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如何，从来没有听说在平安大街的工地里挖出来过“整东西”，反正我周围的人没得着过。大家就猜测，这么大这么长的工地，难道就真的没有挖出过整器？定会有的，只是我们没机会赶上，定是都在民工的手里，没错！好东西他们都留แ给了自己้，把个烂瓷片儿都卖给咱们啦。这叫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哼——这帮臭小子！还真有人为ฦ此感到义愤填膺。
“那ว就好说了，我今天可是发扬了‘龙江精神’，这叫‘堤外损失堤内补’！大爷我哪能就这么着便宜了那两个骗子，哈哈！你看看——我买的这块汝窑标本。啊！这可是蝎子拉屎——独毒份儿呀！”
主人把拦住我说：“别ี介，您别ี走哇，大老远的请您过来是想听听您的见解。其实我们不懂ฦ瓷器，只是听老家儿这么说的，您就别跟我们打哑谜啦！”
我就气急败坏地瞪着老康说：“你这个商，耍我是不是？！馋我是不是？！说吧，这把扇子您多少钱肯卖给我？”
嘿!ำ是哪位哲人说过：把玩骨董能把玩出世高雅，收藏骨董能收藏出万贯家财来着?我真想偷着跟丫ฑ急回
我边擦汗边对肯说，下回可别带我到เ这种地方แ来，太局促，还嫌活得不累็？
肯今天穿着西装，雪白的汗衫，花了唿哨的领带，用老北京的形容叫：身的“噼儿啪儿”！透着精明和干练。不像我，穿件过了时的夹克，不修边幅。我就多少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好好的学习，没能ม像肯那样，风风火火的在国外“浪”几年。
真是人在衣服马在鞍，就冲肯的这身打扮，再加上他脚底下的那只大号的黑色皮箱，是位大智大勇的海ร外夺宝奇兵也说不准。唉！也许我不该总拿“北京大爷”的话去损他，从哪儿看人家的日子都比我过得滋润多了。
“远富近贫以理相交天下少，疏亲慢友因财而散世间多”。我时想起来，这幅号称是曹雪芹先生写过的对子。
肯用小勺搅动着咖啡说：“老兄，跟我起干吧。我在国外，你在国内，咱们来他个ฐ珠联璧合内外接应。趁着大陆古玩升值的大好时期，大大地赚上把如何？”
我说：“真格儿的，您说的还——还挺诱人，只是您买回来的东西，我总有那么点儿不放心。您别ี见怪，我这个ฐ人小心眼儿，这打小你是知道的。”
听了我说的话，肯仍旧是笑道：“真假老兄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也不是吃素的。再说那ว边的人很讲诚信，这我比你清楚。”
然后他边打开皮箱边说：“我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就特有来头，据说是当年慈禧皇太后送给某外国公使的件瓷器，后来辗转到了位叫威尔士的古玩店老板的手里，现在让我给碰上了，你说我该怎么เ办？那还废什么เ话——拿下呗！”
话没说完，只硕大的月白色花瓶已๐经摆在了我的面前。接着，又有几件文玩杂项也被请出了皮箱。那花瓶的学名应该叫“赏瓶”，月白色的釉底上遍布“开片”，紫口铁ກ足，是仿宋代哥窑的作品，大小为ฦ“五百件儿”指瓷器的规格。大赏瓶上用雕瓷的方法，堆塑出了条蟠龙，张牙舞爪的，乍看，能ม把人给唬跟头得——完蛋操！
还真让我这乌鸦嘴给说着了，肯从国外买回来的所谓古玩，基本上都是大瞎活，属于开门见山的赝品。首先这物件儿从外形上看就不合制式，反正我没见过白花花的大赏瓶上跟古藤绕树似的蟠着条黑糊糊粗制ๆ滥造的说龙不龙说长虫不长虫的玩意儿。要是追追根儿，八成是有点仿清代“双螭尊”的意思，却又似乎是凭空想像，连照ั葫芦画瓢都够不上。所谓清代“双螭尊”是雍正时期的作品，乃ี“尊古”唐代的“双龙尊”造型，听着都觉着挺复杂的。此种器物有大有小，洗口长颈่长圆腹，最漂亮的地方是两ä边对称地镶着两条螭龙，螭首衔着器口，螭尾连于器腹，给人以这对儿螭龙有随时叼起宝瓶腾空而去之感。古朴中透着威严，非常符合咱们雍正皇帝的气度。肯哪里见过这些宝贝呀？结果是拿个棒槌就认针ฤ真，逮着条“龙”就敢往皇上那靠
看着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破烂儿，我肚子里的坏水儿想憋都憋不住，个ฐ劲地往外冒。
