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短篇作品集
乡村教师
作者附言：
这篇小说同我以前的作品相比有些变化，主要是不那么“硬”了，重点放在营造意境上。不要被开头所迷惑，它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东西。我不敢说它的水准高到哪里去，但从中ณ你将看到เ中国科幻史上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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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最后课要提前讲了。
又阵剧ຕ痛从肝部袭来，几乎使他晕厥过去。他已没能气力下床了，便艰难地移近床边的窗口。月光映在窗纸上，银亮亮的，使小小的窗户看上去象是通向另个世界的门，那ว个世界的切定都是银亮亮的，象用银子和不冻人的雪做成的盒景。他颤颤地抬起头，从窗纸的破洞中ณ望出去，幻觉立刻๑消失了，他看到了远处自己渡过了生的村庄。
村庄静静地卧在月光下，象是百年前就没人似的。那些黄土高原上特有的平顶小屋，形状上同村子周围的黄土包没啥区别，在月夜中ณ颜色也样，整个村子仿佛已๐溶入这黄土坡之中。只有村前那棵老槐树很清楚，树上干枯枝杈间的几个ฐ老鸦窝更是黑黑的，象是滴在这暗银色画面上的几滴醒目的墨点其实村子也有美丽温暖的时候，比如秋收时，外面打工ื的男人女人们大都回来了，村里有了人声和笑声，家家屋顶上是金灿灿的玉米，打谷场上娃ใ们在桔杆堆里打滚；再比如过年的时候，打谷场被汽灯照得通亮，在那里连着几天闹红火，摇旱船，舞狮子。那几个狮子只剩下卡嗒作响的木头脑แ壳，上面油漆都脱了，村里没钱置新狮子皮，就用几张床单代替，玩得也挺高兴
但十五过，村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挣生活去了，村子下没了生气。只有每天黄昏，当稀拉拉几缕炊烟升起时，村头可能出现两个老人，扬起山核桃样的脸，眼巴๒巴地望着那条通向山外的路，直到在老槐树挂住的最后抹夕阳消失。天黑后，村里早早就没了灯光，娃娃和老人们睡的都早，电å费贵，现在到了块八度了。
这时村里隐约传出了声狗叫，声音很轻，好象那狗在说梦话。他看着村子周围月光下的黄土地，突然觉得那好象是纹丝不动的水面。要真是水就好了，今年是连着第五个ฐ旱年了，要想有收成，又要挑水浇地了。想起田à地，他的目光向更远方移去，那些小块的山田，月光下象个巨人登山时留下的个个脚印。在这只长荆条和毛蒿的石头山上，田à也只能是这么东小块西小块的，别说农机，连牲口都转不开身，只能凭人力种了。去年家什么农机厂到这儿来，推销种微型手扶拖拉机，可以在这些巴๒掌大的地里干活儿。那东西真是不错，可村里人说他们这是闹笑话哩！他们想过那些巴๒掌地能产出多少东西来吗？就是绣花似地种，能种出年的口粮就不错了，遇上这样的旱年，可能种子钱都收不回来呢！为这样的田买那三五千台的拖拉机，再搭上两ä块多升的柴油？！唉，这山里人的难处，外人哪能ม知晓呢？
这时，窗前走过了几个小小的黑影，这几个黑影在不远的田垅上围成圈蹲下来，不知要干什么。他知道这都是自己的学生，其实只要他们在近旁，不用眼睛他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这直觉是他生积累出来的，只是在这生命的最后时间里更敏锐了。
