泄之处，可现如今，竟是对情之一道，没多大感觉了。
武独没说话，片刻后又把袍子脱了下来，段岭问：“怎么了？”
武独想了想，段岭又改口道：“我先去看看？”
段岭心想在丞相府里当先生当真不容易，便简短地朝牧磬说了几句，牧磬平时玩伴虽多，却头一次遇上段岭这样的。寻常小厮俱是满脸奉承，要么就是陪着他一起玩闹，抑或俯首帖耳，恭恭顺ิ顺，问起话来因见识故，眼界也浅，只能当个跟班，没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เ名字？”牧旷达朝段岭问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段岭背道。
牧旷达便走出花园，拆开药包，将一包药粉全部撒进了池塘里头。
武独气得发抖，片刻后，躬身把那方子捡了起来，扔在案上。
“人生苦短，活在这世上，便不得不去面对许多惨烈与残酷之事。”
武独说：“念，扁担长，板凳宽，扁担绑在板凳上。”
武独眉毛微微皱着，觉得似乎哪里有不妥，却又说不上来，片刻后转身进去。
姚筝突然说：“喂，武独，听说你能将活人毒死，也能ม把死人救活，你且试试看，若救活了一个死人呢，你想要的，我就帮你在我爹面前美言几句。”
段岭心中“咯噔”一声，心想糟了，爹不在？！他要开口问去什么地方แ了，却料想不会得到เ回答，万一队长把东西交给了别人怎么办呢？他记得李渐鸿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四叔……应该不会落到เ宰相手里，牧旷达兴许也不知道这匕首的意思。
他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哆嗦着从墙上的一个小洞口朝外望，看着城里温暖的灯光与纷纷扬扬的大雪，它下在每一个地方แ，覆盖活着的人也覆盖死去的人，绵延千里横亘万年。
爹还在找我。
段岭刚要开口，却被蔡ກ闫拖进了巡防司后的小道中ณ。
援军终于进城了，雨越下越大，到得后来，天地间全是水幕，李渐鸿堪堪起身，踉踉跄跄，朝巷内冲去。
李渐鸿只觉声音十分遥远，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段岭明白了，赫连博想带他们回西凉。
李渐鸿坐在帝位上，这把椅子是从京畿带过来的，奈何当初ม放这把椅子的地方，现在已๐经成了辽人的国土。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ຘ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朗月当空，照耀人间大地。
“好东西。”蔡闫说，“别弄丢了。”
【江州ะ沧浪滔滔，玉衡云海ร漫漫，群山之巅，北地茫茫。此时相望不相闻，愿得流华照ั月君，借你来日私房护卫一用，甚为顺手，已克。】
“原谅我，若儿。”李渐鸿说，“你说，我不恨你，爹，我便当成你与你娘一起说的。”
李渐鸿回身，站在走廊下，段岭提着剑，转头看父亲，父子二人相对沉默良久。
翌日，蔡闫终于醒了，段岭却累得睡着了。
“乌ไ洛侯穆去追杀他了。”武独代为ฦ答道，“这两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费宏德眉头稍稍一皱，点头道：“乌ไ洛侯穆。”
“我在秦岭孤峰处碰上了他。”武独道。
“原来是他——”费宏德老谋深算地一笑，将段岭的忐忑收于眼底。
“说了什么没有？”费宏德话锋一转，又问道。
“没有。”武独答道，继而瞥段岭，示意他给费宏德看手上的佛珠。
“是什么让他千里迢迢，来到เ此处呢？”费宏德若有所思地问。
武独答道：“兴许是因为赵奎的藏宝中，有着白虎堂的遗物吧。”
费宏德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此时，潼关两名副将，主簿，守卫官，校官都来了，在院外等候，议论纷纷。
段岭十分紧张，费宏德低声道：“不要慌张。”
武独手指抚上边令白的眼皮，上前打开门，费宏德让出床榻，段岭坐在案旁，军官们纷纷进来。
“叔父前往秦岭途中ณ，突发热病。”段岭脸色十分难看，朝众人说，“据大夫诊断，乃是中了暑，各位将军可轮流上来看看，能不能ม想到什么法子。”
边令白闭着眼，嘴唇不住哆嗦，脸上的红热已消褪了些，蜈蚣的热毒却已๐散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怎么เ会突然生这病？”谢副将上前翻开边令白的眼皮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消เ息已传到众人耳中，王副将亲眼看着他进了山洞里，当时也有不少士兵看到段岭与武独风尘仆仆地赶来，又有费宏德坐镇，是以根本没人怀疑到武独与段岭身上去。
边令白谁也不信，事情极少告诉众将，大家甚至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เ要千里迢迢地跑到秦岭深处的一个山涧里去，又在里头突发热病被人抬回来。
“这几日里。”段岭说，“各位须得严å守边防，以免有变，明日我便代表叔父将赏乐官送出关去。”
众人自无异议，边令白的情况非常不好，也都看在眼里，连话都说不出了。众人散去后自当有议论，段岭也猜到接下来将是满城风雨，但他还有第二手准备。散会以后，他将王副将与谢副将留แ了下来。
边令白还躺在床上，段岭说：“两位叔叔。”
“不敢当不敢当。”两名副将忙谦让，虽然长着段岭一辈，却不敢在边令白面前以长辈身份自居。
“今夜请两ä位带人到白天那个山洞里头去，将里头的东西运一箱出来，带到正厅。”段岭吩咐道，“但请万勿张扬，不要走漏了风声。”
二人对视一眼，心内已有算计，费宏德与段岭一眼便看出，两ä名副将已知山洞里藏着金条。边令白突然发病被送出，是个人都会盘问士卒，士卒哪里敢隐瞒？想来若不是段岭这么吩咐，两人便会趁着入夜，去偷偷地分了宝藏，夤夜潜逃。
“洞内应当没有危险。”段岭说，“兴许是密室不透风太久，叔父方被激出了热病，但无论如何，你们进去时，也请务必小心。”
王、谢二人便领ๆ命去做，这箱金条一来，段岭便可用它发放赏赐，稳住潼关的军心，拿到了钱，谁还会贸贸然地造反？反正牧旷达并不知道有几箱金条，分个ฐ两三箱，也就是了，拿到钱的人，更不会告密。
“潼关士兵穷困日久。”费宏德朝段岭说，“自先帝于将军岭下被解兵权那年，大陈便削减了经费，赵奎时有贪污，中ณ饱私囊，少爷这么做，是极妙的一招。”
“我也是无可奈何。”段岭笑着说，“希望朝中快点来人接手，否则看今夜这模样，只怕要出岔子，罢了，咱们都下去休息吧，且待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