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荆河要给阮吟霄倒酒，阮吟霄却扔了酒杯，对着酒壶的壶嘴，仰脖喝了起来。
“洞房，呵呵，洞房好啊！”他坐下来，拉着裴凌南，“喝！”
“这很重要吗？”裴凌南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你太能算计，我们每个人都在你的棋盘上。你的棋盘随时会有新鲜的棋子，谁都不知道哪天会突然被你舍弃，哪天会为你所用。”
裴凌南一怔，敛了笑容，“你该走了。”
“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裴凌南仰头，吻上赵显的嘴唇。赵显把她抱了起来，压在床上。这是临ภ别前的偷欢，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慰藉，所以情难自已๐，情不自禁。
“光儿要当皇帝，自然跟在你的身边最好。至于阡陌，也该让她收心养性，我只是……”裴凌南欲言又止。
小二应承道，“好嘞ๆ，马上就来！”
“吃面啦，吃面啦。”裴凌南把赵显拉进店里，赵显叮嘱道，“你担心些，别还跟没事人一样。”
这是两国皇帝时隔很多年之ใ后的一场相逢。当年，他还是个男孩，他也只是个平凡小吏。他给他上过很多课，让他的人生走向了更有意义แ的一条道路。如今男孩变成了少年，小吏变成了皇帝。
“快请他们进来。”
“猜的。”沈阡陌吐舌头。
裴凌南锁眉。她又何尝不知他在为ฦ此事忧心，夜夜经过他屋子的窗前，总能ม看到里面的烛光。好几次她都想推门而入，劝他早些休息，但碍于面子，总拉不下脸。
裴凌南又给楚荆河和秦书遥单独倒了一杯，“我生于北朝，为北朝所培养，如今国家有难，却不能前往出力，请二位代我向皇上转达歉意。”
楚荆河耳根有些红，“越大人过奖了。”
“滴哒”“嘀哒”有马蹄声从路的尽头传来。
裴凌南奔出房门，再也不想听南宫碧云后面未说出口的话。越香凌走的时候，沈括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把每天滋生出来的担心，害怕，都强压在心底，如今压了厚厚的一层，终于因为南宫碧云的话而反弹起来，满满地堵住了她的心。她不敢去想那个结果，甚至从来不敢试问自己，会怎样。
南宫碧云略一思考，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北城门目前还是我们的人在掌控，我刚ธ好要出城，把王爷的命令传递出去，他们这些人一并带上，在城外解决了。”
“我愚不可及，还是你愚不可及？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帝ຓ，一个ฐ自身难保的丞相，你挑男人的眼光，实在让我好笑。不过裴凌南，逞口舌之ใ快救不了你的小命。”南宫碧云对身后的黑衣人吩咐道，“动手，送他们归西。”
铁ກ蛋儿点头，神态放松了一些，那队官兵果然就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那快带我去那个ฐ客栈。”
“国丈，单凭不妥，就能把此事推掉么？容貌一事，商会一事，已๐经让满朝文武对朕有诸多的不满。若是再被安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只怕朕这皇帝，就再也做不下去了。既ຂ然如此，礼部便安排去幸陵祭祀的事吧。随行的名单里，加入东宫太子便是。”
赵显锁眉，这个时候，要他离开皇城？
周围已经起了喧哗声，使臣纷纷向身旁的官员询问，这是不是南朝新编排的舞蹈？颇为奇特。
越香凌和沈括在几天前看过裴凌南的表演，不约而同的以手掩面，祈祷ຕ不要从周围听到喝倒彩的声音。
“这里的色彩重一点，这里轻一点。恩，很好。”
裴凌南扑哧一声笑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其实她是莫名其妙地紧ู张，因为脑子里面不断涌进那年在沈府，她画梅花贺春图的场景，本能地觉得他会做些什么。现在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碍事。你能回来，娘心里头的大石就落下了。”
裴凌南正在宫中读书，听到เ内官禀报，还有些不相信。直到沈阡陌奔进来，一口一个娘，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她才如梦初醒，激动地把小人儿抱了起来，亲了又亲，“阡陌，你终于回来了！毫无伤吗？”
裴凌南被景福宫的宫女收拾了一番๘，就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儿。而赵显则ท打扮成一个年轻富贵的公子。裴凌南心里颇不平衡，但没办法，人家是皇帝。她这个小人物，不当跟班儿，还能做主子不成？
裴凌南见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多端，担心地问，“皇上？”
裴凌南一下子就笑了，裴大摇了摇头，慢慢地说，“这个爷爷，我娘是北朝的官吏，让自己的国家得利ำ，不是人之常情吗？难道这也算罪吗？”
