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看梅梢月，想他时道几西江月，盼他时似盼辰钩月。当初ม意儿别，今日相抛撇，要相逢似水底捞明月……”
这是哪里，好像是在文华殿，这次经筵，他本不想来，也不需要来，可小皇帝不依，差ๆ点了脾气。主ว讲的叶大人口才倒的确很好，难怪会是皇帝最喜欢的讲官，也难怪陛下一定要自己来听听。
天慢慢黑了，不远处有数团绿油油的火光跳动，随着那ว凄凉歌声越来越近。于铮察觉身后动静，转头黑着脸瞪了青龙一眼。似乎知道这小子在生什么气，青龙看着他淡淡说道：“一辆马车而已，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能ม挡得住谁？”
心知他不喜欢在敌人面前躲避示ิ弱，李玉依言推开侧边车门，却仍是低垂着眼帘不看青龙。车外雪风吹来，脸上一阵冰冷刺痛，李玉不由蜷缩了一下，抬眼茫然望着前方แ。该如何面对？要怎样面对？今时不同往日，无论青龙所说是真是假，无论他肩上是否有那齿痕，李玉觉，今日之ใ后，自己้的心境已不能再回到从前了。
叶信知他是为安自己้的心，也不好说破，想要再背他进去些，却是手脚酸软，一点力气都没了，只好半拖半抱死命把青龙挪到门边让他靠着，方แ才跌坐地上喘息擦汗。等叶信缓过神来抬头细看，只叫得一声苦，身处之地是一座破败多时的城隍庙，墙角倒卧一副枯骨，看跟前的破碗，大概生前是个乞丐，庙里人影不见，鬼反倒可能有一堆。
也不知走了多久，叶信只觉背上的人象山一样重，压得脊梁骨都要断了，身上汗出如浆，脚下却被雪水浸湿，冰冷麻木没了感觉，眼前的画面都开始摇晃起来。好容易模模糊糊看到面前隐隐约约一座房子，咬牙拼力拖着脚紧ู赶慢赶，一跤跌进门里，趴在地上呼呼喘气。歇了一会儿，只觉背上那人没有动静，忙小心转身坐直，将青龙扶起，却见他颜色雪白，嘴角有血迹，早ຉ已人事不知。
青龙提了木匣，走到王佥书和孙师爷面前，低头冷冷说道：“你们最好马上招供，我现下没什么เ耐性。”
他顿了顿，接着命令：“派人去高盛酒楼地字三号房，那里有被制住的暗桩，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青龙闭了闭眼，轻声回答：“住在卫所外的，还有六个ฐ。”
青龙低头看着手里的短刃，语气平淡：“第二十三个。”那ว刀蓝ณ莹莹的，轻薄锐利ำ，滴血不沾。
叶信暗中舒了口气，将荷包放到青龙枕边：“我看你头变回原来颜色了，想是易容药物效力已退，我也听你说过只需维持个四五天，不如先洗了。”
他边说边偷偷瞥了青龙一眼，看他眼神缓和下来，便叹口气：“想来这种小女孩儿家绣的东西，你青龙大人也瞧不上眼，我看还是再揣上几个月，她兴许就不在我跟前念叨了。”
头晕目眩间，脚下一实，居然已身居高枝，叶信脸色煞白，紧ู紧抓住青龙手臂不放。见青龙皱眉看他，叶信嘴唇抖，牙关交战，心虚笑道：“我畏高！”
青龙见他眼中有火，略带好笑地解释：“那是游龙帮求援的信号。”说完弯腰猫身出来，坐到车把式位上，一抖缰绳，驾车也往那不远处杀阵驰去。
青龙抬眼看他，低声打断：“风闻密折急递。”
袁有道升锦衣卫指挥使两年之后，许振卿忽然回乡，重建谛闻司的重任便落在青龙一人身上。到เ现在，除陕西、河南和山东已重建完备，另九大行省只恢复到各省治所，下辖府、州、县都尚未涉及。
“你不怕御史参你擅离职守，贻误行程？”
青龙重又闭上眼：“我们去应天府，你们去杭州，不顺路。”
见青龙皱了皱眉，知他担心自己带来的那队缇骑至今联系不上，音信全无，怕会出什么意外。现下必是在盘算如何联络消เ息，考虑对策，童虎虽然不想青龙太过劳神，但又不敢贸贸然打断他思路。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听他说得恳切，青龙右手一松，拿起白布按在伤口处，童虎忙将布条绕上，穿衣起身。
“龙爷执意如此，那ว丁某只好得罪。”丁组掌旗使又向青龙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对龙少钦๔言道，“龙帮主ว，我知道这里是你游龙帮地界ศ，不过夜府办事，劝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他话语诚恳，礼数周全，仿佛不是在说取人性命，而是在谈论一笔普通买卖。
