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独深吸一口气,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段岭不住追问,武独却没有回答。
段岭点头,揉着发红的手腕,武独又说:“不,不会是他,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赫连博示意还有时间,让段岭先休息,段岭便点点头,大家退回到เ平台上,赫连博去布置,预备偷袭边令白。有了边令白,一切便安全多了——段岭起初ม准备在装金条的箱后躲藏,待边令白打开箱时再放蜈蚣咬他,再假装带着中毒的“将军”出洞去呼救。
本来也是他的,抄了赵奎的家,一分钱没落进袋里,还得靠赫连博接济,段岭简直憋屈死了,当即拿着金条,敲了敲,扔给侍卫们,一人扔了几根,自己也揣了两根,预备不时之需。
段岭暗道糟糕,赫连博是自发出城去的吗?边令白来劝,应当不是提前发动布置的陷阱。
段岭奇怪这又是什么原因?忙问:“后来呢?”
二楼房中光线朦胧,武独一身汗味,脱了鞋,进入房内。
牧旷达走到二人身前,一手按在武独持剑的手腕上,武独这才收起烈光剑,依旧注视着昌流君,口中却说:“有要事禀告牧相。”
“我要离开一趟。”武独朝边令白说。
但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段岭还是详细写上,供牧旷达判断,写完以后他交给武独。武独翻了下那账本,却看也不看,带着段岭去朝边令白辞行。
剑光交错,只见一名黑衣人平地掠起,抢到匕首,另一名黑衣人也就地翻滚,拾到长剑。
段岭跑到一旁้,见两人连换数招,分不出哪个是谁,有一个稍微高一点,是武独吗?他猛然记起武独出门时没有带剑!而念头转瞬即过,使剑的黑衣人与使双匕的黑衣人兵器互相一绞,兵器脱手,匕首钉在柱上,长剑则ท掉进了草丛中ณ,两人弃了兵器,合身扑上,开始拼拳脚๐。
段岭怀疑武独在说反话,武独又不耐烦道:“你武爷我一言九鼎,骗你做什么有糖吃么เ?”
段岭说:“还是算了。”
段岭未曾看清那少年的容貌,只是觉得十分有趣,继续唱着,紧接着少年跃下墙头,直接跳进了院内。
武独索性躺在屋顶的瓦片上,跷着二郎腿晒太阳,闭上双眼,听着段岭的歌声,片刻๑后,那少年也听得好听,拨弄坦普拉琴,为他伴奏。
段岭孤身追过了溪流,手持弓箭,四下眺望。
“保护费先生”武独喝道。
段岭朝武独点头,边令白却有点不耐烦,说:“什么事情这么เ神神秘秘的?”
“嗯?”边令白漫不经心地朝段岭一瞥,武独却微微皱眉,咳了声。
“你不是很聪明的么?”武独观察周围人,低声道,“猜猜看?”
两人骑着马,且挨得极近,段岭侧头时险些与武独亲在一起。
连日阴雨,山路湿滑,出川后不少地点前路塌方,车夫只得绕道而走。这天夜里,车夫还迷路了,朝着武独“啊啊”地叫。武独只得出来跃上马车顶,四处看,观察地形。
“行。”段岭点点头,将袍带系好,武独又不厌其烦地教他,见到什么人该怎么说话,说什么话,不可露出马脚。段岭不住点头,一脸谦虚,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车夫去用午饭,段岭便与武独在树下坐着,段岭此刻๑方真切地意识到父亲曾经说过的,中原江山的宏大美景。
能出来玩一趟还是很兴奋的,段岭趴在武独左半身上,越过他朝窗外看,车厢内的空间本就狭小,武独又不敢乱ກ动,只得稍稍扶着他。上次来时是沿江州经剑门入川,并未走过通往汉中的这条路,只见沿途景色又有不同。
“冰蚕蜕,雪蛇丹ล。”武独答道,“两味药可解,黄纸反面,写着解药配置之ใ法。”
“若再服用安神补心类的汤药,反倒会引发嗜睡之意。长此以往,心脉衰竭,若以大热大燥譬如人参、肉苁蓉等补药下去,一剂便将负荷不住,再添数剂,将致七窍流血而死。”
蔡ກ闫不说话了,许久ื后,说:“郎俊侠,我再求你一次,你留แ下吧。”
蔡闫道:“那么他究竟是死心塌地了,还是心口不一?”
