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喝了口茶，淡淡道，“还没完。我要拿你去换他退兵。”
赵显不怒，“此话怎讲？”
秦立仁和楚荆河来找阮吟霄，进屋后，楚荆河一边跳脚一边往手心里呵气，“你这儿怎么也不生个暖炉啊？冻死我了。”
阮吟霄摇了摇头。
赵显坐下来，亲切地看着她，犹如她是一个老友，“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他推开门，见女人正仔细地教孩子写字。那ว孩子长得很像耶律璟，一样的高鼻梁，一样有神而又锐利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孩子在看人的时候，更多的是审视，而耶律璟，好像一眼就能ม看穿别人。
“你怎么又来了？你很闲吗？”
“你干嘛ใ？想打架？”裴大挥了挥拳头，耶律擎苍的脸沉下来，上前几步，不过没跟他打架，而是迅地从他身边擦过去了。
“裴凌南！”
裴凌南闭着眼睛，缩着脖子，等从他嘴里出来的狂风暴雨。可是半晌只听他吼了一声，“裴凌南！”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赵显轻抚她的脸颊๐，“我保证，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我们会一起变得白苍苍，子孙满堂。然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说了，上天入地，都随你。”裴凌南凑过去，靠在他的肩头上，紧紧ู地抱住他，“只要能ม跟你在一起，赴死也没关系。你让沈括把孩子们带走就好了。”
赵显看向那几个明明知情，此刻却一言不的老臣。怎么เ会忘记这些深深根植于庙堂，并通过祖荫庇佑而得享高官厚禄的大臣们现在对他有多么不满？他自登基开始，便一直妄图打破国家被他们一派左右的局面，所以开别ี科，创设博学馆，选拔年轻有识的平民官吏。他一心想要把国家往健康正确的道路上引，却也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失掉了他们的心。
赵显深深地看他一眼，似毫不意外他说的话，“朕从未想过隐瞒事实。只是鉴于目前国内的形势，还不到……”
“我非揍你不可！”裴大扬起拳头，裴凌南喝了一声，“光儿，不得无礼！”她看见了小人腰上的玉佩，已经猜出了他的来头。这种高傲嚣张的个性，原来是遗传自某个人。
裴凌南愣了一下，裴大怒了，揪着小人的衣襟喝道，“你喊谁丑八怪！”
玉翩阡接过书，千恩万谢。裴凌南也连忙道谢，但仍有疑虑，“娘娘，其实我的画艺，也并不是很好……肖像画尚可，别的就很牵强附会了。”
玉翩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行啊！这个ฐ法子准行！”
待枢密使把裴大拉走之ใ后，玉翩阡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想说来着，太晚了。”
“越大人，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朝的律令吧？不满十三岁的男ç子不得进入烟花之地，尤其，他还是我国未来的皇子！”枢密使转向身后，“还愣着干什么？抓起来，关进正院！”
郭承恩立刻会意，“是是是，老奴有件事情要向丞相请教。不知丞相可否赏光？”
阮吟霄作揖道，“阡陌年岁小，请皇上不要计较。”
楚荆河惊得倒退了一步，不敢深想太后话里面的意思。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崇光皇帝与裴凌南只能算是初次见面，依臣弟对裴凌南的了解，她决不是草率决定终身之人。她也绝不愿意做小妾和皇帝的女人。”
“坐。”赵显伸手把奏折推到เ一边，看向沈括，“朕有一事交代于你。”
“让他们进来。”
裴大吵着要去吃金陵的小吃，阮吟霄便把他放坐在肩上，出了门。裴凌南跟在一旁，看到เ裴大要买什么东西，阮吟霄都二话不说地给他买，连忙阻止道，“你别惯他，会惯坏的。”
赵显拍了拍翁怡君的手，“你好好休息，不要再为这些事情劳心。朕让你流的眼泪，让你受的罪，已经够多了。”
阮吟霄推了推裴凌南，裴凌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是，陛下。”
她不断ษ地否定着自己的猜测，沈流光死了。他就算活着，也不会是南朝的崇光皇帝ຓ。崇光皇帝那么เ美，那ว么遥不可及……可是她心中ณ却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希冀，如果他是，裴大就能亲眼见一见爹了。但如果他真的是……她又会如何？
