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姑娘心怦怦直跳，手脚慌乱起来，一失手打碎了两个放在一起的碗。她涨红了脸，愤愤地说：“大少爷，下人的房里不干净，别到这里来，有事找我爹说吧！”
“好，二位等候一会。”
陈大兴和小龙来到门前，马蹄把薄冰踏得粉碎，哗哗作响。大兴跳下马把鞭子交给小龙。
大兴心里默默地说：“不赶走日本人，我陈大兴对不起你们在天之灵！”
看到密密麻麻蜂拥上来的鬼子，有些人惊慌失措了。他们脸上失去了血色，哆嗦着放下枪转身想跑掉，他们直挺挺地站起来，跑出几步就被打倒了。
“先生，你年纪大，登山爬冷操劳一天，吃点饼子吧！”
“这枪药配得好！”
一阵阵清冷的风吹过来，树上的枯叶簌簌作响，有的随风飘落下来，打着转，落在水面向下流漂去。这时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屯子醒来了，家家升起了炊烟，烟柱很低，慢慢地上升渐渐地和紫灰色的雾霭混合起来。
一个冬天的午后。灰朦朦的天飘着雪花，父子俩躲在破庙的大殿里，这样的天气出去打个ฐ圆场也没有人看。大兴披着父子俩唯一的一条棉被冻得抖，爹到外面弄吃的去啦。不一会儿被子上落了一层雪，大兴冻得实在受不了啦，就在大殿上打了一套拳。一抬头他看见神像一个个挺胸凸腹、呲牙咧嘴，目露凶光，好象在冷冷地微笑，他想起来：爹常常给这些神像烧香，到头来他们父子还是没饭吃。他愤怒地晃动供桌，骂道：“神灵，神灵，你在哪里啊？世间为什么เ这样不公道，要冻死、饿死我们吗？为什么不给穷人留条活路。”他捧起香炉，投过去，把神像的脑袋砸个ฐ粉碎。
队伍的后面有几辆花轱辘车，在很深的车辙里扭动，颠簸，吱吜吱吜地响着，马背湿淋淋的散着咸腥味。赶车人把鞭子甩得啪啪响，马蹄踢起尘土，被风一吹向后飘去，队伍前面的马队中有人高擎着一面白旗，上面绣着三个大红字“三江好”。
“快，快，拦住小龙兄弟，他一个人拼命去啦！”李孝东爬起来呼喊着。
陈大兴看到เ史友贵的尸体，又看见小龙一个人冲下土岗，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他举鞭狠狠地抽几下铁青马，铁青马旋风似的奔下土岗，很快在溪边赶上了小龙，大兴一伸手抓住小龙坐骑的缰绳，用自己้的铁ກ青马紧靠小龙的马，逼着小龙的马沿着河边转回来。
“放开我，我要去报仇。”
“小龙，我的好孩子，大叔会给你爹报仇的。”
小龙感到เ一阵头晕，向后一仰差一点从马上摔下来，大兴一伸手把他扶住。先生、趙石柱、李孝东一齐赶上来。
“狗狼养的，牛妖当了当汉奸，投降日本人啦！”李孝东说。
“没说的，血洗牛家大院，给史友贵报仇！趙石柱你回去把队伍拉过来，李孝东你把史友贵的尸体送回去。”
几匹马趟过河，来到一处土崖下，这里的土崖有半房高，是夏天涨水时冲成的。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见牛妖的大宅院。小龙倒在先生的怀里抽嗒着。
不一会，趙石柱带着马队来到了。阵大兴和先生跨上马，大兴对二叔说：“等一会兄弟们来到这里，做好准备，我带马队抄他的后院。
“大兴啊！你可要压压火气，人家在炮台里，硬拼要吃亏的！”
“放心吧！二叔。”他用脚跟狠磕马肚子，铁青马打头冲出去，五十多匹马也跟着跑起来。他们先是在河水中奔跑，马蹄把薄冰踏得哗哗直响，冰块飞溅。马队的身影在密密麻麻的沙柳中闪动，跑了一阵，大兴觉得河床离牛家大院左面的炮台很近，容易受到射击，于是他带着马队蹬上河岸，岸上有一片稀稀落落的杨树林。炮台里开抢了，从枪声断ษ定是汉阳制ๆ造的套筒枪。身边的树枝不时被打断，陈大兴伏在马背上，呼喊着：“不要怕，冲过去。”
于是奔腾的马蹄声在身边急骤地响起来，他侧过脸看见有一匹马中ณ弹了，人被甩出去，在地上翻滚着。在这个时候，派人转回去营救已๐经是不可能ม了，他咬了咬牙，狠狠抽了一鞭子，铁青马熬着痛跳下一条土沟，后面的马队6๔续跳入沟里，避开了射来的子弹。
