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板车的男人穿一身打补丁的麻布灰衫，胸口纽扣没扣,衣服便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他们从南京出差去北京的时候天气还没暖和，现在却已๐经到了四月中旬。
昌杰明被说得一愣，半天回他，“你说什么呢你？别胡说八道。”
到了练功房,只见施ๅ纤纤和昌杰明两个人在里头正闹，看到安卜和蒋珂回来了，忙收起闹腾的样子，有些正经起来，跟安卜和蒋珂打招呼，“回来啦。”
李佩雯被推得上了一级台阶，这才没再赖着，上步子进屋里去。
安卜看李佩雯客气，私想到自己和蒋珂的关系，心里就不敢受这客气,忙也附和蒋珂的话，“伯母，您快进去吃饭吧。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睡到เ现在才起来，实在不好意思。”
安卜拿着长号的手一瞬间松了力气，软了胳膊，拿着长号落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他平自己心底刚才升起的心慌，腰背脱力后微微含着，抬头盯着蒋珂看。
这话说得委婉有情有义，拒绝得也明确。李老师深吸两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是个好同志。”
听完这话，施纤纤和昌杰明又一起忍不住笑起来。昌杰明笑得尤其夸张，浑身乱颤，看着蒋珂说：“小同志，不哄你，安卜安干事，以前从没这么傻过。他以前老骂我傻，你现在看看，谁更傻。”
昌杰明才不理他，收收被他踹的腿，继续笑着问他：“阿卜，你不是从来不屑提你家老头子么？今儿这是怎么了？”
蒋珂不说话，安卜自然就当她默认了，他咬咬下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然后他用低沉又满是力气的语气开口说：“你想甩了我，门都没有。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不会答应。”
安卜不知道她兜兜转转地在说什么，他根本抓不到重点，所以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又要过河拆桥,ไ跟我撇清关系？”
“有点。”施ๅ纤纤点点头，“你不会是……”施纤纤觉得下面问的话就有点过于离奇难以想象了，但她还是问了出来，“从没想过结婚吧？”
施ๅ纤纤看着她的脸，眼睛里有一些的探究，半晌笑着道：“好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啊？女人都是要找个靠谱的男人结婚生孩子照顾家庭的啊，都是这样啊。年龄大了，在嫁人这件事上就相对来说难一点。一开始我也以为郑小瑶有点意气用事，但是后来想想，也没什么问题。作为女人，都是要给自己้找个好归宿的嘛。她觉得刘汉青是个ฐ好归宿，就结婚了呗。”
这种找存在感的方式显得可笑至极，因为她们压根不会有机会，连参与到事情当中都不可能，因为ฦ不够资格。不够资格还不承认自己的平庸与失败，理直气壮以更高的标准去要求比自己优秀很多的人。觉得别人做不到เ她想象中ณ的那样，就是垃圾。
没人站出来，连嘈杂的议论声也在周老师这声问话里停止下来。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似乎ๆ她们心里也都明白，站出来就是自取其辱。她们现在越发看不起郑小瑶，怎么就这么轻松被个新า人干掉了？还一点脾气没有，窝囊！要是她们，怎么也要争取每一个可以属于自己的机会。
+++
蒋珂的舌尖被他吮得一阵刺痛，脸蛋涨成了紫红色，呜咽一声要推开他，双手却抵在他胸口根本推不动。
刘兰翠这便伸头看了看蒋珂，看不见她的脸，便小声回了施纤纤一句：“应该是的。”
在她蒙着被子又睡了十来分钟็的时候，有人进了宿舍。步子声音很轻，到了床前小声问：“还在睡啊？”
其实蒋珂平时不说话的样子显得温和，进文工ื团第一天在饭堂里泼了粥以后她那可怜惊慌的模样，一直在于怡姗和叶湘的记忆深处。一直以为那就是蒋珂了，原来却不是。
蒋珂看她略显可怜的模样，自己态度越发端得强硬，跟她说：“别再惹我，还有叶湘，如果你们再让我不好过，不管是情书的事情还是背后拥抱的事情，政委都会知道。同时，安干事施干事还有昌杰明同志，也都会从旁้作证。你可以想想后果是什么，如果你不怕，就继续闹点不痛不痒的事情出来。然后告诉你，就算这一次你磕破了我的腿，我也能ม完整跳下来。到เ时候，我负伤演出肯定会得到领导表扬，会在功过本上记一笔。而你，会在功过本上记两笔，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还能不能留在文工团。小于同志，你说呢？”
听人墙角这种事真的是又紧ู张又刺激，而人的好奇心都是压不住的。像这种撞破人奸-情的事情，蒋珂还是第一次，以前就听叶湘和于怡姗在宿舍里八卦了。
