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定是看错了人。但愿如此吧。
狗子的娘说：“你让狗子说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才动了一下身子。呀，浑身上下，每一个骨节，每一块肌肉，都疼得要命。“俺的亲娘啊！”我痛苦地叫了一声，又推起那车粪向地里走去。
屋里很静，只剩下牛儿咀嚼的声音，小驴倒踢的声音。再就是我们两个人轻轻的喘气声。
“什么เ工ื作？”
“文杰，你现在在哪里？告诉我。我很想见到你。”电话里又传来燕子娇็美的声音。
就在这个ฐ傍晚，我们走进燕子的家：那是县城里一个豪华的住宅区，已๐经记不清是第几栋楼ä，只记得是第二个单元吧。走到เ门前，燕子摁了一下单元门上的那个号，说了句：英妹，开门。门就开了。我们爬上二楼，推开一个包装ณ的很阔的门。大客厅里又宽又大又松软的沙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大彩电，看着电视节目。见燕子来了，小女孩儿飞过去，姐姐姐姐地叫着。英妹，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快叫哥哥。燕子指着我说。哥哥！英妹叫得好响好响，那双大眼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很像她的姐。她问我：明天你和姐姐给我们上课不？我看着她那ว双天真的眼睛说：你上几年级？她说：初ม中ณ二年级。我抚摸着她的头说：明天就是我给你们上语文课。英妹响亮地笑了：听我姐说，你可神了。燕子响响地笑着说：英妹，神不神，明天你听听课就知道了。可是，第二天，那节课，我讲得并不满意，心里难过极了。下了课，我低着头走出教室。孩子们不理解我的心情，蜂一样涌ไ出教室，有的去踢毽子，有的去玩球，有的去跳高，有的去摔跤了。玩耍声，打闹声，立刻๑充满了整个ฐ校园。我没有心思看他们，悄悄地走到校外的小河边去洗手。水好清好清，小河好长好长。校园里，孩子们的笑声，好响好响。在这个ฐ僻静的地方，我一遍遍想着自己讲课的过失。突然一个ฐ小女孩儿，扑在身上，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我回过头来，见是英妹。她的两只大眼，溜溜地转，那么明亮，那么欢快。她说：哥哥，你讲的课真叫棒。不光一听就明白，一节课讲完了也不用记，全部印在脑子里。我们的语文课，像你这样讲就好了。我给校长说，你留下来，做我们的语文老师吧。我擦了擦手，望着她那天真可爱的样子，说：不，我还不配做你们的老师。说罢，一行激动的热泪，差ๆ点滚到孩子的脸上。英妹说：你要不留下来，不会想我姐吗？我说：会。她说：那么，你就不要走了。我姐已经给我爸说过，只要你留下来，先让你在学校，然后再让你去县委的。你要是走了，我姐会哭的。我说：什么时候见你姐哭了？她说：这些天，看见你，我姐总是笑，她笑得可美可好看了。看不见你，我姐就偷偷地哭，哭得可伤心了。文杰哥，你留下来吧。我求你了，好不好。她搂着我的脖ๆ子，使劲地晃着我的身子。她说着，用她的小手，去摸眼帘上的泪珠了。
那ว时候，别ี看我对老师教的书不喜欢，但非常喜欢看课外书。她很能ม，我想看的书，她几乎都能找来。有一天，因为一件小事，我惹烦了她。她说，以后不再理我，不再给我去找书。
我说：“胆小鬼，真是胆小鬼。”我故意吓她，大笑着，把自己้踩得那个树枝摇得哗拉拉地响。
我说：想，想。
再后来，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当教师的机会。可是爹不乐意教书。村里的有个人是初ม中ณ毕业，知道这事，把爹的文凭借去了，顶了爹的名字去教书。后来人家还当了校长，又娶了一个上班的老婆，还进了城，现在工ื资每人都是13oo多，孩子又都大学毕业，找了好工ื作。那时爹要是教书，现在也应该是一个ฐ高工资的教师，可是爹没有这个ฐ命，而是托人在东北找了一个ฐ工作，后来结婚生子。爹的命实在不好，有一年，大哥、二哥的亲娘得了难治的传染病。上边的医院派人去检查，爹听说这种病叫人查出，说是给治，其实是要活埋的，就吓破了胆，把病人藏在一个黑屋里。两个哥的亲娘就这样连病带吓的，死去了。在这种情况下，爹带着大哥、二哥回到老家来。爹回到村里和我的亲娘结了婚，又有了我和妹妹，日子过得更加艰难。可是爹从来没有向命运屈服过，也从来不说自己้的命苦，他说，他们那一代人都是那个样。
理智还是让我迈出了那艰难的一步。我走出了教室，学生们也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跟随着我，一步步往前走。
王二一定要见到乡长，于是就到乡长的门前去等。
在这个漆黑的小屋里，我一遍又遍自我反省着：他娘的，咱这一辈子什么时候做过贼呀？
爹去打饭。
他说：“老师，我……老师，你是个ฐ好老师，我要记住你的恩。现在，你用三轮车拉我，将来，我要用高级轿车拉你。”
