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辈子，她要在相视中讨那宿债呢。时间停止了。太阳黄沙村落都悄悄退出世界，只有心在撞击。从前，他们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没有分离，自然没有铭心刻骨的相思。现在，经过苦难的煎熬，像沙漠旅๓人见了清泉，她被幸福的眩晕激荡着。
太阳渐渐高了。涝坝水退去了青碧，还原为潭浑浑的死水。切丑陋都裸露了：上浮的麦草，下陷的蹄印，游来游去的蝌蚪。这切，兰兰都视而不见了。她被幸福地激荡着，仿佛下子跃过了所有的不幸，又回到从前了。少女时代的感觉觉醒了，心在狂跳，脸在发烧，还有那神秘的眩晕。
不远处，北柱媳妇凤香正向涝池走来。
“黑里，老地方。”花球悄声说。兰兰胡乱嗯声，取了瓢舀水。
花球舀满水，取过扁担，将挂勾挂在桶梁上，挑起桶子走了。
凤香的打趣声传来了，“哟，喧了个亲热。人来，想听，又走了。兰兰，喧了些啥？是不是爱呀情呀的？”兰兰说：“眼热不？眼热了，也喧去。”凤香笑了：“老了，早过了那节儿了。想当初ม，傻乎乎ๆ的，糊里糊涂就成了别ี人的婆娘。谁道爱呀情呀是啥滋味。现在，老了，成脚后跟上的老皮了。人家可喜欢少的，俏的。花球——，对不对？”
花球远远回答：“还喜欢你那样浪ฐ的呢。”
“挨刀货。”凤香笑骂。她四下里望望，悄声问：“兰兰，你真闹离婚？”“谁说的？”“谁都说呢。”凤香说，“说的人多。其实，也没啥，天下的男人又没叫霜杀掉。”
兰兰叹口气。这儿，放屁响满村。怪不得，有人怪怪地望她，跟望怪物样。这闲言，怕是婆家传来的。婆婆见人就说：“那表子，没安好心，想跳槽哩。”她想，也好，用不着再躲闪了，就说：“离又咋样？”
白虎关第三章2
凤香说：“离的话，千万别再生孩子，有那孽种，任你多调皮的马也上了绊子。依我看，与其那样过，不如离。长疼不如短疼。现在啥都好说。等再有个娃儿，就晚了。脓熟ງ了，该挤的时候，还是挤掉。”
“你真这样想？”兰兰情不自禁，抓住凤香的手，“你不觉得我丢â人？人会不会骂我？”
“嘴在人身上长着，咋说，由他说去。你又不是给人活的，管他呢。丢啥人？又没偷，又没抢，丢â啥人？再说，又不是人家涮你，是你涮他，丢人是他白家丢â人。你丢啥人？”凤香声音脆，话快，就像瓦罐里倒核桃。
兰兰心热了。她望望凤香，想说句感激的话，可又觉得啥话也说不出心中的感激。她看到เ凤香鼻洼里有点黑灰，就掏出手绢轻轻地擦。擦不了几下，胸中有股很热的东西翻上来，进入眼眶，变成了泪流。她索ิ性哭出了声。积淀ຖ了许久的难受，随哭声出了胸腔
2
月亮升起来了。
兰兰抚抚心跳，走向大沙河。切都模糊了，低矮的房屋，剥脱的墙皮，满地的溏土，都融入月夜了。兰兰喜欢月亮，当姑娘时，老在门口沙枣树下望月。那时的月亮比现在亮，比现在圆，老在那广柔的天上，跟云赛跑。月亮跑得很快，钻入团云，再钻入朵云，跟织布的梭子似的。兰兰想，还是当月儿好，多自由，由了性子在天上窜呢。长大后，才知道，那ว月儿也被拴着，个无形的绳子拴了它，像妈围了锅台，也像驴绕着磨道，圈，又圈，不知转多少年了；但仍是羡慕月亮。到后来，嫁人，生活，心忙碌，就忘月亮了。
兰兰的印象中，月亮总和花球连在起。他们带个ฐ大衣，铺在沙丘上，并排躺了，望月。那月光会伴了情话，渗进心里。若是在春天，就有了沙枣花香。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和月光，和情话，给了兰兰许多回忆。后来她想，自己้的幸福，想来就是在那时挥霍了的。幸福也和钱样，惜着用，就能用久些。
