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锦吓得差点打翻了碗，“这个季节了，山里还有狼？”
“醒了？”丹菲望了刘玉锦一眼，“真会挑时候。兔子快烤好了。”
“进山。”
丹菲想到惨死的王家管事夫妇。那只是几日前的事。她当时看了尸体还回吓得呕吐，今日却可以手都不抖地杀人了。想到เ这里，她不禁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
“小娘子，莫怕呀，哥哥我疼你。”
怎么办？
“阿……阿爹……”
管事絮絮叨叨的话语中，蕲州城巍ณ峨的城墙出现在了视野里，如此地高大雄伟，如此庄严å肃穆。那ว时母亲把她抱在怀中，指着蕲州ะ城，对她说：“阿菲乖儿，我们母女俩想要的一切，都在这坐城里。”
“你把你的刀给我了，那ว你怎么办？”丹ล菲问。
曹猎户怜悯地注视着女儿，向她伸出了手。父女俩双手握住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山火骤然消失了，天地间都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ณ。
副官松了口气，随即又吹了声口哨，指挥士兵继续前行。
丹菲并没有夸口。她小时候跟着生父到处打猎，将这附近的山林都走了个遍。她记性又好，那些采药人的小道，兽穴山泉，全都如图一般印在她脑海里。她一进了山林，就好似进了自己家后院一样自在。
丹菲仰天呵了一声，苦笑：“就是因为ฦ我是女儿，曹家才在我阿爹死后把把我们母女赶了出来。就因为我是女儿，我阿母为我拼命谋算就怕我将来吃亏。我虽是女儿，可阿母当我如儿子一般珍爱。此时阿母必定牵挂我，需要我，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找她！”
“客气什么。”汉子道，“你婶子前几日还念着你，说你爹忌日快到了，你也该回来了。”
女子的年纪和枷勒相仿，一头浓密乌发盘成堕马髻，除了插着金珠钗外，还围着一条绒绒的雪里出锋的皮草饰带，衬得她削瘦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柔弱单薄，却更显得清丽动人。她虽是一副关外女子的打扮，音容却都是南方才有的轻柔婉约，好似羽毛轻轻拂过耳边。
曹丹菲见母亲不出声，以为ฦ她还在生气，赔罪道：“阿母别ี生气了，女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不这么莽撞。其实女儿知道这忌讳，也并没有越俎代庖去管事，只是询问一下老爷罢了。阿母用私房置办两间铺子了这两ä年都是女儿在打理，不都好好儿的么？若阿爹不介意，我也乐่意多参与点生意上的事。”
庄子里的粮已经交了，铺子却需要一一清点。曹丹ล菲一连算了几日的帐，又把掌柜叫过来问话。掌柜和家中管事都知道陈氏有孕，如今见曹丹菲管家，便知道是家中夫人终于把持了大权，连带进门的女儿也当家作主ว。众人识趣，对曹丹ล菲倒是恭敬多了。
瓦茨汉子笑道：“你人小力微，若是能ม拉动我的这柄大弓，射出三箭，就算你赢。”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曹丹菲怔了怔。段义云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曹丹菲急忙拉着刘玉锦藏到佛像后。
段宁江一听，两眼放光，兴奋得直点头，“表兄真好！我要一个漂亮的！”
“家里那么多堂兄堂嫂，也可以叫来管管呀。”
春娟欢喜道：“二娘要做阿姊了！夫人有身孕了！”
段义云大步走到她面前，像一棵松似的笔直挺拔地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让曹家小娘子越发觉得自己卑微弱小。她鼓足勇气抬头望去，看到段家大郎英俊硬朗的面容，心漏跳了一拍，又急忙低下头去。
这强词夺理的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也不服了，纷纷叫起来。
刘家女郎坐在马上，也有些犹豫。她还未开口，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吹得人转背抵挡。就这时，刘家女郎手腕上系着的一根鹅黄色的绸带恰好松脱，竟然被风吹走了，飘飘然一路飞远。
段宁江却觉得此刻正是同曹丹菲套近乎ๆ的好时机，再说拾柴也并不是什么เ重活。乳母见劝不住她，干脆跟着她一道出洞去。刘玉锦怕卫佳音他们趁机贪了她们的东西，留下来守着火堆，借机又挖苦了几句。丹菲她们出去时，洞里又传出两个ฐ女孩的争吵声。
“阿音真是太不懂事了。”段宁江苦笑道，“让曹女郎见笑了。我以后会好好约束她的。”
曹丹菲折了一根枯树枝，看了看段宁江。段宁江她们依旧做女儿打扮，只是没有配戴珠环玉佩，穿的也是布衣，算是知道要低调。只是精米养出来细皮嫩肉不是一件粗布衣服就能掩盖去的，段宁江模样又生得娇柔秀气，眉如远黛，樱桃小口，逃难也不忘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站在雪地里，就像一株雪莲花似的，裹再多的布衣荆钗都显眼醒目。
丹菲摇了摇头，道：“段女郎还是作男儿妆扮的好，再把手脸都抹些灰。纵使山里没人，出去了也难免会碰到เ流民蛮寇。还是小心点点为ฦ妙。”
段宁江摸了摸脸，迟疑ທ道：“我知道了，多谢曹女郎提点。”
三人默不作声地拾了一会儿柴。丹菲看那乳母走得远了些，终于忍不住问段宁江，道：“你父兄，都……”
