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丹菲摇头，“当时没死的，怕冻也冻死了。”
丹菲皱着眉，从旁边绕了过去，把陈氏背进后院，放在地上。然后折返回去，打算把刘百万的遗体也拖过来。这个继父对陈氏母女很不错，丹菲便打算将两人葬在一处，让母亲在阴间也有个伴。
丹菲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进蕲州城。她被陈氏搂在怀里，坐在一辆漂亮的牛车里，缓缓朝新家前行。刘家管事讨好未来的当家娘子，一路上都说着城里的趣事。那条街上有小吃，哪里又戏耍，哪家馆子做得正宗的江南菜，哪家铺子卖最时兴的脂粉衣料。
“老屋烧成那样，又在村头山坡上，瓦茨人未必会注意到。就算他们进村了，我也可以躲进林子里。后山的兽洞，我都记得的。”丹菲固执道。
丹菲吃力地朝他奔去，顾不得那些灼热的火苗。
山风刮过，松树轻轻摇摆，并无其他动静。
管事娘子摇头道：“现在北边城外到处都是瓦茨游兵。那些人见着汉人就杀，都如夜叉鬼一般。二娘你千万不要再过去了，快随我们一起走吧。”
“你这孩子！”李娘子拿她无可奈何，只好道，“那ว让阿柱陪你去。”
“你春儿姐上个月已经嫁人了。”那汉子笑道，“你回来还是住你家老屋？我就让你婶子给你送点吃食去。”
车外缓缓移动，外面的畜生和家禽散发出熏人的臊臭气息，马匹不耐烦地打着响鼻，鸡鸭在笼子里焦躁地鸣叫。坐在他身边的女子轻轻颦眉，抬起袖子遮住了口鼻，却又还是把帘ຈ子掀起一道缝隙，朝外面望去。
“你一贯机灵开窍心眼多，怎么เ这次糊涂了？”陈氏又拿十指点了点女儿的眉心。她虽容貌秀丽ษ明艳，可到底是农女出身，又做了十来年的猎户之妻，一双手保养得再好，也是有些粗糙，且力气大得很，两下就把曹丹ล菲的眉心戳出一个红印子。
“鬼迷心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曹丹菲冷笑一声，推着刘ถ玉锦一道进了车里，砰地合上了门。
有好事的人跑去捡了回来，兴奋地大声道：“三个ฐ铃铛，不偏不倚，都穿了正心！”
你和她吵嘴就是自降身份，那我和她吵嘴又是什么？
曹丹菲在人群里寻寻觅觅，好不容易才捉到刘玉锦的袖子。
段义云皱着眉思索片刻๑，正要开口，身后牛车的小门推开，一个俏丽的小女郎探出头来，嚷嚷道：“听你们说这些实在闷死了！熙俊表兄，我阿兄就是个迂阿呆，你别同他一般计较。我问你，京都那边的女郎们可真的都爱养个昆仑奴？”
陈氏坐一边，听到刘ถ玉锦这话，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管他们说什么เ？”曹丹菲跪在母亲膝下，关切地问，“阿母哪里不舒服？郎中开了药了？”
你说比就比吗？谁喜欢你那ว匹臭脾气的马？曹丹ล菲冷笑了一声，正准备钻进人群里溜走，就听段义云道：“曹……小弟，我还有事和你说。”
瓦茨汉子可不会惜香怜玉，拉起了自己的马，便冲着曹丹菲大步走过去。
茶博士见这客人不过弱冠年纪，却这般开明通达，更多了几分好感。他正待要多说几句，外面刘家女郎已经绕湖跑了一圈，带人来到เ了茶棚前面。
刘ถ玉锦看着地上鲜血淋淋的新鲜死人，尤其这人还死不瞑目地瞪着她，她哪里还敢留แ在屋中。她哆嗦着绕开尸体，也追着丹菲跑了出去。
丹菲握着弓，悄悄地躲在院门边。看到刘玉锦不听她叮嘱跑了出来，她只有狠狠地剜了一眼。刘玉锦这时觉得她比死人更可怕，傻站在屋门口，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丹ล菲听到院外的人声近了，使劲朝刘玉锦摆手，让她藏起来，刘ถ玉锦傻乎乎ๆ地左ุ右看，不明白她的手势。丹ล菲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拉弓朝她放了一箭，箭射在她脚边的雪地里。刘ถ玉锦这才惊跳起来，依旧ງ不敢回屋，只好躲在墙角。
这时院外人声已๐经很近了，幸好只有一个人。
“老大？老大？”那个男子低声抱怨着，“莫非进的不是这家？可明明听到他的声音从这方传来呀。”
男ç子一边说着，一边朝院子走来。丹ล菲掂量了一下，小心地把弓放在地上，然后拔出了匕首。
