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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报纸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封信!到北大荒后我很少收到来信,我们是被遗弃了的人,哪里会有人给我们来信?即使还有挂念我们的人,我们相信有几个人会为我们惋惜,只是他们怎么敢给我们写信呢?!我们也曾暗暗企求哪天会从天外飞来只鸿雁,让我们知道点人世的消息,听到曲短短的美丽的音乐。可是我们又希望谁也๣不要给我们来信,我们最怕听到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熟人因我们而落到像我们样的境地。这是最可怕的!因此我们虽然十分想念世界上曾经与我们有过关系的亲人朋友,但我们不敢,不愿和他们再有什么เ联系。现在竟然收到封来信,立刻像有千万个电子射向我脑子并且四散传播,挤撞。这是谁的来信?有什么样的消息?是祸是福说不清有多少个人的形象在眼前转动,有多少个声音在耳边响动。信封上的字迹使我马上明白了,这不是儿子的来信吗?是从遥远的列宁格勒寄来的呵!我还是七月间刚到这里时给他去过封信,告诉他我们已经在北大荒安了家,我说了许多使人愉快的话让人放心的话,我也说过相信他们放心他们,反复叮嘱他们要听党的话,我还违心地告诉他,我确有错误。我心里多么想得到封回信,让我知道他的情况,但我又担心他因此得祸ຖ,不希๶望他给我来信。他没有给我回信,我又高兴,又失望。怎么今天竟回信了?出了什么事吗?这是个深情的孩子,有理智的年轻党员,但他能顶得住吗?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太大了。

这时,我的孩子蒋祖林正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他八岁到延安,是党把他培养长大的,准备派去苏联学习,还在待命。那年他正当十八九岁,秉性淳朴大方,深情却不窄狭,懂事明理,没有些干部子弟的坏习气,不骄傲,有礼貌。在这样众多人面前,我觉得有这个儿子,是很幸福的。我从来都希望他快快长大,长大可以成为ฦ我的朋友,成为可以同我谈心的朋友。九五三年他去苏联学习潜艇制造,学期较长,九五八年还没有回国。他现在该怎样了呢?他定为我们伤心透了。我最难过的就是我使他们也陷入了不幸。我又完全没有能力帮助他们。我的对可爱的孩子,我只希望他们坚强。他们怎样理解妈妈都可以,我只希望他们切莫悲哀,切莫丧失希望信心。但怎么能够呢?想到他们当前๩的处境,我的心就比什么都乱,恨不能捶打自己,怎样才能挽回这悲惨局面呢?

现在个ฐ小小的四合院,只剩下王姐和我,显得十分空阔。没有来客,用不着有人听门。电话机如同虚设,等着机关派人来拆走。剩下几盆花,寂寂寞寞自个儿开着。太阳虽然仍旧照射,却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月亮更是冷冷清清。春天的白曰原来就长,可是夜晚也๣不觉得短。用什么เ打发这漫长白昼和思绪万千的长夜呢?人可以烦闷,可以忧郁,可以愤怒,可以反抗,可以嚶嚶啜泣,可以长歌代哭就是不能言不由衷!不能ม像只癞蛤蟆似的咕咕地叫着自己不愿意听的虚伪的声音。安徒生写过篇童话,说个公主被妖法制住了,变成个ฐ癞蛤蟆,整天咕咕地叫,只有到夜晚,才能恢复她原来真实的样子,个美丽的公主ว。我不是美丽ษ的公主,但我是人,是个有尊严å的人,是个认真的共产党人,我怎么เ能挂着张癞蛤蟆的皮,日夜咕咕地叫,说着不是我自己้心里的话?我得承认我是“反党的”,是“反社ุ会主义แ的”,是“反毛主席的”。天呵!我的确没有反过,从来也๣没有反过。但有人咬定这么说,我就得跟着说,心里不愿,但嘴上得承认。我心里想我可以死,就是死我也不承认,但我却不能ม“顽抗到底”。我到底害怕什么เ呢?我到底还能相信谁呢?我只有相信党,我想总有天党会搞清楚的。我定要等到เ这天,我应该活着耐心等到เ这天。我虽然有过迷茫,但是我想来想去,许多熟悉的身影在我

写“三八”节有感时,我已๐经搬到了文抗。因为ฦ九三九年我在马列学院学习时,就想以陕北革命为题๤材写本小说。为此曾找张秀山等陕北的老同志。但那时陕北革命中有些重大历史问题尚未作出结论,有些事不便细谈。后来在党中央领导下,开过高于会,弄清了历史,我写这本书的念头又活动起来了。我找了高岗,他表示欢迎,建议我先到绥德走走,我的心更动了。我怕博古同志不放我,我便先找凯丰同志,他同意了,我又去找中组部,中组部也同意下调令。我这时才敢告诉博古同志,并且以暂住的客人的身份很快搬到เ文抗,借住在罗烽同志的母亲的窑洞里。随后舒群同志搬到解放日຅报社接替我的工作,我就搬进了他住过的窑洞,“三八”节有感便是在这里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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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晨,我在前门车站雇了辆人力车,赶到เ复兴门宗帽胡同三号。我跨进大门,直奔外院的北屋。王会悟刚从床上起身,还没扣好衣服,见是我便大叫起来;她的孩子们也๣都从里屋跑出围了上来。王会悟什么话都来不及说,拉着我问道:“你来北平太好了。我问你,你准备住在哪里?”我答:“就住在你这儿。”她大笑道:“这就好了,你要是住沈从文家,我可不答应。”我答道:“我怎么เ会住在沈家呢。”

