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所有指标?”齐想容推她脑门,“包括智商?”
白瓷摘下墨镜,她单刀直入,“徐茉玲是不是带孩子跑了?”
假使换做三年以前,林夏珂绝对无法理解,去见想念的人,跟她说上几句话,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勇气。
“是没有,还是不知道?”言豁又问,拇指擦过她半干的泪痕。
安韩当即领悟到什么,轻笑了声,“嗯,是这家了,你别见怪。那一圈都是老式小区,安保不是太好,之ใ前总有人在门口贴小广告,把他气的不轻。”安韩微咳,又道,“尤其是有次广告上写着:肾不好,找xx男ç子医院。就贴在门正中ณ位置,他觉得受到侮辱,才有了这副对联。”
乔满跟他道了谢,走出几步,身后除了风声没有一点动静,她回头看去,安韩仍旧站在那儿,单肩背包,书包是多年前的款式,有些地方已经洗脱线了,黄光洒下来,他的影子纹丝未动。
“对呀,我儿子在这读书。”萧沫信口扯谎,“但我平时工作忙,没来过他学校。”
电话里她健谈爱笑,跟刚才饭桌上一样,会说些逗趣的话。至于话头什么时候被带跑偏了,言豁也记不清,他靠住车门,右手两根指节卷曲着,以闲适的姿态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
“好,我来。”他说,“让老将军备好棋盘,我好好跟他杀几局。”
弄堂里没路灯,他们借着零星月色往前走,窄路的拐角里躺了个流浪汉,听不见一点声息起伏,他身上铺着花被褥,破败的棉絮裸露在薄被外。
办公室只剩他们三班的班主任,她眼珠上浮出几根血丝,也点头,“可以是可以,我有其他现成试卷,题型和知识点跟这次模拟考的卷子差不多。”她询问,“郝均翔爸妈,你们的意思呢?”
慰之被扯住嘴角,两颗虎牙袒露在外,那样的扯动下他仍旧飞快地为乔满辩解,“没欺负,没有。”
白瓷听着难受,沉默许久,“满满,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当年离婚?”
乔๒满略一想,“所以我活该?”
“如果你做错事,走弯路,我一定会制ๆ止你。”白老粗糙的指腹擦过乔满后发,“外公从没觉得你做错过。”
这么快闯进纷繁的世界,一把将人扯入红尘,摒弃从前十几年建立起来的感知与习性,站在遥遥落后的起跑线上,追逐,狂奔,承受,忍耐。
慰之原本就比她高出许多,此时一坐一站,她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他又长了寸余的刘海。
“别ี管它了!”声音从后边传来,带着浓重的喘音,“太重了,乔满,丢掉它!”
“回去?”乔满一咯噔,她几乎要忘了,她是迟早要回去的人。她能藏匿男孩一天,却不能ม藏他一辈子,可她已经有些习惯坐在木桌前,端一杯热水,男孩盘腿坐在被褥上,听她说城里的学校,整宿整宿的霓虹灯,还有他没读过的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他说,“乔满,我很担心。”
他瞬间抬头,注意力被抽走,定定地盯着屏幕。他在垃圾桶翻吃食的时候,从窗户望见过这种黑盒子,四方的一块地儿,却有人影攒动和嘈乱的响声。
屋里有盏橘黄的暖灯,乔满走前头,男人微低着头,一瘸瘸跟进来,留下几只血脚印。
远天茶农的梯田青翠,伴着巍ณ巍苍山,言豁注意到,只有眺眸望远的时候,乔满会有一点笑意。
它意味着离开顾ุ千书家时,白瓷告诉她的一句话。
“满满,你以后就应该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你知道吗?”
她知道。
因为她,小姑娘不负他望,立刻眉开眼笑。
乔满缓口气,她小心起身,给旁边人打个ฐ手势,慰之会意跟上,没有惊动能言善撩的顾千书。他们离开桌边时,周情正说着日本的小樽童话十字路口,就像身体某个闸口被打开,她兴奋得面红耳赤。
去到自助区域,乔满拿了一块咖啡慕斯ั,也给慰之盘里放了块。
她望向那桌热聊中的年轻人,“你看,他们就是白瓷精挑细选,找来给我当朋友的人,也不管合不合适。”她挖一口蛋糕,咖啡的苦味在唇舌间蔓延开,“以前她总想要我出国留学,我不肯,现在又操心我交什么样的朋友。她一定认为ฦ我过得很不像话,才会想方แ设法为我的人生拨乱反正。”
慰之欲言又止,他吞吞吐吐小半天,才问到,“乔满,新า西兰是哪里?它远么?”
乔满不解,“挺远吧,乘๖飞机要十几个小时,怎么了?”
慰之惊诧,他上一天课也就七小时左ุ右,乘飞机去新西兰居然要那么久。
他突然严肃,“那你一定不要去,那太远了,我怕我会找不到。”
今天不知道为ฦ什么,他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照拂过他的小叔。
他有一辆破旧摩托,是从垃圾堆填区捡来的,许多零部件都已经老化,他花了一整月时间手动修理,他亢奋地说,“不是我吹,咱们能靠它跑遍全中国!”
