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据可靠线报，少现在应该还在城门口。不过，方才前线传来了最新消息，就在管姑娘的剑即将刺穿少喉咙时，大伙刚ธ想现身，峰回路转了，有一群和尚突然出手相助……”
跟前穿着桃色衣裳的姑娘，高高扬起下颚，颐指气使地喝道，顺势挥了挥手里那柄漂亮的剑，剑鞘上坠着个沉黑色的香囊，随着她甩剑的动作，流穗轻晃，勾勒出刺眼的弧度。
“不是吧！怎么可能？这这这这这也太不般配了！”
“答应我三件事。”
“呃……不要了吧，那么多人看着，我害羞。”邢欢怯弱地伸出手，抓过被子，牢牢把自己้裹住。瞪着看似无辜的大眼，伸手指了指窗边黑压压的看戏人潮。
她一袭青色广袖华衫，上好的丝绸却硬生生被她□在外的白皙肩头给比了下去，肩头绽放着一朵绚丽的海棠，很是妖艳，与寻常刺๐青不同，那是朵朱砂色的海ร棠。群衫下摆宛如麦浪ฐ般，包裹住她的下半身。
没错，仅此一句。
“是梦话。”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เ瞪她？因为ฦ不想听她开口闭口不离她家相公，他们没有真的在上演偷情，她不需要时时刻๑刻不忘自己的已婚身份，借此来给予他刺激感。想着，他眼梢一撇，落在了一旁柱子上，匆匆扫过后，又定睛看了回去。
“谁打的？”他剑眉一蹙，嗓音里惯有的轻佻味也随之淡去。
于是，一个念头迅速在邢欢脑中形成——他打算去刨า坑埋金子！
这一次，戏谑般的话语更近了，紧ู贴着她的耳响起，邢欢能清晰感觉到炙热温度在她背后氤氲开。轻软语调，是她从未在永安身上得到过的；那ว种就算自己้犯了错，也不怕会被丢â弃的感觉，也是她一直未曾领教过的。
“没、没事，天热着呢，我的棉袄也很厚，你们忙，不用招呼我……”她干笑着扯了扯身上的棉袄，彷佛是为ฦ了配合她的话，额间还有汗在不断滴落。
“我有说过想吃饺子吗？”
“那就让他们走。到เ时候派些人上门要账去，我就不信收不回那ว些烂帐！”他们赵家庄的银子是那ว么好欠的吗？
“为ฦ了维持住形象，没事就得飞来飞去，还得经常出现在横梁上啊、树上啊、屋顶上……不换衣裳๙能见人吗？你以为风度翩翩的和尚造型是那么容易拗的吗？”
终于，在眼瞧着那位姑娘已满头大汗快虚脱时，掌柜忍不住开口了，“吉祥物，要不让这位姑娘试试这件衣裳，这是我铺子里的镇店之ใ宝。”
“也对。那是谁？看起来挺帅的，还有点眼熟……啊！啊！和尚，私奔的和尚！”
“顺便而已๐。”对于她的抱怨，他耐心十足，笑容不改，“找我有事吗？”
郁嗓音让邢欢连犹豫都不敢有，脚下一软，滑跪在了地上。
尾随其后听了无数唠叨的小厮，眼看着自家老爷忽然收住脚步，停在了他口中那两个骗子暂待的屋子外，透过半开的窗户，怔怔望着里头出了神，悠悠突出“惊艳”二字，随后不受控制ๆ地撞上了门板。身为小厮，对此，他表示爱莫能助。
“那就好那ว就好，你那么有文化，想必一定懂ฦ的。”
尽管如此，那头的吵闹声仍旧让悟色很难靠耳朵听明白情况。
“那就是和捕快私奔了？”他的尾音开始不自觉地上扬，牵引着腹腔内的那股无名火一块上涨。
这话一出，成功让他周围的人默契地退避三舍。
有人的地方แ就有江湖，江湖里有纷争、有血腥、有杀戮、还有很多不用做工就能ม吃饱穿暖的江湖儿女。他们有盖世武功，行踪诡异，所到之处无不受人膜拜。
“别指望我会成全你们，不、可、能。”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收起剑，也收敛起杂乱的心绪，冷瞪着静安。
“你喜欢她？”这似乎ๆ是个很多余的问题。如果他点头，静安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能从此压抑祝很明显，对方在深陷边缘，而他已经深陷。
“不喜欢。”永安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但我要她，要定了。”喜不喜欢不重要，他就是任地不愿把刻有自己所有权的东西禅让给任何人，尤其是一手缔造出今天这种局面的静安。
“是吗？很多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ม要到的。她不是东西，是个人，有思想有主见有喜怒也有选择权。”他蹙眉感受着永安孩子气的口吻，一抹不适感飘上心头，这不是小时候抢木剑玩具，做哥哥的必须得谦让。