方令孺是个诚实大方的人。抗战初期,我在延安时,曾经向她要过部ຖ昭明文选,那是因为ฦ毛主席曾经对我说,他缺少部昭明文选。她特地买了这部书寄给我。我们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过,只是悄悄地高兴为别人尽了点力。她知道我是为ฦ谁要的。

这间睡房是这家院宅倒厅的侧屋,通厅子的门从外边锁上了,进进出出得走厢房。厢房没有住人,就成了过道厢房有个门通正房。正房大概是主人夫妇住的。门上挂着门帘,我从来没有窥探过。也许这个门从那边锁着的,根本也走不过去。厢房外是天井,上边小块天。天井前边是倒厅,走过倒厅是屏门,再走过屏门就该是大门了。在平常这是多么使人自得的地方。天井后边是堂屋,堂屋后边是后院,大约都是南方แ老式屋子的式样,后房哕厨房哕下房哕后天井哕,这都在我的视线以外,我也无຀心去走访。

八越墙逃跑吧!

冯达忙着申辩:“不是我,你能听我解释吗?”

九๡二四年我来到เ北京。我的最好的思想致的挚友王剑虹在上海病逝了。她的际遇刺痛了我。我虽然有了许多新朋友,但都不能ม代替她。我毫无兴味地学着数理化,希望考上大学,回过头来当个正式的学生。我又寂寞地学习๤绘画,希๶望美术能ม使我翻滚的心得到เ平静。我常常感到这个世界ศ是不好的,可是想退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有前进。可是向哪里前๩进呢?上海,我不想回去了;北京,我还挤不进去;于是我又读书,这时是颗๣比较深沉的心了。我重新读些读过的东西,感受也不同了,“鲁迅”成了两个特大的字,在我心头闪烁。我寻找过去被我疏ຕ忽了的那ว些深刻的篇章,我从那里认识真正的中ณ国,多么不幸,多么เ痛苦,多么黑暗!啊,原来我身上压得那ว样沉重的就是整个ฐ多难的祖国,可悲的我的同胞呵!我读这些书๰是得不到เ快乐的。我总感到เ呼吸迫促,心里像堵着堆什么,然而却又感到有所慰藉。鲁迅,他怎能ม这么体贴人情,细致尖锐深刻๑地把中国社会,把中国人解剖得这样清楚,令人凄凉,却又使人罢手不得。难道我们中华儿女能无视这个有毒的社ุ会来侵袭人,迫害人,吞吃人吗?鲁๥迅,真是个非凡的人吧!我这样想。我如饥似渴地寻找他的小说杂文,翻旧杂志,买刚出版的新书,篇也๣不愿漏掉在京报副刊语丝上登载的他的文章,我总想多读到เ些,多知道些,他成了唯安慰我的人。

又过了半个月的样子,忽然收到剑虹堂妹从上海来电å:“虹姊病危,盼速来沪!”

那ว时,我住在上海慕尔鸣路。我觉得很奇怪,她和蔡ກ和森两个ฐ人住间房子,但简直不像屋子里面有人。我从来没听到เ他们在屋子里面的谈话声和笑声,进门看,他们常常都在读书。她的些很平常很简单的事,在我都觉得是很了不起的,她是我们女性里面最了不起的个ฐ。当然,她有很多事迹,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在当时,我没有读过她的文章,而且,也不容易读得懂ฦ。后来,我听说万恶的国民党把她捆到湖北码头杀害了。这就像砍掉我的头样。为什么他们把这样的人杀了呢?为什么这样个妇女,这样个ฐ了不起的人却被杀了呢?

第2章遥远的故事

当我们走到条岔道边时,推着自行车走在我后边的那ว名“解差”忽然命令道:“转弯走。”就是说要我走条去二十队的小道。我有点迟疑ທ了。走大道路上碰见的人多,常常碰见群群小孩,在几个ฐ大点的学生的唆使怂恿下,他们会跟在我身后起哄,边跑边叫,当着好玩。“打倒丁玲!打倒大右派!”有时还会飞过来几块小石头子。造反派以此得意,他们彼此笑着:“看我们的‘文化大革命’动员得多么广泛深刻,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嘛。”但我更怕走少有人走的小道。如果在这里遇到两个坏人,看前后左右没有行人他们更会耍尽威风,有时用拳,有时用棍,有时还会用手中的锄头镰刀朝你砍来。我真怕,我得拼命快跑,有时得挨两下,有时便狠狠地被饱打顿ู。想到这里,我不愿拐弯。但“解差ๆ”用自行车横撞过来,我退到路边,他又挤过来,接着嚷道:“叫你拐弯嘛!”我只好听命拐弯,走进果园苗圃里条小道。这里行人很少,我有点心悸。但那位“解差”却变刚才的凶相,很平和地说道:“把行李放到车架上。”我下不能ม理解他的话,回头望望他。他本正经地又重复了遍,看来不是开玩笑。我才放心,并且暗暗欢喜,因为ฦ我已经被肩上的那四件小行李压得喘不过气,战争时期经常行军,我也没有背过这样多的东西。这几件行李并不十分重,我是勉强拿得动的,只是又要走路,还要快步走路。他可能ม看出我的狼狈样子,才发了善心。我用发抖的手把网兜放在地下,又从肩上卸下那ว两小卷铺盖床薄被子条褥子放到他的自行车架上,还可以放上个网兜。我身感到轻松,用衣袖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再拎起剩下的个网兜。而且稍稍放慢点步子,我也๣不敢去多看几眼那ว个“解差ๆ”,怕惹怒了他。可是我心里却充满了对他的感激之ใ情,为ฦ又碰到个通情的人而高兴,把适才的担心愁苦都放开边了。