可慰之要冷静得多,他只觉得去哪里都一样,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流浪到เ另一个地方。
后来直到เ分别,他们都很安分守己,没去其他地方晃荡,小叔跨坐在那辆摩托上,他又说,“等我发工资了就请假来看你,我们去吃大餐馆,住五星级酒店。”
他等了许多年,也没等到小叔再回来。
尽管两个地方相距并没有中国到新西兰的九千公里那么远,他们却再也没见过面。
所以他怕分离,也怕永别ี。
“我去那ว里干什么,跟周川成么?”
乔满踏进会场到现在,只有此刻她脸上才浮ด现出少见的温柔。她再次看向那桌人,顾千书已经发觉他们不见,一面在听周情说话,余光飘忽不定,心思早ຉ就跑远了。
“虽然这些人捉弄你,嘲笑你,但不代表他们是坏人。他们只是一群在顺境中成长起来的,没吃过什么เ苦头,有钱人家被宠坏的孩子。”
她说,“我跟他们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就是她所谓的不合适。
重新回到圆桌,乔满神容缓和多了,正跟慰之说着话。
顾ุ千书牛皮糖似的粘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带我一个。”
乔满睨他一眼,“你不会有兴趣的。”
顾千书辩驳,“你什么都没说怎么就知道我没兴趣,你这是独断专行,是歧视。”
乔满叹息,懒得再跟他东拉西扯,向慰之使出一个万分无奈的眼色。
慰之铿锵接口,“我们在聊最近土豆多少钱一斤。”
这回,顾千书闭上嘴,一时半会续不上话,宛如吃瘪。
他快速调整心态,准备再战,内场灯光却整个ฐ暗下,乔满食指竖在唇边,“嘘,开始了。”
所有人陆续入座,白瓷和朋友话别,也向座位走去。
顾ุ千书识相地往旁边坐去,把挨近乔满的位子留给白瓷,她们相邻๑坐着,全程几个小时却没丁点交流。顾千书确信,在主ว办方阐述他们慈善理念的几十分钟里,乔满差ๆ点睡着。
她真正清醒,是在大屏幕播放起他们与部ຖ分被资助人的活动照片。
留守儿童,孤儿,平困山区……乔满看见一张照片,里面是个已经到上学年纪的小男孩,背上是只红色书包,肩带地方脱线了,老旧但干净,看起来和慰之落入泥石流的红书包很相像。
“你想他们吗?”
想他们吗,你的父母。
长久ื以来,乔๒满第一次问他这样的话。
慰之长时间沉默,在他的沉默里,乔满已然得到了答案,那是远比一个ฐ想字更复杂的。
她因此记起一些事,她没再说话,一直到宴会结束,他们走下室内停车库。
“请你以后不要再以各种理由给我设饭局,他们的圈子,我融不进去。”
乔满没有愤怒,发飙,她保持着平和,甚至是漠然。
白瓷一怔,辩称,“我见过他们几次,都是很有教养的年轻人,你来都来了,我就想你们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她旁敲侧击,“是不是时间太短,所以没聊开?”
乔满无声叹气,呼出一口白雾。
“你知道么เ,我爸跟你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愿意接受现在的我,而你不甘心。”
像是在说毫无干系的话,“你企图改造我,又擅长用各种理由去美化你的企图。”她蹙眉,“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就是想要我结交一群有利ำ可图的富家子才骗我来的?”
乔满发自内心的疑惑,“已经这么明显了,你为什么เ还死咬着不肯承认?”
白瓷争辩,“我担心你不适应这种场合,没个说话的人,才把你们年纪轻的排在一桌。”她提起,“我知道你认生,所以邀请了你顾叔叔他们,你以前跟顾千书玩的最好了,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有他陪你,你也不会太无聊。”
多好的设想,乔满却在这里面听出莫大的哀凉。
总有人去提醒她,你曾经是什么样子,有多讨人喜欢。
“嗯,你应该也知道,他考中ณ一所很不错的大学,是么?”
乔满摇头,“可惜呀,顾千书一定没告诉你,我跟他早没来往了。”她望着成排的炫目豪车,“他确实很优秀,他也跟你们一样,喜欢小时候的我。
“你离婚之后,我一直是一个ฐ人,他要好的朋友多就顾不上我。”
“顾ุ千书没有错,是我性情大变,他没理由一直担待着我。”
每个人的成长,都伴随了自省。
认识到曾经耿耿于怀的那谁并没犯大错,认识到自己也不完全无辜,一样有难辞其咎的地方。
自怨自艾,消เ极颓丧,负能量缠身。
那样的她,怎么能把成绩优异,阳光热情的顾ุ千书拉下水。
她了然,“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邀请他之前应该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白瓷短暂沉默过后,她松口,说,“我都是在为你着想。”
为ฦ她着想。
章喆在试图把慰之ใ往外赶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