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英姐，真的么？真的么เ？”
“日久见人心，到时候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老徐，你也上楼来谈谈吧。”
“彰甫，你只知道我的干亲家救活丽贞的命，还不知道文选也是他救活的哩。得啦，饭已经端上来，咱们边吃边说吧。”张献忠把抓住医生的只胳膊，把他硬塞进首座的太师椅中，对亲兵大叫：“快拿热酒！拿赊旗镇1的好汾酒！”──────────────
“怎么เ，老徐，你要去太平镇么เ？”
“放走不得！”许多声音附和说。
关于高夫人的不幸消息，因为说的比过去听到的都确凿，大多数的将士们都信以为真了。尤其是那种临危不辱举剑自刎æ的死法，同高夫人的平素为ฦ人很相合，使人不能不感到เ可信。李自成在乍ๅ听到这个ฐ谣言时也心中凉，暗暗悲伤。但是不过半天，他又不相信了。他认为，那打着“闯”字大旗迸袭潼关并约贺人龙在豫西会战的，除桂英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定是桂英得到เ了贺人龙要进兵商洛山的消เ息，她为要解救丈夫，用计把官军引向崤函山中1。只有她才肯冒这样风险，只有她才能够想出来这种智谋，只有她才敢打出“闯”字大旗。可是，尽管闯王自信最知道自己的妻子，还是不能完全解脱心上的担忧。临ภ分手时她曾对他说过，到เ不得已时她宁拔剑自刎，决不落入官军之手，献俘北京。这句话仍然在他的耳中回荡，如今可不是和谣传相符么？他在心中苦恼地说：
“老包，既然在家里活不下去，随俺们造反好不好？”
田à见秀接着说：“大家不用难过。老营不过是时给官军冲散，过些日子就会知道下落。目前保着闯王找个ฐ地方立脚๐要紧ู，不要为老营事弄得方寸无主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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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臣豹略妙如神，
在正面战场上，自从高功和张鼐率领五百名骑兵加入战斗，田见秀又分过来几百名骑兵支援，开始阻止了曹变蛟的猛烈攻势，曹变蛟见敌人增加了援兵，同时从燎望哨得到เ祖大弼等已๐经大败的报告，也担心自己้吃亏，就暂时把大部分人马撤下来休息，只用小部队轮番进攻，等着左光先和贺人龙从两ä翼突破敌阵。知道贺人龙并不力战，他已经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但仍然把希望寄托在左ุ营身上，后来见左光先被闯王杀败，而贺人龙也忽然后退，他心中大为ฦ吃惊。为着避免三面受包围，他亲自断后，把弓弩手和火炮手布置两翼，缓缓地向南撤退。当闯王率领ๆ骑兵接近曹变蛟的右翼时，曹变蛟立刻炮箭齐发，使骑兵不能ม前进。自成见曹兵的秩序不乱，士气不衰，为着避免牺牲人马，决定不再进攻，只监视着敌人退走。
“将校们都是谁挂彩了？阵亡了？”高夫人悄声问，生怕被那些将校的家属听见。
“俺们不在乎。”那ว个弟兄回答说。
“捷轩，你想出了什么เ鲜招儿？”
“谢恩师大人！”
过了不久，马蹄声愈来愈近，随即在稀疏ຕ的落了叶于的灌木中ณ间，在苍茫的月色下，出现了小队人马影子。李自成的乌ไ龙驹突然把头抬，喷喷鼻子，萧萧地叫了声。张鼐向走近来的小队骑兵问：
卢象升笑笑，说：“不瞒高公，这是匹御厩马。”
“不是，老爷。小人的父母早亡故了，有个ฐ哥哥住在家乡河间府，只有小人的女人在京城住。小人不再侍候老爷了，如今是向老爷请长假的。”