六晒肥场上的遐想

走了大段路,才走出果园,转到条上坡的大道,不远便到了二十队。再走过几个小坡,便看见坡下场院里满是人群正在那里劳动。“解差ๆ”命令道:“你也๣去那里干活去,我把你的行李送到你的宿舍去。”他拿过我手里的网兜,就个劲上坡向队部ຖ宿舍那个方向去了。

我放眼看,啊!真热闹啊!满场院都是人。我怯生生地走拢去。个ฐ中年人,留有络腮胡子,远远看见了我,板着脸,恶狠狠走近来,抛给我个钉耙,厉声道:“就在这里翻晒肥料。老老实实,不准耍滑偷懒!”我接过钉耙,就在这满场院铺晒拌了药的土疙瘩当中走开了,边走边推,把这些肥料é翻松扒开来承受阳光。啊!我自己也该尽情地承受这久别的阳光。

但我不敢昂头,我悄悄看到有群青年,兴致很好,在这大场院里来回走着,他们大声吆喝说着,笑笑闹闹。好在他们谁也๣不看我,不屑于看我。我开始的紧张,慢慢松弛些。我好像感到,也可能ม是我有意去想,记得“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年,九六六年,麦收时,我主动要求下队劳动,也曾在七队的摊满麦粒的场院里用耙子来回走着推着,翻晒新麦。虽然那时七队的指导员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对我表现亲切,职工们也๣似乎有了点点隔阂,但他们还是让我们去为他们布置农忙时节的俱乐部,设计,画光荣榜等。每天都客气地把农忙时特地加添的顿下午饭,炸油条或是两个热呼呼的大肉包子送到我们手上。

还有几个曾经接近过我们的工人和家属北京青年,不时地和我们说几句话。而最使我能比较坦然地在那里劳动和生活的,是邓婉荣也在七队参加劳动。她同我们道从场部下来,她还时时照顾我。而她在七队,谁对她都熟ງ悉,都友好。她的垦区标兵的荣誉称号,就是在七队每年评比中,公认选举出来的。在表面上她在七队是个普通工人,但她在队上享有百分之ใ百的信任,在七队她是个ฐ权威人士。那个ฐ时候只要我跟着她,就能得到安全,七队的老职工们是不会给我点点难堪的。而且她在场院奔走忙碌,是霞光四射的,我会因为ฦ她感到劳动的愉快。现在时过境迁,我被揪到เ二十队,情景大不样了,但那种过去的淡淡的回忆仍使我微微动情,我会稍稍忘记眼前的艰难险峻。难道这群年轻人不可爱吗?他们从北京来,从上海来,从哈尔滨来,他们离开城市๦,离开父母,离开优越的生活来到这荒芜的边疆,他们自然多少会有远大的理想和劳动热情,我应该把他们当做老师,像过去我对邓婉荣那样。我愿意相信他们。我几乎以为ฦ切都会很快变好起来。虽然心里还填满了刚刚离别陈明的阴影。

七“你还配睡午觉!”

中午收工时,那位“解差”又来了,他把我引到间集体宿舍里,指着靠房门的张小木床道:“你就睡在这里。把东西收拾好,再到食堂去买饭票。马上就开饭了。”这是间很大的屋子,南边窗户下有铺大炕,可以睡八九个ฐ人。炕上铺着花花绿绿的床单,摺放着几床厚厚的棉被。东边也是铺大炕,可以睡四五个人。我的床紧ู靠西墙,床的两头都有点点空地方,南头码着摞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箱子。北头靠门的三尺来宽的空地方,放着水桶扫帚ຐ之类的杂物。屋子中间是堵米半高的火墙,从北到南约有三米长的样子,火墙南头留了条小道。这道火墙把我和东边的炕隔开了,我只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却看不见人影。但睡在那边炕上的人进进出出都要绕过火墙,走过我的床前。顺着火墙溜支着个窄长的木架子,住在这间屋里的人所有的脸盆漱口缸镜子等塞满了这个架子。我稍稍整理下床铺,我已没有多余的东西,只能把换洗衣服和脸盆牙缸都塞在炕头底下和床铺底下。

