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贺兰羯身死后，武独便将明光铠剥下来，嫌弃地用药粉泡了好几天，直到确认洗得很干净了，才让段岭穿上，便让他从此一直穿着，也不说用不用还，眼下既然是太子，更不用还了。
“什么东西？”段岭问。
“别动。”段岭低声道，“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武独说：“不，我是说，我们走一步看一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绝不会出卖你。”
“杀——！”
暗夜里，双方แ握紧了武器，火焰朝着两侧山头蔓延开去，马贼们无法再躲藏，从山上冲杀下来。
段岭看了一会儿，上前跟着武独打过一次，先前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这次跟着武独，逐渐又明白了些许，打完以后，两ä人都出了一身汗，段岭却十分精神。
那一刻๑武独的身影竟是得了七八分李渐鸿的气势，隐约中透出君临天下的威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名客也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他不出现，在那ว种情况下武独会不会中ณ了贺兰羯的埋伏，还很难说。到得最后，无名客却是豁出性命，来为他争取时间。
武独答道：“我不知道。”
各处就绪，赫连博攀高，坐在一块石头上，藏身于黑影之中，朝段岭吹了声口哨，示意准备好了。
但赫连博一来，段岭的胜算便增加了不少，可以让卫士们配合袭击边令白，反正现在贺兰羯不在，边令白贪得无厌，绝不会带多少人出来，把他与其余人全部抓住，再逼问贺兰羯的幕后主使者，反而效果更好。
段岭这才知道，原来边令白一回来，费宏德发现“赵融”不见了，便知有蹊跷，边令白主ว动解释的是这便宜侄儿被他派往江州传信，稳住朝廷。但毫无征兆地出门去，却又事事瞒着他，怎么可能？
这个倒是可以的，姚â静点头，段岭便让她带了话，不片刻，一辆马车到了巷๕后，费宏德拉开帘ຈ子，看了一眼，段岭便赶紧上车去。
武独先朝蔡闫行礼，继而奇怪地打量他身边那随从，眼里带着诧异。
武独万万没想到当朝太子竟会亲自前来牧府，而蔡ກ闫的身边，坐着一名随从，却不是郎俊侠。
段岭脸色也十分不好看，边令白才一个激灵醒过来，问：“去哪儿？”
紧接着武独闪身出去。
只见武独两匕横搭成十字，双手同时释放力道，然而那掌中刚猛之ใ劲，唯有镇山河能承受。果然，那两把匕首在空中弯成了一个弧，弧光闪烁着月色。
段岭学过这一式，不由á得心中一声喝彩！这招李渐鸿教过，名唤弧光式！既是掌式又是剑式！没想到เ还能化为双匕使用。
武独做了个赶他走的动作，段岭说：“现在还不，待会儿，入夜后你去办事，我就去见他。”
“去。”武独语重心长地说，“真的不拦着你。”
段岭哭笑不得，边唱边躲进房里，少年却直追进去。
那少年迅速朝段岭直扑过来。
黑衣蒙面客微微地眯起了双眼，像是在笑，段岭却找不到他所在之处，紧ู接着蒙面客扔出一枚石子儿，落在不远处的山壁上。
“谁？”段岭说。
武独冷笑一声，说：“便宜你了。”
“这是什么？”边令白问。
“我明白了。”段岭喃喃道，“他投靠了边令白。边令白让他过来找这个女孩子的下落。”
“怎么了？”武独奇怪地问，
“我怀疑咱们在上上个路口就走错了。”武独实在头疼得很，一个聋哑车夫，骂他也听不见，只能靠手势示意，走西川路还好，一进汉中，便晕了方向。
“你就学学……怎么当少爷。”武独自言自语道，展开地图，四周却黑乎乎的，没有参照物，周遭阴风裹着冷雨，交织飘飞。
武独找了些蝉蜕，用纸包着，车夫在官道上“啊啊”地喊，两人便动身回去，临ภ走时，武独又转过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那棵树，段岭感觉到这里似乎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有什么东西吗？”段岭好奇地看。
这弯弯绕绕，实在太费脑แ子，但幸而郎俊侠提醒了那ว一句，己้方一下便从被动转为主动，也不知是祸是福。
武独没有说话，喝了那ว杯茶，牧旷达又说：“昨夜风急雨骤，睡得可还踏实？”
郎俊侠起身，蔡闫说：“未知生，焉知死？你杀了一人，却救了天下，此生我也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
蔡闫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郎俊侠却朝他说：
武独说：“丞相赏了你一套新衣服，去穿穿看。”
“算了。”武独说，“没甚意思。”
“这么样，这样。”段岭把要诀教给牧磬，牧磬万万没想到เ这小子居然是个中高手，以前小厮们不过是乱踢几脚，哪有这本事？而且段岭还不藏私。两人你来我去，玩了一会儿，午后牧磬躺榻上小睡了会儿，醒来时看段岭一边给他打扇，一边读一本书。