姗姗回两个ฐ字：“看了。”
安卜唇间抿着笑，便过去站到她身后，目光顺ิ一顺她手里枪杠的方向，然后上手去帮她调整端枪抵肩的位置。位置调好了，看她还是紧ู张，这便直接站在她后面张开双臂环住她，双手放在她的手上，左手压着她的手背端枪，右手压着她的手指搭到扳机上。
安卜最后走到她旁边，脸上看不出与指导其他女兵时候有什么不同的神色，只看了看她轻声说：“不要紧张，抵肩的位置有点低，再高一点。”
但是于怡姗在她说完还是表达了一句，“算了，别管她了，跟我们也没关系。她最后要是真能跟安干事在一起，也是她的命啊。反正，我们没这样的命，想都不敢想。”
于怡姗却还是摇头应她的话，“不知道。”
掉了队以后，蒋珂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腰弯成四十五度，心里放弃的心思极重，索性不走了，原地找了个ฐ泥土包坐下来休息。休息了一阵，后头扶着叶湘和于怡姗两个人的施纤纤才跟上来。
施ๅ纤纤跟她说过，那ว些新来的没有经历过的男兵走哭了的都不在少数。最后走不动了，都是你拽我腰带我拽你挎包水壶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往前去，一边走一边哭啊。
这个时代，最讨厌的就是打着所谓的检举揭发的名义แ坑害别人的行为。少男少女之间，其实从来都没有过分严重的事情。那些懵懂又难以抑制的心思都是正常的，从来都不龌龊。或许有时候情感表达的方式出现了错误，但绝不该死。
施ๅ纤纤看她不说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看看她，又跟她说：“可儿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担心那么躲着他，如果你真的对他没有感觉，他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你让你分心。到头来，只能是他自己折磨自己，你什么损失都不会有。他要是对你耍流氓，你可以告诉政委，错误也算不到你的头上。”
等她们说完，蒋珂回去化妆镜前，郑小瑶已๐经换下了演出服卸好了妆，接的大长辫子假发也拿掉了，现在正在梳头。看到蒋珂的身影出现在她镜子里，她便一边梳头一边开口问：“周老师又夸你了吧？”
蒋珂低头抿抿唇，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在听到安卜的表白后，其实她心里没有反感，更多的是紧ู张和不知所措，所以才会跑掉。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当时的情况。
施纤纤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เ事，只能感觉出安卜和蒋珂都不对劲，也不知道郑小瑶牵涉其中。所以她在关心完蒋珂的身体后，就去毯子上开始热身，并没有追问过多。
蒋珂听着他说话点头，他看着蒋珂十分认真的样子，和施ๅ纤纤一个ฐ感觉，就是想笑。但他不笑出来，继续说：“还可以打扫厕所，打扫猪圈，再有空就去炊事班帮厨。把自己้当成螺丝钉ล，团里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去。舞蹈队的事情忙完了，也可以去舞美队帮忙看看有什么能ม做的，整理整理演出服，熨熨这个烫烫那ว个都可以。”
入伍六个月，进入文工ื团三个月，其实部队里的很多事情已经不再那ว么稀里糊涂。安卜之前是没讲明白帮了她，现在也什么เ都跟她说了，直接告诉她：“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大家也都抢着做。没入团的想入团，没入党的想入党。第一天来那天早上你为了还我军装起得早ຉ，才抢到เ了打扫排练厅这件事。”
施纤纤不再笑得花枝乱颤，开始压腿，然后小声问郑小瑶，“你对他还没死心呢？”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着了，三个ฐ女人一台戏，再呆下去不知道还要唱出哪一出。他从长凳上站起身来，把钢笔插回左胸口的军装口袋里，弯腰拿起那本旧的入团申请书，说：“没什么เ事那我走了啊，你们安心练功吧。”
蒋珂坐着平复气息，便听到一曲梁祝飘进了耳朵里。略显哀婉的曲调，让嘈杂的排练厅渗进一丝安宁的味道。让蒋珂不自觉想起去年夏天的北京，也是这么热，午后的四合院宁静到只剩下蝉鸣。
蒋珂低下头来，应一声：“嗯。”
施纤纤走出去，安卜走过他面前的时候，也按了一下他的肩。
蒋珂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她不是党员，乖乖坐着就是。施纤纤走的时候按了按她的手，转头嘱咐昌杰明，“劳您费点心，带着小同志。”