记得那时，兰兰爱唱首歌。许久不唱，词已๐忘了大半，但主ว要的几句还是记住了：“你带我躲过村口的黄狗，你带我走脱十八年忧愁，你带我去赶长长的夜路，你带我去看东边的日头”就这。这歌，仿佛是照ั兰兰经过的事写的。那ว时，等爹妈熟睡，她就悄悄拨开庄门，去大沙河，老听到孟八爷家的老山狗闷雷似叫。那狗精灵，大小有个动静，就扬了脖子，朝天吠。兰兰就不怕鬼了。别人眼里阴森森的林间小道，也溢了温清。这温清，直溢到了妈叫她换亲的前夜。
想到换亲，兰兰叹口气。那事儿，想就闷，还是想大沙河吧
那时的大沙河还有水，有草，有清亮的石子。那石子，个个ฐ捞出，放太阳下，有许多图案。兰兰收集了好些石子，闲下来，就看那石子，成享受了。除了石子，那水也好，清洌，没点尘滓。听说，这是祁连山的雪水，穿过漫长的时空，流了来，扭出个足够村人生息的湾儿，就蜿蜒北去，不知所终了。沿了那河岸，就见沙浪ฐ蠕蠕，渐荡渐高，终于成沙海了。
后来，兰兰变了，由清凌凌的女孩变成了浑浊的婆娘。大沙河也变了，水没了，草死了，树少了，唯没大变的，是那沙枣林。这沙枣，不像别的树那样娇气，根扎深些，叶缩小些，节俭着水分，就活下来了。早ຉ年，兰兰就是靠沙枣解了童年里的饿。那时，她和花球们老来这里，打猪草，打沙枣，拣牛粪。妈给他们分了任务，完不成，鞋底就朝屁股上扇。打沙枣凭眼尖手快，人上树，拿个条子，狠抽。别的娃儿窝蜂扑去抢。对沙枣，多也成，少也成，妈很少过问。牛粪可含糊不得，牛粪是啥？是烧的，没它，水不滚，饭不热。为抢它，娃儿们老打架。后来，定了规矩，谁发现，归谁。于是，眼尖的花球喊：“黑犏牛扎尾巴了——，是我给兰兰瞅的。”兰兰就扑了去，捧牛粪入筐。
记得，很小时，花球就爱粘兰兰，莫非，这就是缘？可既然有“缘”，咋终于没“缘”？
大沙河和别的河不同，这儿河床低，沙山高，加上摇曳的树影，清香的枣花，想，心就温清了。按妈的说法，这河干净，昼里也罢，夜里也罢，想来，总火爆爆的，不像边湾河，就是在焦光晌午，也觉阴气森森。妈说：“大沙河好，没鬼，干净。”兰兰想，河里没鬼，可心里有鬼，就抿嘴笑了。
白虎关第三章3๑
到地方了。她拍拍巴掌，这是暗号。
却没回答。那花球，又迟到เ了。兰兰倚了沙枣树，望天。月亮很大，星星稀了，但隐约可见天河。攒攒的星星，汇成大河，横贯天际，那ว走向，跟大沙河样。河这头，是牛郎；河那头，是织女；也跟她和花球样。可人家，到七月七，就踩了鹊毛搭的桥，相会次。千年了，真叫人羡慕。兰兰想，那王母，并不坏呀，没逼织女嫁人。那织女，也好，用不着换亲。
还是人家好，毕竟是神仙。兰兰叹口气。
记得，换亲前夜，她硬了心，没赴花球的约。还是不见面好，见面，真怕叫泪泡软了心。爹妈苦，憨头也苦，为他们，就只有委屈花球了。那ว泪，却溢满胸ถ腔，瞅个ฐ空儿，就往外溜。当然，见了爹妈，那笑就似模似样了。
真像做梦。
几年了，梦没有做醒，梦里出嫁，当媳妇，生孩子，和婆婆平打平骂，叫男ç人驴样捶。那兰兰，早不是兰兰了，由清凌凌的少女，变成浑浊不堪的农妇。恍然似在梦中；却又没有了梦。没梦的生活实在出十足的丑陋来。现实撕破了切。记得，电å影魂断ษ蓝桥里说，战争撕碎了切。这里，用不着战争，或者说，生下，就堕入了战争：生活露出了尖牙利齿，三咬两咬，就咬去了与生俱来的女儿性，咬得她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了。
只在偶现的恍惚里，还记起，她曾是少女，曾有过梦，梦里还有些玖瑰色的故事。但切，都成泛黄的洇水的画了。花球也罢，沙枣林也罢，都月晕似的退出老远，显出陈年旧事的气息来。兰兰总会搜寻些理由，来说服自己้认命。
直到她不想认命的今夜，许多感觉，才像冬眠的蛇样活了。
她又拍几下巴掌：“啪啪－啪－啪啪”。