“我只听说第二天他家内院抬了两条死狗出去，事后狗肉都没有见着，难不成被人煮来吃了？”那叫若雨的微微冷笑，“那人素来小心谨慎，在他家里插钉子，可费了我不少力气。而且，他不比其他官员，派人跟踪不顶ะ用，反会被他拿获。而且手段又厉害，到เ时候追查上来，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叫若雨的那ว人沉声说道：“明的虽然查不出什么，可我总觉得那ว老袁似乎和姓樊的颇有牵连，现在的这位曾是那老袁的心腹干将，如有往来，不会不知道底细。半年前那晚，他和家里的老二也正好外出办事，细算起来，实在事有凑巧，很是蹊跷。”
这人说话声如洪钟，脚步踏得震天响，小猫经此一吓，顿ู时撒腿就跑，眨眼没入小巷中没了踪影。少年看着那小东西消失的方แ向了一会儿呆，这才站起身来，把手往衣服上一擦，准备进屋。
掌心里的水漏了大半，小猫一会儿就舔干了，似还不足，抬头看着少年瞄了一声，琥珀色猫眼里满是渴望。少年不假思索，又舀了一手河水上来，瞧这猫儿舔得欢实，面上渐起笑意，眼神慢慢柔软，嘴里喃喃细语：“你娘在哪里？怎的不管你？”
“你要我收的，便是他吧。”林希声抬手向许振卿身后一指，那ว少年似已听到เ两人在说他，把脚๐放下站起慢慢走了过来，适才眼中的血腥杀气已全然不见，只不过漆黑幽深空洞无物，看上去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江湖传言有几分属实？我不过赢得侥幸而已๐。”
叶信从未如此深刻๑地体会到这句话。他这些日子多方求情奔走，至今徒劳无功，就连恩师赵谨言都束手无策。皇帝似乎想给朝中ณ大臣一个ฐ警告，也为安刘靖忠的心，执意要拿杨志和开刀，下的旨ຈ意是，任由东厂处置。
“……今天……”文靖哭着拜倒，“叶大人……求您救他……”
叶信忙踉踉跄跄跑过去相扶，只是他手无缚鸡之力，坐着的人又被点了**道，如何扶得起来？急切间碰到那人手腕，听见一声低低痛呼，才现他双手俱被拗脱了臼。
在担心后怕的煎熬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咯咯”两下脆响，一声闷哼，囚室里忽然静了下来，叶信侧耳细听，室内只有轻轻的喘息声，低低的闷咳声，还有自己胸ถ口越来越响的心跳声，顿觉手脚软，几乎站立不住。
子同名杨志和，跟他是同一年的进士，当今太傅，文渊阁大学士，辅赵谨言是他两人的恩师，一起进翰林院被点为ฦ庶吉士。不当经筵讲官之后，叶信进了兵部，杨志和进了都察院。叶信知道恩师是偏爱子同的，但却对他寄以厚望，希望他能在兵部历练历练，然后早点入阁，不曾想自己却先一脚进了诏狱。
叶信想到这里不由暗自好笑，什么时候他居然和那些言官一样，以蹲诏狱为ฦ傲，以受廷杖为ฦ荣了呢？
青龙既ຂ不解释，也不客套，只看着邹澈把脉的手，问：“如何？”
知是询问诊脉的结果，邹澈笑道：“青龙大人真是吉人天相，凭脉象看，现下已经无碍。澈这些日子一直挂心担忧，怕痛失一位朋友，玉儿也吓糊涂了，居然事后才想起叫我前来……”
听他笑如春风，温言暖语款款而谈，青龙皱了皱眉，忽开口打断：“窃娘不糊涂，她是害怕，今天也不是她请你来的。”
他看着邹้澈略微憧怔的眼，一字一字轻声问：“我该叫你邹公子，还是叫你夜府主人？”
搭在脉ำ门上的手骤然一紧，青龙只觉半边身子即刻酥麻，知是被自己说中，轻轻笑出声来。一旁的邹澈也仍在笑，脸上眼中的暖意却在慢慢退去。
见他面带疑惑，青龙笑道，“你不该叫丁先生陪你来，窃娘难道没告诉你，我能凭呼吸和脚步声辨别识人吗？”提药箱的那名老仆就是夜府丁组掌旗使，青龙在回龙口客栈便已遇见过，自然能凭呼吸脚步轻松认出。
邹澈恍然：“是了，听蒋老说，你练过洞明决。”此次带丁三前来不过是乘๖便，再加上他曾和青龙对阵，或能有所用处，不想竟因此露了破绽。
适才诊脉ำ，邹澈已๐清楚对方แ身弱体虚，动不得真气，松开手望着青龙微笑：“想不到观音泪的经脉重塑之苦，你居然撑得住。”
“多谢赠药。”
“我给你观音泪，可不是安的什么เ好心。”
