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自上次偶遇被萧律摸清修为之后，萧白便一直担心那人会有一天突然将他叫过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个被早年被自己宣判为废物的小辈是如何能够获得修炼能力的。虽然觉得江四的事情并不会被萧律得知，但琥珀那一头却是着实不好解释。因为ฦ怀着这层顾忌，萧白这几日只是乖乖呆在庄园之内，连山洞都不曾去过。
对方身份未明，萧白没有答话，只是谨慎地看着他。
自打确信了自己是存在于一本小说中之后，他便很清楚地意识到，凭借江四那不着调的写法，自己้今后修为进展状况绝不能以常理判ศ断。反正该进阶的时候肯定会进阶，早ຉ几天晚几天，也没什么เ大的分别。
“……滚。”
“区区刀灵，胆敢冒犯本神！”琥珀一声怒喝，萧白只觉得身体一震，便看到自己手臂上涌起个金光灿烂的虎头虚影，咆哮着朝那把刀一口吞下。耀眼的光圈在碰到地面时扩散开来，刚才还仿佛粘在了刀柄上的手终于获得了自由，萧白还来不及松口气，便被炸开的气浪掀翻出去，一头栽进了水里。
这一团烦心事儿乱ກ糟糟地堆在脑แ子里，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索性统统抛开。萧白先是幻想了下琥珀乖๔乖任自己驱使，有问必答的美好场面，又展望了一下称王称霸的风光前景，终于再强大的意淫也挡不住瞌睡虫的侵袭，很快便沉沉睡去。
萧白还在看着这庞然大物愣，崔鸾已是一闪身躲到了他后面，不假思索地命令道：“救我！”
萧白听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偏偏事情都是自己做下的，认也是认，不认也是认；于是只得诺诺应了：“我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改日便亲自去向祖父他老人家赔罪。”
萧诚虽然姓萧，可这姓氏却只是对世代忠仆的一种恩赐；让萧白去跟着他学习做管事，能管的当然也只能是凡俗事务。换句话说，这已经算是变相将他排除在萧家人之外了。
一想到เ自己้这无奈而憋屈的生活在某些人眼中会被带上“仅供消遣娱乐”的标签，又或者更糟糕些连消เ遣娱乐่都不配，而这种情况可能还要持续一生一世，萧白就觉得活着实在是了无生趣，还不如趁早一头撞死。他恨不得仰天咆哮，老子容易吗啊？在家里被人当废物欺负，在那边还被人当白痴笑话？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就算一直对当年那点破事耿耿于怀，就算不像族中其他人——尤其是萧敛——那ว般明显，但这并不代表萧白会否认，自己在内心深处对萧律还是抱着一份敬仰与憧憬的。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对于整个萧家来说都是无可言喻的骄傲。
心中渐渐升起强烈的疑惑，就连被现的后果都被抛到了脑แ后。探知真相的促使着萧白去打开那扇紧闭的门，他屏息静气，慎而又慎地踏出步子，将出声音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若是那人问起便说是在前面唤了几声都无人应答，来到后院现异常，出于关心想要一看究竟……望着近在咫尺的门扉，萧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将手探向了门环——
指尖离铜环还差ๆ几寸，只听“吱呀”一声，那门从里面打开了。
踮起脚๐尖，身体前倾，一手缩在腰间一手探出，萧白以一个极其猥琐、仿佛偷窥未遂的姿势，与出现在门口的泊烟客面面相觑。
“什么事？”萧律一挑眉，语气带着淡淡不悦。
萧白刹那ว间回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正站好，笑容诚恳：“看见前面没人，猜想您可能在这里，于是过来看看。”
大早上穿件粉的干什么？和气质半点都不相配嘛！
“在前厅等我。”好在萧律没和他过多计较，丢下一句，径自向前院走去，萧白连忙让路。
