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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骑虎(中)

仿佛响应他的疑问,风中果然传来一声虎啸,童虎也不免心生惊疑,转眼往庄门处看去,一时园中戒备注意皆稍许转移。

那树上叫小吕的放下千里镜,低头回禀道:“三爷!有老虎过来了!”

唐稳见自家舅舅忽然健步如飞、行若无຀事,不由呆了呆,忙探手把脉。可寸关尺三点脉ำ息却似乎正常,就连他原先惨绿的脸色,也在这进庄的短短瞬间恢复本貌,心中ณ暗觉奇怪。生怕自己疏忽出错,唐稳又凝神๰输入内息细察脉ำ象,这才判ศ出叶万华体内确有蛊虫,只是不知为何蛰伏不动,对他的内力试探完全没有反应。

青龙像是没听见叶万华在说什么,只睁眼看他低声笑问:“叶大官人这次又欠了谁的风流债?居然被人追着打这么狼狈?”

自家舅舅名声不好他自然知情,可料不到居然能传到锦衣卫指挥使耳里,难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跑到皇宫采花去了?唐稳想到这里,不由觉得脖ๆ子凉,耳朵烧。

虽然在那小亭中廖文灿报出“片叶不沾身”这个ฐ名字,他便已๐可肯定叶万华和叶明卉是同宗,然而青龙再想不到,两人的关系竟这般亲近。那为ฦ何江湖上只传闻叶万华出自开封叶家,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竟是叶明卉的至亲?叶家人不认这个不肖子倒是正常,难道叶万华也明白自己้做的事会给家里丢脸຀,所以才刻意隐瞒?

青龙似乎ๆ漫无຀目的,先只在街上闲逛,走进几家早ຉ开的商铺买了些点心小食,又和店里的伙计闲聊了好一会。他操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唐稳完全听不懂说了些什么,瞧那伙计指手画脚的架势,似乎是在问路。店里的伙计大概是因为ฦ乡音亲切,脸上始终笑容可掬,殷勤指点方向之后,还叽哩咕噜讲了许久,唐稳只听得云里雾里。

严å冬的早晨寒风凛冽,没什么人愿意一大早ຉ外出,青龙用过早饭,不知怎地有了兴致,想到要去钓ี鱼。唐稳心里只想窝在房中ณ呆看书顺带补眠,但毕竟刚ธ签了三年卖身契,身不由己้迫不得已,只好冒着严寒舍命奉陪。然而奇怪的是,青龙似乎不愿让卫所其他人知道自己行踪,只带上一羽鹞鹰,备好渔具,示ิ意唐稳暗中点了两个贴身随侍校尉的穴道,找准时机避开众人,由边门悄悄出了衙门。

姜华笑道:“生姜ä的姜,美女可算不上。”

“我只学了一点点皮毛而已,就是怎么扮男孩子不容易被识破。那可算不上易容术,被行家听到เ,要贻笑大方的。”姜华不好意思地笑,声音变得清脆了许多,先前的低沉嗓音果然是故意压制的。

即便再强大的武林门派,也是无法跟朝廷对抗的。

因为母亲叶明卉消息灵通,他对这次刺๐杀的实际情形有所了解。锦衣卫衙门放出来的消息不尽不实,只说青龙在常州ะ遇刺,具体时间地点人数皆语焉不详。而一个ฐ多月前,恰好有道悬赏轰动江湖,一家名为恒社的大牙行出千两黄金买一个叫作龙七的人的级,听说刺客从常州直追到镇江,一路上折损许多好手,结果在前往丹徒的路上便没了消息,也不知这龙七如今是死是活,那千两黄金的悬赏有没有被人拿到手。

进了里屋,扶着青龙在软榻坐好,朱炔屈膝蹲下正要替他脱靴,青龙忙伸手拦住:“东明,过了这么些时日,你和阿虎两个都没告诉我,事情到底处理得怎样。”这几天睡得太多,他只觉脑袋胀,浑身骨头都要变软了。

青龙挣了几次脱不开手,反觉头晕,不禁又气又笑骂道:“你倒是怕阿虎的拳头,不怕我的板子?!”