段宁静红着眼点了点头，低声道：“家父在城头自刎。阿兄则带着一队精兵杀出城去，死在乱军之中，连尸首都未能ม找回来……”
丹ล菲的眼下投着一圈浓郁的阴影，神色黯淡。
刘玉锦怎么说，她都可以当作是谣传。但是段宁江亲口说出来的，却是再不会有改变。
段宁江继续道：“我们其实是破城之际跟着阿兄一起冲出来的，在一个ฐ破农舍里躲了两ä日才敢出门。白日里路过镇子的时候还被抢了，马车和衣食全都被夺走。后来有个老者告诉我们官道流寇和敌兵很多，说我们女眷多，最容易被抢。我们商量过后，这才进了山。其实我们也和没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是好，若不是遇到เ你们，怕真的要冻死在山里。”
丹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父兄拼死守护蕲州ะ城，以身殉国，忠勇大义，你是忠烈之后，我助你，也是应该的。”
段宁江忍不住认真地看了曹丹菲几眼。她们两人认识数年，其实交集并不多。段宁江自恃是大姓贵女，清高孤傲，自然不愿意和曹丹菲这个身份的女郎来往。但是她也知道曹丹菲聪慧机敏，勤奋刻苦，很得女先生喜爱。今日她们落难，幸得曹丹菲相助，不免又将丹菲多看重了几分。
想到此，段宁江忍不住拉着丹ล菲的手，道：“记得当初，阿兄从刘ถ家回来，还同我说你不在城里，很是走运。他那时就说，依你的本事，定能化危为安。”
丹菲心跳一阵加速，轻声道：“段大郎太看得起我了，实在惭愧。他……”
她想多赞美段义云几句，可那些词语都似带着荆条一般，说出来，就要抽得她遍体鳞伤，疼痛难忍。心里好似缺了一块，却并不妨碍她正常地活着。段义云就像是她小时候没有吃到เ的那块糖，永远都那么甜蜜，可想起的时候，也会引动遗憾伤心的泪水。
这夜，丹菲再度失眠。她听闻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望着篝火出神。山洞里很温暖，就像曾经的一个ฐ阳光明媚的春日。女学里的女孩子们一起出门踏青，吟诗作词。卫佳音又作弄刘玉锦，丢了个果子在她脚前。丹菲去拉刘玉锦，自己反而摔倒在湖边，蹭了一身的泥。
刘玉锦忙着和卫佳音吵架，别的女学生只知道看笑话。丹菲狼狈地离开人群，和一群富家郎君擦肩而过，忽而有人唤住了她。
唤住她的人就是段义云。他就像丹ล菲从来没有期望过的天神似的降临在她面前，那么强大，那么光芒闪耀，那么温柔体贴。
丹ล菲裹着他的披风，大概是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呆，段义云笑了。他们一个是风流倜傥的刺史家的郎君，一个是还梳着双髻的小姑娘，浪漫情愫并不适合在他们之间产生。所以段义云毫无芥蒂地与她说笑，还抬手折了一枝柳给她。
四年后，当女孩终于长大，他却殉国而去。他就好比林中的那只雪白的鹿，犹如飞闪的阳光，转瞬即逝，只在女孩生命里留下一个ฐ明媚如春的片段。
次日天刚亮，丹菲就把众人叫了起来，用了朝食便动身。兴许要同卫佳音做对比，刘玉锦变得懂事勤快了许多，一路上都主动帮着丹菲做事。若她不有事没事都要和卫佳音拌几句嘴，倒算得上是个好帮手了。
丹菲同段宁江的关系，也在那一夜聊天后，有了改善。她们两ä人都少年早慧，说起管家理事和人情世故，都能聊上几句。这一路下来，两人交谈的话，倒是比过去四年里的都还多。丹菲见段宁江不似往日那么清高孤傲，也忍不住旁敲侧击地多问了些段义แ云的事。段宁江也是为博得丹菲的好感，主动说了不少自己家中的琐事。
段宁江此去京都，投奔祖父母，也是前途未卜。段刺史的续弦夫人姚氏性格有些乖僻，这连丹ล菲这等不相干的人都听过传言。姚â氏带着生的一子一女，和段刺史常年分居两地。如今段义云这长子亡故，继母生的弟弟成了段家独苗。段宁江将来在继母手下讨生活，怕再也过不了轻松自在的日子了。
丹菲见段宁江虽然不说，神色里也是写满担忧的，便宽慰道：“你祖父母都健在，你又死里逃生而去，她们必定不会亏待你，只会待你更好。继母那事，只看缘分，若脾ຆ性不合，彼此相敬如宾就是。”
段宁江笑道：“菲娘这么一说，我心里便宽松了不少。也是，我日后只管多和祖父母亲近。实在不行，还有外家呢。”
段宁江改口称呼丹菲为菲娘，丹菲不以为意，却依旧称呼她女郎。
只是段家乳母另有主意，私下对段宁江道：“女郎屈尊降贵和那曹娘子交好，已是曹娘子的福气。家中ณ的私事，女郎还是不要再和她说的好。老奴看曹娘子很是爱打听大郎的事。若她是爱慕大郎倒好，怕她别有居心。”
“菲娘不过是个猎户女儿，平头百姓罢了，能ม有什么居心？况且阿兄又已๐经去世了。”
乳母摇头道：“女郎不知道，这几日走下来，老奴听到百姓因为ฦ瓦茨屠城一事，对我们段家有些怨怼，觉得老爷守城不利。还有说法，说是大郎带兵杀出城，其实是想投敌……”
“一派胡言！”段宁江呵斥一声，气红了脸，“阿兄宁死不屈，英勇杀敌，甚至死无全尸，我们只有为他立了衣冠冢。阿兄铮铮铁ກ骨，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国之忠臣，怎能ม受如此污蔑，被人构陷成奸臣？”
“女郎息怒！”乳母忙道，“那也只是路人一时怨言。老爷和大郎殉国，大家有眼都看着，断不会胡思乱想。”
“那阿孃就不要说了！”段宁江义正严å词道，“无论如何，阿爹和阿兄都不会白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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