“哈，思想、主见、喜怒？哥，你还真是不了解她，碰巧ู，这些东西她全没有。”
“……”他抚额，沉默着冥想了片刻๑，“嗯，我想过了，与其把她交给你糟蹋，不如我亲自糟蹋。好了，不聊了，我赶时间。”
……
……
一片静默后，孤身伫立在客厅中的永安环顾ุ了圈人走茶凉的光景。
他想一如既往地破口大骂发泄出心头积郁๗，可浓浓的无力感把他包裹得密不透风，隐吞下萦绕在喉间的涩，他垂眸扫了眼摊开的掌心。曾有些什么被他自信满满地攥握在手心里，他认为那ว是湿面团，粘上了，甩都甩不掉的烦躁；时至今日才发现，那是一掌的流沙，两年的时间，它在他的指缝中悄无声息地溜走，神不知鬼不觉，待他蓦ย然回神时，沉甸è甸的手心里已轻盈得可怕。
重重深吸了一口气，他凝气黑瞳，唇梢微撇，随着一声不屑的轻嗤，用力攥紧ู掌心。即便指甲刺๐得掌刺疼，也不想再松开。
“邢ฦ欢姑娘，你爹是不是姓邢？”
“……”废到令人发指的问话声从邢欢屋内传来，静安抬起想要敲门的手顿ู了顿ู，眉心微微聚拢。
本想静静等待下文，然而片刻的沉默后，神经兮兮的话音再次响起……
“嘘，邢欢姑娘，不要说话，隔墙有耳，有杀气。”
“……”闻言，门外的静安无奈撇嘴推门，严重觉得聪明男ç人就该让自己女人远离江湖，这种莫名其妙的江湖气染不得。
“神医，杀气在哪？贫僧帮你渡了它。”他倚靠在半开的门边，好笑地问道。
“大大大大……”习惯的“大师”被神医硬生生的吞下，想起这是瞬息万变的江湖，他必须临危不乱来应对不久前才得知的那ว些变化，“大少爷，你不是还俗了吗？”
“哦，习惯了。当然，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再出家一次。”说着，他抬步进屋，歪过头打量了会邢欢的伤势。干涸的血迹已๐经被清理干净，不算深的伤口赫然呈现在眼前。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佛门就像他家似的，可以随意进出，诸不知江湖中ณ人贫瘠时多想去庙里做和尚混口饭吃。无奈人家僧人个ฐ个眼高于顶，一句“施ๅ主没有佛缘”，就把大伙打发了。神医哀叹了声，拾回目光，很快就看懂ฦ了这位大少爷的眼神含义，讨巧得回答：“邢欢姑娘的伤势不严重，好好打理的话，连疤都不会留。”
“是吗？那就让她留道疤。”
“欸？”神医诧异了，难道佛门那ว道坎当真能把人给变了？原先的悟色大师对邢ฦ欢姑娘温柔体贴得很，转眼还俗就可以心狠手辣了？同样困惑的还有邢欢，她眨着眼眸抬头，愣愣地轻瞪着他。
“我怕她好了伤疤会忘了疼。”片刻后，他平静地给出解释。
听似寻常的一句话，却大有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威แ慑力。仿若警句般，让邢欢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微微凸起的伤口，那ว是管晓闲留下，也是赵永安留下的。如他所言，即便疤痕褪了，痛楚淡了，她也不能忘。
因为，这是她用两年心力换来的东西。
他轻扫了眼邢ฦ欢，从她恍惚神情中足以猜测出她有听明白他的弦外之ใ音，没有再把话题继续深入，他扬起一贯的浅笑，出声道：“劳烦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帮她处理。”
“好。”虽然点头了，可神医还是落地生般地站着，直到静安费解的目光飘来，他才开口提醒，“出诊费还没给。”
“我的女人找你疗伤还需要出诊费？”
“呐，大少爷，话不是这么说的，这种时候谈感情伤钱。”
“……大师，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老干爹让我转告你，能ม做你的兄弟他感到เ很光荣，为了兄弟情分，他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一直资助江湖儿女们。但我觉得神医的话也很有道理的，既然你回来了，要不你亲自跟他去说一声，让他别这样，谈感情多伤钱呐……”邢欢适时的接茬，话还没讲完，神医已๐经抱着诊箱一溜烟消失了。
她收住话音，慢慢拉回视线看向他，笑容不自觉地在唇梢上绽放开。
然而，也就是这丝与他之ใ间仿佛与生俱来的默契，让邢ฦ欢的笑逐渐僵化。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再是初见时那ว个轻功烂透了的和尚，这一场摇身转变，华丽得让邢欢不敢直视。