花球应该回答：“啪－啪啪－啪”。
没回应，却听到狗叫。兰兰才要躲，花球已从树后闪出了。“鬼东西。”兰兰欢欢地叫。她扑过来，叫花球搂了。兰兰喜欢他的搂，也喜欢他的吻，都有激|情，都像男人，都带了花球特有的疯。心遂成小鹿，乱ກ跳不止。这感觉，少有。婚后，切都迟钝了。心上也庥了层垢甲。切，都浓浓的浑，就把生来本有的梦浆了。没梦时，那日子就不是过，而是熬了，像熬中ณ药样，在苦水里滚，在药水里泡，被生活的炉火煎着，早不见本来面目了。她像被拴在磨道里，除了沿那既定的轨道转圈，除了听那单调碜牙的石头摩擦，没有别的色彩。待尺把厚的磨盘变薄时，青春就没了，青丝被鹤发取代，水红叫皱纹覆盖，细腻被风沙吹去，浪ฐ漫叫穷困吞噬。个声音，就老在心里叫：“认命吧，你！”
兰兰心头热，泪流满面。几年了，老想哭，老想倚在花球肩头，哭个死去活来。心头老汪着晕噎噎的东西，吐给爹，爹会叹息；诉给妈，妈会流泪；说给不相干的，没那份心情，也会惹来许多是非。老见村里婆婆，到另家门口，骂那妖精，教坏了自己媳妇。这节目，老演，心上就包了层皮，宁叫捂臭，也不见天日；但那汪着的情感，却是渐蓄渐浓，就有人老在父母的坟前哭。兰兰没那ว福气，就想花球的肩头。花球说：“哭吧。哭哭，心里舒畅。”
兰兰抹了泪。她想，难得见，还是笑吧。可心里的噎ດ仍汪着，就长长叹口气，说：“那日子，过不下去了。”花球说：“过不下去就离。”“离了咋办？”“嫁呗。”
兰兰叹口气。这话儿，实在，兰兰却觉得虚，老觉眼前挡团烟雾，胶样粘，咋冲，也冲不出它的笼罩，就迷了眼，看看天，看看月，想想当姑娘时做过的梦。偎在花球怀里，想这，是天大的享受了。闭了眼，静静品那风，品那月光，品那ว心跳，品那ว甜晕，迷醉了。
兰兰说：“要是不长大多好，无忧无虑，活在梦想里。长大，啥丑都露出来了，受骗了似的。”
花球说：“都样。我那ว些女同学，当姑娘时花枝招展，写作文，不是青春，就是理想，结婚，理想是啥？是猪粪。老见她们提个猪食桶，拿着糊板，唠唠唠地叫。学的那ว点儿文化，早叫猪粪味腌透了。算了，说这些没用。活人嘛，你想咋样？闭了眼，咬了牙，就是辈子。想太多，老得快。”
白虎关第三章4
兰兰叹口气，谁说不是呢？每次照ั镜子，她就会伤感：青春的红润消失了，代之以萎黄。眼角，也有了隐隐的纹路。不甘心啊！她还没好好活呢，青春就远去了。而丈夫――那个在她少女时代憧憬过许多次的角色，竟是竟是那ว样个东西切，不甘心。真不甘心！
“反正，这次，我铁ກ心了。头破血流也罢，我认。”兰兰咬咬牙。
“就是。人不过几十年个ฐ物件。眨眼，就老了。不折腾几下，死了，都是个冤屈鬼。”
露水下来了。凉凉的湿润沁入衣服。两人相拥着，沉浸在恋人特有的迷幻之中。村子模糊在遥远的夜色中ณ。切都消融了。忧伤变成条细丝，在诗意的夜气中ณ游弋着，成了另种享受。露水下来了。凉凉的湿润沁入衣服。两人相拥着，沉浸在恋人特有的迷幻之ใ中。切都充满诗意。那月，那风，那随风下潜的凉意，以及心跳，和手心的汗。
“永远这样多好。”兰兰喃喃说道，“不要风，不要雨，不要太阳只要这大沙河，沙枣树月亮还有你。”花球笑了，“还得袋山芋。饿了，烧山芋吃。”兰兰说：“没山芋也成。饿死了，就做鬼。做鬼多好呀，风样。想来就来，想去就去，风样。做人真没劲，心老是空荡荡的，没个ฐ实落处，没点盼头了。活人，只是消磨时间，有时想，真可怕。这和等死有啥两ä样呢？”
夜很凉，是清凉，不是寒凉。风微微吹来。那ว是来自大漠的和煦的风，带着大漠特有的味儿，柔，轻与其说是风，还不如说是夜气。是的，那ว是暗涌的气，在兰兰心头鼓荡着。她很想哭。
花球轻轻抚摸兰兰的脸。兰兰流出了泪。她不想出声。她怕哭声会搅了那份宁静和韵致。她轻轻抹去泪，倚在花球胸前。她听到花球强有力的心跳。切如梦。