两ä人轻飘飘擦肩而过，萧白陡然一僵。等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两旁垂下的繁茂枝叶后面，他这才转过身来，脸上是一片狐疑怔忪。
两相错身之时，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再想起刚才看见那人的脸色，分明苍白得可怕，额上滴下的冷汗都浸湿了鬓角散碎的青丝。只是刚ธ才心中慌乱ກ，萧律又气势迫人依旧，这才险些让他忽视了过去。
那根本不是粉色的衣服。
那是人在运功时入了岔路，真气逆行，在全身炸开了血雾，才将白衣生生染成了粉色。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泊烟客这般天才犯了气血倒行的低级错误？明明叫自己前来，又为什么要在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去运功？
不论心中怎样疑云重重，萧白也知道从萧律这里得到答案的几率绝对不比老爷子明天就让萧敛和崔鸾成亲的大不了多少。因此他也就安安分分地回到前厅，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安安分分地等着主人归来。
萧律不多时便再次出现。他沐浴了一番，脱下血衣又换了一袭青衫，披在身后的长还带着湿气。脸色似乎还没完全缓过来，只是这人原本便面若冠玉神色冷然，此时倒也显不出多少苍白憔悴。
萧律径自在萧白对面坐下，也不看他，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修为ฦ又进了一步？”
果然什么เ都瞒不过武尊！萧白心中暗道，老老实实承认：“是。”
“在初期停留了多长时日？”
我能说刚见到你那天刚刚突破吗？萧白想了想，还是觉得半个月就进阶实在太过惊悚，恐怕面前这位当年也没有如此厉害过，于是往上翻了两番๘说道：“两ä个ฐ月左右。”
他话音刚落，对面坐着的男人便抬起眼来看向他，萧白分明从那双墨黑幽深的眸子之ใ中读出了一丝警告之意。
那人目光落在身上的一刹那ว，仿佛每一寸皮肤都随之绷紧了起来。冷汗顺着后颈悄然滑落衣内，萧白陡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困难起来。
无需言语动作，甚至无需任何表情，只是这样简单地看着都能ม让人感到莫大的压力，这便是武尊之威。
“几日？”随着那两个ฐ字自男人口中吐出，先前笼罩整间屋子的压迫感也如潮水般倏然退去，不留一点痕迹。
“十五日左右。”不敢再有丝毫隐瞒，萧白看着地上青砖的纹路，低声道。
“你走吧。”本以为ฦ还要应付接踵而来的各种关于细节的盘问，萧律却不再看他，轻飘飘下了逐客令。
“呃……”就为ฦ了说这么两句话把他叫过来？虽然一头雾水，但现在赶紧离开才是正经。“是，晚辈告退。”萧白起身行礼，见那人没什么เ表示ิ，便快步向外面走去。
“记住。”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院门，屋内男人的声音才迟迟传来，轻描淡写的口气，却带着不容他有半分反抗的强势，“今日所见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从萧律那ว里出来，萧白心里一直揣着刚才的事儿，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因此，当萧诚冷不丁从某棵树后悄无声息地转出来时，他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大少爷，”老管家依旧ງ是那副棺材脸，无视萧白满面控诉的表情，“老爷请您过去。”
敢情是知道我被泊烟客叫过去，专程来派人截我了？萧白腹诽道。也罢，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在老爷子面前受了十多年冷眼，今日总算能ม扬眉吐气一把了。
“泊烟客叫你去他那儿，有什么事情？”萧诚退出后将门带上，萧询也不说废话，开口便问。
“问我的修为。”萧白答。
“你的修为？”老爷子皱起眉来，上下打量着萧白；半晌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惊疑ທ，声音也凝重了许多，“把手伸过来，让我看看！”
