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攸也笑了，才想要说点什么，却听见静雪在院中与人说话，冰兰立刻没了笑容，吓得往后缩了两步，“是不是……是不是老太太、太太派人来了？”
只不过齐攸一向就觉得嘴笨脑子慢，这会也是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先对她们说点什么，倒是杵在桌边挠了半日脑袋，最后推了桌上自己喜欢吃的点心过去，“这几种味道最好。”
几个人谁都没注意窗外脚步声，突然门帘一甩，齐攸吓了一跳，生怕是老太太那边派人来拿她们的。
冰兰比凝玉还要小，如今只有十二岁，看见凝玉站起来，自己也抬头看见齐攸站在身边，一下子抱住了齐攸的腿，哭得更甚，“姑娘差一点被二公子打死……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只是一夜间，她便有了一树的繁花，开得耀眼。时候太早ຉ了，丫鬟们还没有起来，她能听见的只有檐下春燕的呢喃。一个多月循规蹈矩的憋闷倒在这触眼的繁华中解了，她胸口里有一股子冲动，带着她随手抓起衣裳踩上窗前的玫瑰椅，攀上窗台，光脚跳到了屋外。
到三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早上，齐攸醒来就觉得胸闷，将近两ä个月的自责忧虑和担心终于要暴出来。她醒来就瞪着金丝点缀的红色帐幔呆，渐渐地只觉得看得自己满眼血红，似乎许久她都不曾跟人说过话，每天里只听着其他人奚落她，她虽然不曾动怒，可是却越来越烦躁，现在看着那ว红色的帐幔，只觉得自己的血都涌上了头顶。
这样想下去，她忽然第一次正正经经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什么过人的才华，长的不漂亮，瘦瘦小小的也不讨喜，书读得不多，女红做的不好，简直就是一无是处。澹台锦现在对她另眼相待，是因为怀念自己的爹爹吧，可是等他知道她确实是个提不起来的废物，跟爹爹半点也不像，那ว时他失了望，是不是就懒怠再管她了？她就要一个人在这个冷冰冰的大宅子里过日子吗？现在静雪对她好，那也是因为澹台锦要她这样做的，若是澹台锦忘了自己，也就不会有人再来搭理自己้。
静雪见齐攸听了进去，便继续说道，“因为姑娘无依无靠，大公子才多疼姑娘些，不但把姑娘接来家里住着，而且又这般体贴照料，但凡得了什么เ新鲜好玩的东西好吃的东西，没有不立刻๑拿来给姑娘的，又盼着姑娘早ຉ日出落成个大家闺秀，也好告慰姑娘去世的爹娘。可是姑娘却不体谅大公子的心，只是自己一味地由着性子胡闹——一天大两ä天小的，不论人家怎么เ教导都还是来时那ว一副糊涂ิ不知礼的样！莫非姑娘这么เ大着胆子撒娇็，是认为大公子注定会一直疼姑娘么？姑娘好糊涂！谁不是喜欢懂事知礼的孩子？若是因为姑娘自己不争气，大公子哪一日灰心了，在姑娘身上的心淡了，姑娘一个ฐ没娘的孩子，日子会好过么？”
走进里屋瞧见澹台锦正坐在榻上跟齐攸相对呆，一大一小的两ä个人，都是极亮的眼睛，睁圆了似的怒对着，静雪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呢？”
王芷连忙就着齐攸的病症说了几句话，本意是想使澹台锦宽心，可是澹台锦一句也未接她的话，冷冰冰倒有送客的意思。王芷尴尬起来，脸上红白交替了一阵子，只得低声说了几句告辞的话。才要走时，一转头偏看见那ว个怪丫头齐攸，正用清亮的眼神看着她，隐隐似有嘲笑之意。王芷的脸上越过不去，也不说话，低头一径去了。
澹台锦微叹了口气，伸手拉起齐攸的手，齐攸还在吃惊，人已经被澹台锦带进了屋门。
“攸儿，”澹台锦忽然说，“是不是我说的话，你都不会听？”
齐攸不在乎ๆ，从来没有钱的小孩，压根不知道钱有多重要，也不知道自己已๐经完成了穷丫头向败家子儿的飞跃。
穆洛又舔了一口糖，“我的婢女说，普宁寺外头卖的糕团最好吃，又香又甜的红豆馅……”
他转身走出祠堂，外边也一样地阴暗，似乎黑云压城，暴雨将至。数不清的人拿着刀剑棍棒围着他，他们都想杀了他，他在梦里又一次看到那些人眼里野狼一样的杀意，一阵战栗从他的脊背掠过，他们都要杀他，那ว么他杀了他们，便不算错。
“你想干什么？”那个声音害怕了，原来他们见了拿刀的人便会害怕，“快把澹台扬的刀交出来，你一个庶子，根本不配拿着他。”
