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稳是外人，自然没有他要忙的事，至于青龙，自从昨日童虎到เ达之后，就突然变得诸事不理，不闻不问，做起甩手掌柜来。原本朱炔还担心他执意要插手锐刀门的案子，现下忽然撒手不管，心里虽觉纳闷，却也顾不上细究，只道是自家大人想通了，放手让他和童虎全权处理。而童虎又是个ฐ不说就不问的实在脾气，青龙保持沉默，他也绝不叨扰，是以两ä人都不知道原因究竟为何。至于密旨上的内容，那是即便多长了几个脑袋，也不敢且不能动问的。
等他走出房门时恰是正卯，童虎和朱炔居然已经用过早饭，离开卫所公干去了。唐稳在自己家里向来算是起最早的，可比起童虎和朱炔，却犹有不及。听引路的缇骑校尉说，青龙原本习惯起得更早ຉ，只是这段时间仍在养伤，所以比平日反而要迟些。
青龙微一挑眉：“李玉教过你易容术？”
青龙抬头看了他一眼，温言笑道：“女孩子也出来走镖？”
路面隐隐震动，远处有大队人马奔来，唐稳抬头看着前方，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指挥使青龙是个什么เ样的人物。
前段日子，忽然爆了一个惊天消息，锦衣卫指挥使青龙，在常州府遭人刺杀，现今虽在镇江休养人已平安，可皇帝ຓ震怒，朝野震惊。刺๐杀锦衣卫指挥使视同造反，此等大事决计不会善了，锦衣卫司本身可自行逮捕、刑讯、处决，无需经过三法司量刑定案，这下整个常州非被翻个ฐ底儿掉不可。
管自半扶半抱架着青龙往里屋走，朱炔嘴里埋怨：“给您看邸报，我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您再不按时休息，虎哥非拿拳头招呼我不可。”
青龙抬手一掌拍在朱炔后脑：“臭小子！这是要造反吗？！”
这又是谁？对了，是朱炔，这小子嗓门大，唱的也难听，偏就喜欢折腾，每次事情做烦了，就扯着嗓子吼上两ä句。可唱来唱去，每次都是这两句，他好像也就只会这两句。宣武被吵得受不了，便唱“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去阴间无故人”来回敬，可惜声音不够响，每次都会被朱炔的铜锣嗓给盖下去。接着，童虎就会出来，一人赏一个暴栗，敲得他们头上长包，额上长角。然后这两ä个便逃到文卷室对着自己告状叫苦，把桌上案卷公文弄得一团糟。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抱着自己在哭，眼泪滴在他脸上，流进嘴里，又咸又苦。
“畜生道早ຉ就来过了。”
李玉瞧哑叔神情惧怕，瑟瑟抖，忙打了个ฐ手势示意他放心：“煮ุ人肉的，应该是四恶道中的饿鬼道。”
青龙看他呆，担心他脚上寒气入骨，不由催促道：“我腰间的革囊里有火折子，你快去瞧瞧庙里有没有供桌。”
说完打量叶信，低眼瞧见他双脚๐鞋裤都湿透，青龙皱了皱眉，轻声道：“想法子生个火，不然你的脚๐就要废了。”
“知道。”青龙轻吐一口气，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淡淡回答，“缠绵作的间隔时间，比以前缩短了。”
走到内堂无人处，青龙一个踉跄，忙将木匣竖立地面撑住，黑羽一吓，振翅飞到เ房梁上，歪了头向下看。于铮急抬手，一连三掌拍在青龙后背，转身抬脚๐勾了一张椅子过来，忙扶他坐下。
于铮闷闷然说完，专心运气为他调息。似乎ๆ是知道自己不愿取人性命，今天青龙虽带他出来，却没有叫自己้杀人。从卯时初起，到现在的二十三人，都是青龙亲自动手，于铮唯一能做的，便是运功替青龙压制ๆ毒性，帮他迅调整恢复体力。今日之ใ事，于铮知道自己้已算帮凶，可要他一口拒绝青龙，似乎又于心不忍，老想着对方แ死期将近，总要替青龙做些什么。
青龙一笑，言顾ุ其他：“衙门周围的暗桩呢？”
叶信绞好了手巾，刚想摊开，青龙却一伸手，已轻轻接了过去。叶信呆呆看他支撑着慢慢坐起，好半天才问道：“怎么เ小于给你解开**道了吗？什么时候解的？”