“挺好看。”段岭朝镜子里头的武独看。
自打来了他身边,武独就是一袭粗布袍子,从未有过修饰,这令段岭不由得想起从前父亲在的时候,人长得精神好看,有股自然而然的气质,穿什么都好看。相反气场猥琐的人,穿什么都猥琐。
先生又开始讲经,过了片刻,牧磬又旁若无人地朝段岭说:“武独房里头有什么好玩的毒药么?”
这次段岭摸到牧磬的心思,说:“送了,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武独笑了起来,摇摇头,不知在嘲笑段岭,还是自嘲,又说:“读过多少书?拣几句背背。”
段岭看武独,片刻后说:“我爹生前让我读书,考功名。”
牧磬也不等武独答话,便转身走了。
牧磬递出一张方子,武独却只不接,牧磬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你当真不配?”
段岭一口饭喷了出来,呛了几声,抬头,朝武独说:“吃……吃饭。”
武独说:“吃饭。”
武独眉头深锁,自言自语道:“被毒死的?”
姚â筝嘲笑道:“再不回去,待会儿又害你挨主子骂了。”
曾经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饥饿、寒冷、伤痛,孩提时至为深刻的记忆正在不停地啃噬着他的灵魂。饥饿像一头贪婪的狼,咬着他的五脏六腑,毫不留情地把它们揪成一团;寒冷则ท像一双刺骨的手,不停地抚摸着他只有一层粗布裹着的身体;伤痛犹若针ฤ刺般,从全身各处袭来。重重折磨令他整个人都在痉挛。
北方全境入冬,段岭不得不进落雁城去避寒。
段岭来不及与蔡ກ闫一叙别离之情,便被他强行拖着离开,寻春左手持斩ล山海,右手持缴来的陌刀,双剑在手,转身朝数十名元军一拦,喝道:“我给你们殿后,快出城!”
紧接着蔡闫朝段岭放箭,段岭下意识站定,那一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射倒他背后驭马冲来的元军。
“城破了?”
“元军增兵已至,上京城外,共计十万!”探报说。
西川。
蔡闫不知去了何处,当夜段岭便在琼花院中住了下来,院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外头依旧嘈杂,众女却在花园内制ๆ七夕节的糕点。段岭发现每当他经过有人的地方,琼花院中ณ无论男女,都会停下,躬身朝他行礼。
寻春坐在石椅上,一袭红裙铺地,悠悠然吹着笛子,段岭便在一旁看着。这笛声是召他来的,也只有他们会知道。未几,笛声渐低下去,终归于虚无。
段岭知道耶律宗真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便退了出去,关上门,余下三人在房内,沿着走廊去偏厅里。笛声悠扬飘来,若有若无的,又是那首《相见欢》,段岭不禁想起那天与父亲过来的时候。
这时间,上京的桃花方郁郁葱葱绽放,段岭回到เ家时,收到了第二封信。
黑甲军齐齐退往两侧,让出一条通路,供李渐鸿入城。当日,江州ะ城宣布投诚李渐鸿。
寻春微微躬身,告退。
“成名那年十六岁。”寻春说,“投入赵奎麾下时十九,若他迷途知返,还请王爷留他一条性命。”
李渐鸿烧完元军大本营,率军冲来,第三队军加入了战场,上京西门之下,登时犹如绞肉机一般,元军三条退路同时被封锁住,留แ下一条开口,按理说应向南方退军,窝阔台却下了一个ฐ大胆的决定——朝耶律大石的方向突围。
耶律大石以辽语,窝阔台以蒙语,双方怒骂。
“我这就去安排。”段岭说,“只要不出意外,一定能ม撑到刺史抵达这里。但刺史不会带太多的人,哪怕他来了,还是得靠咱们。”
这是段岭一生中ณ所面临的最严峻的挑战,现如今,他终于得上战场了,不管新任刺๐史什么时候抵达,这一仗,他都必须打。
“你说。”武独道,“有什么办法,我倒是可以听你的。”
“报——”又有士兵上城楼来,朝段岭说,“王将军与谢将军回来了,请少爷到เ府中一叙。”
段岭朝费宏德点点头,三人便回将军府去。
两大箱金条摆放在厅堂中。
“全是金子。”
段岭一进厅内,王副将便报告道:“足足有五万两金子!”
