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是默默爱着而已。他清楚地看见程家小姐所有的笑与爱意都毫无保留地给了岳放一人，他没有机会。更重要的是，他珍惜与岳放的友谊，他们毕竟，是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
以为早忘却了，却还是那么怀念啊。那辗转着流逝的时光，那ว意气冲天的青春年少，那已๐是梦中幻影的人……
男人微微牵动嘴角，笑了：“朕如果杀了岳放，也是英明的么？”女子的身子颤了一下，继而站起身来，垂道：“皇上心内自有计较，不用臣妾多嘴。如果没有别的事，臣妾就告退了。”
“褚远将军，”亚斯林帖手按长刀，带着一抹倨傲的笑意望向乱ກ军之中那个力战不屈的铁甲军人，“谢卓然已经死了，你还为ฦ谁卖命呢？你知道，我们汗王一向都赏识你的。”
“武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的心。”不律格微微侧头，看向阵后那ว顶象牙白的车帐，“战神的祈祷与维哈同在。谢将军，请吧。”他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重铁ກ刀，猛地策马，向白衣公子奔去。
白衣公子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继而又回复了平静。他站起身来，望向城下。会陨落啊？他淡淡地笑了笑，目光投向黑色洪流后面那一顶ะ象牙白的车帐，帐子皎洁的颜色在沉沉夜幕下散出温婉如月的安宁。
“至少你可以不娶她！”
武德帝深深地看着昔日的兄弟，终于缓缓开口。那ว个无人知晓的理由深埋在他心底十年，而今终于清晰地暴露在了军帐周围冷厉的风里：“只有我娶了她，才能保全她，等你回来。岳放，你还不了解她父亲？他能杀你，同样能ม杀自己้亲生女儿！”
定远侯默然了。他昔日的主公、修罗道的统领ๆ者、程吟雪的父亲，那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不是不知道。程氏一族在武德帝ຓ即位后势力迅膨胀，直至一年前才被彻底剪除了政治势力。程氏从此虽富甲一方，但却不复再威慑中央了。
武德帝ຓ再一次开口，缓缓地道：“十年前我流放你，可是岳放，你就没有想过，你若留在这里，程家怎么会不置你于死地？我若不娶吟雪，她父亲就算不杀了她，又怎会不迫她嫁给别人？你要她如何等你？”
“这么高尚？没有政治拉拢的目的？”定远侯的语气依然尖刻，神色却在不自觉中略略๓缓了下来。
“我不否认想拉拢修罗道，”武德帝叹了口气，“但是岳放，你别ี傻到意味着世上只有你一个ฐ人爱她。”
定远侯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看见武德帝ຓ有些凄然地笑了笑：“岳放，如果你深深喜欢的人名义แ上是你的妻子，却在心里思念另一个ฐ人十年，为ฦ他哭，为他笑，为他守身如玉，你，会是什么感觉呢？”
他不知道，他也无法回答他的话。他看着面前的皇帝，年轻，却也苍老了一点。他不复是十四年前的江萧承，但刚刚他那凄凄切切的笑，又分明就是十四年前的江萧承——在那些个命贱如草芥的日子里，他们曾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是生命中最珍贵的生死之交。
他曾经刻๑骨地恨这个人。怎么能不恨呢？当年，是他一纸圣谕将已被程家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他流放西北，是他锣鼓喧天八抬大轿娶了他深深恋着的女人。他在大漠十年，便恨他十年。他已๐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历尽艰难恢复了修罗道的惊人技艺，也记不得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取得了吕戈的信任，唯一记得的是他杀吕戈自立后上表朝廷的心情，那是报复的快意。他终于让那个ฐ朝堂之上曾如此背叛了他的人震惊而害怕，让他知道，他岳放不会就此湮没于黄沙大漠，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
而今，这一切竟都显得毫无意义了。如果江萧承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年来如同洪水一般几乎ๆ让他窒息的仇怨，又是为了谁呢？
“我不会否认我曾恨你，甚至包括现在。”江萧承看向默而不语的岳放，“爱上同一个女人，恨就会成为注定的事，即使兄弟也不例外。所以，一年前我剪除了程家势力再无擎肘的时候，我也没立刻找你回来。我希望那些传言是真的。”
