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门，段岭便去找药，郑彦则自顾自坐下，说：“来点酒。”
今夜昌流君显然惊吓过度，走路都走不稳了，先是牧磬被绑架，提心吊胆了大半夜，接着又是太子成了人质，最后阿木古临走前，还抛出了一个惊天霹雳，导致他现在处于极度的震撼之中。
“东西是他替我偷出来的。”郑彦答道，“在东宫里。”
“礼单都在这里了。”郑彦说。
阿木古：“那么，就得罪了。”
“说吧，把你的证据交出来，要多少酬劳，随便你开。”阿木古说。
李衍秋正在翻阅开春农耕的折子，案前放着已写好的御旨。
“刚从陛下处回来？”武独冷冷道。
过了很久很久ื，武独轻轻地侧过身，面对面地搂着段岭，把他朝怀里更抱进来了些许，段岭便如同往常一般，无意识地把一脚๐挂到武独腰上，两人彼此紧ู缠着。
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段岭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念头，想起他们相处的每个夜晚，武独总喜欢三不五时地打趣他，甚至朝他开什么“办了你”的玩笑……
而坐在面前的武独，则是一身修身武服，握着杯的手竟有点发抖。
“什么诗？”武独问。
“很惭愧。”武独表情冷淡，却未有几分惭愧，随口答道，“不过寥寥几日，什么也没学到เ，话说那ว延陀大师传下什么遗言了？”
蔡闫便命人换了木剑，场中观战者又纷纷紧张起来，先前看摔角实在无趣，这么一来，便换作了高手比拼，四大刺客排位向来谁也不服谁，难得武独竟主动对敌出手。
“在潼关的时候，我很想你。”段岭说。
“你长大了。”段岭说。
“是人皆有罪。”蔡闫说，“否则世间便无需圣贤，既来了东宫，便认认真真活下去吧。”
郎俊侠不理会郑彦的嘲讽，将目光投向蔡闫，蔡ກ闫十分尴尬，咳了声，说：“冯，起来吧，那ว个位置是给你的。”
“他体质弱，常常生病。”武独朝段岭说，“终日病着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脾气。”
段岭摇摇头，回忆那短暂的瞬间，确实与李衍秋对视了，两ä人目光稍触即分，然而那须臾之间，又隔着一道竹帘ຈ，李衍秋定认不出他来。
郑彦说：“冯的智计，确实险恶，不过都是阴谋，非是阳谋，还不到需要特别提防的地步。只是忽然想起了先帝ຓ。”
郑彦却不离去，反而在蔡闫案几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背对当朝储君，自言自语道：“这世上就是一个大染缸，与什么人走得近了，便会变成什么人。”
出秦岭后，进巴๒山时，段岭让车夫在路边停了车，两道全是枫树，段岭便扶着武独下来，在枫林里休息片刻，去打了水来给他换药。
“可你……”武独实在想不明白，过往之事，重重叠叠一刹那ว涌上心头。
武独站在房中，段岭便帮他解开外袍，只着单衣长裤，套上护甲â。
“万一呢？”武独说。
他再将目光望向武独，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却已来得太迟。
边令白满嘴白沫，脸色通红，武独忙亲自给他诊脉，段岭摇晃边令白，大声道：“洞里发生了什么事？！”
松树发出折断ษ声响，段岭在空中挣扎，几次险些够到树梢，却被无名客进，贺兰羯退，弄得松树倾斜而导致再次摔下去。
然则贺兰羯一步踏上松树，松树又是一弯，段岭再次吊在绳下，被甩向半空。无名客追来，长剑叮叮当当，顷刻๑间与贺兰羯换了五招，贺兰羯不与他近身，反而拉开距离，无名客追到松树根部ຖ，泥土扑簌簌地朝下落，随时要与岩石分离，被甩出去。
“我其实不是什么边戎。”段岭朝赫连博说，“也不是赵融。”
段岭忙摆手，示意赫连博听自己说，赫连博微一疑惑，便认真地听段岭的话。
郑彦起身要进去找，武独却不耐烦道：“醉昏了！不在这儿！”
“人呢？”郑彦用酒瓶敲了敲门槛，说，“唤出来见见。”
边令白逐一介绍，两名副将，两名校官，一名主ว簿，副将一人姓王，另一人姓谢，地位最高，主簿反而管不得事，边令白有举ะ措，俱征询费宏德这名高参，内务更不愿让主簿多插手，是以开饭时，校官与主簿便退了出去，唯余王谢二人陪着。
段岭刚ธ起身，那ว几名武将倒是先行谦让。
一轮圆月下，段岭突然对武独生出奇怪的感情，仿佛父亲又回到了他的身旁。
武独四处观测，同时耳朵动了动，一手环过段岭腰间，跃上房梁，从房檐处直接翻上屋顶，段岭不禁想起那天上京的夜晚，李渐鸿带着他飞檐走壁，去救拔都的记忆。
“费先生。”边令白说。
郎俊侠目光游移，慢慢地收起剑。
“武独，我肚子疼……”段岭有气无力道。
“没有中毒啊。”武独说，继而拍拍段岭的脸，说：“喂，你怎么เ了？”