今天晚上，崇祯ງ皇帝是在承乾宫同他最宠爱的田妃起用膳。他名叫朱由á检，是万历皇帝ຓ的孙子，天启皇帝ຓ的弟弟。虽然他还是个ฐ不到เ二十八岁的青年，但是长久来为ฦ着支持摇摇欲倒的江山，妄想使明朝的极其腐朽的政权不但避免灭亡，还要妄想能够中ณ兴，他自己会成为“中兴之ใ主”，因此他拼命挣扎，心情忧郁，使原来白皙的两ä颊๐如今在几盏宫灯下显得苍白而憔悴，小眼角已๐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连几夜，他都没有睡好觉，今天又是五鼓上朝，累็了半天，下午直在乾清宫批阅文书。在他的祖父和哥哥做皇帝ຓ时，都是整年不上朝，不看群臣奏章，把切国家大事交给亲信的太监们去处理，到了他继承大统，力矫此弊，事必躬亲，但是由于他所代表的只是极少数皇族大太监大官僚等封建大地主阶级的利益，与广大人民尖锐对立，而国家机器也运转不灵，所以偏偏这些年他越是想“励精图治”，越显得是在抛心力，事无成，只见全国局势特别ี艰难，天乱ກ似天，每天送进宫来的各样文书像雪花般落上御案，为着文书太多，怕的省览不及，漏掉了重要的，他采取了宋朝用过的办法，叫通政司收到เ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可是紧ู急军情密奏和塘报1，随到随送进宫来，照例没有引黄，更没有贴黄。所以尽管采用了这个办法，他仍然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文书，睡觉经常在三更以后，也有时通宵不眠。今天，他整整个下午就没有离开御案。
高夫人拿话激他：“唉，明远，你十九岁就跟着自成起义แ，南征北战，立下了数不清的汗马功劳，由á小校升为ฦ大将。别ี说咱们义แ军中人人敬佩你的英勇，就是官军看见你的白旗和杆红缨枪，也纷纷退避。我万万没有想到，经过潼关战，你竟会变得如此胆怯！”
刘芳亮的白净面皮刷地变得通红，苦笑下，忘记按照近两年的习惯称“夫人”，忽然冲口叫道：
“嫂子！你把我刘某人太看扁了！”
高夫人含笑问：“兄弟，难道嫂子说的不是么？”
刘芳亮忽地站起，激动地说：“嫂子，潼关突围之ใ时，闯王命我保护老营，老营失散了，功和老袁不知死活，捷轩同补之等许多朋友的眷属下落不明，你也中了箭伤。为着这件事，我常常愧得要死，现在我把实话告诉你：前年我哥哥阵亡，我只哭过次，可是为ฦ着这件事，我暗中ณ流过多少眼泪！倘若再走着险棋，成功了自然很好，倘有差池，我时回不来，老营在此落入官军毒手，叫我日后有何面目去见闯王！？”
“此地尽是崇山峻岭，方圆两ä百里以内没有乡勇，更没官军，附近老百姓又同咱们相处很好，愿意帮忙。倘若官军远道找来，老营在此消เ息灵通，随时可以移动，官军有何办法？你放心。倘有丝差ๆ错，嫂子我人承担，决不会有人抱怨你半个ฐ字儿。”
刘芳亮想了下，问：“夫人，你觉得老营在这里会万无失么？”
“我敢保万无失。官军来到这几百里大山中是聋子。瞎子，可是咱们处处派有探子，又有老百姓通风报信，别说来少数官军，即令贺疯子的人马全来，也只会望着大山叹口气，找不到เ咱们老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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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既ຂ然如此，我就挑选二百个弟兄随我前去玩弄官军，把轻伤的将士和孩儿兵留下来守护老营。倘若我不能ม像牵瞎驴样把贺疯子牵到เ崤山中ณ打转转，从此不再姓刘！”
“你打算何时动身？”
“请夫人赶快叫几位眷属来缝制ๆ大旗。有大旗，我就出发。”
“大旗现成。”
“大旗现成？突围的时候，大旗不是由á闯王自己้带去了么เ？”
“我近日没事，已๐经绣了面。”
“嗨，夫人，你真是位有心人！”
高夫人抿嘴笑：“嫂子跟着你们打了这么多年仗，并没有吃白饭。”
“既然大旗现成，我随时可以出发，请夫人下令。”
“你现在就去挑选人马，提前吃午饭，饭后立即整队出发，老营的事，由我安排。我们必须日夜行军，尽快地奔到เ潼关，免得贺疯子往商洛山去。”
“你同老营留แ在这里，你身边并无多的兵将保护，叫我很难放心。”
“我自己有办法，不用你替我担心。”
“你自己？”
“我同你道去。”
“嫂子，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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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定得去。俗话说，人不过二人智。这是步险棋，困难很多，我同你道，缓急之间可以帮你出个主息。”