我先用手摸了下那ว瓷瓶，猛地又把手给缩了回去，叫道：“呀——烫手喂！”
肯先是惊，也用手去摸，问：“不烫呀？你怎么啦？”
我只是坏笑地看着他不言语。
肯就急眼了，问：“我说老兄，您别跟我打哑谜好不好？什么意思呀这是？”
我说：“烫手你都不懂？就是新烧制ๆ的呗，还烫着呢。告诉你，这玩意儿从瓷窑里出来不超过十年，是开门的瞎活儿。什么慈禧太后赏的，我敢肯定，你奶奶当年的嫁妆都比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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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兰克福“爆炸”的土地雷4๒
肯立时脸色煞白：“你——你真敢肯定？！”
我说：“你家白三爷别的本事没有，鉴别ี这么个ฐ破花瓶还是绰绰有余。不相信我的话没关系，你可以再请别ี人看，如果大家都说此物是真品，我当着您的面儿把它给嚼巴๒嚼巴吃喽，连口水我都不用就——噎死我活该！”
这时候的肯已经是脖子流汗，他气急败坏地把领带扯开，然后又摞胳膊挽袖子，像要跟谁玩儿命！
我趁热打铁地说：“尊敬的邹肯先生，我国的民间有句名言，不知阁下还记得否？叫‘不是金钢๐钻儿，就别揽瓷器活儿’。您带回来的这个破玩意儿，原本不定是哪个王八蛋拿去蒙老外的，没想到เ这漂洋过海的土地雷又翻过来把咱自己的同胞给炸了，这真他妈的让我感到痛心疾首，都哭得过儿啦”
肯大喝声：“别说啦！我发克威尔士他们家的八辈儿！你！你兜里有烟吗？赶紧的——给我支”
他看上去，像只发怒而又绝望的波斯猫。
本回提示：
警惕，应该说这是智者的种本能ม。但是这种本能ม往往会受到地域的限制，超出了定的地域范围，说不准就会大打折扣。同样的个ฐ物件儿，放在地摊儿上，也许无人问津，但是摆在欧洲的某展柜里，再配以柔美的光线，兴许就成了“珍玩”。遇上个既没有十足的鉴别能力，又时时贪心作祟的主儿，您说他不打眼谁打眼？
被刷满了油漆的“老古瓷”1้
老于是我认识的位懂ฦ画儿之ใ朋友，国画ฑ西画ฑ他都喜欢，在纸上或者布上多少有两把刷子。他常以自己懂画ฑ儿为自豪，了得吗？懂画ฑ儿就是懂ฦ艺术呀！这可是触类旁通的。你知道什么叫“皴擦法”吗？你知道什么叫“渴笔焦墨”吗？不知道吧！得——那就好办了！
于是，凡是带色儿的东西，老于都敢发表评论。
老于退休以后，闲来无事，就组织了帮孩子，到乡村开展“美术夏令营”。那是个山清水秀的乡下古村落，据称当年“宋辽相争”时，杨家将里的某位英雄曾在此屯兵并大破辽阵。近几年，这里竟热闹了起来，有写生画画儿的，有到农家院来旅๓游的，乡亲们的生意自然也就红火了。
这里村边有卖山里红和大枣儿的，有卖老倭瓜和柴鸡子儿的，嗬！还有卖野核桃的！什么“虎头”“狮子头”“鸡心”整明白喽，这些山货可不是小孩子的零嘴儿，都是可供行家们至少把玩几年的艺术品。
老于就个摊儿接个摊儿挑核桃，边挑边给人讲：这核桃，在手里揉上几年，等揉出了“包浆”，就可以当老东西卖，除我之外，没人儿能看得出来！于是，有人就把老于的这张大胖脸给记住了。
有回，老于在选核桃的时候，那摊主ว是个老太太，她低声地问老于：“这位先生，您是个搞艺术的吧？”
老于只笑了笑，没说话。
老太太又说：“我没瞧错，您不光搞艺术，您还是个收藏家。对不对？”
老于就有点儿惊诧：“收藏家吗——咱可不敢当，但我确实喜欢收东西。”
老太太问：“您都喜欢收哪类的玩意儿？”
老于泛泛地说：“凡是沾‘古’的，我都喜欢收藏。”
那老太太见四下里没人，问他：“您收不收老古瓷？”
本来是站脚要走的老于，下子又定住了。看着眼前这位满面沧桑脸真诚的老妪，心想：有这等的好事儿，天上掉下来的呀！但他仍旧不失警惕的问：“您这儿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เ老瓷器？”
老太太说：“穷？穷也得分时候。有皇上的那会儿这儿可不穷！这村子里大户人家多了，还净出太监呢。文革的时候，这儿砸古瓷砸海啦！但也有胆大的，没舍得砸。我们家就藏着没砸！”
“你们家的人胆儿大？”老于问道。
老太太挺神秘地笑了：“当然，我那ว个死鬼老伴，那会子是村儿里的基干民兵连长。”
