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梅中了毒箭，已经昏迷不醒，看样儿活不到今夜三更。你们都是在我的身边长大的，情如兄妹，在战场上生死不离。你去看她眼，也算是替她送行。不要叫醒她，免得她看见你心中难过。还有”高夫人再也说不下去，对张鼐挥手，跟着用袖子擦着眼泪。
张鼐刚拨转马头，高夫人又叫道：“小鼐子，慢走。”
铁匠包仁接着说：“刘爷，你看我掂的什么家伙？是打铁的大锤！你知道它有多重，打在脑壳上准定不会只起个枣大的青疙疸。虽说我武艺不佳，可是同敌人厮杀起来，锤个，用不到第二下。要是来唱小生，我不敢逞能，人们拉我来我也不来。今晚正需我包仁抡大锤，这活儿俺不服老。”
两个老师傅在从铁匠营动身前就同年轻人们打过次嘴官司，早ຉ料到刘宗敏会说什么เ话，心里边已๐有准备。弓箭老师傅抢先回答说：
“有敌人向清风垭这边进犯么？”
“白羊店带的情况如何？”
1高叉手——古人的叉手礼ึ就是抱拳拱手。抱拳拱手高与额齐叫“高叉手”。
双喜回答说：“杆子从昨天起就在石门谷附近村庄里滛掳掠，焚烧房子。刚才他们又烧了几个小村庄，不是烧的大庙。”
尚炯问：“王长顺的伤势如何？”
1้少不更事——年少没阅历，没经验。
他们经过个地势比较开阔的地方，有不少人正在锄地。他的出现，使百姓们大大地感到意外。尽管他是闯王，但是由于去冬和今春的几次放赈，也由于他自来衣着十分朴素，对百姓态度和气，所以这带的百姓见了他都不害怕，有些离得稍远的人们还扔下锄头，特意跑到เ路边望他。可是不管大家看见他第次骑马出来有多么高兴，精神鼓舞，都想同闯王招呼说话，却没有多的话说，不是说：“闯王，你的病好啦？”便是说：“闯王，你出来看看？”还有人想不起更适当的话，向闯王结结巴巴地说：“闯王，你下马来歇歇吧。”闯王对众百姓也没有别的话，只是问问旱ທ情，问问庄稼。大家眼前最关心的是打仗的事，对着闯王议论起来。个ฐ老人说：“只要你闯王爷病好了，能ม够领ๆ兵打仗，官军虽是人多，我看打不进商洛山来。”
“不叫你吃点苦，你决不会老实招供！”他转向李强吩咐：“派两个ฐ弟兄将他押到เ老营，等我回去仔细审问！”
营，这书子会落入官军之手，随即抄了份，准备呈报巡ำ抚存案，说明他是用计“骗贼”。他将管事的仆人叫来，嘱他天明以后派专人将给田见秀的回书送到闯王老营，并预备两ä坛好酒和口大猪作为礼ึ物带去。
1虚与委蛇——假意敷衍。委蛇，音意即敷衍应付。
2铜铃声——明代皇城和紫禁城内打更摇铜铃，到清代改为敲梆子。
已๐经二更过后了，乾ດ清宫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崇祯皇帝和值夜班的太监宫女们还没有睡，整个紫禁城也是静悄悄的，只是每隔会儿从东西长街1传过来打更的铜铃声2节奏均匀，声音柔和，到เ日精门和月华门附近就格外放轻，分明是特别ี小心，生怕惊了“圣驾”。崇祯在乾清宫正殿的西暖阁省阅文书，时常对灯光凝神愁思，很少注意到乾清宫院外的断ษ续铃声。个宫女轻脚轻手地走到他的身旁，跪下说道：
“嫂子，你知道他在外科上是神医，在内科上不很内行。”
刘ถ芳亮带着闯王的送信人来人。高夫人问了来人，才知道是因为官军在豫陕交界处增加了很多人马，他被官军盘住，拘禁在兰草川，后来又死里逃生，所以使他在路途上多耽搁了六七天。她又问了商洛山中的情形，知道刘体纯和李双喜在卢氏县边境地方等着接牛金星，还没回去，另外队伍里从四月中旬ຒ以后就发生了瘟疫，病倒了不少人，连总哨刘爷也病倒了。这后个消เ息使高夫人有点担忧，问道：
牛金星赶快还礼，连称不敢。这时，屋里，院里，大小将领，肃然无声，都用充满热情和激动的眼睛望着客人，等候着他的回答，牛金星看见闯王和大小将领对他如此诚恳和看重，十分感动，原来的种种犹豫想法都给驱散到เ爪哇国了。他用颤动的声音回答说：