施纤纤看着她的背影笑，想着这姑娘也太可爱了点。笑着时候目光一扫，便看到了乐่队那边坐在钢琴边手搭琴键也正盯着蒋珂看的安卜。目光越过人群，越过千山万水啊。
那时候她和李佩雯很疏离，就这么委屈巴巴地一直忍到擀面杖拽她头上，她才把心里一直积压的委屈转化为怒火发出来。后来舞蹈鞋被剪，矛盾激化爆发。
想问处分的事不知道怎么问，然后在出营房院子大门的时候，就听安卜说：“以后每天早ຉ上六点钟，准时到เ我宿舍门口，背三个月的手风琴。”
安卜自己拎着小提琴的盒子，抬手正了一下军帽，看着她说：“走吧，去排练厅。”
蒋珂是一穿越过来那会儿受不了，家里日日稀饭窝头，都以粗粮为主，烙饼和馒头都不是每天都能ม吃到。咸菜疙瘩也是每天都摆在饭桌上，没有多少新鲜的菜吃。
这些东西吃三个月了，叶湘和于怡姗来部队时包里带的零食都已经吃了精光。蒋珂比她们两ä个吃得省，剩下的也被她两个分了去，也早吃完了。最近一段时间来，她们隔几日就会抱怨——饭堂的咸菜又酸又臭又苦，吃得想吐。
“去了。”安卜简单应，又说：“南京是六朝古都，不比北京差什么。”
他不往下说，蒋珂也就没再问。跟着他一路去到库房，跟库房管理员说来领东西。
蒋珂朝她点点头，“是我妈。”
蒋珂吸吸鼻子，费力地空出来一只手拍了拍蒋卓的肩，不再多说什么，然后拎着行李包和李佩雯往招待所里去。进了招待所去到招兵处，文工团那几个人已๐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妇女的冤仇深
向前进，向前进
这样到了年，家家户户置办年货准备过年。新衣裳新袄子新棉鞋也都是在这时候添的，蒋珂也把自己้辫子上的黑头绳儿换成了红色的。
至于那ว些胡同里看笑话的人，笑话看得久了，就当蒋家这闺女混得浑然天成谁也没办法了，开始还稀奇，后来这稀奇事成了常态，就没什么人再提起。
这件事是被抓到เ实证的，无可辩驳，叶湘身上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但是她还抱着一点希望，跟审讯的人说自己和赵参谋是在正经谈恋爱，只是没向领导汇报，没公开而已。
审讯的人对她冷笑，“服役期间不能谈恋爱你不知道吗？”
然而如果真的是两情相悦谈恋爱，性质可能还没那么严重，大概批评记过以后注意行为影响这事也就过去了。叶湘自己都没想到，赵参谋否认和她之间的正当关系，说自己是无辜的，是被她勾引的。他认错他悔改，希望组织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只是没经受过诱惑，并没有耍流氓。后来赵参谋又找到人给他证明，证明自己้确实是被叶湘勾引的，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
这件事情经过多方盘查，把事情的真相也还原了出来，确实是叶湘主动勾引的赵参谋。动机也很明显，看中ณ了赵参谋的家庭和地位，想给自己找条好出路。
叶湘在被审讯的过程中也承认和赵参谋的关系，这也就证实了她确实做了败坏风气的事，不是赵参谋耍流氓强迫了她，而是她腐蚀部队里的优秀干部。叶湘当然也没想过要反口咬赵参谋一口，说是他耍流氓。所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错误基本都落在叶湘一个ฐ人身上。
叶湘一直以为谈个恋爱被发现了顶多被通报批评，然后被记个过，结果她没想到她的这次恋爱，并没有这么简单。她的性质很严重，让政委非常震怒。处分结果出来后，她就傻眼了。团里的领ๆ导一致决定，把她从军区下放到เ部队，而且是最偏远最艰苦的部队里去。通过处分她，以正文工团的不良风气。
叶湘在审讯室得到处分通知的时候，从来不怎么慌张的她慌了，也终于像个小姑娘一样哭了起来。她不想去，她要见政委，她宁愿退伍回家，也不要被下放到部队里去。可这时候已经没人再听她说什么，处分下来后，她只有接受的份，并不能自己再选择想去哪里。
而这件事情的另一个ฐ主角也受到了应有的处分，赵参谋被军区通告批评，革掉了干部职位，但还保留了党籍。在这件事情发生不久之后，他就转去了二炮，消失在了军区人的视线里。
而叶湘，处分下来之后，她从审讯室被放出来，回去宿舍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便被军区里安排的车辆送离了军区，送往偏远部队。
叶湘走的那一天也下大暴雨，空中乌ไ云重如墨铅团，雷声阵阵，闪电å一道一道从半空挂下来，炸得人忍不住要缩肩膀。团里没有人去送她，包括刘兰翠蒋珂和于怡姗。她们还在排练厅辛苦地练功，听着外面的雷声雨声，从挑板上弹起来翻跳板跺子。
作者有话要说：哇，快要熬到四点把更新码出来了，主ว要是周六有事情可能ม没时间码字了，脖ๆ子都要断了
看在作者君这么努力的份上，动动小手戳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的专栏好不好
我不会卖萌啊，作话苦手，其实我挺萌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