“你觉得呢？”费宏德说，“老夫怀疑那伙马贼，乃是刻意为ฦ之，为的就是阻挠姚â家与赏家联姻，更兴许……姚静要嫁的还不是赏家，而是进宫廷里去。”
“所以。”费宏德悠然道，“这次姚静出嫁，只是姚氏打开缺口的第一环，若无意外，应当是嫁给与太后有着密切关系的赏家，如今西凉分为两派，以出身吐谷浑的太后、外戚为ฦ一派，西凉王死后，王妃赫连氏与其子俱依附于太后麾下。散骑常侍赏家、把守军权的枢密元勋，都是其中ณ骨干。另一派，则ท是以西凉王兄长赫连达为首的官员。这一派则更亲近辽国南院一些。”
翌日，边令白召二人同去吃早饭，对段岭的态度已不同以往，话中谈及，俱是赵奎府上的往事，段岭扮演的角色赵融与赵奎也不甚亲近，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武独：“……”
“我和武独一起。”段岭说，“他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识字不？”边令白又问。
“我知道了。”段岭说，“那ว伙马贼想伏击的，不是咱们。”
“两位是……”
“淮阴侯又是谁？”段岭又问。
“谢宥是谁？”段岭问。
段岭的任务则是先获得边令白的信任，再刺探情报，设法偷到边令白与西凉来往的书信，一方面作为证据，干掉他以后可呈帝君；另一方面，牧旷达需要知道边令白在筹划的事。
“长聘身在江州ะ，朝他问策已来不及了。”牧旷达说，“我仓促间制定出一个计划ฐ，也不知妥不妥当，本来这事该由他来出主意才是。我们共同商议，何处不妥，你们都说说。”
段岭只好不说话了，武独觉得段岭今天整个人都不大正常，熬好姜汤后让段岭快点喝，喝完睡觉，莫要磨磨叽叽的，段岭问：“我能和你一起睡不？”
段岭说：“可是外头雨下得这么เ大，盖过了脚๐步声。”
“少爷长得真俊，给您唱个曲儿？”那壮汉说。
段岭简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手扶额，无语凝噎。
武独到เ得溪畔码头，指指一艘小船，示意段岭先上去。段岭知道武独会撑船，本领ๆ还很高超，便欣然上去。
武独解开系绳，跃上小船，长篙在岸边一点，小船便没入了水上集市的舟群中，不片刻，又如箭矢一般飞射出来，沿着曲折的水道一路前行，在狭隘的水道入口处排队等候黑甲军盘查，预备出城。
段岭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坐船出游，不由á得充满了兴奋感。武独过了盘检，又用竹篙一点，小船出了水道，进入大江，面前豁然开朗，尽是滔滔江水，滚滚东去。
江面上千帆竞渡，武独几下升起帆，将帆索ิ绕了几圈，随手一挂，上前与段岭并肩坐在船头。
“好美。”段岭说，“我们要去哪里？”
“去海角、天涯。”武独说，“去吗？”
段岭突然感觉很累很累็，却很开心，尤其是看着碧朗长天与广阔江面的刹้那，只觉天地之美，尽在于此。
“去。”段岭答道。
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靠在船头。
“回去你就要当皇帝ຓ了。”武独说，“兴许咱们会很久很久，才能再出来一次。”
段岭明白武独的心思，拿到了证据，距离他回朝的大计更进一步，在会试结果出来以前，留在江州ะ并不是一个ฐ好主意。
小船驰过江面，进入狭隘的水道中ณ，再一路北上，两岸俱是崇山峻岭，美不胜收。武独脱了外袍，赤脚卷起裤管，在船尾撑船，遇见行舟的渔商，便买了些食物。段岭则找到一个ฐ炭炉，在船头升起火，煮鱼汤与焖米饭吃。
他没有问去哪里，渐渐地觉得，如果这一生都这么เ过，倒也无妨，人如浮萍一般，浪迹天涯。大千世界，人间百态，俱化为纵横错落的飞鸟，在高耸的群峦下散开，一切都变得如此简单。
夜里下雨时，段岭便与武独睡在船舱里头，听着外面雨点落在江上，探头去看，只见江面上白色水花万点。
风起云涌，乌云散尽之时，两人便躺在甲板上，身周是千里如镜江面，眼前则是万顷星河。
如此两ä日过去，第三天，段岭打了个呵欠醒来时，武独已撑船靠岸，抵达群山的偏僻处，面前是一道青石板路，通往山峦尽头。
“这是什么เ地方？”段岭问。
武独抬头仰望，沉默片刻，说：“我背你。”
“一起走吧。”段岭问，“拜佛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武独似乎有点紧张，朝段岭说。
两人沿着青石阶一路上去，青石阶日久ื失修，石头上满是青苔，到得峭壁前又有栈道，蜿蜒盘旋，通往山野深处。当段岭看到เ一处山门时，便终于知道了武独为何带他来此处了。
面前有一头巨大的石雕白虎，栩栩如生，面朝山下大江与层云缭绕的中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