他甚至能认出月光下的那几个孩子，其中肯定有刘宝柱和郭翠花。这两个孩子都是本村人，本来不必住校的，但他还是收他们住了。刘ถ宝柱的爹十年前买了个川ษ妹子成亲，生了宝柱，五年后娃大了，对那ว女人看得也松了，结果有天她跑回四川了，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这以后，宝柱爹也变得不成样儿了，开始是赌，同村子里那几个ฐ老光棍样，把个家折腾得只剩四堵墙张床；然后是喝，每天晚上都用八毛钱斤ภ的地瓜烧把自己灌得烂醉，拿孩子出气，每天小揍三天大揍，直到上个月的天半夜，抡了根烧火棍差ๆ点把宝柱的命要了。郭翠花更惨了，要说她妈还是正经娶来的，这在这儿可是个稀罕事，男ç人也很荣光了，可好景不长，喜事刚ธ办完大家就发现她是个疯子，之所以迎亲时没看出来，大概是吃了什么药。本来嘛ใ，好端端的女人哪会到这穷得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来？但不管怎么เ说，翠花还是生下来了，并艰难地长大。但她那疯妈妈的病也越来越重，犯起病来，白天拿菜刀砍人，晚上放火烧房，更多的时间还是在阴森森地笑，那声音让人汗毛直竖
剩下的都是外村的孩子了，他们的村子距这里最近的也有十里山路，只能住校了。在这所简陋的乡村小学里，他们住就是个学期。娃们来时，除了带自己้的铺盖，每人还背了袋米或面，十多个孩子在学校的那个大灶做饭吃。当冬夜降临ภ时，娃们围在灶边，看着菜面糊糊在大铁ກ锅中ณ翻腾，灶膛里秸杆桔红色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这是他生中看到过的最温暖的画面，他会把这画面带到另个世界ศ的。
窗外的田垅上，在那圈娃们中间，亮起了几点红色的小火星星，在这片银灰色的月夜的背景上，火星星的红色格外醒目。
这些娃们在烧香，接着他们又烧起纸来，火光把娃们的形象以桔红色在冬夜银灰色的背景上显现出来，这使他又想起了那ว灶边的画ฑ面。他脑海中还出现了另外个类似的画面：当学校停电时可能是因为线路坏了，但大多数时间是因为ฦ交不起电å费，他给娃们上晚课。他手里举着根蜡烛照着黑板，“看见不？”他问，“看不显！”娃们总是这样回答，那么点点亮光，确实难看清，但娃们缺课多，晚课是必须ี上的。于是他再点上根蜡，手里两根举着。“还是不显！”娃们喊，他于是再点上根，虽然还是看不清，娃们不喊了，他们知道再喊老师也不会加蜡了，蜡太多了也是点不起的。烛光中，他看到下面那ว群娃们的面容时隐时现，象群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拼命挣脱黑暗的小虫虫。
娃们和火光，娃们和火光，总是娃们和火光，总是夜中的娃ใ们和火光，这是这个世界深深刻在他脑แ子中的画面，但始终不明其含义。
他知道娃们是在为他烧香和烧纸，他们以前多次这么干过，只是这次，他已没有力气象以前那样斥责他们迷信了。他用尽了生在娃们的心中燃起科学和文明的火苗，但他明白，同笼罩着这偏远山村的愚昧和迷信相比，那火苗是多么弱小，象这深山冬夜中教室里的那根蜡烛。半年前，村里的些人来到学校，要从本来已很破旧的校舍取下掾子木，说是修村头的老君庙用。问他们校舍没顶了，娃们以后住哪儿，他们说可以睡教室里嘛，他说那教室四面漏风，大冬天能住？他们说反正都外村人。他拿起根扁担和他们拚命，结果被人家打断了两根胁骨。好心人抬着他走了三十多里山路，送到เ了镇医院。
就是在那次检查伤势时，意外发现他患了食道癌。这并不稀奇，这带是食道癌高发区。镇医院的医生恭喜他因祸ຖ得福，因为他的食道癌现处于早期，还未扩散，动手术就能治愈，食道癌是手术治愈率最高的癌症之ใ，他算拣了条命。
于是他去了省城，去了肿瘤医院，在那里他问医生动次这样的手术要多少钱，医生说象你这样的情况可以住我们的扶贫病房，其他费用也可适当减免，最后下来不会太多的，也就两万多元吧。想到他来自偏远山区，医生接着很详细地给他介绍住院手续怎么办，他默默地听着，突然问：