我赶紧到食堂去买饭票。食堂里已经挤满了人。我远远站在后面,等所有人都打过了饭菜,我才走到窗口伸手递过五元钱๥买饭票。厨房里边那个同志似乎ๆ是个ฐ知青,伸出头来望我眼,又转过头去朝里边人喊道:“是那个大右派。”然后才转过来从抽屉里点了几张食堂的粮票菜票给我,还问:“怎么只买຀五块钱的?”我说:“以后再买吧。现在只有这点钱。”他又向里面的同伙说:“是个穷右派,装穷!几十万块钱,都藏到เ什么เ地方去了?!”然后又对我说:“乙๗菜卖完了,只有甲â菜,五毛

钱个ฐ。以后开饭早点来,你不能ม顿顿ู吃甲â菜。”我心里有点高兴,甲菜就甲菜吧,我已经个ฐ多月没有尝到เ肉味了。今天刚来,第天就吃顿ู好的吧。我把菜和饭端到屋外空地里,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好在人们都在屋里宿舍里吃饭,没有人来这里打扰。我唯的希望就是我不被人注意,能够让我默默地好像没有我这个人那样,像条牛匹马那样无声地劳动着,那样我才会感到เ我的存在,感到世界上还有个ฐ我。我可以从那样个ฐ安宁的小世界里找到点点存在的乐趣。吃完饭的人都回宿舍休息去了,食堂内外慢慢人少了,我也吃完了饭。我想,我也该休息会儿了。我该点燃支烟解解乏,松弛松弛绷得紧紧ู的神经。我需要支烟张床,哪怕很短很短的时间,会儿也好。于是我踽踽慢步走向那间让我栖身的大宿舍去。

同屋的人早回来了,全是二十岁上下的活泼健康的女孩子,全是我平日十分喜爱的姑娘们。但是,现在,现在她们是神๰圣的革命女将,造反派的战友。她们没有我在面前时,大概都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嬉戏打闹。可是只要我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就都鸦雀无声,变成了威严的罗刹。为了不惊扰她们,我的动作很轻,甚至呼吸也很轻。我悄悄进了屋,坐在自己的木床上,想等她们睡了觉我便也睡会儿。

我轻轻地从怀里拿出包大众牌香烟,我还没有打开烟包,就听到个姑娘๤失声大叫道:“烟!香烟!还抽烟,你们看,她还抽烟呢!”跟着就有人冲过来,站在我床边,叱道:“什么เ东西!不准抽烟!”我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副傻相,想骂她两句,但不知为什么เ,股可怜的心情压过了切憎恶的感情,“唉!她怎么会变得这样蠢,真像只野猫。”我拍拍灰,把烟包塞在枕头底下。这可能ม是由á于已๐成为我的逐渐习惯了的顺从,可以少挨些打。同时也夹杂有无理可说,对牛弹琴,懒得周旋๙的情绪。

我正想睡下去,到农场以后,我早就没有了睡午觉的习๤惯,但实在太累。可是我还没有倒下身去,又听到火墙那边有人叫了起来:“她怎么也敢睡觉?!她怎么能和我们样?我们是革命派,她是反革命,我们休息,她也休息,那怎么成呢?”另个人也说:“对,总得有点区别。”于是好几个人都嚷起来:“对!对,不能样!”好几个人从那边走了过来,逼着我说:“出去,出去!下地干活去!你还配睡午觉!”我站起身就向屋外走去,脑แ子膨胀得厉害,心想:怎能这样不讲道理!

八禁烟

屋外太阳很暖和。风微微地扫过我的全身,也好像扫去了压在我心头的愤懑。我往哪里去呢?我慢步向场院走去。小路两ä旁้是刚ธ刚耘过的松土,等着去种植,有些地方แ已经冒出各种各样的嫩菜,有韭菜,有小葱,还有很小的白菜叶子,或是豆芽。呵!万物都在这和煦而温柔的春天萌芽生长。种爱念涌上我的心头,我真想拥抱什么。我的步伐轻了,我的眼睛明亮了。我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又横拐过去。我遥遥望着坡上的那排房子,那大约是队部。我过去来过次,它的东边是机车房,看得见里边还停的有两部机车。再过去大约是宿舍吧。厨房好像锁了门,个人影都没有。我尽情呼吸着新า鲜空气。我还是去年夏天在畜牧队劳动时呼吸过这样的空气,也曾在没有人影的大自然中独自徘徊。多舒畅呵!

我走到间放农具器材的保管室。房门上把大锁,静悄悄的。我找了块阴凉的屋角,在地上坐了下来,抬头回顾,不觉把手伸进衣袋,拿出盒新的烟来。我真高兴,还有这包,现在该我享受会儿了。我正要划火柴,猛然从我背后伸过来只手,手里拿着打火机,咔嚓响,火燃了,我吃惊地转身抬头去看,原来是我住在八委的

个邻居,这个老李太好了。他低声地说:“我碰见老陈了。他回家取换洗衣服,他要我告诉你,他被分到เ队,过两天他会把你要用的东西送来,让你放心。还叫我照ั顾你。你需要什么เ,有什么话,告诉我好了。我会告诉老陈。”他说完,转身就朝库房后边的条路走了,走得很快,会儿就看不见他了。老李,你真好呵!足足有十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以前许多夜晚,你常在我们危难中ณ出现在我们的小屋,给过我们许多可能的帮助,我直感谢你。现在你在二十队,在我困难中ณ又伸出手来,我是多么为你的出现所震动呵!