村子模糊在遥远的夜色中ณ。切都消เ融了。忧伤变成条细丝，在诗意的夜气中游弋着，成了另种享受。
“该回去了。”这个ฐ念头冒出来，兰兰的心便阵刺疼。美好的时刻๑总是很短。多想让这刻永远延续下去呀，可是爹妈在等。爹妈那ว满是皱纹的树皮似的脸总在眼前闪。闪几下，就把她的血闪凉了。
“回去吧。”她说。
“回去？喧夜，成不？”花球的话出口。兰兰就感到เ极强的诱惑了。夜夜呀。她的心再次狂跳。她差ๆ点就要答应花球了。
花球揽了她的腰，下下吻。花球的吻很热烈，热烈得令兰兰窒息。那汹涌ไ而来的生命巨เ浪，能冲垮切防线。真不忍心结束这切。
兰兰拨开那ว双在自己้裤带上摸索ิ的手，叹息道：“这可不行，自上回，流产后，血就没干过。”
“你骗我。”
“骗你干啥？药没少吃，可没顶用。”
花球松开了手。兰兰觉出了他的失望，就说：“别这样，好容易见次面，喧喧吧。”花球不语。兰兰说：“开始，梦里还和你喧。后来，梦里也不见你，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可见面，就忘了。”
花球说：“吃了大屁喧屁呀？该回了。我来时，女人不叫来，这会儿，怕到处找呢。”
兰兰想问：“若是我没病，你走不？”却忽然没了谈话的兴致。她有些后悔今夜的约会。她发现，花球变了。
男ç人都样。她产生了极强的失落感。
3
回到家，妈正偎在炕上发呆。望眼兰兰，她叹口气，轻声说：“夜里凉。出去，得披件衣服。”兰兰嗯声。借着灯光，兰兰见衣襟上粘了几粒沙。这会暴露她的行踪的，遂轻轻抖掉。她已๐编好了辞儿。妈要问，就说到เ月儿家玩去了。可妈啥也没问，叹口气后，仍是发呆，仿佛她不知道兰兰出去过，或是明明知道她去干了啥。
妈不问，兰兰就不解释了。也好。编谎，总叫人良心不安的。兰兰上了炕。她忘了将粘在袜子上的沙子抖去。炕沿上留下了些沙。兰兰望望妈，妈没望她，便借沏水之机下炕，用屁股蹭去了沙。
“妈，喝水不？”她问。
“不喝。”妈又不易察觉地叹口气。兰兰心里很轻松。哭了场，把淤在心头的闷都泄了。心头是少有的清凉。她沏杯水，偷偷照ั照镜子，发现自己很正常。脸也不红，但漾溢着春光。这使她比平时美了许多。“我还年轻呢。”她悄悄嘀ถ咕句，冲镜子里的自己做个鬼脸。
白虎关第三章5
爹爹睡着了，鼾声很香甜。均匀的长长的闷雷似的鼾声，同妈的愁脸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兰兰上了炕，把水杯搁在炕上，依了墙，想和妈说阵话，但又不知说些啥。最想喧的，是关于花球的话题，可这也是她最想避的。妈的脸已๐像黑树皮了，尽是皱纹。兰兰很难受，想到妈为自己操了那ว么多心。这次，要是离婚的话，妈又不知得着多少闲气，心绪随之黯了。
“想啥呢？妈。”她问。
“人不如个物件。”妈梦呓似的说。
这话，妈常说。村里死人，妈就说。这时说出，叫兰兰摸不着头脑。妈想到เ了啥呢？是想到เ了死去的憨头？还是想到了别ี的？兰兰还以为妈牵挂自己呢，看来不是。兰兰心里轻松了，却有些委屈，想：“妈竟然没把我放在心上。”
“不说了。”妈叹口气。
妈侧身而卧。不脱衣服，妈老这样。她总是显得很疲劳。天的劳作，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总是不脱衣服，滚在炕上。兰兰劝过妈，说皮肤也在呼吸，放出的许多废气排不出去，对身体不好。妈却老这样。奇怪的是，每夜，妈仿佛累็垮了。但清晨，妈却总是第个起床。不脱衣服睡觉似乎ๆ没影响妈的休息。妈仍那ว样精干利索ิ，仍直从早上干到เ黑夜，仍囫囵身子滚到炕上，仍成堆软泥。