青龙闻言瞥他一眼，神情古怪，叶信也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边绞着手巾边絮絮说道：“拙荆坐月子的时候身体不好，所以我儿子三个月前都是我在照ั看，洗个脸擦个手，倒茶端水什么的，我足可以应付。”
开始尚可轻松应付，后来人越聚越多，到了今天，已是难以招架。求援信号虽已放出，可等分堂的人到เ，还有一段时间。面对潮水般的攻势，龙少钦๔不由怀疑ທ，自己能否顺利支撑等到เ援兵前来。
林内厮斗正酣，全然不知不远处上空有人在做手脚。
童虎疑道：“冯德和金师傅？他们能知道什么？”
青龙闭眼略想了想，补充道：“密折里，还需提醒惟扬留แ意袁府总管冯德和司里伙房的金师傅，看他们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
青龙终忍不住睁开眼，瞧叶信嬉皮笑脸，听他胡搅蛮缠，忽觉有些头痛：“我和你不一样，别拿我跟你比！”
“百无一用是书生。”青龙眼也不睁，只冷冷说道，“你是个累赘。”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点上蜡烛，叶信这间客房的桌上，刚好摆着文房四宝未曾收拾。童虎加点水磨了墨，将他看到เ的联络接应标记画出递了过去。
青龙眼皮一动，轻轻点了点头：“一年没去，墓碑都有些歪了。”
门外黑影一闪，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材高大，足比童虎高出一个头，仍是黑巾蒙面，和丁组掌旗使一样的装束。他刚站定正要行礼，童虎已厉啸一声，挥刀直劈过来。那十三号忙侧身一闪避开，抽出兵刃相抗，“铛”的一声大响，十三号扛不住后退三步。
一旁童虎皱眉喝道：“要杀便杀，哪来这许多废话！”
若雨倒也不恼：“现今便有一个上好的机会，润收到消息，他前些日子，刚刚ธ孤身外出。”
“谁说动不得？”那位若雨兄冷冷笑道，“他若是在家，还真是无从下手，也不好下手……”
这间象房远比其他房间要宽大许多，似乎是两间房屋打通墙壁合建而成，围栏里地上铺满干草，朝象“阿元”静静躺着，几近奄奄一息。林希声正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负责驯养的象奴垂手恭立一旁，以便听候差遣。掌管锦衣卫象房的秦千户一脸焦燥，在围栏外不停踱圈搓手，袁有道捂了鼻子，皱眉站在十尺开外，大声问道：“姓林的，这大象生了什么毛病，瞧出来没有？”接着呸呸了几声，“峻儿过来，你们俩站这么近，都不觉得难闻？”
锦衣卫的驯象所位于皇城西南方แ阜财坊，东边是宣武门里街，西边面临ภ漕河，再过去不远处便是承恩寺和王恭厂火药库，所内饲有大象几十头，专供朝会仪仗之ใ用。象房内的朝象，都有高低不同的武将官衔，待遇也各自不同，而刚进贡的大象，都需先在演象所演练娴ຒ熟，再送到เ驯象所饲养。每年六月初六，驯象所都要提前知会，让护城河开闸放水，由象奴带领象房中所有大象，前去护城河里洗浴。銮仪卫还要出动旗鼓校尉，举行隆重的洗象仪式，这一天，北京城内万人空巷，百姓蜂拥围观，更有文人即兴做诗，实为京城夏季一道盛景。
“我不喜欢这孩子。”少年闻言停住脚步，眼神总算起了一丝变化。
“我不收他。”许振卿话未说完，林希声已皱眉打断，“子鸣，你不用再劝，他就算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我也不会收。”
“不熟。”于铮眼神一暗，旋即咬牙道，“顾忌那么เ多做什么？杀进去救人便是！”
见叶信愁眉不展，一脸焦虑在房中踱步，于铮急道：“叶大人！您快做决断，进了东厂，可比诏狱还要凶险。要不要劫人，您快给句痛快话，我好早ຉ做打算！”
童虎来到于铮身前蹲下，摘了他腰间令牌，探手入怀，缴了捕头印信，搜出几个瓷质小瓶，一起送到青龙面前，俯身低声问：“大人，护卫狱卒都被迷倒了，可要救醒他们？”