“要是不手术，我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呆呆地看了他好阵儿，才说：“半年吧。”，并不解地看到他长出了口气，好象得到了很大安慰。
至少能送走这届毕业班了。
他真的拿不出这两ä万多元。虽然民办教师工资很低，但干了这么多年，孤身人无牵无挂，按说也能攒下些钱了。只是他把钱都花在娃ใ们身上了，他已记不清给多少学生代交了学杂费，最近的就有刘宝柱和郭翠花；更多的时候，他看到เ娃们的饭锅里没有多少油星星，就用自己的工资买些肉和猪油回来
反正到现在，他全部的钱也只有手术所需用的十分之。
沿着省城那条宽长的大街，他向火车站走去。这时天已黑了，城市的霓虹灯开始发出迷人的光芒，那光芒之多彩之斑澜，让他迷惑；还有那ว些高楼，入夜就变成了盏盏高耸入云的巨大彩灯。音乐่声在夜空中漂荡，疯狂的轻柔的，走段个样。
就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他慢慢地回忆起自己不算长的生。他很坦然，各人有各人的命，早ຉ在二十年前初中毕业回到山村小学时，他就选定了自己的命。再说，他这条命很大部分是另位乡村教师给的。他就是在自己现在任教的这所小学渡过童年的，他爹妈死得早，那所简陋的乡村小学就是他的家，他的小学老师把他当亲儿子待，日子虽然穷，但他的童年并不缺少爱。
那年，放寒假了，老师要把他带回自己的家里过冬。老师的家很远，他们走了很长的积雪的山路，当看到老师家所在的村子的点灯光时，已是半夜了。这时他们看到身后不远处有四点绿荧荧亮光，那是两双狼眼。那时山里狼很多的，学校周围就能看到เ堆堆狼屎。有次他淘气，把那灰白色的东西点着扔进教室里，使浓浓的狼烟充满了教室，把娃们都呛得跑了出来，让老师很生气。现在，那两只狼向他们慢慢逼近，老师折下根粗树枝，挥动着它拦住狼的来路，同时大声喊着让他向村里跑。他当时吓糊涂了，只顾跑，只想着那狼会不会绕过老师来追他，只想着会不会遇到其它的狼。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村子，然后同几个拿猎枪汉子去接老师时，发现他躺在片已冻成糊状的血汩中，半条腿和整只胳膊都被狼咬掉了。教师在送往镇医院的路上就咽了气，当时在火把的光芒中，他看到了老师的眼晴，老师的腮帮被深深地咬下大块，已说不出话，但用目光把种心急如焚的牵挂传给了他，他读懂了那ว牵挂，记住了那牵挂。
初中毕业后，他放弃了在镇政府里个ฐ不错的工作机会，直接回到了这个举ะ目无亲的山村，回到了老师牵挂的这所乡村小学，这时，学校因为没有教师已荒废好几年了。
前不久，教委出台新า政策，取消了民办教师，其中的部分经考试考核转为公办。当他拿到教师证时，知道自己已๐成为名国家承认的小学教师了，很高兴，但也只是高兴而已，不象别的同事们那么激动。他不在乎什么民办公办，他只在乎那批又批的娃们，从他的学校读完了小学，走向生活。不管他们是走出山去还是留在山里，他们的生活同那些没上过天学的娃们总是有些不样的。
他所在的山区，是这个国家最贫困的地区之。但穷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里的人们对现状的麻木。记得那是好多年前了，搞包产到เ户，村里开始分田，然后又分其它的东西。对于村里唯的台拖拉机，大伙对于油钱怎么出机时怎么分配总也谈不拢，最后唯大家都能ม接受的办法是把拖拉机分了，真的分了，你家拿个ฐ轮子他家拿根轴再就是两个ฐ月前，有家工厂来扶贫，给村里安了台潜水泵，考虑到用电贵，人家还给带了台小柴油机和足够的柴油，挺好的事儿，但人家前脚走，村里后脚就把机器都卖了，连泵带柴油机，只卖了千五百块钱，全村好吃了两顿，算是过了个ฐ好年家皮革厂来买地建厂，什么不清楚就把地卖了，那厂子建起后，硝皮子的毒水流进了河里，渗进了井里，人喝了那些水浑身起红疙瘩，就这也没人在乎ๆ，还沾沾自喜那地卖了个好价钱