马队转到牛家大院的后面，半里地的地方แ停下来。大兴叫大家下马，把马集中栓在一处洼地里，然后带着人向前摸去，最后靠近了月亮形的水泡边。这里的地势很低，牛家大院的砖墙就修在地势很高的地方。靠近院墙的岸边有几处泉眼，咕噜咕噜地冒着水花，清亮亮的水向下流淌着。这里的水冬天也照ั样淌，夏天水面开满了荷花。月亮泡和河连通着，就是河水枯干了，月亮泡的水也有齐腰深，要是河里涨水，月亮泡就有一丈多深。牛妖认定这是块风水宝地才在这里建起宅院的。
“大兴觉得眼下趟水进攻不行，就对身边的李孝东说：“叫兄弟们对炮台放枪，不要轻易进攻。”
他带着几个人又回到เ洼地，骑上马想转到正面去。经过杨树林时，看见二匹被打死的马，一个人抱着马鞍子在地上爬着，他的腿用布包扎着，贴着血污和泥土地。大兴叫身边的一个ฐ人停下来把他驮回去。
大兴回到前面，看见所有没骑马的人都已๐经来到了，一张张涨红的脸，挂着汗珠，用大巴掌搧着风，显然是一路跑来的。一些拿着三八步枪的人跃跃欲试，都想放上几枪。
“咳，要是那ว挺机枪能修好，往土壕上一支，哒哒哒，那多过瘾！”鲁铁匠说。
“当家的，你说怎么เ打？用不用我带人往上冲一回。”趙石柱说。
“等等”先叫兄弟们打几个齐射。
赵石柱立即把所有拿三八枪的人调过来，对准门楼左ุ右两ä个炮台打了几次齐射。
“停，停。”趙石柱一边喊一边挥手。他觉得奇怪，两ä个炮台死一般的沉默。
“石柱带着你的小队往上冲。”大兴命令着。
三十多个ฐ人爬上土崖冲上去。他们端着枪，挺着身子，向前奔跑。趙石柱跑在前面，他不时站住，转过身呼喊着：“散开，弯下腰，简直是挺着腰板挨枪子。”
距炮台越来越近了。忽然几声沉闷的巨响，脚下好象也震动起来。看得清清楚楚，炮台的射孔里冒出淡薄的蓝ณ烟，这是炮台里施放抬枪。眼睁睁地看见一些人好象被一场大风吹得摇摇晃晃地倒下去。
“兄弟们吃大亏啦！鲁铁ກ匠深知这抬枪的厉害，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趙石柱爬在地上，呼喊着人们卧倒，不要往回跑，可是人们根本不听他的，蒙头转向地往回跑，又有几个人被打倒了。最后趙石柱在地上飞快地滚动着，凭借一些土坎躲避子弹撤回来。
“当家的，冲不上去呀！炮台里的火力太猛。”趙石柱来到大兴的面前，抹着脸上的汗水说。
“石柱，怎么เ你怕死啦！”
“孬种才怕呢！”这回我带人往上冲，冲不上去，不回来见你，”趙石柱跑到เ河边喝了几口水，把他的人集合起来，粗鲁地骂着：“听着，那ว个孬种往回跑，我的匣子枪可不认人！”
这一次比前一次冲得远了。不像刚才那样挺着腰板，而是散开，猫着腰，跑一会卧倒向前爬一段路。
大兴双手往腰间一叉说：“好，看他们的抬枪怎样放，只要抬枪放完，趁重新า装火药的时机，就能一口气扑到墙下。”
大门左右的两ä个炮台里猛然响起了咯咯的机枪声，这使所有的人感到เ惊讶。眼看着趙石柱的小队支持不住了，冲上去的信念动摇了。
趙石柱躲在小土坎的后面，挥动匣子枪呼喊他的部下，可是很多人根本不听他的指挥。他左边的几个人刚刚从浅浅的土沟里站起来，一排子弹象秋风卷走树叶一样，几个ฐ人摇摇晃晃倒下去，有三个人倒下去就再也没动弹一下。有个打着裹腿的兄弟，双腿一曲，竟然捂住肚子坐起来。趙石柱看得清楚，血从指缝中涌出来，黑布衣服被子弹撕破。棉絮被血染红了。右边的一个ฐ小伙子爬起来往回跑。
“站住，站住。”石柱喊着，他眼睁睁看他向后一仰被打倒了。趙石柱气得用手拍打着地，差不多一个小队全完啦！他的心好象被一团火燃烧着似的。但他不想往回跑，明明知道他的行动不能ม唤起剩下的人再冲上去。现在只有冲到炮台下面的死角，里面的人就没办法了。他双手用力一撑地呼地站起来，跑出几步远，觉左腿一阵麻木，沉重得不行，一个跟斗倒下去，他没有看，用手一摸湿呼呼的，知道腿掛了花。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部ຖ永江，滚几下来到他的身边。“石柱，你受伤啦！”部永江侧着身子解下裹腿为石柱扎上伤口。
“郭永江，你撤下去，我死也死在这里，冲不上去没脸见当家的。”