依稀有一个穿桃红色褙子的身影浮现,只是脸有些模糊不清。那个时候,哥哥还在,只是一直都没遇见。他也不知道在伊王的虿房里待了多长时间,两ä年?三年?自己几岁?十一?还是十二?原本有很多年纪相仿的孩子和他关在一起,到后来,变成他一个人住一间小黑屋。忽然有一天,那个穿着桃红褙子的女人闯了进来,抱他亲他,瞧着他又哭又笑。那女人似乎有病,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倒是时常来,每次都塞给他一堆点心,跟他聊天,给他讲许多故事,这话便是那个ฐ女人说的。

“……哪怕是夜夜痛哭,也๣强过躺进棺材埋在土里……”

青龙微笑着轻轻一咳,手指慢慢抚摸腿上盖着的貂裘针毛,微眯了眼看着那几团跳动逼近的绿色火焰,目光也如同鬼火一般闪烁不定。

李玉和于铮听见,皆都骇然看着青龙,知他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凶险杀伐。鬼域四恶道,分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畜生道最低,什么เ人都收,什么买卖都做,来过又未伤到青龙,这意味着,来的人已下了真真正正的鬼域黄泉。

“没了。”

叶信往里一张:“供桌?早被人拆了!”

于铮听他随口敷衍,心里火气腾腾直冒,抬手一掌就向身边的桌子劈了下去,顿时木屑飞扬,桌子悄无声息粉碎,满地狼藉。梁上的黑羽啸叫一声,呼地飞了下来,落在靠立青龙身旁的木匣上,颈่间的羽毛竖起,黄褐色鹰瞳警惕地盯着于铮。

“知道还这么เ拼命?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当然那ว人并不能确知是锦衣卫司下的手,所做的布置,也不是只单纯针对锦衣卫司,凭借一些消息判断ษ,他是各个衙门都有顾及,而全面控制ๆ架空常州卫所,只是那人的诸多后招之一。在权谋和势力方面,自己与之相比仍是太过稚嫩,一次疏忽错漏,便足以致命。

青龙望着飞舞的雪片,略有些出神,他今日杀的这些人,在李玉提供的资料里皆有详细记录,都是和常州卫所同气连枝、互通消息且有钱银往来的要紧钉ล子。有些人倒是罪不至死,可此非常时期,他必须ี用血腥手段,切断所有镇江卫所里通向外间的眼线联系。

见青龙斜靠着闭眼假寐不答,叶信软语道:“小于他是个直肠子,嘴笨心软,又不懂顾人脸面,实是担心你毒伤身,才会这般鲁莽。我没好好关照他,原也有错,这里就给青龙大人陪个ฐ不是罢。”他一边说着站起身,一边整了整衣巾,对着青龙一揖到地,恭恭敬敬鞠了下去,竟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江南总督的身份。

青龙将颌下假须ี一一揭了,倦声说道:“被点的**道,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解,不需要再假人手。”

呼喝声中ณ,掌风凌厉,身周雪片俱都被飞卷,直扑围截他们的杀手而去,龙少钦凝目细看,来人正是客栈里那位自称姓古名小鱼๠的黝黑青年。看他势如破竹从外围直冲进来,内力浑厚,势不可挡,被他掌缘扫到เ之人,立时踉跄后退。几招过去,众杀手皆畏他如虎,交战间稍沾即走,不敢硬接。

黄远山和龙少钦抵背御敌,出道至今,君子剑从未这般狼狈过。若想脱身倒也简单,但要抛下好友不管,却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เ的。如这次只有龙黄二人,反倒容易突围,关键是身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李贤,和武艺平平的庞虎。这二人屡要救助,数次险象环生,使两人压力剧ຕ增。

“他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送菜的人会。”青龙自嘲地一笑,他怎么เ没有想到?要查探自己是否外出,原不需买通什么เ人,只要从日常伙食就能推断。

“他们也๣知道我孤身外出。”

叶信的马车果然宽敞许多,前๩一段路因童虎也有伤,被于铮抢了位置按到车里去休息,等到เ破晓,童虎就接了驾车位。原本于铮是骑“特勒骠”的,因为下雪,便解了马鞍缰绳让它自己跟着车驾。那马脚程极快,围着马车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倒是在雪地里跑得欢畅ม。

“你别ี管一样不一样,没有小于,谁来帮你压制ๆ毒性?”叶信笑嘻嘻地说,“小于是一定要跟着你的,那我也不得不跟着了。”

如果童虎所说是真,那指挥使特有专属的标记是谁泄露出去的?锦衣卫缇骑的联络方式从不外泄,旁้人为何会知道?那人在锦衣卫司里藏的奸细,难道已能接触到เ这等机密?还有,那人为什么能断定自己会去常州ะ武进县许家村拜祭,又为何要引童虎前๩来?是因为半年前刑部死牢劫囚,被雇主知道童虎也参与其中,所以要杀人灭口,还是另有安排?