“这里倒是没被烧！嘿嘿，发啦！”男ç子欢喜地叫了一声，大步迈了进来，直冲冲地朝主屋走去。
一阵异样的风袭来，他刚觉得有人靠近，就被捂住了嘴，然后脖ๆ子上一冰，再是一热。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身前的雪地上。捂着嘴的手也松开，可是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抽搐着倒在地上，最后的视线里，只看到一个ฐ瘦小纤细的身影，和一双冰冷锐利的眸子。
丹菲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蹲下身，用男人的衣服擦去了匕首上的血迹，然后把匕首收了起来。
刘玉锦双腿发软，勉强扶着墙站着，声音飘渺，道：“阿菲……你……你杀了人……”
丹菲转身朝屋里走，雪白冷峻的面孔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阿菲……”刘玉锦又哭了起来，“怎么办，你……你杀了人……”
丹菲猛地转声，一把拽着她的衣襟，扬手又扇了她一耳光。
“少给我哭哭啼啼地招晦气！要不是你和我吵闹，怎么会招惹来这两个煞神？”
刘ถ玉锦捂着脸，泪如雨下，“我没有……你，明明你……”
“我是杀了人，那又怎么样？”丹ล菲将她掼在雪地里，居高临ภ下地俯视她，“我杀人？我不杀人，站着等他来糟蹋不成？你给我长点脑子好不好？现在是何时候，哪里容得下你在这里使脾ຆ气？刘玉锦，别当自己是天之娇女了。没了刘ถ家的庇佑和钱财，你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丫头片子！你要再这样做作，我就干脆把你丢到瓦茨人的大营前，让你伺候那些兵大爷！”
刘玉锦的眼泪被吓回去了，坐在雪地里，茫然地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好。
丹菲轻踢了她一脚，道：“少给我好吃懒做！快起来，跟我做事！”
“做……做什么？”刘ถ玉锦吃力地爬起来。
丹菲伸手指着屋内的尸体，“帮我把他抬出去。”
刘ถ玉锦又吓得一屁股跌回了雪地里。
最后还是丹菲自己一个人把屋里的死人拖了出去，丢在院中，和他兄弟做了伴。然后丹菲烧了一壶热水，把地上的血迹擦了。若是出城困难，她们没准要在这里住上几日，总要把住的地方收拾好。
刘玉锦不敢碰血水，只好帮着烧火。她现在渐渐回过神，也想明白自己้刚才的指责荒唐幼稚，看着丹菲冷漠的神情，不免有些脸红。
丹菲担心还有流民摸进院子里来，便拖了椅子把院门堵上。刘ถ玉锦主动过来帮忙，低声对丹ล菲说了声对不起，丹ล菲没听见似的扭头走了。
日暮降临，蕲州ะ城陷入阴森的寂静之中ณ。满城的尸体把这座昔日繁华热闹的边城变做了一座鬼城。两个女孩子躲在屋内，丹菲又怕外面人看到屋里灯光，还用床单把门窗遮了起来。
折腾了一整天，两人都又累又脏。丹ล菲烧了一盆热水，姊妹俩将就着擦了身，然后换上从仆人房里寻来的没有被烧的布衣和棉袄。幸好棉絮被子管够，两人挤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冷。只是外面寒风呼啸，风中ณ还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狂笑，愈发显得恐怖。
丹菲又煮了一锅干菜豆子汤。这次刘玉锦没再扭捏，自己้舀了一大碗，大口吃了。两人吃饱了后，都有点消沉。如今她们还有吃穿，等出了城，还不知道会怎么เ样。
“阿菲，”刘玉锦小声道，“城外如何了？”
丹ล菲往炉子里塞了一块柴火，道：“到เ处都是瓦茨人，很多镇和村子都被占了。大军朝南去了，这场战事怕还要打下去。”
刘ถ玉锦愁眉苦脸道：“真没想到เ段太守没能守住城。围城次日，段家大郎还上门拜访过，那时他语气里还十分有把握，说定会化危为安的……”
丹ล菲忍不住问：“他还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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