“捐给城里的医馆或者做善事，你自己决定。”裴小子见女画师只顾一个ฐ劲地点头，便随意地摆了个姿势，“快点快点，铁蛋儿，点一柱香。香点完，本少爷就走人。”
裴小子很斯文地吃着糕点，把手里的易经翻了两ä页ษ，就扔到เ一旁。四书五经太无趣了，他三岁时就能背全了。现有人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看，他不悦地瞥过去一眼，“喂，你看够了没有？要画就快点！我还得去找刘老头下棋呢。先说好了，不许画得一模一样，卖的价钱，我六你三。”
太后的口气不容拒绝，“我给你两ä个选择。要么เ，你自己从那ว些画像里面选一个，约时间去见见。要么เ，我直接给你指婚。反正就是要个给楚家延续香火的女人而已๐，选谁，我心里也有数。”
“胡说八道！你愿意一个人过，我还不让。昨天送去给你的那十几个姑娘的画ฑ像都看过了吧，中意哪个？”
裴凌南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楚荆河的身影，寻思着，估计是阿斗前一阵忙到吐血，这一阵子又开始懈า怠了。但她刚这样想完，楚荆河就哈欠连天的来了。他的靴子一边高一边低，官帽是歪的，脸虽俊雅，却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怪模样。与她一样，在这些同僚眼里，阿斗也是个异类。虽然身份高贵完全得罪不起，但纯属一个江湖草莽，那些自诩读书人的大人是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的。
早朝之前，官员都集中在议事房里休息。裴凌南到的时候，重要人物已经都来了。阮吟霄在里屋与几部ຖ尚书说话，宁王与几个藩王说话，剩下的官员看到裴凌南皆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沈流光杵在原地，不说话。沈贺年长叹了一声道，“陛下，既ຂ然越大人和玉官都认出您来了，就不要再否认。您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他转向越香凌和玉翩阡，“两位大人，你们说的没错，这位就是崇光皇帝ຓ陛下。”
那个一直跟在越香凌身边的人叹了一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秀美宛如女子般的脸，“臣玉翩阡，也见过陛下。陛下，没想到เ，您真的还活着。”
“谋杀亲夫啊你。”
沈流光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兀自闭起眼睛乐。
“老哥哥，我的命也很要紧的。”
大汉一边啃鸡腿一边说，“老哥，现在风头紧。不是我不帮流光，实在是自身难保，你知道的，有人要杀我！”
裴凌南二话不说，又朝着小破屋的方向跑，远远的，她就听到“子曰……”“子又曰……”的读书声。跑近了，她看见沈流光站在破屋之中，一身装束并没有什么特别。他一直在笑，眼神也很温柔。
裴凌南一路狂奔回家，抓着双双便问，“少爷呢？少爷在哪里？”
他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成年少时的自己，才会那么疼爱她，那么关心她，在她哭泣的时候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他以为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这样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朝着那个巅å峰的位置努力，以为ฦ她会一直像根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无论何时回头，她总会笑着站在那里。
裴凌南撞见宁王妃的时候，那尊大佛正打算出门去上香。见到裴凌南之后，忽然改变主意，一路尾随裴凌南，还顺带跟身边的婢女叽叽喳喳，以为裴凌南没现她。
宁王的三夫人南宫碧云倒没什么เ很显赫的背景，烟花之地出身，与吏部尚书的爱妾情同姐妹。她该是三个老婆中最得宠的，听说沉鱼落雁之貌以外，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传闻，跟着她的侍女一个比一个丑陋。
众人循声望过去，见一男子负手立于街头，白玉冠着乌ไ，流云拂过眉眼，皎如玉树，稳若青松。他走过来，宛如踏着霞光莅世的神祇，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路，生怕冒犯他。
“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怕你我就不姓裴！”