这天中午，闯王特意为ฦ牛金星安排了次隆重酒宴，上房里和院子里摆了十几桌，大小将领前来坐席的有百多人。高功在百多里外打粮，接到闯王通知，也特意连夜赶回，参加盛宴。酒过三巡，李自成提着酒壶站起来，百多个大小将领都跟着站起来。他为客人满斟杯酒，然后说：
“大帅，看你说的！别说过得惯，我心里可畅快死啦。只要闯王你不嫌我年纪大，我还想人伙哩，你看，我这块料，人伙行么？我才四十八岁，还不到五十哩。”
闯王连声说好，爽朗地大笑起来，在古代，有许多人，特别是弓箭老匠人，都认为做弓弦牛筋不如野兽筋，野兽奔跳迅疾，用兽筋作弓弦射出的箭也特别ี迅疾。到เ了明末，就有人用鹤鸟腿上的筋做弓弦，认为鹤是鸟，飞的比走的更疾。李自成不相信这种说法，但是老弓箭师傅的这番情谊却使他深受感动，他拍拍老师傅的肩膀问：
“常，兄，听说你们在潼关附近全军覆没，究竟如何？”
“说得好，再于杯！”
“行！行！就照ั这计策办！这不叫别的，应该叫做‘李闯王智取张家寨’。”
“有，不过将来破寨之后少不得多少分给黑虎星几十石粮食。我原想只请黑虎星只给张家寨送封要粮要款的书子就行，如今还得他带着几百人马来张家寨外边闹腾下了。”
姚东照ั的声音哽咽和打颤，不能不停顿下。周围的人们，不管是父老代表或象升的麾下将士，听到这里，都感到喉咙堵塞，心里憋得难过。有人低下头去，有人悄悄地向总督的脸上瞟了眼，看见他两ä眼潮湿，神色激动，从嘴角流露出丝苦笑，等着老头子继续说话。
他刚把使者派出，有畿南三府的几百父老代表来到营外，要求见他。卢象升听到เ禀报，赶快走出营门，接见了父老代表，问他们前来何事。从代表中走出来位体格健壮的老人，飘着花白长须ี。象升看，并非别人，正是巨鹿的爱国志士姚东照，腰问挂着他不久前赠的宝刀。姚自清兵人塞后，到เ处奔走联络，号召抗御清兵，保家卫国，在畿南三府百姓中ณ深罕众望，所以大家推举他代表大家同总督说话，他还不知道卢象升已经降级，所以开口就称他“尚书大人”。他声音洪亮他说。
高夫人拿话激他：“唉，明远，你十九岁就跟着自成起义แ，南征北战，立下了数不清的汗马功劳，由小校升为大将。别说咱们义แ军中人人敬佩你的英勇，就是官军看见你的白旗和杆红缨枪，也纷纷退避。我万万没有想到，经过潼关战，你竟会变得如此胆怯！”
高夫人又说：“至于附近各州县虽都有些官军，但人数不多。闻闯王在此，他们心惊胆战，各自守城不暇，谁还肯派军队远离城池？倘若他们出兵追赶，咱们有办法叫他们非守城不可。打了十来年仗，难道这点小办法也没有？”
徐以显接着说：“还算好，赶上送行了。”
“茂堂，你们有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离城二三里路，个小村庄里。”
徐以显在心中ณ叫着：“妙计！妙计！”
“即让他时鬼迷心，想来辞行，他的部下也不敢放他来。事情明摆着：有他来的，没他回去的。”
第二个探事的人跑了进来，向闯王禀报说郝摇旗排好队以后想来见闯王辞行，但他的手下人不让他来，正在陈家湾的村外边商议不决。李自成的心中ณ动，若无其事地挥退了报事的小兵，句话没有说，走到方แ桌边坐下去，拿起双喜所写的张仿，但是拿颠倒了。在这当儿，他听见有人在院里小声议论：
“只要你跟着闯王多做点仁义แ事，不无故杀人放火，菩萨会保佑你。这年头，什么兵，什么贼，官兵行事比贼还差ๆ得远哩。”
闯王转回头说：“小鼐子，你帮包师傅把东西送去交给管事务的，动身时驮在骡子上。”
刘芳亮和袁宗第也都争着要独自担起这副担子。刘宗敏见几个大将互相争执，害怕耽误时间，望着自成问：
李过站起来，争着说：“叫我来！叫我来！”
“他这琉璃猴子，终究成不了多大气候！”
“这个ฐ俘虏是孙传庭的随从，他正在战场上传达军令，受伤被俘，他的消เ息自然灵通。”
“向前后传，不许做声！”
“把守得牢！”
“门生当面见过，并许以重赏。倘他不幸被闯贼识破，死在闯贼之ใ手，也答应给他的家属重金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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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也有几匹好马，但是同老大人的马比起来，都成了驾马。看着老大人的这匹白雪，不胜艳羡之ใ至。”