“炮台里的火力那么猛，你冲不上去。”郭永江不容分说，把石柱的胳臂往肩上一搭，跳起来猫腰往后跑去。
“当家的，又没有冲上去，没脸见你。”趙石柱使劲一翻身从郭永江的背上滚下来。
有几个受伤的兄弟也被抢救下来，放到土崖下面痛苦地呻yin着。
陈大兴从别人的手中抢过一把大刀，轮起来，一用劲把土崖边的一棵小树砍断ษ，大吼一声，“所有的人跟我往上冲！”
“大兴，你要干什么？让这么多兄弟白白送死啊！”先生一把拉住大兴的衣服说。
“拼啦！拼啦！狗娘养的，打死我们这些兄弟。”
“我看天黑以后准能摸上去。”郭永江说。
陈大兴的眼睛都红了，看看先生和郭永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他把大刀往地上一插，气吁吁地说：“那ว就先听你的，打不下牛家大院我不姓陈！鲁铁ກ匠你先叫兄弟们吃点东西，天一黑你带人往上摸。”
傍晚天空飘上来一片片乌云，天边闪烁着白昼的最后一点余光，暗淡的光线使牛家宅院的轮廓失去了威แ严的气魄。
天黑以后，牛家宅院里的人隔着墙投出来燃烧的木头，在正门前堆成火堆，风吹动火苗，抖动的火苗把门前照ั得一片通亮。鲁铁匠带着他的小队摸上去，郭永江找来一条棉被，在河水中浸透，由他来扑灭火堆。半夜开始进攻了。郭永江拖着棉被向火堆爬过去，在距火堆不远的地方แ被炮台里面的人现了，于是子弹象流萤朝他飞过来。他滚到土坑时等了一会，待枪声稀落下来，他跃身朝火堆猛扑过去，把棉被盖在火堆上，火熄灭了，牛妖大院一下浸没在黑暗中。趁这时机，鲁铁匠带着人朝两个ฐ炮台摸过去，炮台里的机枪又吼叫起来，胡乱ກ地射击。
鲁铁匠和小龙先冲到炮台下面，鲁铁匠从怀里掏出煤油瓶，把煤油浇到棉花上，点着后从不同的两个ฐ射孔塞进去，这样最容易引起抬枪火药的爆炸，果然一声沉闷的巨响，引爆了里面的火药，蓝ณ色的火焰以射孔里喷出来，整个炮台都震动起来，里面的人惨叫起来。
小龙踏着鲁铁匠的宽肩膀爬上炮台，他看见院子里的人到处乱窜，举起匣子枪打了一个连。后面的人6续踏着肩膀爬上炮台。小龙第一个跳下去，脚刚ธ一落地，裤角好象被什么เ东西一拉，就翻倒在地上。原来是一条狗，小龙坐在地上拔出尖刀刺๐进狗的脖子。
“好样的，铁匠他们得手啦！冲啊！冲！”大兴领着人一股劲冲上去，左ุ边炮台失守了，立即使右边炮台失去了抵抗能ม力，炮台里的炮手纷纷退到正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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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大兴的队伍把牛家大院包围以后，二少爷牛洪就到เ院落的四角炮台察看一番。他认为陈大兴的人不会从后面进攻，一人深的月亮泡形成了天然屏障。于是他把守护大院的重点放到正门左右的两个ฐ炮台里，一个炮台安置一挺机枪，他自己亲自掌握一挺。趙石柱的小队三十多人差不多全倒在他布设的火网下，他的眼睛闪动着兴奋和炽热的光。这是他离开军校第一次指挥战斗，想不到这场战斗竟生在家里。他面前的队伍虽然不是什么正规军，但却很顽强，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当他杀伤了对方以后，感到一种兽性的满足，并且对自己้的指挥很自信。
二少爷提着机枪回到正房，把机枪架在八仙桌上，端起碗茶一口气喝下去，润润焦干的喉咙，掏出手帕抹抹嘴巴๒，他感到有些累。
大少爷刚ธ刚吸完鸦片，精神很足，两只猫似的眼睛里流出惊骇的光，不停地眨动眼睛。他给兄弟倒了一碗茶说：“兄弟，我们能ม顶住吗？”
“大哥，我要让这些土匪都躺在我的脚下，天黑以后我派人在门前燃起大火，把门前照亮，只要有人敢靠近就开枪。”
“兄弟，你坐在这喘喘气，我替你到เ各处查看一下，有事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