太师本来要开口，目光落在裴大身上，瞳孔陡然一缩。他见过年轻时候的崇光皇帝，虽然比这个孩子还要美，但五官轮廓却如出一辙。老太师看得失了神，被裴大察觉。裴大轻轻扯了一下嘴角，笑容如花。
“干什么？到了天牢你就知道了！”其中一个ฐ大臣说着，便向门外打了一个ฐ手势，立刻有人进来押住裴凌南和裴大。
“不能闯？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妖女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把我们的陛下害死吗？”话音落，帷幔被猛地掀开，几个重臣都站在帐外。
“居然还有北朝人！”越香凌简直是咆哮的，玉翩阡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冷静点！”
越香凌脸色一凝，“我就知道，全是老论。因为陛下的施政方针破坏了他们的利ำ益，所以原本支持陛下的他们，现在全向昭王倒戈了。再这样下去，江山社稷会毁于一旦ຆ！”
皇帝的话音刚落，乐师都安静了下来。殿外响起了几声有节奏的铜铃声，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如一道弧，飞身跃入大殿中。那个女子虽然戴着面纱，却可以推测她的容貌极美丽，蛾眉螓，一双眼睛勾魂摄魄。她的脚踝上系着铃铛，腰带上也挂着铃铛，手中的长绫末端也结着铃铛。
“是，陛下。”南朝的官员齐声说。
阮吟霄冷笑一声，用力甩开她的手，“为了我？别ี说笑了。这些年，你做的哪件事不是出于一己私利ำ？让北朝的那些士大夫不放过我的一丝一毫错误，硬生生把我逼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求你，是为我好？因为我跟小南走得近，不断地对太学的夫子施加压力，让她处境艰难，最后还把我与她相交之ใ事闹到朝堂之ใ上，让我不得不亲手把她从吏部赶出去，是为我好？杀了只是与我畅谈一夜的青楼名妓，杀了我自小贴身的丫环，还想杀小南，这全都是为我好吗！”
“你跟我说情分！”承天太后气得扬起手掌，要挥下去的时候，被阮吟霄一把抓住了手臂，“你许我丞相之位，我还你北朝的兴盛，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做到เ，但也正在往那个结果走去！楚楚，虽然你我自小就有婚约，我也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但你不要再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因为你的步步逼迫，我已经做了太多的让步，失去太多……告辞。”阮吟霄恭敬地行礼，转身便走。
阮吟霄追上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裴凌南，你清醒一点，他们已经死了！我亲自验了身体，仵作从尸体上面拿下来的证物也让沈府幸存的下人辨认过了！”
“我要去看看刘ถ光和爹。”她尽量平静地说，声音却是抖的，“我要确定是他们，我才会死心。”
“好啦，你跟鸡较什么劲？”沈流光走到鸡舍边，向裴凌南伸出一只手，“快出来。”
厨娘看到沈流光，像看到了救星，连忙拉着他说，“少爷，您劝劝少夫人吧。她非要自己杀鸡，可是半天了，除了要把鸡的毛拔光以外，半只鸡都没逮到。再这样下去，整个鸡舍的鸡都要变成秃毛啦！”
这样说了没一会儿，宁王便来了。
裴凌南刚回到御史台，就看见楚荆河的身影。以往这阿斗一年来不了两次御史台，近来却变得勤快起来。她上去打招呼，顺ิ便调侃了几句，阿斗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爷可不想输给一个ฐ女人。”
“找的就是你！”大汉暴喝一声，就上前把裴凌南从马车上硬拖了下来。车夫吓得掉头就跑，裴凌南大声喊救命，被另一个大汉用布绑住了嘴。
“你是不是裴凌南？”
林素琴领着两ä个ฐ人进到殿中ณ，猫腰往刘无庸那里走。裴凌南见大殿正中摆着两架琴，一个一身蓝袍的男ç人正负手立于琴前，神情倨傲。他长得比女子还要细致，浓眉细目之间又有武将的挺拔英气，他的容貌，极致而又浓烈，像是怒放的花朵，深怕明日或下一刻便要凋谢般。
沈流光不语，拉着她就往宫里走，去的是摆晚宴的崇政殿方向。
“恩，我相信。”沈流光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吻她。
沈流光微微点了一下头。
“谁先告诉我生了什么？”
楚荆河行礼，“臣遵旨，谢太后隆恩！”
“流光……停下来……流光！”
他从眉心开始吻她，吻得很温柔。手指缠绕着她的手指，掌心相扣。
沈贺年哼了一声，“着凉了好，反正你们巴不得我这个碍事的老头子去死。”
“爹，你别这么无赖好不好。”
“但我怪我自己。还好老天给了我补偿的机会，我会好好爱这个孩子。”
“光儿和阡陌听到เ，该吃醋了。”裴凌南笑起来，“你这个ฐ爹怎么能这么偏心？”