老于的眼睛下就亮起来，特亲切地跟老太太说：“大妈，到เ您家里见识见识，您不介意吧？”
老太太就把自己的摊位交给别ี人照看，拉着老于说：“你跟在我的后面，别咋呼！这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
“得嘞！连长夫人，切都听您老的。”老于先作了个鬼脸儿，又给老太太敬了个ฐ礼。
于是，老于就随在老太太的身后，亦步亦趋，打远处看上去，跟演皮影儿戏似的，多少有那ว么点儿滑稽。
穿过了片菜地，又绕过几处农居，七拐八拐，才来到老太太家，老于此时已经是分不出东南西北了。老人领着他径直进了里屋，挺费劲儿的从个大木头柜子里搬出来两只大瓷罐子。老于瞧，嘿！“将军罐”，从造型上看，嗯——应该是清早期的。只是，这俩罐子全被“罩”上了层红红的油漆，看着实在觉着别扭。
老于有点泄气了：“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挺好的古玩，您干吗给它们穿这么身‘盔甲’呀？”
老太太说：“你以为ฦ我们家老头儿是民兵连长，我们就什么都不怕啦？也怕！这罐子原来是带色儿的，红红绿绿，那ว上边画着些骑马耍大刀的小人儿，活灵活现的，看就是封资修，可真的又舍不得砸，就想出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
老于听不禁喜出望外，哎哟——老太太懂个屁！但她的形容词儿则太可人疼了，什么“红红绿绿”什么“小人儿骑马耍大刀”那ว是大清朝康熙ກ年间的作品呀。康熙十三年吴三桂煽动的“三藩之乱”曾让景德镇的烧窑业大遭破坏，到了康熙ກ十九年以后御窑场才恢复官窑制ๆ造，同时民窑瓷器业亦是长足发展，形成了“官窑”“民窑”两ä生辉的局面。也许康熙ກ爷出于“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力求让社会安定团结，于是，才将这山水人物题材作为本朝瓷器绘画ฑ中ณ的大特色，以此教化民众。尤其是有“斧ร劈皴”之ใ称的气势磅礴ศ的山水画法和形象生动的“刀马人”古装人物故事，极具时代特点，为康熙年间五彩瓷上的代表题材
被刷满了油漆的“老古瓷”2
老于正想着入神儿，那老太太就捅了他的胳膊说：“这位老师，您仔细看，这上边还有字儿呢。”
老于仔细观瞧，可不是嘛：个罐子上用黄颜色的油漆写着“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另个ฐ则ท写着“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ศ上究竟谁怕谁。”
老于就眉开眼笑，挑起大拇哥说：“看来是各庄有各庄的高招儿，老太太，您真高，您实在是高！我妈当年要是能ม跟您这么聪明该多好，连红卫兵的影儿还没见着呢，她老人家就把该砸的和不该砸的——全给砸了。”
老太太严å肃地说：“这位大收藏家，您可不许埋怨老家儿，谁长着后眼呀？再说了，您也甭跟我们比，我们是贫下中ณ农，在村儿里成分好。”
其实此时的老于已经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贫下中农家里怎么会有这么เ抢眼的古玩？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多想，味的只是兴奋，只是盘算着古玩行里，像这样的对五彩人物的将军罐，该值个多少钱？怎么着不会低于两万块吧？
老于小心翼翼地问：“老太太！多少钱？”
老太太笑道：“老太太不值钱！也不卖。这罐子可的确是好东西，值不少钱呢。”
这老妪是既幽默又厉害，句话就把老于给噎得直翻白眼儿。
老于就说：“大妈呀，您就别拿我打镲啦。这对罐子给您六百块钱，合三百只！成吗？”
老太太乐่着说：“你还是到村口买核桃去吧，别在这儿扯臊了。”边说边慢悠悠地把罐子往柜子里放。
老于就急了，说：“别介！您老也出个价儿，看看能不能把我给吓着！”
老人站起身说：“这老古瓷是我们家几辈人传下来的，是什么年代的，该值多少钱您肯定比我明白。老话儿讲得好，叫‘老不瞒小，小不欺老’。这罐子我们既然给刷了油漆，就不能ม当国宝似的跟你胡要钱，但您也不能就拿几百块钱打发我不是？你真喜欢，两ä千块钱拿走，我可不勉强您啊。”