我再去抽烟,原来烟并没有点燃,然而远处来了人。我拿着烟踌躇着。难道我就成天躲着偷偷地抽烟吗?我想着那ว满屋的年轻姑娘,她们都不抽烟。即使她们不干涉我,不禁止我,我也不应该个人把那间充满了年轻人的欢乐่的宿舍弄得乌ไ烟瘴气。何况我又只能ม抽大众牌。陈明虽说给我买຀了比较好的烟,可是只有几包,抽完了也难以为继呵!我们在“牛棚”里住着,偶然还能见面说话时,陈明几次劝我,无຀论如何,不要再抽那ว大众牌的白包纸烟了,那里面的杂土杂物太多。我也曾下决心想戒掉它,那末,现在就下决心戒了它。这同那ว些我面临着的政治上的难题๤,两ä相比较,真是轻如鸿毛。戒烟有什么了不得为ฦ难呢?第二天,我把几包好烟悄悄地送给位种菜的王老头了。

九鱼肝油丸

从九六八年六月底被揪到“牛棚”后,头两个多月陈明还能ม常常托人给我捎点钱和东西,还有轮流看管我的那ว四个家属对我也还算宽待,我的伙食还是可以的。可是十月间,“支左”部队进入农场,农场的造反派两派都喊“大联合”,打砸抢之ใ风表面上减少了,可是揪进“牛棚”被专政的人却更多了。所谓牛鬼蛇神们的正常工ื资合法存款都被冻结,这时陈明也被勒令进了“牛棚”。他平日对经济钱๥财太不经心,两个ฐ人过冬的烤火费也没有领,两ä手空空就进来了。负责看管我们的人宣布,关在“牛棚”里的人,工人每月发十五元生活费,家属发八元。他们告诉陈明,我只有八元,因为我到农场后,从来不领ๆ工资,因此只能按家属待遇。这对我确实是无法生活下去的。陈明向他们百般解释说明,全都不听。最后总算找到条理由,陈明说,丁玲在农场直享受公费医疗,这证明她是职工,不是家属。造反派查证属实,这才答应每月也๣发我十五元。但从此我的生活更加降低了。陈明在“牛棚”得参加重体力劳动,饭量比我要大些,我几乎每月都留给他两元钱的饭票,这样,就得对自己卡得紧些。饭吃得少了,还仗着我素来体质较好,没有什么大病,菜也吃得差些,常常只吃点咸菜,以为没有什么เ关系。到二十队以后,离陈明远了,更不敢花钱。刚到的第天,吃了个ฐ甲菜,以后就再没有吃过甲â菜,只吃咸菜时多。后来食堂伙食改为包伙,十二元钱๥个ฐ月,钱花得多点,但仍然吃得不好。有个晚上,我去为同屋的革命小将们提洗脚๐水,只觉眼前片白茫茫,模糊糊,看起来是平展展的条平路,但脚底下却是高高低低。不知怎的,我碰到块石头,下就摔倒了,把水泼了地。幸好水不十分烫,我身上腿上都渍满了水,总算没有烫着,我摸着爬起来,又去水炉边打水,走在路上感觉仍是那样。我提着水桶,每桶,只有小半桶水,便步挨,总算回到了宿舍。我悄悄用眼四面打看,亮处都还清楚,但到เ模模糊糊的地方แ,就觉得眼前有两团黑红黑红的云。我又试着外出,仍只觉得脚๐底下是平坦坦的片淡白色的光。我没有吭气。第二天我再试验,白天看什么都样,就只到了晚上又像头天晚上那样。我又试了天,还是那样。我心里明白了,我有点害怕,如果长久如此,或者更发展下去,我将怎么办呢?这大概ฐ就是夜盲症!

这天上工ื时,我请假到队上的医务室看眼。我找到了医生,医生看了看没说什么,在药柜子里拿了小瓶药给我。我问:“什么药?”医生说:“维生素。”我又问:“管事吗?”他说:“管事。只有这半瓶了,每顿吃三粒,每天吃九粒。”我又问医生:“这是不是夜盲症,能好吗?还会更坏吗?”他边叫另个人看病,边冷冷地说:“你以后要吃得好点,是营养问题。”医生不理我了,我只得退了出来,紧紧ู握着那半瓶药。瓶签上写的“鱼肝油精丸”。服法是每顿两粒,医生嘱咐我顿ู服三粒,不管它,多吃点,大约是集中火力打歼灭战吧。可是同时我心里真凉透了。这几粒药能ม管用吗?我真希望这是灵丹ล妙药。可是万不好,怎么办呀?我的眼睛千万不能瞎呵!