“老师，你真逗。”前排的那ว个ฐ同学说。
妹妹说：“刚ธ才。”
表姐急忙去弄菜，拿酒。表姐从小就没了爹，她们娘儿俩能活下来，全靠我的爹娘帮着，我家里那时候也不富裕，但我的妹妹没闹那ว场心脏病前，家里的日子过得还可以。所以，小时候，表姐常常住在我家，我的爹待她，就像亲爹一样好。表姐和我的大哥岁数一样大，爹出门时总是一手拉着一个ฐ，大哥总喜欢让人抱着走，表姐一看我爹抱着我大哥，就不干，哭着闹着也要我爹抱着。我爹便把他们俩全都拦在怀里，一只胳ฑ膊抱一个ฐ。就这样，让我爹抱着，她和我大哥还一个劲地蹬腿，你抓我，我抓你的，不一会就把我爹缠得满头是汗。跟着我爹去地里干活，她也不会让人省心，说不定哪一会儿就和我大哥打起来。一直到เ表姐上小学一年级，她们娘儿俩还一直老在我家住。姑和表姐能这么长时间地住在我家，当舅舅的没说的，可是要在别ี人家舅母早ຉ就不干了。可是我娘不但不烦，对待她，比对待自己้的儿女还要好。一块干粮也得分给她和我大哥每人一块。有一次，外人送给我大哥一块糖，我娘看到了，硬是从我哥的手里拿过去，在自己้的嘴里咬开，分给她一半。惹得我大哥在地下打着滚地哭。为ฦ这么一块糖，我大哥三天也没和她说话。表姐心里委屈，就把这事告诉了爹。爹竟然打了大哥一巴๒掌。以后大哥再也不敢不理她。一直到长大，我大哥还老提起这件事。后来我大哥死了，一提起这事，表姐就难受。表姐一天天地长大，也就慢慢地懂事了，每说起她的舅舅、舅母的恩情，她就会流着泪说：等我长大，一定要好好报答舅舅和舅母。可是，直到我妹妹闹那场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借了那ว么เ多的帐，表姐一直也没帮上我们家的忙。为这个，她的心里很难过。一提起这事，她就会偷偷地哭。
出了京城，汽车又跑了一段路，天就黑了。她也累็了，于是把汽车停在路边，想喘会气再赶路。
可是这路边正是一个大坟场。
我和她下了车。下车的声音突然惊飞起一只猫头鹰。那猫头鹰啊的叫了一声，黑夜里，那叫声又长又响，就像从坟里钻出一个死孩子哇哇的哭声，让人感到悲凉又恐惧，那ว黑色的影子，在夜空中飞向远方，就像从坟里飞出的幽灵和魔鬼，吓得燕子尖叫了一声，一头扑到เ我的怀里，死死地搂着我，不再松手。
在这无边的旷野里，到เ处都是一片黑暗，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见，周围也寂静得要命，坟场里有几点亮光，很明显得一闪一闪，像鬼火一般。我想起，大人们讲过的那ว些闹鬼的故事。我好像看到เ：一个吊死鬼，伸着长长的舌头，那舌头红红的，一直伸到半腰里。我好像看到เ：那吊死鬼在坟头上，笔直地站着，狰狞地笑着；那吊死鬼在树下，张牙舞爪地闹着；那ว吊死鬼在我们的身边，追着跳着。再加上燕子刚ธ才那一声惊叫，我的恐惧感就更加强烈，我心里恐惧得要命，但还是硬装ณ出一副男子汉的样子，安慰着她：“不怕，不怕，那ว是一只猫头鹰，早ຉ已๐飞走了。”
“是吗？是猫头鹰吗？”
“是。”
“我怕，我还是怕。你抱紧我，我怕啊。”
黑暗中，我抱住了她，我紧ู紧ู地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再也没有恐惧感，只感到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温馨。这是怎样的美妙啊。我太渴望和她有哪怕一丝肌肤的接触了。现在才知道，我的心还在她的身上，我好想抱一抱她啊，哪怕立刻๑让我死去我也愿意，只要能抱她一下。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燕子的唇，微微的，柔柔的，带着一股热流，像个小虫子似的，在我的脸上爬。我感觉到เ她紧紧地搂着我厚实的腰背的力量，我感觉到เ她的滚热的胸膛紧ู紧地贴着我胸ถ膛的温暖。我听到她深深地娇喘声，这美妙的声音在这静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像是河中哗哗的流水，像是深山和谐动听的乐่曲，像是云中飞来的天籁之音。这些日子，我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亲情，失去了温暖，也失去了爱的阳光。我无时无刻不觉得孤独、悲伤。一天到晚，我只是咬着牙干活，拼着命看书，度日如年地苦熬时光。我生命的光彩，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过早ຉ过早地离我而去。我做梦也不会想到เ，在这个ฐ时候，还有这样美好、这样富有人间真情的东西，像潮水一般涌来。我深深呼吸着，微闭眼睛，半仰着脸，机械地迎接着她的吻。突然，我的鼻子酸酸的，眼里滚出了一滴泪。先是一滴，两滴，接着是泉水般地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