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应了，雕塑一般地立在了车旁。少女看着亚斯林帖的背影，咬着嘴唇，死死地握住了银椅的扶手。
“褚远将军，”亚斯林帖手按长刀，带着一抹倨傲的笑意望向乱军之中那个ฐ力战不屈的铁甲军人，“谢卓然已经死了，你还为谁卖命呢？你知道，我们汗王一向都赏识你的。”
太阳最后跳了一下，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天幕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了下来，星光在渺远的夜空中微微闪烁着。多么好笑，就是这样微弱的光芒，却掌握着尘世间无数人的命运。玄衣大司命看着夜空，半晌，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白衣公子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继而又回复了平静。他站起身来，望向城下。会陨落啊？他淡淡地笑了笑，目光投向黑色洪流后面那一顶ะ象牙白的车帐，帐子皎洁的颜色在沉沉夜幕下散出温婉如月的安宁。
女子并不抬头，只是淡淡地道：“国家大事自有皇上和外面的大臣们权衡定夺，臣妾女流，不敢妄议。”她剪断了手里的线，盯着刚刚绣好的一对蝴蝶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一旁้盛针ฤ线的小篮子里，回过头去，却见刚刚斜ฒ倚着的男子已坐了起来。
“皇后果真没有什么意见么？”
女子默然半晌，道：“皇上的决断，一定是英明的。”
男ç人微微牵动嘴角，笑了：“朕如果杀了岳放，也是英明的么？”女子的身子颤了一下，继而站起身来，垂道：“皇上心内自有计较，不用臣妾多嘴。如果没有别的事，臣妾就告退了。”
榻上的皇帝蓦ย地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阶下自己的妻子，眼里流淌过一种很复杂的东西。许久，他才点了点头说：“也好，你回去休息吧。”
女子福了一福，拿起针线篮子，缓步向门外走去。他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已经如此了么？低眉顺目、温柔婉转，这样的她他不熟悉。他心里的她还是十四年前的样子：美丽、活泼、一点点的娇憨、一点点的豪气。
都不见了啊——岳放，也该变得令他认不出了吧？
一想到那个名字，他的心中骤然又充满了豪情。转头看着呈上奏折的兵部侍郎赵渭，他朗声道：“点齐十五万人马，三天之后，朕要御驾亲征。”
不由自主地，他向女子的背影看了一眼。单薄瘦弱的身子似乎ๆ微微颤了一下，脚๐步却终没有停。
……
三天的时间里，定远侯岳放的叛军已连克数城，占据河西走廊，控制丝路交通，进逼长安，朝野震惊。
御驾亲征的前一夜，皇帝来到เ紫宸殿皇后寝宫。值夜的宫女禀说皇后已๐安歇了，要不要叫她起来。皇帝摆了摆手，径自跨进屋子，看着榻上安睡的人，久久不语。
他曾以为这一场大战在即，她必是难以入眠的，但她竟睡了。那个ฐ如少女一样清澈的容颜毫不保留地现在他的眼前，让他几乎有些眩晕。他伸出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又犯罪般地缩回了。一个凄凉的微笑绽现在他的嘴边——十年夫妻，刚刚的一刹้竟是他们最亲近的时候。
“岳放回来了，”他喃喃地说，“我们等这一天都很久了。”
她依旧睡着未醒，不知道他在床边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什么เ时候离开。
……
“侯爷，咱们在十里坡驻军已经两天了，”说话的是定远侯麾下第一得力干将雷杭，“为什么เ咱们不进军长安？”
坐在帐中的男子抬眼看了看匆匆闯进来的部将，也不答他的话，只淡淡地道：“长安的人到哪了？”
他的脸上有塞外生活的显著痕迹，粗糙而棱角分明。右颊上有几道深而长的疤痕，带得周遭的肌肉都抽紧起来，与那本是十分英俊的面容不甚相称。
雷杭怔了一下道：“探子说是在三河谷一带。”他皱了皱眉头，终于忍不住又道：“侯爷，咱们派一队人取道凤凰岭，占了长安，再两面夹击，肯定能供他们个ฐ措手不及。
座中的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属下，忽而叹了口气道：“雷杭，你为ฦ何忠于我？”
一身披挂的武将吓了一跳，颤颤地道：“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座中的男子笑了笑道：“别紧张。我只是好奇，因为这场仗对你实在没什么好处，搞不好还会把命送掉。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เ谋反这种掉脑แ袋的事，你也肯跟着我做？”
座下的武将沉默了半晌，终于仰起头道：“因为末将仰慕侯爷，侯爷的愿望就是末将的愿望，侯爷要做皇帝，末将当然愿效微劳。”他顿了顿，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又道，“说句僭越的话，末将心里当侯爷是生死之交…”
座中的男子突然大笑起来，雷杭愕然地看着这个似乎有些喜怒无常的定远侯，停住了话。
“生死之交么เ？”定远侯岳放大笑着站起身来，看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的部将，“生死之交是那些你把生命卖给他，他就当真把你往绝路上推的混蛋！别ี再把我当成他妈的什么生死之交！”
雷杭吃惊地望着他，半晌，定远侯才停住了狂笑，向他看了一眼道：“对不住，雷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