看懂了她神情间的落寞，静安没有出声，径自上前，替她的伤口敷药，小心翼翼的动作仍旧一如当初。可于他而言，彼此间骤然可笑起来的联系，何尝不是一种心涩。
他远没有看起来那ว么洒脱，可以放肆荒唐。
他也会烦躁纠结，纠结那ว一步要不要跨出，或是让一切停留在原地，不要去捅破那ว层窗户纸，让彼此渐行渐远，恢复到最寻常的关系？
“咳。”尴尬中，邢ฦ欢率先溢出一声轻咳，打破了沉默，换来了他的注意后，她又酝酿了会才开口，“我没有故意要骗你，来京城时相公说了，不能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任何人，砍柴相公……也是他想出来的……”
“他让你不准说，你就连我都骗？”原来在永安跟前，她可以乖巧讨喜到如斯境界？
“我……”她抿了抿唇，回忆与他相识至今的所有事，的确从未想过要刻๑意隐瞒什么，只是……“我之前只是没觉得有需要特意解释的必要。”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秘密。”大谎小谎一起撒，彼此了若指掌，那是在今天之ใ前他对彼此关系的定义，但现在看来偏差很大。
“那也只是你以为ฦ，以为。你也从来没说过你还有个俗名叫赵静安。”对，就是这样，他凭什么เ指责她不够坦白，充其量他们也是彼此彼此。
“那ว是因为我从未想到你会是我弟妹。”
“哈，你怎么เ好意思说？这是谁造成的？是谁在成亲前不负责任地留แ书出走？是谁单方แ面悔婚差点让我沦为笑柄？是谁害得赵永安带着满腔怨气收拾残局？”
“……”声声指责缔造出的苦涩，让他吞咽不下，却有无法驳斥。
“是哦，我忘了你记差，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今天这个局面，就是你赵静安一手造成的。是你当初不要我，是你为了个ฐ把你心伤透的女人丢下我，是你觉得像我这样腆着脸要嫁进赵家庄的女人没必要理会。对，最渣最没责任心的不是赵永安，是你。”
“没有那个该死的女人。”他终于领教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两ä年前，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跟自己้开了玩笑。
眼前事实让他明白，命中注定的劫，果然是逃不掉的。纵然天涯海角，那股无形的牵引力都会让他自己跑来送死。
“那就是说，两ä年前你宁愿捏造个ฐ那么瞎的借口，也不愿意娶ດ我？”成亲前一天才被告知新郎离家出走了，必须换人，这是个耻辱。可在今天之ใ前，邢ฦ欢却从未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她想大少爷或许真的被那ว个传说中的女子伤得很深吧？又或许他不愿接受父母之ใ命？
总之，她觉得那些事跟她无关，她不喜欢浪费生命去恨或怨。倘若还有机会再见面，他也只不过是大伯，彼此可以相安无事处之泰然。
偏偏现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介怀起那么久远的事，可是满脑都填塞着同一个事实——早ຉ在两年前他就表了态，他嫌弃她，不要她，丢â下了她。
牛角尖很小，邢欢就是不受控制地忍着痛往里钻，以至于过往悟色大师给过的快乐่，也变得可笑。
“如果我说赶时间，非走不可，你信吗？”
“……”她深呼吸，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他，一堆抓也抓不住的杂乱思绪在她脑แ中飞转，隔了良久ื，邢欢才找回遗失的声音，“大少爷，真的不是你随便放个屁，我都傻到觉得赋有禅意的。”
“呵。”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前不久的一句玩笑话，经由á她那双唇齿的过滤，竟字字都弥漫着揪心的滋味。静安溢出一声轻笑，尽量想要掩去不自在的涩味，抬手轻抚过她的伤口，撂下话音，“好了，休息养伤吧，那些事留到初八再说。”望着他抬步离开的身影，邢欢惘然，颇具深意的话，让她下意识地磕咬下唇。
初ม八，是啊，他们约好的，初ม八那一天不可以撒谎。
可是……他们还约好了好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