啧啧，人家泊烟客隔着大老远就能ม知道我进阶了，您还是得用摸脉这老一套啊。萧白在心中感慨了一声，伸出右手。
手指搭在萧白脉上，萧询的脸色越震惊起来，喃喃自语：“武者二阶，武者二阶……怎么可能！”他猛地抬头紧ู盯着萧白，“上次我见你明明还尚未突破，怎么เ短短时间内便连升了两阶？”
“突然开窍，于是就这样了。”萧白神色诚恳目光真挚，嘴里扯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
老爷子眉毛当下就立了起来，眼瞅着就要火。话都到了口边，却在看到萧白与自己亡子酷肖的相貌时，那些本来说得滚瓜烂熟ງ、已经能脱口而出的话立刻๑梗在了喉咙口，再也吐不出来。
这孩子，毕竟是自己唯一的血脉ำ啊。十多年了他这做祖父的不管不问，就算知道孙子被萧敛欺负得那ว样狠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有什么立场去责问对方向自己隐瞒实情？
第一次，向来信奉利字当头的萧家族长心中生出了浓重的愧疚之意。
萧白看着祖父的神情慢慢又变得缓和，最后竟是长叹了一口气。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弯下来，顿时便现出了几分萧索的老态。
“去歇着吧。”沉默良久，萧询摆了摆手，别过脸去，“有空……多去看看你父亲。”
萧白正要站起来，听见这句话却登时僵在了原地。
“是。”半晌，他轻声应下，起身离去。
祠堂。
萧家传承千载，即便是没落后经过数次分家，留在祖地郃๙阳的依旧不在少数。因此，只有生前到了武师境界ศ以上的族人死后才会在祠堂中设画像，摆灵位，受后人缅怀供奉。
照例在正堂内萧家历代的四位武尊像前三叩，萧白自右边廊道进了本家先人所在的东堂，在最末的一尊灵牌前停下脚步。
墙上画像中的男人最多不过三十岁，生得修眉俊眼，顾ุ盼神飞。那画工极其精致，连男人浅褐色的双瞳都画得明显无比。
画中人与地上人面面相对，容貌如出一辙。
萧白记忆中ณ的父亲只停留在八岁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彼时寒风萧瑟，日光惨淡，他远远站在廊下，看着那具漆黑的棺椁缓缓自主宅院门而出，朝着墓园的方向而去。
所有人当着他的面只道是他父亲因为惹上了不该惹的大人物而被杀，但他分明听见下人们在墙角嚼舌根时口口声声地说，少族长其实是无法忍受被时时刻刻当做笑柄的耻辱与难堪，故意去寻了死路。
也对。当年的萧家少主仅仅二十八岁便突破武师境界，又娶了出身一等家族卫氏的女子为妻，可谓春风得意，前途无量；哪知四年后得了一子，害得妻子难产而亡不说，还是个ฐ无法修行半分的废物！自云端生生跌落谷底，又有多少人能硬挺过来？
旁้人如何，萧白无从得知。他只知道那个人毫不犹豫地走上了绝路，将儿子甩手抛下。印象中男ç人终日只是面色阴沉，寡言少语，哪里有过画中这般意气风的模样；那偶尔投来的、冰冷中ณ甚至带着点点怨恨的目光，时隔多年依旧ງ能他令遍体生寒。
视线自画ฑ像上移开，萧白自一旁้取了香烛点燃，在蒲团上跪下，对着那刻๑着“萧黔之ใ位”的灵牌郑重拜了三拜，才将其慎而又慎地插入香炉之ใ中。
“父亲，不肖子萧白来看您了。”祠堂内是万年不变的寂静，青年的声音在香烛燃起的袅袅烟尘之间飘荡，平淡，低缓，不起一丝波澜。
“时隔十二年，我终于有底气站在您面前。不为别的，只是想亲口告诉您一句。”
那双较之ใ常人色泽浅上几分的瞳孔猛然收缩，从深处爆出凌厉的光：“您的儿子，不是个庸碌一生的废物！既然那人选中我来震动天下，那么不论花上多长时间，用上多少手段，我都要登上这武道巅峰，让那些肉眼凡胎之辈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笑柄！”
“到了那ว时，被生父漠视厌憎乃至丢弃之事我也会一笔勾销。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向着灵牌又磕了三个ฐ头，萧白站起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