看村里那些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汉们，每天除了赌就是喝，但不去种地，他们能算清：穷到了头县里每年总会有些救济，那钱算下来也比在那巴掌大的山地里刨年土坷垃挣的多没有文化，人们都变得下做了，那里的穷山恶水固然让人灰心，但真正让人感到没指望的，是山里人那呆滞的目光。
他走累็了，就在人行道边坐下来。他面前，是家豪华的大餐馆，那餐馆靠街的整堵墙全是透明玻璃，华丽的枝形吊灯把光芒投射到外面。整个餐馆象个巨大的鱼缸，里面穿着华贵的客人们则ท象群多彩的观赏鱼。他看到在靠街的张桌子旁坐着个胖男人，这人头发和脸似乎都在冒油，使他看上去象用大团表面涂了油的蜡做的。他两旁各坐着个身材高挑穿着暴露的女郎，那男人转头对个女郎说了句什么เ，把她逗得大笑起来，那男人跟着笑起来，而另个女郎则娇啧地用两个小拳头捶那ว个男的真没想到还有个子这么高的女孩子，秀秀的个儿，大概只到她们半他叹了口气，唉，又想起秀秀了。
秀秀是本村唯个ฐ没有嫁到山外姑娘，也许是因为她从未出过山，怕外面的世界，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和秀秀好过两年多，最后那阵好象就成了，秀秀家里也通情达理，只要千五百块的肚疼钱注：西北些农村地区彩礼的个名目，意思是对娘生女儿肚子疼的补偿。但后来，村子里些出去打工的人赚了些钱回来，和他同岁的二蛋虽不识字但脑子活，去城里干起了挨家挨户清洗抽油烟机的活儿，年下来竟能赚个万把块。前年回来呆了个月，秀秀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二蛋好上了。秀秀家全是睁眼瞎，家里粗糙的干打垒墙壁上，除了贴着团团用泥巴和起来的瓜种子，还划着长长短短的道道儿，那是她爹多少年来记的账秀秀没上过学，但自小对识文断ษ字的人有好感，这是她同他好的主ว要原因。但二蛋的瓶廉价香水和串镀金项ำ链就把这种好感全打消了，“识文断字又不能当饭吃。”
秀秀对他说。虽然他知道识文断字是能ม当饭吃的，但具体到他身上，吃得确实比二蛋差好远，所以他也说不出什么。秀秀看他那样儿，转身走了，只留下股让他皱鼻子的香水味。
和二蛋成亲年后，秀秀生娃儿死了。他还记得那个接生婆，把那些锈不拉叽刀刀铲铲放到火上烧烧就向里捅，秀秀可倒霉了，血流了铜盆，在送镇医院的路上就咽气了。成亲办喜事儿的时候，二蛋花了三万块，那排场在村里真是风光死了，可他怎的就舍不得花点钱让秀秀到镇医院去生娃呢？后来他打听，这花费般也就二三百，就二三百呀。但村里历来都是这样儿，生娃是从不去医院的。所以没人怪二蛋，秀秀就这命。后来他听说，比起二蛋妈来，她还算幸运。生二蛋时难产，二蛋爹从产婆那儿得知是个ฐ男娃，就决定只要娃了。于是二蛋妈被放到驴子背上，让那驴子圈圈走，硬是把二蛋挤出来，听当时看见的人说，在院子里血流了圈
想到这里他长出了口气，笼罩着家乡的愚昧和绝望使他窒息。
但娃们还是有指望的，那ว些在冬夜寒冷的教室中ณ，盯着烛光照ั着的黑板的娃们，他就是那蜡烛，不管能点多长时间，发出的光有多亮，他总算是从头点到尾了。
他站起身来继续走，没走了多远就拐进了家书店，城里就是好，还有夜里开门的书店。除了回程的路费，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买了书，以充实他的乡村小学里那小小的图书室。半夜，提着那两捆沉重的书，他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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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地球五万光年的远方，在银河系的中ณ心，场延续了两万年的星际战争已接近尾声。