连吃了三天药以后,我的视力有了变化,明显好转了些;五天以后,我的视觉已经恢复正常了。晚上出去提水,能辨认出路的高低。眼前那ว两团黑云逐渐淡了,甚至好像没有了。个星期后,我确实好了。药也吃完了,我再到医生那ว里去,想再拿点“宝药”,巩固疗效,还想悄悄留แ下几粒,万眼病再发,处境更坏时,我可以不找医生,有备无患呀。但医生说,鱼肝油丸已经用完了,要等下次进药时才会有。他总算非常好,又给了我瓶多种维他命,我真感谢他;直到现在想起这事,我还打心眼里感谢他。尽管他后来也对我不好,寒冬腊月,我患感冒,他还叫我做杂事,夜晚去医务室看炉子。我觉得这有点过分。我心里曾不免为ฦ此难过,觉得他是医生,也๣参加到欺负我的行列,他不应该。不过,他的确给了我半瓶鱼肝油精丸,挽救了我的双眼。后来我有机会就宣传这件事,既是宣传鱼肝油丸的灵验,也是对这位医生表示ิ感谢。

十任人差使

生产队的劳动安排都是在早ຉ晨小时的“天天读”后,由队长宣布,然后分别由á组长带着到เ各个指定地点去劳动。每天的劳动不样,地点也不同,有时分散,有时集中。我不算是工ื人,不准参加“天天读”学习,也没有资格参加集体劳动。我是个被干部ຖ工人或造反派的任何人都可以临时勒令差遣去千活的“犯人”。开始的时候,队上多是派我到马房,跟另外两ä个“牛鬼蛇神”道,清除马房内堆积得很厚的粪泥。这两个挂着“牛鬼蛇神”牌子的人,个是五十年代初ม建场就来的起义的或是俘虏来的国民党军的士兵,大家叫他老黄。这种人在这个农场很多。时间长了,经过教育改造,有的成了农场的中下层骨干。原来这些人的处境都差不多,思想上比较致,精神上都属于派。“文化大革命”来,因为各人站队的造反派观点不同,中间就有了分歧,有了亲疏。老黄这人还是很机灵的,他不属于哪派,只因为他女儿是另派的个ฐ活动分子,使他受了连累็,在这派势力的控制下,暂时便处于被专政的地位。但是看起来,他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他在我们二个ฐ人里的地位显得高些。果然不久,他就离开了我们,到เ水炉专门烧开水去了。

另个是解放前๩小地方的税务所的所长,刚解放时偷偷进关,继续贩卖毒品,被抓捕归案,判刑二十年。二年困难时期,各地生活实行低标准,他请求监外执行,就迁来农场,依靠儿子生活,农忙时做临时工,当杂工ื,赚点工钱,队上人都叫他老李头。他的儿子不在这个ฐ队,可是同这里大多数人是派。老李头貌似愚蠢,其实是比较会逢迎的人,“文化大革命”时他当然躲不过,被专政劳动,但仍可以拿到工资,只是稍微少点。在造反派眼里,他自然也比我高点。他们都可以住在自己家里,每天按时来上工,而且还可以有星期天。我和他们同劳动,得听他们差遣。我更不愿说话,也不看他们眼色,不拍他们马屁。他们也不找我麻烦,只稍稍同我划ฐ清点界限,这样倒好。

麦收时节,我也下大田,手拿镰刀参加劳动。有时为ฦ收割机打道,有时在小块地面人工收割。我手脚笨,直缺少劳动锻炼,割得慢;打靿捆麦也慢,常常遭受女将们的斥骂。夏天在大田锄草也是这样,真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我虽汗如雨下,总还落在群人的后边。只好在别人小休时我不休息,紧赶慢赶地跟上去。五十年代初ม我就有腰病,骨质增生,曾在大连医治疗养过。九๡五八年到农场参加劳动,虽然病势更加发展,但我觉得,经过锻炼,痛感似乎ๆ轻了些。不过像现在这样从早到เ晚,弯腰出力,劳动过头,我实在支持不住,手上磨出血泡,腰酸腿疼,我都不愿说,也๣无处说。我咬着牙,强打精神,汗如雨流,跟在人家后边干。我认为我是可以战胜这些困难的。

天我正收拾锄头准备下地,给厨房种菜地的老王头把我喊住了。他让我去菜地拔葱。我犹豫地望着他,他肯定地说:“已经给队上说过了,你往后就在菜地劳动,去吧。菜都长起来了,伙房要用,要有人收。”菜地的活也多。我有时和几个老头起,有时就单独个人下菜地,收好了,麻袋麻袋背到伙房去。这几个老头都好,有比我小几岁的,也有比我大几岁的。他们都是职工家属。他们不革命,也๣不造反;同我在起,他们不问我过去,也不管我现在。他们把我当个ฐ人,不讨我的好,也不虐待我。老王头是这个菜组的头儿,他就是我第天到这里来同我说过话,并带领我上食堂买຀饭票的人。我把剩ທ下的四包好烟就是给了他的。我给他烟只是为ฦ了我决心戒烟,而在这四顾ุ无亲的环境里,只有他同我说过话,我是什么别ี的想头也没有的。他叫我来,可能他们缺少个专门收菜的人;也可能有什么เ好人看到我在大田里的狼狈样子,发了善心,讲了几句什么เ话。不管怎样,我在菜地里干活儿要轻松自由些,精神๰也就敢于有点点解放。我可以坐在菜畦的地埂上,眺望无垠的田野,欣赏着蒸腾的袅袅上升的雾气,望着那变幻无穷的云团,想着国家的未来,想着我个人的未来,我的希望真小呵!甚至小到只要能再见到陈明次也๣好。这几个老人,老好人,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