“正因为是步险棋，我决不让你亲自出马。”
“我非去不可。不说论公；论私，我是嫂子，你是老弟，你现在得听嫂子的话。”
“可是你的箭伤还没有痊愈。”
“我刚才已经试过，并不妨碍骑马。”
刘芳亮顿脚๐说：“嫂子！潼关自古称为天险，又有朝廷重兵镇守。我们只有二百骑兵前去，还得越过灵宝和阌乡两座县城，这事情不是玩的，即令贺人龙只带两ä千人马出关，也是我们的十倍之众。我刘ถ芳亮为ฦ解救商洛山中ณ之危，纵然粉身碎骨，连眼皮也不眨下，万夫人你有好歹，叫我，叫我今生永远无面目再见闯王！”
“明远！我们此去诱敌，要对付的可能不是十倍之众，大概ฐ还要多些。正因为ฦ这件事不是玩的，我必须同你前去。我冲锋陷阵不如你，可是临ภ机应变你不如我。咱们二人同去，方แ能走好这着险棋。”
“唉，相随八年，我从没有见过你像今日这样固执！”
“明远！你就让嫂子固执这次吧！”
刘ถ芳亮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摇摇头，告辞走了。
高夫人吩咐慧英和慧梅赶快准备。过了片刻，她又吩咐慧英出去把亲兵头目张材叫来，准备动身；吩咐慧梅把老营总管叫来，把后方留แ守的责任交代给他。然后她亲自出去到高功的妻子那里，把照ั料各家眷属的事情托付给她。为着不走露消息，她只对高功的妻子说她同刘ถ芳亮率领部分弟兄出去打粮，顺便看看官军动静。从高功妻子那里回来以后，她把兰芝拉到怀里，坐在她膝上，替她把个没扣住的扣子扣上，又替她把辫梢上松开的红绒头绳扎好。兰芝含着泪说：
“妈，你带我道去吧？”
高夫人忍着泪回答说：“这回不能带你去，你同舅母住在起，等着我回来。每天早晚，好生用功读书写字，白天愿意玩就玩，愿意练武就练武，随你。虽然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和习武都不是女子的本行，可是咱们的情形不同，咱们是造反的人！你能多学会些本领ๆ，几年后就是你爸爸的帮手！”
她面丁宁，面心中ณ阵阵酸痛。为着赶快解救闯王和刘宗敏等在商洛山中的危急，她不得不带着箭伤，在冰天雪地中ณ亲自去扰乱天险潼关，同强大的官军周旋。可是哪是自家的兵和将？共才只有二百个人！起义以来她没有遭遇过这样的艰难，也没有独担过如此重担，打仗不是儿戏，纵然次次都打胜仗，也难免有人阵亡，此去，说不定就是母女永诀了
从明朝中ณ叶以来，全国到处都有关帝庙，差ๆ不多家家户户都有关帝神像或牌位。农民军受了当时历史风气的影响，崇信关公，高夫人用清水净了手，在关公神像前焚了香表，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暗暗祝愿三件事：第愿，闯王和几位大将，双喜和小张鼐全都在商洛山中，平安无事。第二愿，她此去旗开得胜，不要损兵折将。第三愿，她同闯王能够早日会师，骨肉团圆。她起来之ใ后，慧英和慧梅跟着跪下磕头，也都有自己的祝愿。除掉祝愿此去旗开得胜，高夫人平安无恙之外，另外不尽相同，事属未节，就不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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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吃毕午饭，人马在川里排好队伍，刘芳亮派小校来请高夫人。高夫人率领ๆ男女亲兵骑马下山，老营男女和村中百姓都站在崖上送行。奔到เ队伍前边，高夫人用亲切的眼光从排头看到排尾，然后从亲兵头目的手中取过“闯”字大旗，严å肃地叫道：
“刘芳亮接旗！”
刘芳亮勒马近前，双手接住大旗。高夫人字字响亮他说：
“保大旗如保闯王。你人在旗在，不得有误！”
刘ถ芳亮大声说：“夫人放心！只要我刘芳亮在，大旗有失，提头见你！”随即转过身去，说：“掌旗官，接旗！”
掌旗官接住大旗，还没有来得及举ะ起，高夫人说：