那里的太空中渐渐隐现出个方形区域，仿佛灿烂的群星的背景被剪出个方口，这个ฐ区域的边长约十万公里，区域的内部是种比周围太空更黑的黑暗，让人感到种虚空中的虚空。从这黑色的正方形中，开始浮现出些实体，它们形状各异，都有月球大小，呈耀眼的银色。这些物体越来越多，并组成个整齐的立方体方阵。这银色的方แ阵庄严地驶出黑色正方แ形，两者构成了幅挂在宇宙永恒墙壁上的镶嵌画，这幅画以绝对黑体的正方形天鹅绒为ฦ衬底，由纯净的银光耀眼的白银小构件整齐地镶嵌而成。这又仿佛是首宇宙交响乐่的固化。渐渐地，黑色的正方形消溶在星空中，群星填补了它的位置，银色的方阵庄严地悬浮在群星之间。
银河系碳基联邦ะ的星际舰队，完成了本次巡航的第次时空跃迁。
在舰队的旗舰上，碳基联邦的最高执政官看着眼前银色的金属大地，大地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纹路，象块无限广阔的银色蚀刻电路板，不时有几个闪光的水滴状的小艇出现在大地上，沿着纹路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行驶几秒钟็，然后无声地消失在口突然出现的深井中。时空跃迁带过来的太空尘埃被电离，成为团团发着暗红色光的云，庞罩在银色大地的上空。
最高执政官以冷静著称，他周围那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淡蓝色智能场就是他人格的象征，但现在，象周围的人样，他的智能场也微微泛出黄光。
“终于结束了。”最高执政官的智能场振动了下，把这个信息传送给站在他两旁的参议员和舰队统帅。
“是啊，结束了。战争的历程太长太长，以至我们都忘记了它的开始。”参议员回答。
这时，舰队开始了亚光速巡航，它们的亚光速发动机同时启动，旗舰周围突然出现了几千个蓝色的太阳，银色的金属大地象面无限广阔的镜子，把蓝ณ太阳的数量又复制了倍。
远古的记忆似乎被点燃了，其实，谁能忘记战争的开始呢？
这记忆虽然遗传了几百代，但在碳基联邦的万亿公民的脑แ海中，它仍那么鲜活，那ว么เ铭心刻骨。
两ä万年前的那时刻，硅基帝国从银河系外围对碳基联邦发动全面进攻。在长达万光年的战线上，硅基帝国的五百多万艘星际战舰同时开始恒星蛙跳。每艘战舰首先借助颗恒星的能量打开个时空蛀洞，然后从这个蛀洞时空跃迁至另个恒星，再用这颗恒星的能量打开第二个蛀洞继续跃迁由á于打开蛀洞消耗了恒星大量的能量，使得恒星的光谱暂时向红端移动，当飞船从这颗恒星完成跃迁后，它的光谱渐渐恢复原状。当几百万艘战舰同时进行恒星蛙跳时，所产生的这种效应是十分恐怖的：
银河系的边缘出现条长达万光年的红色光带，这条光带向银河系的中ณ心移过来。这个景象在光速视界是看不到的，但在超空间监视器上显示出来。那条由变色恒星组成的红带，如同道万光年长的血潮，向碳基联邦的疆域涌来。
碳基联邦最先接触硅基帝国攻击前锋的是绿洋星，这颗美丽的行星围绕着对双星恒星运行，她的表面全部被海洋覆盖。那生机昂然的海洋中ณ漂浮着由柔软的长藤植物构成的森林，温和美丽身体晶莹透明的绿洋星人在这海中的绿色森林间轻盈地游动，创造了绿洋星伊甸è圆般的文明。突然，几万道剌目的光束从天而降，硅基帝国舰队开始用激光蒸发绿洋星的海ร洋。在很短的时间内，绿洋星变成了口悠悠的大锅，这颗行星上包括五十亿绿洋星人在内的所有生物在沸水中ณ极度痛苦地死去，它们被煮熟的有机质使整个ฐ海ร洋变成了绿色的浓汤。最后海洋全部蒸发了，昔日美丽的绿洋星变成了个由á厚厚蒸汽包裹着的地狱般的灰色行星。