他们有间办公室,是靠墙搭起的半间茅屋,房间不大,放张破桌子,有两ä条长板凳。靠墙根铺木板床,床上铺了破草席。虽然墙歪了,屋顶露光,可是可以坐几个人休息。他们按时上工,先到这里拿工ื具,他们的锄头镰刀都挂在墙上,种子用报纸包着放在抽屉里,还有吃饭的饭盒。他们吃饭喝水都在这间屋里。他们也๣不参加“天天读”,几个人碰碰头就下地走了。我的工作都由老王头指派。他从不计较我干了多少,只要我在地里就行。工时长,工作还是累的,不过再没有人骂我。当我不能回到自己的宿舍去的时候,我还可以在这间小屋里坐会儿,休息会儿。

十立竿见影的劳动

我几乎整整个ฐ夏天和个秋天都和这几个老头起劳动。这年夏秋之ใ间,有阵天天下雨。这里地下水位高,下雨,地下水上涨,茅坑里就更明显。厕所里每天上聚下渗,人人都以去厕所为ฦ苦。还是年轻学生聪敏,主ว意多。他们就勒令我天天去打扫厕所,不特要把板架上面打扫干净,洒上石灰;把去厕所的路面垫渣垫土,修得平平整整;更重要的是把茅坑里的粪水掏干。我要求领导请修理班的工ื人替我焊个铁瓢,绑在竹竿上。我每天站在厕所后面的坑边上,向下舀粪汤。这是全队的公用厕所,里边有墙隔开,头是男同志用,有七八个坑;头是女同志用,也๣有四五个坑。粪坑足有十二米长,三米多阔,两米深。夏天粪便随地下水上涨,离坑面只剩ທ不到เ尺,就要溢

出坑外,因此上厕所时人人叫苦。我从坑边挖了条沟,顺着坡势,把舀出来的粪水顺沟流到附近的块韭菜地里去。粪坑的面积大,我舀得很慢,天从早到เ晚,舀五六千瓢,粪水才下去尺多。但地下水渗得很快,过夜又会涨起来四五寸。我不由想到เ希腊神๰话里被神处罚的那ว个人,他每天从井里淘水,白天把水淘干了,夜又涨满了。好像我也将永世这样干下去样。但我还是有点高兴,因为我看着我的劳累是有成效的。不管怎样,粪水每天都浅下去截。厕所上面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个人能气昂昂走进厕所,舒舒服服走出厕所。我心里还笑咧:“真是立竿见影哪!”秋天来了,天气也好了,厕所可以不再要我管了,可以直度过冬天,到明年开春。我好像做完了件伟大的工程那样舒坦。

十二把心磨炼出厚厚的茧子

在雨季里最感不方便的是我没有水靴,连双解放牌的胶底鞋都没有。陈明曾给我捎来过三十元钱。但造反英雄不让我买,农场的百货商店又没有适合我穿的。我只能穿双塑料底的便鞋。踩在泥地里打滑,踩在水里双脚给泡着。每天黄昏后,我就躲在这几个老头办公的半间茅屋里,用热水泡泡,洗洗。当时是熬过去了,到秋凉,我双脚全裂口了。收藏的点胶布也๣全用完了,脚๐疼得连地也不能下。去找医生,医生说:“这不是胶布๧能贴好的。”他给了我小盒凡士林,让我每天洗脚,每天搽油,叫我用块布๧把脚包起来,穿得暖和些。我只得把双破棉鞋穿上,下雨天就当雨鞋,这样裂口还是慢慢好了起来。好在冬天,陈明又给我捎来双棉鞋。第二年春天九七。年,还给我捎来双解放鞋,我坐牢时穿进了监狱,九๡七五年我出牢时,还给了我,我带到เ山西,九七九年我又带到เ北京,现在还在我身边。

秋天没有过完,菜地里的活少些了。给食堂喂猪的个老头同食堂管理员商量,让我帮他喂猪。这个老头已经七十五岁,比我大十岁。我从心眼里同情他,抢着帮他干。我们两个人共喂六十来头肥猪。我力气小,却常常抢着拌猪食。我只在九五八年和五九年用我特制的小水桶桶约盛二十斤挑过水,现在却是用大桶,桶盛四十斤。好在我可以装得浅点,路也不远,每天三顿,每顿ู十几担。他挑得比我多。他看见我勤快,能吃苦,就让我挑得多点,特别是去厨房挑泔水,那都是我的事。我只会用右肩,不能换肩,这样右肩肿起来块,每晚火烧火燎地,痛极了。我回想九五八年我们刚ธ到农场不久,陈明去修铁路,十天半月赶夜晚攀装煤的货车回家看我。每次回来,我都要看看他的红肿了的右肩,后来就有大块茧子似的厚皮,他锻炼出来了。我悄悄鼓励自己。我大约也可以锻炼出来的。我不只要在肩膀上磨炼出块厚厚的茧子,来承担八十斤重的水桶,而且要把心也磨出块厚厚的茧子,来承担无限重的精神上的痛苦,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倒下去,才能生活下去。可是,这路究竟还有多远呵!