“关于我放荡荒淫杀人如麻的传言？”岳放凛冽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在长安，传的不堪入耳吧？”
江萧承深深看着他道：“她不信的，你放心吧。”
岳放笑了笑，眼里第一次有了柔和的光彩。十年来东西参商，时光辗转，终究还是荡不去年少时的那份缱绻缠绵吧？
空气沉默着，却突然被两ä个信使打破。他们径直闯入，甚至没有理会帐外焦急而忐忑的群臣。
“皇上，长安失陷！”
“皇上，皇后病危！”
武德帝扶着桌案，勉强站住，眼光望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岳放。
定远侯默然良久，毅然抬起眼睛向着对面的人，一字一顿地道：“带我见她。”
“不必。”武德帝摆了摆手，“我曾想与你一战，我不信我一直比不上你。但现在，不必了。”他淡淡一笑，“我不会有胆子一个ฐ人去你的军营。你回长安吧，那儿现在在雷杭手里。以后你做皇帝也好，娶她也好，都随你的便。而我…”他顿了顿，“就再也不欠你什么。”
“废话！”定远侯一把抓住武德帝的衣领，“要是看不到เ她好好活着，我真的会杀了你！快走！”
二人并肩出帐。周沂一见皇帝无恙，大喜过望，再看他身边那人竟是同样毫无损的定远侯，不由得愣住了。
武德帝看向百官，沉声道：“回朝！”话音未落，一支羽翎已直直地向岳放胸前射到。
定远侯伸手抄住，看了看那张弓之人，微微一笑，随手一掷。那箭不偏不斜，正中那人帽缨。
“赵将军，”定远侯开口道，“劳你带我的口信给十里坡的弟兄们，说我岳放，投降。”
……
是第几天了呢？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前线没有消息，皇帝也没有，他也没有。
从皇帝走的那ว天起，她便再没吃任何东西。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她想和他一起，不管去什么เ地方แ，不管在今生还是来世。如果有些事今生注定无法了结，那ว也很好，至少来世，她又可以再见他了吧？
紫ใ宸殿的门被推开了，光线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睛，几乎ๆ让她流出泪来。朦胧中，她却听到来人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那是她已经生疏了十年的称谓，是她少女时代所有的痕迹。一入宫门，再没有人那样叫过她，而今天，弥留的序曲中，她却听见。
“岳放…”唤出了那ว个埋在心底的名字，她再没力气去说什么เ。那ว样紧紧的拥抱，让她看不见他刻满了风霜的面容，让她看不见他热泪交融的眼眶。这真的是他么？还是梦、是幻、是她十年不曾干的泪水里开出的苦情花？
生生的分别，千山万水的阻碍，却终于挡不住重逢的脚步啊。
武德帝怔怔看着，终于转头，大步走出屋去。
……
夕阳斜照在长安城外的山坡上，苍翠的细草闪映出点点的金色。
“还是决定了要走？”武德帝江萧承轻声问着，眼睛却望向西下的斜阳。
岳放点了点头，忽然道：“世界真的很公平，是不是？我一向觉得你欠我很多，但现在，似乎ๆ是我欠另一个ฐ人更多。”
江萧承叹了口气。“别为雷杭的死自责了，岳放，”他说，“下令杀他的人是我不是你。”
岳放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没办法怪你。是我拉了他去谋反…他最后…也是为我死的。”
“朝野内外，我都没见过那样的汉子。知道必须杀一个ฐ人作为定远侯去死，他竟然服了毒来见我。岳放，有这样的属下，你也该自豪了。”武德帝ຓ看向岳放。
岳放微微笑了笑：“萧承，你信不信，大鼐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雷杭！”那ว样果决的话语，是只有昔日定远侯才有的豪气。
武德帝点点头。“我信。”他说，“我还相信，大鼐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岳放。”
岳放哈哈一笑，跨上马背。“多谢夸奖。”他说，又深深看了一眼武德帝，终于长鞭一挥。那马撒开四蹄，越奔越远。岳放的后半句话在微凉的晚风中响彻山岗。
“庙堂江湖，从此都没有岳放了！”
远处山坡上的女子听见马蹄声响，回过头来粲然一笑。夕阳渐渐落了下去，两骑并肩驰向远远的地平线，终于看不见了。
启盛十年，武德帝ຓ亲讨定远侯。文昭后忧帝ຓ安危，不能成眠，固疾愈沉。是月薨，年廿又八，谥号文昭。帝ຓ感念其温贤，终生不复立新า后。
——《鼐书&#ี8๖226;文昭皇后世家》
武德帝亲征。定远侯慑于天威แ，不战自降，押解回京，以谋逆罪诛，时年卅正。
——《鼐书&ุ#8๖226;๙定远侯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