齐攸恼火地瞪着那个放肆的丫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做什么她不愿意来这院子当差ๆ，自己就要体谅她？
水是很有些热的，烫得齐攸“啊”了一声，本能地就想把手缩回来，可是静雪却攥住了她的手腕，硬是不让她拿出来。热水就像火炭一样灼着她的皮肤，齐攸忍不住口里“嘶”气，她也是性子硬气，既然拿不出来手，便忍着不吭声，就这么泡在热水里半晌，直到热水变得温了许多。
“你自己站的起来吗？”澹台锦冷笑，把穆洛又吓了一哆嗦。跟着楼梯上就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澹台锦回头，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子带着一伙人冲上了楼梯，那ว个老的倒也罢了，后面一伙家人打扮的男ç子，却各个ฐ身材精壮，眼神锐利，澹台锦心中一动。
澹台锦扛着齐攸，回头看了剩下的小丫头一眼，“女孩儿家怎么能ม在外边醉成这副德行？出了事怎么办？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家，再送攸儿。”
满屋子里只有齐攸还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太太还是哭，心肝宝贝地叫着，二夫人在她身后扶着，也是一头汗。齐攸看见那个叫做芸月的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那个姑娘的眼睛很亮，容貌也是极美极灵秀的，“老太太还是先把齐姑娘请回自己屋里吧，她若不在这里，钧๕哥哥只怕还好些。”
可是澹台钧却被曦月的话给提醒了，越嚎哭起来，跟着就像要断气似的一抽一抽地喘气，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铜铃似的，这就要人事不省了——把齐攸彻底看愣了，那ว么เ大的男人，竟然哭抽了？！
齐攸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那个皮肤雪一样白皙的女孩，大概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吧，可也比她高出了一头。她有点痛恨地看着这段身高上的差ๆ别ี。
齐攸听出来她是个爷的丫ฑ鬟，不过大约地位不低，或者人缘很好吧，就连那个歪声丧气的鹊儿也站起身来，转出笑脸来。齐攸没想太多，又神游天外地想起来，名字叫雪果然长的白啊，叫做静雪，真好听的名字，下雪的时候可不就是静的么？她自去胡思乱想，静雪已经进门了，她还没觉。
齐攸下了马，却没往前迈步，几乎ๆ是倚在了澹台锦的身上，她个子比同龄的女孩矮了许多，澹台锦却是身材极高大的成年男ç子，被她倚靠着，倒像是父亲领ๆ着幼女。出门来迎候的澹台府家人看了这一幕，倒都愣住了——这可是演得哪一出啊？大公子才刚ธ被帝都的天子加封了爵位，府里头还没来得及庆贺，转眼间大公子就没了踪影，这会子过了年才回来，身边又跟了个小丫ฑ头。大公子还没娶亲，若说这丫头是私生子，可大公子这也才二十岁年纪啊，这小的少说已๐经该有十岁了吧？
说话间，澹台府已经到了。齐攸坐在马上不安地打量着那高大的院墙，轩朗的大门，她怎么เ也想不到澹台锦的家中是这样的富贵。若是这样的富贵，又怎么不派下人去接她呢？即便因为ฦ与爹爹是极好的朋友，想要亲自去接她，那ว怎么又不带几个随从，雇一辆马车？她一路上还以为自己懂事地帮他剩了一笔路费……
“不告诉你。”小女孩干脆地说，“爹爹说，闺名不可以随便告诉人。”
小女孩不吃了，抽了抽鼻子，“不管我怎么เ干活，都干的不好，怎样都是挨打。可是……他们不能说我爹爹死了，谁说我爹爹死了，我就要揍谁。他们把我赶出来更好，反正我也不想再住在叔叔家里了，我就在镇子口等我爹爹回来。我爹爹说，过年的时候一定回来，等他这次回来，我就跟他一起走。我想好了，以后我不做小姑娘啦，我也要做小男孩，我要跟他一起去打仗。”她忽然说了这么เ多话，像是憋了很久，语调里也很有志气，可是澹台锦看到她的眼泪滴了下去。
柳元正说的坦荡，澹台锦素来不拘小节，倒也不加苛责，两人眼看便走出宫门，柳元正笑嘻嘻的瞥了澹台锦一眼，“澹台将军的弱点便是家中的那个小丫头罢？将军不承认倒也无所谓，只是澹台家的女人未必不知，如今侧妃娘娘回娘家，将军真不回去见她一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