赵显把头埋在裴凌南的怀里，就像个孩子，“我不会偏心，我对他们的爱是一样的。只是，这个ฐ孩子对于我来说，是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裴凌南知道他心里又难受又欢喜，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伸手环住他。
这是上天恩赐的新生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众人准备大肆庆祝一番。沈括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连守城的将领都惊动了。
晚上开席，没有外人，沈括就让大家共同举杯，庆祝战事平息，皇室又添新丁。他还强迫每个人说一句吉利话。等到正式动筷子的时候，裴大忽然举手，“我也有话要说。”
裴凌南笑着看他，“光儿，你想要说什么？”
“我要说，恭喜爹和娘。还有，谢谢这个小宝宝。”裴大看着裴凌南仍旧很平坦的肚子，“本来我还在犹豫怎么เ说出口，现在终于可以说了。以后，我要留在宫里，不跟着爹娘出宫了。”
众人面面相觑。沈括虽然早就知道赵显有了退意，但也一直在劝说他打消主意。毕竟皇室之中，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人选。只是这件事情一直压在众人心底里，没有人摆到台面上来说。
“光儿……”裴凌南拉着他，郑重地问，“你是不是……”
“不是的，娘。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做一个好皇帝，让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从离开金陵开始，就在路上看到เ了很多，想了很多，下定决心了，就一直想找机会开口。可是一旦走上这条路，也许以后就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了，所以一直不敢说。但是现在，孩儿没有后顾之忧了。”
赵显温和地说，“光儿，做皇帝并不容易。朝中的局面把爹逼迫到离开……在这个国家里，说了算的，并不是皇帝。”
裴大仰起头，坚定地说，“那ว我就让他们统统闭嘴！”
沈括在一旁้说道，“皇上既然已经有了退意，皇位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裴大又聪明又是正统血脉，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虽然这条路很难走，可是他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决心，难能可贵。”
越香凌附和道，“如果是那样，臣定当尽力辅佐。而翁大人，也定会追随新า皇。”
玉翩阡也道，“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小臣也会尽力。”
裴凌南感激地看了看众人，低头握着裴大的手，“光儿，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对吗？”
“是的，娘，非常清楚。”
“那ว娘不阻拦你。”裴凌南把裴大拉进怀里，“既然你决定了，娘便会陪你接受王才教育。等到你站稳的那ว天，才会离开你。”
“娘！”裴大摇头，想挣脱开她的怀抱，裴凌南却按住他，“这是为娘最后的坚持，不许拒绝。”
裴大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娘。”
晚饭之后，赵显把裴大单独带出去。姑苏城虽然繁华，但每到เ夜幕降临，就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安静。此刻，只有邻家的几声犬吠，依旧真切。
“爹，是不是孩儿让你不高兴了？”裴大有些担心地问。
赵显回过头来，“没有。相反，你的勇敢，让为父的很惭愧。”
裴大抓着他的袍子下摆，仰头说，“在孩儿心里，爹是一个ฐ好皇帝ຓ。但是爹的为政方法，已经不可能为这个ฐ国家打开一个ฐ新的局面。爹的一生大起大落，时至今日已经身心俱疲，离开，也许是最好的办法，请爹不要自责。”
赵显惊讶。他没有想到เ，这样的话，居然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口中ณ说出来。这个孩子，有出同龄孩子的成熟ງ和智慧，也许，真是天降的紫微星。
赵显蹲下来，拉着裴大的小手，“爹会同你娘一道守护你。而且，我儿一定会成为一代圣君。”
“爹……”裴大有些腼腆。
赵显伸手抱住他，仰望头顶的明月，“为父这一生欠你太多。本来想把你带出那座樊笼，过自由自在地生活。可那不是你想要的人生，你的人生在你自己手里。爹和娘都不会阻止你，只是我们不能陪伴你一生，以后若是遇到任何的艰难险阻，不要忘记了今天的决心和勇气。”
“孩儿谨遵爹的教诲。”
赵显站起来，“那么，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沈怀光。你是赵祯，皇太子，也会是南朝第十位皇帝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