十三医治我的不治之ใ症

来二十队后,白天劳动虽然累็点,还是能熬下去。后来在食堂的菜地干活,由于那几个老头对我的照顾,劳动不算重,有时还可以坐在地头休息下。只是到เ晚上,我的魔星就来了,我瞌睡得厉害。同屋的十来个革命女将却精神抖擞,兴致正旺。她们早晨起床比我晚得多,中午再睡两小时;加之她们年轻,精力旺盛。她们是些快乐的人,每晚她们都要举行个ฐ娱乐่晚会,唱语录歌,唱样板戏,唱她们各自家乡的小调。她们之中ณ,也可能产生未来的声乐家,有个别人的确唱得不错。她们只是为了炫耀她们无尽的幸福,她们需要大声呼喊,肆意狂笑。我原可以独自坐在小木床上,作为个ฐ观众,默默地欣赏她们的天真,只是我的眼皮即使在这样哄闹的响声之中也要慢慢地合下来。我也觉得我如果睡觉了,或是表现要瞌睡了,都是极不礼貌的。我总是熬着,拿张旧报纸好像在看,用来遮掩我的疲惫,但仍是支持不住。尽管我自己以为我是在专心听唱歌,但我会在报纸后边发出鼾声。这真不像样,真对不起那ว群正在兴高采烈地表演着的歌手。这很自然地要惹怒那群天之ใ骄子似的姑娘们。这时总有人跑到我床边用力摇撼我的木床,或者啪的声,拿起顺手抓着的件任何东西,把笤帚,或者是个ฐ小缸子等等,扔到我床上。我猛地下被惊醒了,我张惶四顾,发现了我的疏忽,我怎会睡着了呢,而且还发出鼾声,我使劲地大睁着眼,故意让自己想点事。但是不行,常常很快又睡着了;于是又被惊吓醒。就是等她们大家都安静地躺下来了,我去熄了灯,我放心地躺了下来,以为没事了,可我还是会很快入睡,等不到เ她们都睡着,我又先发出了鼾声。别人讨厌我睡觉打呼,我更讨厌自己打呼。以后,她们勒令我写张保证不打鼾的誓言贴在床头。我实在没法,只得跑到那个好心的医生那ว里求救,请他能给我点不打鼾的药。他说我胡闹,说这是生理现象,是无药可治的。可是我能说别人是胡闹吗?我还得自己去想方设法医治我的这个ฐ不治之症。

记得刚来二十队不久ื,有天下雨,大家都不出工ื,在宿舍休息;我自然不能休息。队上的仓库保管员曾经把我叫到仓库缝补麻袋。后来又把我叫去搓麻绳。这时我便想到搓麻绳了,我以为这样或可把我的瞌睡虫引走。于是我找到那ว位保管员,领来些麻,晚上当她们大家开晚会热闹的时候,我就搓麻绳。开始搓得比较慢,晚能搓五六米;后来快些,可以搓七八米,十多米,慢慢我简直搓出味道来了。天天晚上自己้和自己竞赛,总要和头晚的成绩比比,如果不超过就不罢休。队上有些人知道我在搓麻绳,常常有私人要用,跑来向我要,保管员也不问,只要我报告声就行了。我这个小小生意还很兴旺,我好像是个工厂老板似的,为我的劳动,为我的产品的销路而感到很满足。直到秋凉以后,才发现我粗糙的手心裂ฐ了许多小口子,长时间不好,这搓麻绳的工作才停止。我不由á不想到เ那些以搓麻绳为职业的人将如何应付他们这生的艰难。我希๶望这些人千万搞个机器,不要再用手搓。但是,我自己呢?我明白,像我这样,如果把手搓出硬皮来,从整个手心都长上层硬茧皮以后,大约还是可以适应下去的口巴。

+~+

第18章编后记

瞿秋白曾经说过:“冰之是飞蛾扑火,非死不止。”他说这话的时候,丁玲还没有开始写小说,不过是个刚刚ธ从湖南家乡来到上海的十八九岁的女学生,但是,老资格的共产党人以他敏锐的眼力,高度概括地十分形象地极其准确地预见到了丁玲的生。

丁玲是个作家,但她与许多作家不同的是,她不是书斋里的作家。丁玲九๡三。年加入左联,九三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她就像只执著的飞蛾,充满热情地往无前๩地扑向革命,扑向斗争,扑向切火热的地方,即便翅膀被烤焦,躯体被灼伤,即便从肉体到เ心灵都被灼烧得伤痕累累,她的扑火之心却始终不改。这就是丁玲的性格,这种性格决定了丁玲饱经坎坷跌宕起伏的生。

丁玲的人生经历极具特色,充满了戏剧ຕ性,充满了故事性,就这点而言,几乎可以说在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上,任何个作家都无຀法与之相比。这本丁玲自述,就是通过丁玲之口,叙述了她“飞蛾扑火”的生。

本书申所选编的,都是丁玲记述自己生活与文学创作经历的文章,其中的些怀人之作,记叙了与她有过密切关系对她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物,也留下了丁玲在某个ฐ特定时期的侧影,有助于读者对她的了解和理解。魍魉世界南京囚居回忆和风雪人间这两部回忆录,是丁玲晚年最重要的作品,详细记叙了她生中两个最重要最敏感的阶段,所以,虽然篇幅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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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