卢象升愉快地笑着说：“高公太过奖了。”
“奴婢高起潜接驾！”
※※※
总管把张红纸礼单呈给总哨。宗敏略๓过目，只见上边写着猪羊烧酒各种布匹各种绫罗绸缎，另外有纹银千两ä金银首饰和玉器等等。他无心细看，说：
“你收下吧，带他们来见我。”他又对老营中军说：“你去传令汝孝，把捉到的宋家寨狗腿中挑两ä个油水小的，就说有老百姓控告他们，立刻๑斩首。”
总管和中军都匆匆出去，亲兵们都拔出刀剑，在院中站成两ä行。刘宗敏搬把椅子坐在门槛ນ里边，等候宋家寨的说事人来见，牛万才拔出宝剑，恭立在他的背后，小声说：
“刘爷，千万莫答应他们把宋文富兄弟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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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敏冷笑声，说：“你放心，他们把黄金堆成山也别想赎回活的！”
两个说事人被带进来了。离刘宗敏还有两丈远，只听亲兵们齐声大喝：“跪下！”两ä个说事人浑身打个哆嗦，扑通跪下。刘ถ宗敏不等他们开口，声色俱厉地说：
“今日你们来得很好，再晚来天，你们只能看见尸首。你们回去告诉宋文富的老婆说：‘倘再放个官军进宋家寨，我把捉到的人全部ຖ斩首。要是想赎回宋文富兄弟，需要拿五万两银子两千担粮食。要是把全体人都赎回，再加五万两银子两千担粮食。少两银子，少颗粮食子儿，休想开口！’”
个人颤声恳求说：“恳刘将爷开恩！如今连年兵荒天灾，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刘宗敏不等他说完，大喝道：“滚！李闯王是要为民除害，不是架票1。你再讲价钱，我当着你们的面先宰了宋文富。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走吧。”
1架票——即绑票。
这个ฐ人又说道：“恳刘将爷恩典。将爷的话，我们定带回去。求将爷开恩，让我们见见寨主兄弟。”
“好，我叫任总管带你们去。”
另个人壮着胆子说：“还有件事请将爷开恩！那些乡勇，多是穷家小户，长工佃客，如今被义军捉到เ，家中父母妻子日夜哭哭啼啼，实在可怜。他们平日衣食无着，自然也拿不出钱银子。恳求将爷恩典，把他们放回去吧！”
刘宗敏回答说：“我知道他们大半都是穷人，受寨主逼迫，才做乡勇。我限你们寨主婆子三天之ใ内，先拿出二百两黄金和三千两银子把这些乡勇赎回。三天不赎，我要全体杀光，叫那些父母妻子围着你们寨主婆子索命。别寨来的地主和乡勇，暂且不谈，我等着他们的寨中来人。你们看过宋文富兄弟之ใ后，替我顺ิ便带点小礼物回敬你们寨主婆，是两颗人头，我们老营中军吴将军会交给你们。”
两个人听见说要带回两ä颗人头，不知是谁被杀，又吓得浑身颤。刘宗敏把只大手挥，立刻由任继荣催促他们起来，带他们出去了。
李自成去了几个地方，回到老营时已经太阳西下了。听了刘宗敏处理宋文富等人的事，他十分满意。虽说基本宗旨是由他决定的，但宗敏见机行事，把死宗旨变成活的。他叫李强去告诉吴汝孝，对宋文富等恶霸该给药的给药，莫使个死去。从明天起，对伤重的暂时不再用刑，对其余的隔天打批。
