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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木板门被“呀”的一声拉开了,旭琴吃惊的直起了身子,像被谁打了一棍似的。回过头去,她看到季文瘦长的身影站在门口,正在慢吞吞的脱掉雨衣和鞋子。“是你吗?季文?吓了我一跳!”旭琴说,闪动著一对显得深奥的眼睛,这对眼睛是她脸上最美丽的一部分。

“啊,还没有!你要是饿了的话,碗橱里有面包和果子酱,今天晚饭马虎点吧,就吃面包抹果子酱好了。我今晚必须赶完这篇小说,妇女周刊已๐经来催了三次了。”旭琴说,一面转过身子去望著面前的稿纸。

翠姑走到屋子外面,用来作冰室的大厅空空的,椅子和桌子都叠在一起,上面厚厚的积了一层灰尘。现在还不到เ冰店开张的季节,等到六月里,台北的一些学校里放了暑假,这儿又要热闹了起来。海ร滨浴场会挤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著花花绿绿的游泳衣,带著帐篷在海滩上过夜。那时候,他们冰店里也会热闹了起来,挤满了年轻的学生和城里来的少女们。六月,翠姑默默的计算著日子,到那ว时候,住在那边别墅里的沈少爷也该回来了吧。

太阳逐渐的偏向了西方,几抹彩霞从海的那一面升到了空中,海水都被染成淡淡的粉红色了。翠姑向岸上走去,在一棵大树底下坐了下来。随手捡了一根枯枝,在沙上乱划ฐ著,划来划去,总是“沈其昌”三个字。半天之ใ后,她抬头看看天,用手枕著头靠在树上,微笑著低低的说:

“不要向芦苇里跑,那里面都是烂泥。”妈妈警告的喊,但是来不及了,我已๐经半个身子陷进了泥里。爸爸赶过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衣领,把我从泥地里拖了出来,放在草地上。妈妈张大眼睛,望著我泥封的两条腿,爸爸把手交叉在胸前๩,眉毛抬得高高的,打量著我的新长裤。我皱著眉头,噘著嘴,也俯视著我伟大的裤子。接著,爸爸先纵声大笑了起来,立即,妈妈也跟著笑了,我也笑了。我们笑成了一团,爸爸用手揉揉我剪得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对妈妈笑著说:

“下来吧,小泥猴。”爸爸把我放下来。对我说:“我们大张旗鼓的出来钓鱼,假如一条鱼都钓不回去,岂不是要让隔壁的张伯伯笑话。别捣蛋了,到车子里去把你的《爱丽丝梦游奇境记》拿来,坐在我们旁边,安安静静的看看书,像个大女孩的样子,你已๐经十二岁了,知道吗?”

“嗨!”她站住脚,诧异的看著这个男ç人。

“怎么,你湿得像一只才游过泳的鸭子!”

“你游不游?”“不!”他摇了一下头,笑笑。“我不会游。”

“别跑,小鹧鸪,我提议大家划船!”

朱沂想不出自己怎么“凶巴巴”了?但,看若青那ว副委委屈屈,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也觉得自己一定很“凶巴巴”了。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把课本翻回头,忍耐的说:

若青把身子移了移,勉勉强强的望著课本,一面用钢笔在草稿纸上乱画著。朱沂看著她那骤然阴沉的脸庞,显得那ว么悲哀,所有的生气都跑走了。他几乎可以断定她仍然不会听进去的,但他只有讲下去,如果不是为了康伯伯的面子,如果不是因为若青是他看著长大的,他才不会肯给这么毫不用功的女孩子补习呢!十七岁,还只是小女孩呢,考大学是太早了一些,这还是个躺在树荫下捉迷藏的年龄呢!朱沂想起第一次见到若青,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那ว时刚刚考上大学,而若青还是个梳著两条小辫子,坐在门前台阶上唱:“黄包车,跑得快,上面坐个老太太……”的小娃娃,而现在,她居然也๣考起大学来了!时间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转身向厨房走,但,那男ç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就势在地上跪了下去,用手抱住了她的两条腿,他的脸紧贴在她的腿上,沉重的啜泣了起来。

她的心收紧,痛楚著。“别原谅他!”内心有个ฐ小声音在说:“别心软,每一次他都是这样表演的,你原谅了他这一次,又要原谅他下一次了!”可是那男性的啜泣声沉重的敲在她心上。他的眼泪湿透了她的旗袍下摆,热热的浸在她腿上。她闭了闭眼睛,用手抓住他的头,那零乱、干枯,而浓密的黑,颤抖著说:“你把薪水都输光了?”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我是幸福的,幸福得不知道世界上有忧愁,我尽我的全力去享受著人生,享受著父母的爱。我没有一般少女们的什么春愁秋怨,也不想恋爱和交友,我只要我的爸爸妈妈和我的音乐。但是,这个陌生人的出现扰乱ກ了我的平静,我不想把这事告诉爸爸妈妈。每到晚上,我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总会拉开窗帘看看。雨夜之后一星期,他又出现了。那夜,他出现得很晚,我已经记完了日记,正在练小提琴。对于正规的琴谱,我的兴趣不大,总喜欢拉一些曲子,尤其是一些小曲子,像梦幻曲、冥想曲、罗曼史、小夜曲等。这天,我爱上了莎拉沙特的吉普赛流浪ฐ者之歌,一连拉了好几遍,拉第三遍的时候,偶尔回头对窗外看去,不禁吃了一惊。他站在那儿,这次,并不在街灯底下,而是就在我的窗子外面,距离窗子这么近,我可以完全看清他。他依然穿著件白衬衫,看起来破旧,可是很整洁,他的脸庞瘦削,两ä眼深凹,但却炯炯有神。我无຀法看出他的年龄,可能三十几,也可能四十几,也可能五十几。他的眉头微锁,眼睛深邃,当我中ณ辍演奏而注视他的时候,他也凝视著我。一刹那间,我觉得像中ณ了催眠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