也不去揭那人的蒙面巾，青龙取下背上长匣，慢慢在床沿坐定，将那木盒横放于膝，低声说道：“乌斯藏大雪山的‘密宗’大手印，你是顺天府捕头于铮。”
童虎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眼里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敬佩，点头应允，示ิ意狱卒把门锁上，然后转身来到叶信囚室前。
正胡思乱想，甬道里忽传来脚步声，叶信从床上一跃而起，心想：等了这许久，该来的总算是来了。然而这次他却猜错，那ว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下，打开了对面囚室的牢房。叶信从牢门小窗上看去，来的人灰色袍服，身形高大健壮，是锦衣卫司里地位仅次于青龙的指挥同知——童虎。
“我尽量试试。”
青龙听他随口敷衍，不觉有些无奈，正要再开解几句，朱炔咋咋呼呼跑了进来，一脸的喜色：“大人，二公子说你能动了！可是大好了？！”进门却见青龙躺在榻上脸色通红，身上酒气浓重，不由á怔，转问童虎道：“我出去才这一会儿工夫，大人怎么เ就喝醉酒了？”
童虎终于轻笑出声，抬头见青龙眼神有些茫然，忙问道：“大人可还觉得头晕？”
“我现在是眼花，刚ธ才看你长了两个ฐ脑袋。”青龙瞧了瞧朱炔，皱眉把眼睛闭上，喃喃道，“现下东明脖子上居然长了三个。”
朱炔从没见过青龙喝醉酒的样子，不知怎地，反倒感觉滑稽，拉了张椅子坐下，忍俊道：“二公子用了什么药，难道是要拿酒来做药引的？”
童虎笑着斜睨他：“那个ฐ二公子也给你下药了？你就这么相信他？”
“大人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朱炔嘻嘻笑道，“我相信大人的眼光。”
“唐稳不会暗中做手脚，他太谨慎，顾忌太多，心肠也不够硬。”青龙曲指轻轻敲着前额，“要是换成唐门大公子，那就难说了。”
童虎轻哼一声，不予置评。
室内安静了一阵，朱炔想到早间的事，仍觉后怕，忍不住开口责怪道：“大人今天外出，为ฦ何不带缇骑护卫？”
青龙眼皮一动：“他们还不能完全隐藏身份，容易被老江湖看穿。”
朱炔听到未免意兴阑珊：“我还以为大人真的不过问锐刀门的事，肯放手让我们去做了。”
青龙睁开眼，见两人都面色沉沉，知他们有许多疑问和不满，无奈轻叹道：“今天钓的鱼，真的和锐刀门无关。”
童虎闻言，记起昨天的那道密旨ຈ，心中ณ隐隐不安，奈何事关机密不能细究，看着青龙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因自家大人瞒着他们私自外出，朱炔早ຉ憋了满腹的牢骚，原本担心青龙安危暂时抛到脑后，现下想起，正打算大大埋怨一番，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打斗ç和怒骂。
青龙侧耳一听，微勾起嘴角，眯着眼笑道：“有鱼上钩了。”
喧闹声很快就停止，朱炔站起身，门外早有穿着仆从衣服的缇骑校尉跑进来禀告。适才拿到的，是太湖十二连环坞、江北淮阳帮和巨鲸帮的数十名水盗，里面竟然还有几个游龙帮的帮众，也不知是因为贪图钱财还是被人煽๓动来的。
朱炔听报，转头问青龙：“大人，您钓的该不会是这些杂碎吧，后面还有大鱼？”
青龙闭了眼睛只管微笑，童虎看他脸上神情，摇一摇头，提声吩咐下去：“先将他们押到仆从房关好，小心言行举止，不要泄露身份，别ี让人看出底细。”
那校尉躬身领ๆ命而去，朱炔重又坐下，歪头想了想，对着青龙笑道：“大人这鱼钓ี得高明，我和虎哥正有些愁怎样才能ม和锐刀门拉上关系，可巧这敲门砖就自己长脚๐跑来了。”
“这些小鱼小虾还好应付，下面会有一条大鱼，你们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青龙双手抱胸，闭着眼懒洋洋说道，“从现在开始，叫大伙儿把大人之ใ类的官场称呼全都收起来，我们之间还是兄弟相称。”
