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们打你,为ฦ了你是俄罗斯人,为了你还活在世界上,为了你在给他们这批流氓于活。他们打你,还为了你眼睛看得不对,走路走得不对,转身转得不对…他们打你,只是为ฦ了有朝一日把你打死,为了让你咽下自己最后一滴血倒下去。德国所有的焚尸炉,怕也不够给我们所有的人用吧…

“回想起来真是难受,老兄,但要把当俘虏所吃的苦全讲出来,那就更加难受。你一想起在德国所受的那种不是人受的苦难,一想起所有的那些在俘虏营里给折磨死的朋友们,同志们,你的心就不是在胸膛里,而是在喉咙口跳着了,你就会喘不过气来…

“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弄得我们个个ฐ浑身湿透。教堂中ณ央的圆顶不是被重炮就是被飞机炸毁了,旁边的屋顶也给弹片打得全是窟窿,连祭຅坛上都找不到一块干燥的地方。这样,我们就只好通夜在教堂里逛来逛去,好像一群羊关在黑暗的羊圈里。半夜里我听到有人推推我的胳膊问:‘同志,你没有受伤吗?’我回答他说:‘你要什么呀,老兄?’他又说:‘我是个军医,也许我能帮你些什么忙吗?’我就向他诉苦说,我的左肩在格格地发响,肿了,痛得厉害。他断然地说:‘把装和衬衣脱下。’我就把这些都脱๳下了,他动手用细细的手指在我肩膀上摸着,痛得我眼前发黑。我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对他说:‘你准是个兽医,不是给人看病的医生。你这没心肝的,干什么在人家痛的地方按得那么เ重啊?’他却依旧摸着,还恶狠狠地回答说:‘你给我闭嘴!也想来跟我啰嗦。等着吧,还要痛得更厉害些呢。’说着就那么重重地拉动我的胳膊,痛得我眼睛里直冒火星。

“唉,老兄,我可实在没地方躲避。只得走到大路上,恶声恶气他用花巧的沃罗涅ื日土话骂了一阵,开步向西方走去,去当俘虏!…当时叫我走路可实在不行,一个ฐ钟头只走了一公里,决不会更多。你心里想往前走,身子却东倒西歪,一步拖一步,好侮喝醉酒的人。走不多远,一队我们的俘虏赶了上来,都是跟我同一师๲的。约莫有10个德国冲锋枪手押着他们。那个ฐ领队的赶上了我,一句话不说,就举起冲锋枪,拿枪柄用力朝我头上打了一下。我要是倒下的话,他准会一梭子把我结果在地上,但是我们的弟兄一把抱住了我,把我推到队伍中间,扶着我走了半小时的样子。等到我清醒过来,其中一个弟兄悄悄地对我说:‘上帝保佑你,干万别ี倒下!拼着所有的力气走吧,要不,他们会把你打死的。’我就拼着所有的力气走去。

“这时候战争爆发了。第二天军委来了通知书,第三天就得上军车。我那ว一家四口都来送我:伊琳娜、阿纳托利和两个女儿——娜斯金卡和奥柳施卡。三个ฐ孩子都很坚强。嗯,两个女儿难免眼泪汪汪。阿纳托利只是抽动肩膀,好像怕冷一样,他那时已经16๔岁了。可是我的伊琳挪…我们共同生活17年来,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那种样子。那天夜里,我那件衬衣的肩膀和胸口这儿都给她的眼泪湿透了,第二天早晨也是同样的情形…走到火车站,我真不忍瞧她:嘴唇哭肿了,头发从围巾里散露出来,眼睛浑浊而没有表情,好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指挥员宣布上车,她却扑在我的胸上,双手紧紧地勾住我的脖子,浑身哆嗦,好比一株刚砍倒的树…孩子们也劝她,我也劝她,——毫无用处!别ี人家的女人跟丈夫、跟儿子谈着话,我那ว个却贴在我的身上,好比一张叶子贴在树枝上,还浑身哆嗦,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对她说:‘坚强些,我亲爱的伊琳娜๨!你就对我说一句告别的话吧。’她这才一面哭.一面说,每说一个字,抽一口气:‘我的…亲人…安德留沙…咱们…今世…再也…见不着…见不着面啦!…

“这10่年间我白天黑夜地干着活。我的收入很好,我们的日子过得不比人家差。孩子们也叫人高兴:三个人的学习成绩都是‘优’,儿子阿纳托利对数学持别有才能ม,连中央的报纸都提到过他。他对这门科学哪来那么大的才能,嘿,老兄,可连我都不知道。不过这使我觉得脸上很光彩,我为他骄傲,是的,真为他骄傲!

已๐经是中午了。太阳照ั得像5๓月里一样热。我希望纸烟快些晒干。太阳照得那么热,我简直后悔不该穿士兵的棉袄裤出来。这是开春以来真正暖和的第一天。就这样独个儿坐在篱笆上,完全置身于寂静和孤独中,并且摘下头上那顶旧的军用暖帽,让微风吹干因为用力划ฐ船而被汗湿透的头发。茫然地凝视着那飘翔在浅蓝色天空中的朵朵白云,真是惬意极了。

“这时候,德国人从后面开着枪,而自己人又偏偏用冲锋枪迎面向我乱ກ射。挡风玻璃给打穿四个地方,散热器也被子弹打坏了…不过,我抬头一看,已经来到了湖边的小树林里,我们的人向汽车跑来。我冲进树林,打开车门,倒在地上,吻着地面,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军服上佩戴着草绿色肩章——这种肩章我还没有看见过,一一他第一个向我跑来,咬牙切齿地说:‘啊哈,该死的德国佬,迷路啦?’我扒下身上的德国军装,把舱形帽扔在脚下,对他说:‘你这个ฐ好啰唆的蠢货!我的乖儿子!我是地地道道的沃罗涅ื日人,怎么会是德国佬呢?我被俘虏了,懂吗?快把车上那头猪解下来,拿好他的皮包,领我到你们的指挥员那ว儿去。’我把手枪交给了他们。中间经过好几个ฐ人的手,傍晚才来到เ一个上校那儿——他是师长。这以前,他们已经给我吃过东西,洗过澡,还审问过我,又给了我一套制ๆ服,因此当我到掩蔽部里去见上校的时候,我已经照ั规矩穿着一身军服,灵魂和肉体都干干净净了。上校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迎着我走来。他当着所有军官的面拥抱了我,说:‘谢谢你,战士,谢谢你从德国人那ว里带来的那份宝贵礼ึ物,你那个少校,加上他的皮包,对我们来说,可比2๐0个ฐ‘舌头’更宝贵。我要请求司令部,让你得到政府的奖赏。’我听了这几句话,被他的好意大大感动了,嘴唇尽打哆嗦,不听使唤,好容易才说:‘上校同志,请把我编到步兵连去吧。’

“上校却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能打仗呢?今天我就把你送到医院去。到那边去给你治治,养养胖,然后给你一个月假期回家,等你假满回来,我们再瞧瞧,把你分配到什么地方去吧。’

“上校和掩蔽部ຖ里的军官,个ฐ个都亲切地跟我握手道别。我出来的时候,激动极了,因为两年来没有受到เ过人的待遇。嗐,再有,老兄,当我跟首长谈话的时候,我的头好一阵习惯成自然地缩在肩膀里,仿佛怕挨打一样。你瞧,在法西斯的俘虏营里把我们弄成什么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