老于就蹲下身子，重新把俩罐子审视了遍，先掂了掂“手头儿”分量，又用手指头弹了弹，听听声音，再把它们翻过来，仔仔细细地观察罐底，好！就这儿没有刷็漆，方才展现出庐山真面目。老于没发现有什么เ破绽，就咬牙跺脚，从腰包里掏出叠人民币，大大咧咧地说：“老太太哎，点‘替’钱吧您呐！”
手提着只大瓷罐子的老于，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在乡间的小路上疾走，远看像电影少林寺里“练臂功”的大和尚，近看整个ฐ儿是参加劳动改造而又没有过关的“臭老九”，就欠让贫下中ณ农在他身后边戳脊梁骨。
老于心里在想：他奶奶的！要不是文革砸了那么多的老古瓷，这玩意儿当今能这么เ值钱吗？要不是老太太她爷们把这对将军罐上刷了红漆，能保存到今天吗？
想到这里，老于就心花怒放，嘴里哼出了小调儿：“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ณ的红太阳”
老于回家后的第件事，就是请来了几位朋友，大伙跪在客厅的地板上，撅着屁股折腾这对刷็满红油漆的瓷罐子。有人说：用开水烫，就能把上边的油漆褪掉。于是，几大壶的开水淋了下去，结果没有奏效。又有人说：用水砂纸打磨，把油漆打掉。老于不干，这样会伤害里边的“彩头”。
百般无奈的时候，老于打电å话向我讨教。
我说：“您不妨用化学的方แ法试试，不是有种稀料叫‘褪漆剂๘’吗？”
“嘿！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有你的！”老于飞也似的就奔了化工商店。
化学的方法果然奏效了，被褪了漆的瓷罐子，有如对出水芙蓉展现在大伙的面前，俩罐子摆在块，光光滑滑白白净净，怎么เ看怎么都觉着跟个ฐ肥硕女人的屁股蛋儿似的。哟？怎么เ是个没有彩的“素活儿”？老太太说的“刀马人物”都哪儿去啦？难道是趁大伙不注意，都跨着马逃跑了不成？老于立时就晕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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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刷็满了油漆的“老古瓷”3
后来，在我那间小小的瓷片博物馆里，各路行家们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有说是半成品的，有说是冥器的。问到我，我就看着老于说道：“诸位，别在这儿瞎嘚啵啦！其实现在只有咱们于兄最有发言权。”
老于揉了揉眼睛，无精打采地说：“还能ม说什么呀？我上当了呗，这是对‘大瞎活’。您琢磨琢磨，谁没事给不带彩的素白罐子上边刷็油漆呀？这他妈不是吃饱了撑的吗？那ว老太太的故事编得——真是天衣无缝！”
我说：“请大家注意，这罐子也不是完全假，至少它的底是真的，这是种瓷器作假的方法，将仿器的器底从圆足内全部ຖ去掉，再将旧物的器底按尺寸给打磨好镶入，被换了的旧底大都带款儿，是款儿真器假，这叫‘后接底’，所以那ว些‘挂袍’即被刷็上油漆的瓷器，往往故意把底儿给您露出来。赶上个二把刀的人，看底儿——老的！得，这眼就算打上了。我以前就上过这类当，不新鲜啊！”
大伙就发出了阵惊异的啧啧之ใ声。
人们同情老于，都劝说他：“没事儿！没事儿！吃堑长智，留着吧，多好的教材呀，您为大伙今后不再为ฦ此类赝品打眼而做出了贡献，我们会记着您这份情义的！”
“你们这是劝我吗？这叫骂人不带脏字儿！”
接着老于又说道：“唉！我可惜的是把罐子上边的字儿给洗掉了。那ว句豪言壮语说得多好：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谁怕谁——这还用问吗？收藏的怕造假的呗！
本回提示ิ：
自以为ฦ内行且经不住人家的吹捧，这是些收藏者的“软肋”。嗨！那聪明的造假或贩假者，甭管他是老头儿还是老太太，甭管是傻老二还是漂亮媳妇儿，只要是出手，那ว“二指禅”准保奔着您的软肋上来，让你在“麻酥酥轻飘飘”的幻觉中ณ把钱掏了，冤不冤呀——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