朱炔应了一声，不免好奇：“什么大鱼这么厉害？能让大哥另眼相看？”他反应倒是极快，说话间便已换了称呼。
青龙微微一笑：“白云山借闲堂的廖文灿。”
“借闲堂！廖文灿！”童虎眼皮一跳，沉声道，“他居然也来了？赵怀义好大的面子！”
“我看请他来的未必是赵怀义，多半是姜永或是陈朗。”
“大哥怎么知道借闲堂主人在常州？您今天是见到人还是打听到消เ息了？”朱炔有些狐疑，旋即恍然道，“难道是亭子里被我点了穴道的那个ฐ？”
青龙点了点头，问道，“廖文灿是什么时候到的常州？”
朱炔和童虎闻言互相看了一眼，面上的神情竟都有点沮丧。
青龙等不到เ回答，心里便已明白，轻声笑道：“连你们都没得到消เ息，看来这个ฐ借闲堂主人，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借闲堂是个颇为奇怪的所在，它只是一座三进的小院，坐落在浙江处州府白云山，它既不是帮派，也不是商行，却又和江南官府武林、大大小小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借闲堂主人廖文灿，号称江南第一智囊，他足智多谋，交游广阔，仗义แ疏财，有求必应。借闲堂成立之初，廖文灿曾言明，无论是谁，只要有困难，随时欢迎去借闲堂，他可以把自己出借，任你差遣使用。当然借不是白借，他也要收些报酬，而这报酬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从野菜米粮到黄金珠宝，从锈刀断剑到武功秘籍，他统统照单全收。办起事来一视同仁，也绝不会因为报酬的高低量力而行，事无大小皆出尽全力。也正因为这样，各方แ曾受他恩惠的人，俱都卖他面子，借闲堂成立至今十余年，竟是从未失手，事无不成。
童虎沉吟道：“廖文灿既然在常州，那便可以肯定，赵怀义แ的生奠必是他出的主意，而锐刀门行刺大哥的传言，只怕也是他炮制ๆ的。”
青龙抬手轻轻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道：“我既已决定不管锐刀门的事，那传言生奠什么的，就是你们该操心的问题。”
朱炔倒料不到青龙真的会彻底放手，很是愣了一阵，思前想后总有些不明所以，一脸纳闷问道：“大哥要钓的鱼，便是这借闲堂主人？”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对，自家大人虽说可算得上料事如神，但毕竟无法未卜先知。连自己和童虎都不清楚廖文灿在常州，那他们两人刻意隐瞒相关消息的青龙又怎么เ可能ม事先知道，从而作出安排？
果然青龙叹了口气，皱眉道：“不是。”
童虎见他断然否定，却又并不解释，知道青龙不会继续细说，便对着好奇难耐的朱炔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
朱炔咬牙搓手，轻轻跺脚，倒像是椅子上长了尖刺，让他坐立难安，憋了半天，总算问出一句觉得无关的话来：“大哥怎能肯定廖文灿会来？即便这些上钩的水盗是他邀来助拳的，也应该锐刀门来要人才是。”
“你可是忘了？江湖传言廖文灿是个ฐ武痴？”青龙睁开眼对着他笑道，“今天早上唐二公子露了一手‘片叶不沾身’，他一定会亲自上门讨教。”
朱炔闻言，顿ู时忆起早ຉ间那亭中ณ的蹊跷情形，借闲堂主人武功不弱，即便身手不如自己快捷，也断ษ不至于如此轻易便被点了穴道，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廖文灿太沉迷于难得一见的轻功绝技，以至于让自己有了可趁之机。
想到เ这里，朱炔不由笑道：“这人也不知有没有和人生死相搏过，能ม活到现在还真是好狗运。”
青龙也笑了起来，正想再说什么，忽地眉头一皱，抬手示意两人噤声，他侧耳倾听，似乎ๆ察觉到了某些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