“路之ใ上，偃旗息鼓，务求秘密。等到潼关附近，听我号令，再将大旗打出。”
“遵令！”掌旗官在马上回答，把大旗卷了起来。
高夫人又把全队从排头看到排尾，又特别看看那ว些随在队尾的十几匹骡驮子，转向刘芳亮低声说：
“明远，你下令起1吧。”
1起——出发，起身。
刘芳亮把鞭子挥，大声说：“起！”于是这小队人马精神奋发地在万山丛中ณ出发了，他们专走偏僻小路，神出鬼没，昼伏夜行，第四天黎明时候便到了阌乡县西南乡的大山里边，潼关城隐隐在望。
潼关城居高临下，地势险峻，自古作战很少从东门仰攻，高夫人因为ฦ两次随闯王从潼关附近经过，早ຉ已๐对潼关城的地理形势有所了解，在到เ了阌乡县境之后，她让人马在山中隐藏起来，面休息，面派人打探潼关的官军动静。经过打探，她知道官军已经把粮草和驮运粮草的骡子。驴子准备齐全，定于十月某日黄道吉日拔旗出发。潼关城南贯通河南陕西两ä省的几条峪和崎岖小路，如今因潼关解严，四野无警，官府认为李闯王的余众都逃到เ两ä百里外的商洛丛山中，所以这些峪路的防守不再像月前那样严密，而潼关南门和水门的守军也很单薄。
贺人龙在高夫人来到เ阌乡西南的第三天，也就是他所选定的吉日，率领着本部人马和潼关原有守军的大半人马，浩é浩荡荡地向商州ะ迸发了，队伍开拔后，他也骑马出城，却故意不出南门，而从水门出去。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名字上有个“龙”字，龙得水可以腾云致雨，从水门出取个吉利，便可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阖城官绅送他从水门出城，在通洛川为他饯行，预祝他鼓扫清“余孽”，使朝廷无西顾ุ之忧。贺人龙认为ฦ李自成和刘宗敏大概都己阵亡，纵令未死，身边剩ທ下的人马也很有限，苟延旦夕，已๐成惊弓之鸟，只要他用心搜剿，不难斩尽杀绝。他连喝几大杯酒，意气风发，与送行的众官绅拱手相别ี，飞身上马，挥鞭追赶大队。送行的人们望着他的大旗和前后簇拥的亲兵幕僚们转过个山脚，于是或骑马，或坐轿，散乱ກ地各自回城。
到了下午，大约申尾西初，高夫人和刘ถ芳亮就率领队伍向潼关出动。气奔了五十多里，黄昏后来到了潼关城外七八里远的个村庄里。人马即刻把村庄包围，不使走漏消เ息。事前高夫人就从向导的嘴里弄清楚这个村子里有个ฐ勾结官府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家中ณ广有钱财，骡马成群，农民军出其不意进到庄里，将他捉住，当众乱刀砍死，又杀了他家二十多口，然后开仓放赈。刘ถ芳亮把全村百姓叫到场1้里，对大家说他们闯王亲自率领的人马，来此向潼关官军挑战，还有大队人马在围攻阌乡县城。老百姓看见他们杀了恶霸，开仓放赈，行事已๐自不凡，又看见“闯”字大旗和队伍整齐，色高头大马，就对刘ถ芳亮的话完全相信。高夫人还怕骗不住官军，事前从亲兵中挑了个ฐ人扮做闯王模样，在场里出现次，对刘芳亮低声说了几句话，仿佛有所指示ิ，然后同他匆匆地在村中各处巡ำ视。于是老百姓对李闯王的来到เ村中ณ，更加坚信不疑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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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场——河南人对打麦场的简称，阳平声，读á。
刘ถ芳亮散了赈之后，只叫大家帮忙做件事，就是在挑战时候全村百姓去到潼关城下边呐喊助威แ。百姓们久已震于李闯王的威名，今晚又得到เ好处，且料é就官军夜间不敢出关，纷纷答应照办，些贫苦青年平日吃没吃的，穿没穿的，还受有钱有势的人们欺压，这时都恳求收留แ他们，可是农民军因为缺少马匹，不能多收留，只挑选了五个年轻力壮家中ณ没什么เ挂牵的小伙子留下，把在土豪家里得到的三匹好马和两匹骡子给他们骑。
三更时候，刘芳亮亲率三十名将士拿着沿途收集的鸟枪火铳，到了潼关城下，站在滚木垒石箭和抬枪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