其实寅耕新政在布以前，裴凌南就听到了周围同僚的议论。大部ຖ分人都认为，新政必定会失败。
“为ฦ什么？”
裴凌南又想了想，“大家都认为皇上将来会是一个ฐ明君，他只是现在有些贪玩。”
“我还听说他六岁就能ม背出大学，还能解释它的意思。”
刚ธ进吏部那会儿，她每天都要躲到宫里的某个地方แ去哭。然后在纸上写阮吟霄的名字，再画个大叉叉。
窗外飞来了一只红色的蜻蜓，在窗口盘旋๙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裴凌南怪赵显太夸张。赵显连忙澄清，说这是那三个臭皮匠的杰作。
晚上开席，没有外人，沈括就让大家共同举杯，庆祝战事平息，皇室又添新า丁。他还强迫每个人说一句吉利话。等沈括，越香凌和玉翩阡说完，众人正准备动筷，裴大忽然举手，“我也有话要说。”
裴凌南笑着看他，“光儿，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恭喜爹和娘。还有，谢谢这个小宝宝。”裴大看着裴凌南的肚子，“本来我还在犹豫怎么说出口，现在可以说了。以后，我要留在宫里，不跟着爹娘了。”
众人面面相觑。沈括虽然早就知道赵显有了退意，但也一直在劝说他打消主意。因为皇室之中，实在找不到可以继承皇位的人。皇位更迭，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光儿……”裴凌南拉着他，“你是不是……”
“不是的娘。我想做一个好皇帝，让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裴凌南看向赵显，赵显走到裴大面前，低头看着他，“光儿，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从离开金陵开始，就看了很多，想了很多，一直想找机会开口。可是一旦要走上这条路，以后也许就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了，所以一直不敢说。但是现在，孩儿想要去试试，想把爹没有实现的事情，都实现。”
“光儿，这并不容易。朝中ณ的局面把你爹逼迫到离开。在这个国家，说了算的，并不是皇帝。”
裴大仰起头，“那我就让他们统统闭嘴！”
赵显摸了摸裴大的头。沈括说，“皇上既ຂ然已经有了退意，皇位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裴大又聪明又是正统血脉，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虽然这条路很难走，可是他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决心，确实很可贵。”
越香凌附和道，“如果是那样，臣定当尽力辅佐。”
玉翩阡也道，“虽然帮不上什么เ大忙，但小臣也会尽力。”
裴凌南握着裴大的手，“光儿，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对吗？”
“是，娘，非常清楚。”
“那娘不阻拦你。”裴凌南把裴大拉进怀里，“既ຂ然你决定了，娘便会陪你接受王才教育。等到เ你站稳的那天，才会离开。”
“娘！”
“这是为娘最后的坚持。”
裴大点了点头，“谢谢娘。”
这个小插曲之后，晚饭就吃得有些沉重了。虽然玉翩阡和越香凌几次想活跃气氛，可无奈当事人一家各怀心思，他们也不好过分介入。吃完了饭之后，赵显把裴大单独带出去。
“爹，是不是孩儿让你不高兴了？”裴大有些担心地问。
赵显回过头来，“没有。相反，你的勇敢，让为父的很惭愧。”
裴大抓着他的袍子下摆，仰头说，“在孩儿心里，爹是一个好皇帝。但是爹的为政方法，已经不可能为这个国家打开一个新า的局面。爹的一生大起大落，时至今日已经身心俱疲，离开，也许是最好的办法，请爹不要自责。”
赵显惊讶。这样的话，居然从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这个孩子，有出同龄孩子的成熟和智慧，也许，真是天降的紫微星。
赵显蹲下来，拉着裴大的手，“爹会同你娘一道守护你。而且，我儿一定会成为ฦ一代圣君。”
“爹……”
赵显抱住他，摸着他的头说，“为父这一生欠你太多。本来想把你带出那座樊笼，自由自在地生活。可那不是你想要的人生，你的人生可以更精彩，更壮阔，这是你的选择。爹娘都不会阻止你。只是我们不能陪伴你一生，以后若是遇到任何的艰难险阻，不要忘记了今天的决心和勇气。”
“孩儿谨遵教诲。”
赵显站起来，“那么，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沈怀光。你是赵祯，皇太子，也会是南朝第十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