段岭一看便知道二人先是瓜分了不少,起码有好几千两,也不揭破,朝费宏德说:“先生通知下去,把直到校官级的将领ๆ全部叫进来。”
趁着这时候,段岭铺开地图,看了武独一眼,并让两名副将过来。
“我们还有多少人?”段岭问。
“去除关外的巡逻军。”王副将刚拿过金条,心情明显很好,朝段岭说,“共计两万七千人。”
“两万七……”
“这是什么เ?”那姓谢的副将又问。
“这是党项马贼的伏兵地点,兵力是两ä万人。”段岭一手指着长城,朝东边挪,落到潼关,又说:“长城内外,俱是他们的兵。”
话音落,段岭观察两人脸色,心想马贼在潼关内活动,两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定是赫连达与边令白交易的一环,赫连达朝边令白卖马,边令白便对他渗透进来的马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先前打劫姚â静的车队,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果然,两ä人表情都有点不太自然,对视一眼,段岭也不去说穿这些,又道:“我叔眼下卧床,不能行动,想来已走漏了风声,只怕党项人马上就要里应外合,攻打潼关。”
边令白平日里做什么เ,哪怕从不告诉手下,总是有迹可循,这两人隐约也能猜到一些。边令白若病重不治,赫连达便无法再收回欠债,趁着潼关无主ว将,对方แ极有可能攻打进来。
“费宏德先生已๐派出信使,星夜兼程,赶往西川。”段岭说,“报知朝廷此地动向,请两位过来,是问问你们意思,这潼关,咱们是就此弃守,分了钱财跑路呢,还是坚守片刻,待朝廷派出刺史,前来接应?”
“少爷说笑了。”那ว姓谢的副将名唤谢昊,是颍川人,原在将军岭下率军戍防,曾追随于李渐鸿身边,哪怕段岭不是故意激将,也不可能当逃兵。
“潼关一旦被党项人控制。”谢昊道,“中原便失屏障,姑且不说该不该逃的话,就算逃了,能ม逃到哪里去?”
段岭又看王副将,对方却不似谢昊坚决,笑道:“这激将法,少爷就不必再用了,忠心于少爷,一如忠心于将军。要怎么做,少爷吩咐吧。”
段岭要的就是这句话,说:“马贼集中起来,自然是要偷袭关内,而关外,一定还有正规军前来,我们必须兵分两路,一队尽早ຉ铲除秦岭中的马贼,袭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段岭在地图上画出马贼的线路,朝两人说:“两位,谁愿意去阻截马贼的,带上武独。”
武独在旁้袖手旁观,沉吟不语。
“我去。”王副将答道。
段岭取出边令白的兵符,交给王副将,说:“必须速战速决,不求全军歼灭,务求乱其阵脚๐,以奇兵破之。”
王副将领ๆ了兵符,段岭又朝谢昊道:“今天开始,潼关严密防守,在关外、关内都布下伏兵,剩下的,听费先生安排。”
谢昊点头应声,先前费宏德通传的人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