这是场几乎波及整个银河系的星际大战，是银河系中碳基和硅基文明之ใ间惨烈的生存竞争，但双方谁都没有料到战争会持续两ä万银河年！
现在，除了历史学家，谁也记不清有百万艘以上战舰参加的大战役有多少次了。规模最大的次超级战役是第二旋臂战役，战役在银河系第二旋๙臂中部进行，双方投入了上千万艘星际战舰。
据历史记载，在那广漠的战场上，被引爆的超新星就达两千多颗，那些超新า星像第二旋臂中部ຖ黑暗太空中怒放的焰火，使那里变成超强辐射的海洋，只有群群幽灵似的黑洞漂行于其间。战役的最后，双方แ的星际舰队几乎同归于尽。万五千年过去了，第二旋臂战役现在听起来就像上古时代飘渺的神话，只有那仍然存在的古战场证明它确实发生过。但很少有飞船真正进入过古战场，那里是银河系中最恐怖的区域，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辐射和黑洞。
当时，双方数量多的难以想象的战舰群为了进行战术机动，进行了大量的超短距离时空跃迁，据说当时的些星际歼击机，在空间格斗时，时空跃迁的距离竟短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几千米！这样就把古战场的时空结构搞得千疮百孔，象块内部被老鼠钻了无数长洞的酪。飞船旦误入这个区域，可能在瞬间被畸变的空间扭成根细长的金属绳，或压成张面积有几亿平方公里但厚度只有几个原子的薄膜，立刻被辐射狂风撕得粉碎。但更为ฦ常见的是飞船变为ฦ建造它们时的块块钢板，或者立刻老得只剩下个破旧的外壳，内部的切都变成古老灰尘；人在这里也可能瞬间回到胚胎状态或变成堆白骨
但最后的决战不是神话，它就发生在年前。在银河系第和第二旋臂之ใ间的荒凉太空中，硅基帝国集结了最后的力量，这支有百五十万艘星际战舰组成的舰队在自己周围构筑了半径千光年的反物质云屏障。碳基联邦投入攻击的第个战舰群刚完成时空跃迁就陷入了反物质云中。反物质云十分稀薄，但对战舰具有极大的杀伤力，碳基联邦的战舰立刻变成个个剌目的火球，但它们仍向奋勇冲向目标。每艘战舰都拖着长长的火尾，在后面留条发着荧光的航迹，这由三十多万个ฐ火流星组成的阵列形成了碳硅战争中ณ最为壮观最为惨烈的画面。在反物质云中，这些火流星渐渐缩小，最后在距硅基帝国战舰阵列很近在地方消失了，但它们用自己的牺牲为ฦ后续的攻击舰队在反物质云中打开了条通道。在这场战役中，硅基帝国的最后舰队被赶到银河系最荒凉的区域：第旋臂的项端。
现在，这支碳基联邦舰队将完成碳硅战争中ณ最后项使命：
他们将在第旋臂的中部建立条五百光年宽的隔离带，隔离带中的大部分恒星将被摧毁，以制止硅基帝国的恒星蛙跳。恒星蛙跳是银河系中大吨位战舰进行远距离快速攻击的唯途径，而次蛙跳的最大距离是二百光年。，隔离带旦ຆ产生，硅基帝国的重型战舰要想进入银河系中ณ心区域，只能以亚光速跨越这五百光年的距离，这样，硅基帝国实际上被禁锢在第旋臂顶端，再也无法对银河系中心区域的碳基文明构成任何严重威胁。
“我带来了联邦ะ议会的意愿，”参议员用振动的智能场对最高执政官说：“他们仍然强烈建议：在摧毁隔离带中的恒星前，对它们进行生命级别ี的保护甄别ี。”