青龙睁眼拧眉细看,这果然是锦衣卫指挥使专用的联络记号,写明要童虎独自一人前往常州ะ府武进县许家村接应,不能ม惊动任何人。看罢慢慢揉团了纸张,青龙想起前些日子递送消息到常州府锦衣卫衙门叫人来接应,结果引来大批杀手公然劫杀他和童虎二人,只觉事态远比自己料想的要严å重。童虎看他出神,便不开口打搅,重又坐下,等青龙得出结论。

十多招过去,忽听青龙轻轻说了声:“环跳、无妄。”

童虎却巍然不动,疾猱身而上,第一招兵刃相磕试探之ใ后,他便换了打法,多使“粘”“缠”“削”三字决,想是十三号力大,他不想多耗体能,以免后继无຀力。

雪堂看着若雨冷笑:“我怕你等来一头恶狼!”

雪堂皱眉:“只是孤身外出而已,你怎知道他去哪里?”

袁有道像是忽然惊醒,忙用言辞好生安慰,拍胸ถ脯打包票,让秦千户尽管放心。那象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看起来象云南人氏,黑里透红的脸上全是汗水,眼神游移,惶恐不安,听见袁有道的包票,一直抖的双腿方才慢慢停歇下来。少年看了那象奴一眼,忽然伸出手去,在他肩上拍了一拍,以示安慰。

少年转头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比那里好些。”说完便好奇地盯着林希声和那大象,瞧得目不转睛。袁有道听见回答不由一愣,一时住了口,面上神๰情复杂,也不知是伤心还是痛惜。

锦衣卫衙门坐落在五军都督府的后方,和通政司太常寺相邻,因这衙门乃皇帝亲军,职责是监察百官,身正影正的不屑于上门,心里有鬼的也不好公然拜访,所以除去本卫官校和公事公办的官员,少有闲杂人等进出。

许振卿有些着恼:“潮音!不过才见面而已,你又没和峻儿相处过,怎就说出不喜欢的话来,这对孩子不公平!”

叶信闭了闭眼,不知怎地又想起那日诏狱门前๩青龙的笑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虽然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荒唐可笑,但还是忍不住迟疑着开口:“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去找青龙……”

叶信苦笑:“这不妥,子同会骂我的。”另一层担心没有说明,他知道于铮是什么脾气,救子同一定会拼了命去,他怕的就是这个ฐ。

青龙看着于铮,沉声问道:“于捕头,你可知罪?”

“不忙。”青龙接过,拿着那几个瓶子借烛光细瞧了瞧,递还一个给童虎,“先把老沈和小周弄醒,叫缇骑在外面守着。”

叶信忙伸手接过,他知道里面是一堆书籍,之所以现在才送来,必是有人怀疑其中ณ有所夹带,要细细查过。

开门之后,叶信哈哈一笑:“真想不到เ,这次居然是童大人亲自前来,信实是受宠若惊。”

唐稳听到大声咳嗽,转头望天望地望围墙,阿蜜阿夏红着脸啐了一声,齐齐跺脚๐,马上起步跑得飞快。

阿月向青龙拱了拱手,笑道:“龙大哥,我现下有要事急着去办,改日再来拜会,好好商量龙王的事。”

青龙笑着回礼ึ:“龙某随时恭候贵客,慢走不送。”

阿月嫣然一笑,转眼看着邹叶二人,声音冷了下来,“你们两个,有本事就一辈子呆在龙王身周三丈之内,别踏出一步,别落在我手上!”

说完瞧着那头白虎细细叮嘱:“雪球儿,好好守着龙王,可别再出岔子!”临ภ走前似乎ๆ又想到什么,认真看了童虎几眼,眸中ณ闪过一丝疑惑,转身如飞而去,轻功竟是不弱。

雪球儿仰天大吼,声震庭院,似是回答主人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