“我知道。”竟是混不在意自己毫无反抗之力，青龙斜ฒ靠在椅上，淡然说道，“无论你目的如何，那颗药最终总是救了我性命。”
邹้澈略感惊异，想不通眼前这人的镇定究竟从何而来，担心情况有变，不愿再多说无关的话题，敛容沉声问道：“那东西在哪里？”
青龙嘴角上扬斜ฒ睨邹้澈，眼里带着讥讽，似是笑他多此一问。
“受人之ใ托，忠人之事，澈与那恒社的掌柜有些渊源，他请我帮忙，我也不好拒绝。”邹澈坦然笑道，“你一路上曾停留的地方แ，还有这镇江卫所，我全一一找过，什么เ都没有现，可见那东西还在你身上。前几日你昏睡不醒，我乘夜来搜过身，依然一无所获。青龙大人，你藏东西的本领，澈实是佩服之至。”
回想那晚所见，邹澈忍不住微微皱眉，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伤痕。有些时日久远，只余一道白印，有些几可致命，留แ下狰狞疮疤。再加上新添且尚未愈合的伤口，深深浅浅，纵横交错，也不知面前这人是怎么撑下来，活到今天的。
青龙脸上终于神情微动，却不是惊慌害怕，只有些不明显的怒意。邹澈在卫所随意来去，守卫居然都未曾现？还是已有所察觉，怕自己操心所以没有禀报？转念一想，夜府主ว人武功高强，又精通迷香毒药，寻常军役，实在防不胜防。何况自己昏睡的那ว两天，童虎朱炔和于铮俱在，他们若都没察觉，缇骑只怕也是枉然。
邹澈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意，轻轻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
青龙眼露不悦之ใ色，皱眉道：“我不喜欢任人鱼肉。”
“你现在还不是在刀俎之上？”
适才稍有失控，但转眼便恢复常态，青龙双手抱胸轻松地笑：“不，我们是在赌桌上。”
“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拿来赌的？”面前这人的自信，让邹澈很是不快，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在自己掌控之ใ外。
“你夜府上下的性命。”
邹澈冷哼一声，眼中杀意顿显：“好大的口气！现下也不知是谁掌控谁的性命！”
青龙混不在意地笑：“你若不想夜府从此覆灭，那东西我送给你也无妨。”
“你休要唬我！”
“当年的天下第一家比夜府如何？还不是一夜之间就消เ失了？”
邹澈闻言默然，瞳孔微微收缩，天下第一家，是当年武林第一望族，跟随先帝立下不少功勋，朝中大员都给面子，整个武林唯之ใ马是瞻。十多年前的兵变，当家家主ว也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站到了庆王那边。结果庆王事败，曾经的武林豪门，一夜之间被抄家灭族，夷为平地。
青龙继续说道：“想必你已知道那位雇主是怎么对待窃娘的，那件东西若真的被你带回去，该是个什么下场？”
忆起那雪地里的死尸，邹澈渐渐恼怒，那日自己暗中尾随李玉，现她竟是前往锦衣卫镇江卫所掳人。偷听之后才知道，恒社掌柜托自己劫杀的龙七，居然是现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当时对委托之ใ人故意隐瞒便觉十分不快。然而又担心李玉被缇骑追踪到，便暗中助她药倒卫所马匹，破坏变造遗留的痕迹，想叫她立个大功，还了人情。结果事后才知晓，那雇主居然翻脸无情，想要杀人灭口。
“那我便杀了你，让那东西永埋地下再不出现！”邹澈冷冷说完，却忽觉不妥，若现下杀了青龙，雇主必定能ม查到自己身上，那就难保不会怀疑，东西已经被自己拿了。到时候，夜府，便是第二个天下第一家，恐怕连恒社里的那ว位掌柜也不能ม幸免。即便自己武功高强，又岂能敌得过千军万马？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青龙活着，那东西下落不明，夜府才能安然无恙。
看邹澈杀气忽显立收，随即陷入沉默，青龙知他已๐露败象，眯了眼微笑：“回去告诉雇主，我没拿到那件东西。”
“我空口白牙，那人如何能ม够相信！”
“那是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