“我理解议会。”最高执政官说，“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各种生命流出的血足够形成上千颗行星的海洋了，战后，银河系中最迫切需要重建的是对生命的尊重。这种尊重不仅是对碳基生命的，也是对硅基生命的，正是基于这种尊重，碳基联邦ะ才没有彻底消灭硅基文明。但硅基帝ຓ国并没有这种对生命的感情，如果说碳硅战争之前，战争和征服对于它们还仅仅是种本能和乐趣话，现在这种东西已根植于它们的每个基因和每行代码之中ณ，成为它们生存的终极目的。由á于硅基生物对信息的存贮和处理能力大大高于我们，可以预测硅基帝ຓ国在第旋๙臂顶端的恢复和发展将是神速的，所以我们必须ี在碳基联邦和硅基帝国之ใ间建成足够宽的隔离带。在这种情况下，对隔离带中数以亿计的恒星进行生命级别的保护甄别是不现实的，第旋臂虽属银河系中ณ最荒凉的区域，但其带有生命行星的恒星数量仍可能达到蛙跳密度，这种密度足以使中型战舰进行蛙跳，而即使只有艘硅基帝国的中型战舰闯入碳基联邦的疆域，可能造成的破坏也是巨大的。所以在隔离带中只能进行文明级别的甄别。我们不得不牺牲隔离带中某些恒星周围的低级生命，是为ฦ了拯救银河系中更多的高级和低级生命。这点我已向议会说明。“
参议员说：“议会也理解您和联邦防御委员会，所以我带来的只是建议而不是立法。但隔离带中周围已形成3级以上文明的恒星必须被保护。“
“这点无需质疑，”最高执政官的智能ม场闪现出坚定的红色，“对隔离带中带有行星的恒星的文明检测将是十分严å格的！”
舰队统帅的智能场第次发出信息：“其实我觉得你们多虑了，第旋臂是银河系中最荒凉的荒漠，那里不会有3级以上文明的。”
“但愿如此。”最高执政官和参议员同时发出了这个信息，他们智能场的共振使道孤形的等离子体波纹向银色金属大地的上空扩散开去。
舰队开始了第二次时空跃迁，以近乎无限的速度奔向银河系的第旋臂。
夜深了，烛光中ณ，全班的娃们围在老师的病床前。
“老师歇着吧，明儿个讲也行的。”个男娃说。
他艰难地苦笑了下，“明儿个有明儿个的课。”
他想，如果真能拖到明天当然好，那就再讲堂课。但直觉告诉他怕是不行了。
他做了个手势，个娃把块小黑板放到他胸前的被单上，这最后个月，他就是这样把课讲下来的。他用软弱无力的手接过娃递过来的半截粉笔，吃力地把粉笔头放到黑板上，这时这是又阵剧痛袭来，手颤抖了几下，粉笔哒哒地在黑板上敲出了几个白点儿。从省城回来后，他再也没去过医院。两个月后，他的肝部疼了起来，他知道癌细胞已转移到那儿了，这种痛疼越来越历害，最后变成了压倒切的痛苦。他支手在枕头下摸索ิ着，找出了些止痛片，是最常见的用塑料长条包装的那种。对于癌症晚期的剧疼，这药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可能是由于精神暗示，他吃了后总觉得好些。度冷丁倒是也不算贵，但医院不让来用，就是带回来也没人给他注射。他象往常样从塑料条上取下两ä片药来，但想了想，便把所有剩下的12片全剥ຓ出来，把吞了下去，他知道以后再也用不着了。他又挣扎着想向黑板上写字，但头突然偏向边，个ฐ娃ใ赶紧把盆接到他嘴边，他吐出了口黑红的血，然后虚弱地靠在枕头上喘息着。
娃们中有传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他放弃了在黑板上写字的努力，无力地挥了下手，让个娃把黑板拿走。他开始说话，声音如游丝般。
“今天的课同前两天样，也是初中的课。这本来不是教学大纲上要求的，我是想到，你们中的大部分人，这辈子永远也听不到初中ณ的课了，所以我最后讲讲，也让你们知道稍深些的学问是什么样子。昨天讲了鲁迅的狂人日记，你们肯定不大懂，不管懂不懂都要多看几遍，最好能ม背下来，等长大了，总会懂的。鲁迅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的书每个中国人都应该读读的，你们将来也定找来读读。”
他累了，停下来喘息着歇歇，看着跳动的烛光，鲁迅写下的几段文字在他的脑แ海中浮现出来。那不是狂人日记中的，课本上没有，他是从自己那套本数不全已经翻烂的鲁迅全集上读到的，许多年前读第遍时，那些文字就深深地刻在他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