商洛山中到处哄传李闯王要杀宋文富兄弟替百姓出气，已经把他们打得死去活来，人心为ฦ之大快。平日胆小怕事的人们看见报仇伸冤的日子来到，纷纷来老营告状。他们不但控告宋文富兄弟，也控告所有被捉到的宋家寨大小地主和狗腿子。闯王对告状的老百姓用好言抚慰，还叫总管给那些孤儿寡妇些周济。义军在宋家寨中本来就有“底线”，暗中替义军做事，通风报信。经过这战，宋家寨的当权人物大部分落入义แ军手中，寨中ณ的“底线”就暗中活动起来，串连些对恶霸地主ว们苦大仇深的人，打算在义แ军攻寨时作为ฦ内应。甚至在宋文富的家生奴仆中也有人受到เ串ธ连，愿意在破寨后引导义แ军掘出主ว人埋藏的金银珠宝。牛万才虽不知“底线”的暗中活动，但是他巴不得攻破宋家寨，打碎压在这带百姓头上的块大石。有次来老营禀报军务，他悄悄地向闯王建议破宋家寨，并说他愿意派本地人混进寨中做内应。闯王微微笑，小声说：
“自从捉到宋文富以后，宋家寨就在咱们的手心中，什么时候想破不难。如今留着他有些用处，等到时候再说吧。”
牛万才不知闯王有什么神机妙算，不敢问明，但他相信闯王迟早会破宋家寨的。他心中快活，对自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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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王，啥时候破了宋家寨，抄了宋家族的老窝子，也算是替这带百姓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到时候，我打头阵！”
过了两天，宋家寨果然送来了二百两ä黄金和三千两纹银，把二三百名乡勇赎回。其它山寨也来人说情，要求将各寨被捉的人员赎回。李自成想着他的些计谋应该赶快进行了，便吩咐刘宗敏如此如此。宗敏叫吴汝义去将宋文富的另外两个狗腿子当着宋文富兄弟的面斩首，然后将宋文富个人带来老营。宋文富的伤尚未痊愈，听说刘宗敏提他去老营，以为必死无疑ທ，浑身瘫软像团泥。吴汝义吩咐两ä个弟兄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拖往老营，命他跪在宗敏面前。宗敏脸上杀气腾腾地问：
“宋文富，你想死想活？”
宋文富脸色煞白，伏地磕头，恳求饶命。宗敏冷笑声，说：
“你到เ底也只有条狗命！既然你想留下狗命，须得听从我三件事，否则我立刻๑将你凌迟处死！”
“请刘爷吩咐。只要饶我狗命，我件件都依。”
“好，你听着！第，我们闯王的人马不进宋家寨，可是你决不能让个官军再进宋家寨。第二，你要告诉你的总管，暗中替我们做事。我们今后派人出商洛山，来回都要从宋家寨经过，你家总管要给各种方便。倘若有点差错，我惟你是问！第三，勒限月之内，你家必须送来五万两银子，千担粮食，三百匹棉布，五十匹骡马。以上三件，你答应么？”
宋文富不住磕头，说前两件他都答应，只有五万两ä银子他实在拿不出来，恳求“恩减”。刘宗敏又冷笑声，对站在旁边的中ณ军吴汝义说：
“他家世世代代敲剥百姓，鱼肉乡里，这笔账非清算不可。你去取样东西来，叫他看看！”
吴汝义去了片刻，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回来，扔到เ宋文富的面前。文富吓了跳，瞥了眼，正是他的兄弟文贵的头，登时瘫在地上。刘ถ宗敏将桌子拍，厉声问道：
“你龟儿子还敢还价钱么？你究意想死想活？你倘不老老实实，我刘宗敏你是知道的，老子会立刻将你吊在树上，唤来本地各村百姓，人剐你刀，将你千刀万剐，以泄民愤！”
宋文富磕头如捣蒜，切答应，只求留下他条狗命。他心中明知如今拿出五万两现银绝不容易，骡马也差ๆ不多都给王吉元夺去了，再交出五十匹骡马也实在不易，但是他此刻๑宁愿倾家荡产，同时哀告各家亲戚相助，也不愿丢了性命。刘ถ宗敏站起来，把宋文富踢了脚，说：
“下去！你立刻写封书子，叫你家总管今日黄昏前亲来老营，你当面将我的三件事向他嘱咐，照ั办，不得有误，顺便将你兄弟的尸首领回！”
宋文富押出老营，李闯王立即派亲兵将尚炯和刘体纯找来。闯王向刘体纯问：
“去开封救牛先生的事你准备好了么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