段岭却像一潭不见底的水，稳重，内敛，看那样子还读过不少书，有些见识，牧磬按捺不住好奇心，像是买了件新า的玩物，非要把段岭里里外外给弄清楚了才罢休。
“换一句。”武独闭着眼，随口道，“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换一句。”武独说，“这个谁不知道？”
武独坐在榻上，提壶倒了杯茶，冷冷道：“滚。”
段岭这边焙着丸ฤ，擦干净了手，看了一眼那方子，起初他心想有什么药不能去外头配吗？一看果然，是种烈性的催情散。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武独今天的心情很好，在房里也吃着饭，随口问道。
段岭：“……”
“还真能救活？”姚筝觉得武独简直不可理喻。
“我行事堂堂正正。”武独说，“并没有想要什么，淮阴侯面前的话，也只是事实。”
翌日段岭踉跄起来，往庙外走时，这暂时的栖身地里已有将近一半人停下了呼吸。
在他的背后，则是庙宇里陈旧ງ而脱漆的，慈祥的菩萨掐着拈花指，俯览面前悲伤而寒冷的灵魂。
“城破了，家里待不住，我心想来巡防司守着，能杀一个ฐ是一个。”蔡ກ闫喘着气说，“你怎么……他们说陈军打过来了，说不定能ม赢，你……”
众人气喘吁吁，蔡闫腿上中箭，转过巡防司后的山路，沿着一根绳索ิ垂下，终于逃出了城。
数名学生满身泥水，到得近前，甩去一身水，跪在李渐鸿面前。
“正在巷战。”探报喘息着说，“先锋部队，在奔马原上救下一行辟雍馆内逃难的学生，他们说，耶律大石死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常与三哥你在那把椅子前追着玩。”李衍秋说，“一眨眼便这么多年了。”
“父皇当年体质便不大好。”李渐鸿说。
武独开始不高兴了，却不敢对段岭发火，敷衍地“嗯”了声。
段岭是大陈……不，自古以来最有眼色的太子了，他观察武独，知道武独不喜欢他对郎俊侠开脱式的分析，便不再继续下去了，找了药来，给武独的脚踝上药，脚上已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些时日，便可行走无碍，只是要飞檐走壁，还须得再休息一段时日。
“你生气了吗？”段岭问。
“什么？没……没有。”武独不自在地答道。
段岭一边给武独脚踝上药，一边挠他的脚心，武独忙道：“别闹！”
段岭还在整他，武独脸上发红，却拿段岭没办法，更不敢揍他，只能ม靠在榻上大叫，最后实在没办法，翻身一把抓住段岭，把他压在自己้身下，单手抓住他两只手腕，两人哈哈哈地闹，段岭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还敢不敢？”武独锁住段岭手腕，在他耳畔低声道，“莫要逼武爷教你好看。”
段岭看着武独，两人脸上都带着红晕，段岭眼里带着笑意，彼此更觉心神荡漾。这时候武独放开了段岭，让他坐好，一时间两人都有点讪讪，不知该说什么เ才好。幸而外头敲起门来，武独便道：“谁？”
段岭忙去开门，牧磬却自己้闯了进来，叫道：“王山！等得我好苦！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段岭再见牧磬，心里仍是开心的，忙上前与他抱了一抱，突然想到武独说过自己薄情的话，忍不住瞥武独，见武独也在看他，那表情收在眼中，自己้都觉尴尬。
“去潼关了。”段岭看了眼武独，武独才说：“进来吧。”
虽是牧府，但侧院中武独才是一家之主ว，得了武独允许，牧磬才脱鞋进来，段岭摆放案几，给牧磬烧水泡茶，依旧是给武独先喝。牧磬倒是不介意，笑呵呵的，朝段岭说：“他们说武独受了些伤，只不知你明天来不来念书，让我先等着，我忍不住了，就先来看看你。”
“这些日子里怎么样？”段岭问。
“别提了——”牧磬叫苦不迭，说，“闷出个ฐ鸟来。”
段岭看看武独，武独说：“王山明日起便去与你读书，一切照旧。”
“今夜来不来见我爹？”牧磬问，“爹就让我来问问你。只是家宴，人不多，也不喝酒。”
段岭看武独，知道始终躲不过，回来还是得朝牧旷达汇报清楚，武独答道：“本该去见见他，耽搁这一天，丞相不怪罪，自然要去的。”
牧磬突然有些奇怪，觉得武独出了一次门回来，变得客气多了，再不像从前眼睛长在头顶上，答话全是“哼”“唔”等语气。
“那我去说一声。”牧磬说，“入夜在边阁里头等你。”
段岭又要起身送客，牧磬却摆摆手示意不必送了，径自出去。
“我猜牧相今夜定会盘问我许多事。”段岭说，“就怕问太多了露马脚。”
武独摆手道：“不用担心，包我身上，我替你答。”
武独一手撑着榻下来，段岭去找衣服给他换上，相府特地准备了上好的袍子，果然人靠衣装，武独身材好，且长得高，换上蜀中上锦裁é就的新袍，系上武袖，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段岭则穿着深蓝色的袍子，如同一块美玉般光彩照人。
还少个腰坠，段岭看着武独的腰间，心想，并抬眼看他，哪天得回了玉璜，便该将那另一半“锦绣河山”系在他身上。
“怎么？”武独目不转睛地，只在段岭身上瞥。
“没什么。”段岭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