妈动不动，但兰兰知道妈没睡。妈似乎知道她去约会了。兰兰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全村人都知道兰兰和花球的事。但兰兰并没公开和妈谈过。爹妈也不问。次，偶尔听到เ爹妈私下里喧。爹的态度很明确，他不希望女儿自由恋爱。从别ี人提花球父亲就皱眉的细小动作上，她知道爹讨厌花球。提到白福，父亲反倒有许多好话，说他身体好，能劳动，就是好玩爱赌。而这点，在村里人眼里几乎算不了啥，人家不偷，不抢，不嫖，不就玩几把牌吗？有啥？当然，白福是过分了些。改了，不就好了？至于打老婆，那更不是啥毛病。村里除了几个塌头叫女人支使得团团转，在男人堆里抬不起头外，哪个ฐ不打女人？老顺不是也用牛鞭在女人身上织过席子嘛？所以他劝，年轻人嘛，火气盛，等上了年岁，就好了。也许会这样。但兰兰觉得，在牛鞭和拳头中度过生，实在不甘心。她不想走母亲的老路。她想，母亲也许能体谅她。母亲也年轻过，也挨过揍，也闹过离婚。现在，她老了，身老了心也老了。母亲更多的是陪她叹气，或是在她忧伤时，陪她抹几把泪。
妈忽然说话了，“你的事，自己掂量。爹妈陪不了你辈子。”妈的声音像梦呓。兰兰嗯声。这是妈态度最明确的次，但仍显得含糊。兰兰理解妈的难处。妈既不能纵恿女儿离婚，又不愿眼睁睁瞅着女儿被人折磨。妈左右为ฦ难。这句话，你咋理解都成：“你不用管爹妈了。你的主意你拿。”或是“该懂ฦ事些了，爹妈操不了你辈子的心。”前者鼓励，后者规劝。但兰兰宁愿理解为前者。是的，爹妈陪不了自己辈子。他们的话，可听可不听。主意自己拿，路自己้走。
出嫁前，花球哭得死去活来。他说，只等她句话，就把她领ๆ到天涯海角。但兰兰不能。憨à头的媳妇，爹妈的脸面，村里人的言语，都是座阻挡她私奔的大山。那时，白福还没露出他最恶劣的面，只听说他好打牌。打牌并不是啥缺点。村里喜欢打牌的人多，闲了，总要摆几桌，取个乐。兰兰并没想到，他会失去人性噩梦呀。
现在，梦醒了。兰兰已不是过去的兰兰。在生活的打磨下，她早已失去了自己้。她不再含蓄，敢和婆婆撕破脸皮对骂；不再羞涩，在白福拳脚๐交加时，揪住他致命的所在；不再细腻，总是粗枝大叶，和村里女人样，说些没有弦外之音的直来直去的话生活像剪刀，把她的女儿性剪ຘ了个净光。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记起自己้也曾是少女，也有过梦想，有过爱情。她才感到深深的失落愧疚和不甘心。
“我咋变成这样？”她常常不甘心地感叹。
但她明白，个人是很难摆脱那种命运的梦魇的。她这样，妈这样，沙湾的女人都这样。黄沙风俗丈夫的粗暴艰苦的劳作都成了腐蚀女儿性的液体。不知不觉中，女孩最优秀的东西消失了。她们成了婆姨ถ。婆姨不是女人。婆姨是机器：做饭机器，生育机器，干活机器女人本有的东西没了，该有的情趣消เ失了，该得的享受被绞杀了。麻木，世故，迟钝，撒泼，蓬ศ头垢脸，鸡皮鹤发，终成堆白骨。这，已成为她们共有的生命轨迹。电子书分享平台
白虎关第三章6๔
更可怕的是，谁都觉得这是“命”。命是旋转的磨盘。女人只是磨盘上的蚂蚁。都得认命。谁想打碎既定的程序，就得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兰兰想：“粉身碎骨也罢，我认了。”
想到เ离婚，她唯不忍面对的，是嫂子莹儿。不管咋说，她俩是换的亲。大哥憨头虽害病死了，可莹儿并没外心。除了抹泪，除了叹气，莹儿并没打算改嫁，副拉扯娃ใ儿铁ກ心守寡的模样。兰兰自然不忍心叫她守寡，但想把莹儿这么好的人送到别人家，又实在舍不得。
“憨头哥，你咋这么没福气呢？”兰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